“至少现在很没意思。没想到荣亲王闲来无事专喜欢挖人隐私,”李仲云尽量不去想自己的心脏变成石榴的样子,混不在意的一笑,“你当狗仔队的话绝对是最敬业的那个!”
“不急,七弟,终有一日你会相信的。时候不早了,七弟先去休息吧。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去了,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李明河转而看向两个狱卒,“今日我只是来看望自己的七弟,你们万不要出去胡说,明白么?”
“是,王爷放心。”两个人连忙答应。
李明河挥手:“你们俩,先下去吧。”
两人恭敬地退出去,却在即将踏出牢门口时被一道凌厉的冷光割断了喉咙,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咽了气。
李仲云只看见那两人的尸体被迅速拖了出去,余下再无动静。他冷冷看向李明河:“荣亲王方才不是还说,要少造杀孽为下世积德吗,怎么才片刻就夺去两条人命?”
“我已经在努力少造杀孽了,我不是只叫了他们两人过来?”李明河整理一下衣领,转身离开。踏出牢门前他回过头,“还请七弟铭记,千万不要动情啊!”
李仲云回以一声冷哼。
李仲云再次回到牢中,就见祝闻之正双目炯炯看着自己。
“祝先生有话要说?”狱卒走开后,李仲云问他。
“刚才来找你的人,是你的亲戚?”祝闻之回忆刚才的情景,他被惊醒后只看到那个青年将李仲云带走,“看他衣着华贵,是不是在朝廷里做官?”
一开始李明河来时祝闻之睡着了,后来他们在的刑审厅离这儿的牢狱距离很远,兼又曲折,声音传不过来。
想来祝闻之并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李仲云稍感轻松:“远方表亲,素来跟我不和。”
“但愿你的兄长能看在你们有血缘之亲的份上,帮公子一把。”祝闻之感叹。
“随天命吧。”李仲云想起什么,低声道,“祝先生,您知道绝情蛊吗?”
祝闻之一愣:“只略知一二,据说是天下奇蛊,出自南疆。”
“那有没有解药?”
祝闻之摇头:“尚未听闻。”
李仲云如闻丧音。
“公子为何打听绝情蛊?”祝闻之看他脸色惨白下来,不由问道。
李仲云强笑:“没什么,偶然听说过觉得好奇。”
祝闻之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一阵脚步声往这边疾行而来,便不再说话。
一个狱卒来到李仲云所在的牢狱门口:“起来,有人接你来了。”
35.刺杀
李曜坐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梨木椅中,他的对面站着已经卸下镣锁的李仲云。
“把衣服脱了,让朕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皇帝语气喜怒莫辨,目光淡漠。
李仲云没动。
一旁弓着腰的狱卒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听见了吗?”李曜声调有些微的上扬。
“我没受伤。”李仲云生硬地说,他不明白这个一切的裁决者要玩儿什么花样。
李曜看了眼狱卒。
狱卒虽然垂着头,但对皇帝的目光十分敏感,立时跪下来。
“皇上恕罪,小人敢拿脑袋作担保,绝对没让王爷掉一根汗毛。”
场面陷入一片令人心惊胆颤的沉寂中。
“他说的没错。”李仲云最终放弃似的掀着囚衣的下摆将衣服脱了下来,他清瘦的身体上除了背后,一片光洁。
狱卒的头已经扎到了地上。
李曜方才站起来,将身上的外衣给李仲云裹在身上:“走吧。”
狱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颤悠悠地响起:“恭送皇上、恭送王爷。”
马车行进在夜半里一片寂静的街道上。
“牢里过得不好?”李曜将方枕塞到李仲云的腰后,似乎在仔细打量他。
“没,挺好的。”李仲云说话带着三分火气,“刚吃了包治百病大力丸。”
“哦,谁给的?”李曜状似不经意地问。
“一个绝好的人。”李仲云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一字一顿,“大好人!”
“咬牙切齿,不像是大力丸,”李曜说着掰住他的下颚,凑过去拿舌尖在少年齿下迅速地舔了一下,仿佛回味过一般沉吟道,“这味道有些怪。”
李仲云愤怒地瞪他——若不是下颚被男人手指卡住,他无法合拢嘴巴。否则他一定会咬断男人的舌头。
“你到底吃了什么?”李曜松开手,神色凝重起来。
“馊掉的饭菜而已。”李仲云不耐烦,然而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叫了一声。
“看来你没吃饱,”李曜淡然的忽略掉少年的尴尬,“等到了你府上,让下人做些吃的。”
李仲云不再理他。
车里只能听见车轮的辘辘声。
不知是否因为夜里太过安静的原因,马车走了半晌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怎么还没到……”李仲云甫一开口,就被皇帝以手势制止。
李曜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猛地将李仲云按倒。
“你干……”
“咄!”
李仲云后面的话随着穿透了车壁钉在自己上方的箭而消失在喉咙深处。
马车辘辘声停止。
不等李仲云反应过来,又有无数的箭随之而来。咄咄声不绝于耳,钉在并不算宽敞的马车厢上。
“快走!”李曜拉起李仲云的胳膊把他往外扯。
李仲云借力踢开车门,首先就看见被射穿了头颅的马夫。他正要躲开马夫从旁边跳下去,一只破空而来的箭羽却阻断了他的路,紧接着更多的箭向他飞来。
“该死……喂!”李仲云低咒一声,身后蓦地一股力量将他拉了回去。
“马夫是他们的人。”李曜将他搂在怀里,低声说道。
“随便吧,问题是我们出不去了。”李仲云极度郁闷地抬起头,“这些刺客想把我们射死在马车里……慕容恪呢?”
“在外面,不过他们人太多,慕容恐怕应付不过来。”李曜边说边将一只穿进来的箭抓住折断,暗夜里他的声音冷酷低沉,“到底是谁,算得这么准朕会出宫?”
“我们还是先想怎么逃命的好。”李仲云环视一周已经千疮百孔的车厢,紧攥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空气里逐渐弥漫开一股被腐蚀过的酸味,李曜紧紧皱着眉:“箭有毒。”
“太绝了吧?!”李仲云想要挣开男人的手,反而被搂得更紧。耳边的声音被对方的心跳代替,李仲云别过脸,“你先放手——啊!”
原本紧搂着自己的手突然将他推了出去,李仲云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从车里滚了出去。而他在落地之前,看见男人胸口上赫然冒出来的带着血的箭头!
李仲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没等眼前的盲白过去他就抓着车辕站了起来——
“滚!”
皇帝愤怒的嘶吼从里面响起,阻止住想要上车的李仲云。
“你赶紧下来!”李仲云也吼回去,他伸手过去,却迎上了一道灼烈的剧痛。
不知从何处袭来的软钢鞭狠狠击中了他的手背。李仲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那条鞭子便紧追而至。一声巨响过后,车厢的顶部竟然被整个掀飞!
李仲云眼睁睁看着十几个黑衣人朝车厢中飞来。
武器的寒光晃过眼睛,带着凛冽的杀气直取目标首级。
李仲云瞪大眼睛,冲出喉咙的喊声不知为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住手!皇帝的人头是我们的!”
一声呼喝在头顶响起,李仲云心中大震,循声看去又见几个黑衣人从对面冲过来,却是对着那帮刺客杀过去的。
兵器相撞的声音霎时接连不断的炸起,李仲云看着厮杀到一起的刺客,不禁有些迷惑。
“王爷,快走!”
耳边一声轻喝,李仲云腰上一紧便被人带着往远处跑去。
“等等!皇上还在车里!”李仲云回过神,看见带着自己的人正是慕容恪。他的身上沾满了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刺客的血,肩上有一道极明显的伤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李仲云对他喊道,“慕容恪,你去救皇上!”
慕容恪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皇上有令,命属下保护好王爷。”
李仲云愣住,随即破口大骂:“放屁!我能有什么事?!你赶紧去保护皇上!”
“属下已经向巡卫兵发出信号,援兵马上就到。”慕容恪的速度不减反增。
“那你也去救皇上!皇上若有事,我这个王爷你也保护不了了!”李仲云用肘部狠击慕容恪的侧肋,厉声道。
慕容恪霍然停下,看了李仲云一眼后转身朝来的方向飞身掠去。
李仲云望着慕容恪的背影,忽然就没了力气般跌倒在地上。心跳快得已经要超过他人体的负荷,大脑中还在一遍遍回放着李曜为救他而中箭的那一瞬间。
“啪!”
劈开空气的一记响鞭,李仲云躲闪不及,半条胳膊的袖子被抽烂,血长的伤口赫然浮现。
“你是孝亲王,”宛如鬼魅悄然出现的黑衣刺客冷冷盯着他,如同逮到猎物的毒蛇,“我要取你人头交差。”说完手腕翻转再度挥下鞭子。
这个刺客身形纤瘦,虽然蒙着脸又压着嗓子说话,但仍能隐约看出是个女人。
李仲云行动快于理智,掉头便跑。虽然逃跑很丢人,但总比丢命强。
无奈的是对方是个杀人专家,兼备杀人利器,软钢鞭带着死亡气息的呼啸直奔李仲云而来。
双腿上骤然一道剧痛,李仲云双腿一软,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刚想站起来,背上又挨了一下。
刺客在后面看着挣扎的少年,眼里隐现一抹笑意。她拖着长鞭,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钢韧的鞭子擦在地上,留下细长的拖痕。
李仲云艰难地翻过身,看着刺客走近:“杀我之前,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
刺客扬起鞭子,声音恢复成女人的尖细:“你没有知道的权利!”话音未落直取李仲云的咽喉。
然而凌空落下一道如闪电般的刀光,让刺客的动作瞬间停滞,她的头随着冲天的鲜血滚落下来。
李仲云被温热的血落了满脸满身,一时懵了。
女刺客尸身载倒下来时,三个黑衣刺客也稳稳落地。他们背对着李仲云,背上是长弓,手里握着长刀,应该是一开始出现的射箭的刺客。
“你为什么杀她?就算是敌人,她不是也要杀掉这个王爷?”左边一人粗声粗气的质问。
“这个王爷没必要杀。”中间那人冷冷回答。
“可也没必要救吧。”右边的人低声说。
“那老子杀了他!”左边的人低吼,“狗皇帝的头拿不到,就杀他一个儿子泄愤!”
李仲云闻言扭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对人马正赶过来。想是慕容恪所说的救兵,他心里稍感安定。
不料一扭头,就看见锋利的刀刃横在距自己脖子很近的地方。而之所以那刀没能更进一步,是因为拿刀人的手被中间那人拦下了。
更让李仲云惊讶的是,那人是用手掌生生握住了刀锋。血顺着刀锋的痕迹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你干什么?!”要杀李仲云的刺客对拦下自己的同伴怒目而视,杀气四溢,“想起内讧?”
李仲云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人。
只听那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回了句什么,对方听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地收回了刀。
两个人直起身来,李仲云看到为自己拦刀的人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只一眼,便让他丧失了所有的语言和动作。
“快走吧,禁卫军马上就到了。”右边的人催促道。
那两人点下头,三人回身要走。
“站住!”李仲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叫喊道。
三人脚步一顿。
“你叫住我们,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左边的人握紧刀柄,恶声道。
李仲云对他的威胁浑然不觉,只一心盯着中间的人。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倒映出那人高大英挺的身姿。他甚至不怕死的往前走了几步。
心里早已炸开了锅,欢喜的叫嚣着要以任何方式宣泄出来。李仲云全身都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着,他几乎要流下眼泪。
“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他喊道,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你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于颈后锐痛带来的黑暗,李仲云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他说他认识你,”右边的人收起手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中间的人,“杀不杀?”
“不可能,我不认识他。”中间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声音里却隐藏着不易察觉到的一丝战栗,“他一定……认错了。”
夜风卷起腥甜的血气,留下一个昏过去的少年。
36.夜雨
李仲云迷迷糊糊中听到连续不断的嘈杂人声从不远处响起,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女人嘤嘤的哭泣声。
他被这些声音搅得心神不宁,一急之下醒了过来。睁眼看到陌生的床顶,金色的帘穗轻轻摆动。
“有人没有?”李仲云坐起来,牵动到伤口顿时疼得他脸都白了。
“王爷有何吩咐?”一个他没见过的宫女闻声走过来。
“这是哪儿?”
“回王爷,您在大昭宫呢。”
“皇上呢?”李仲云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紧接着问。
宫女眼圈泛了红,声音低如蚊呐:“皇上还没醒过来,太医们正瞧着呢。”
“还有谁在这儿?”侧耳听了一下果然听到许多人在说话,想来便是他之前听到的声音。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在。”
李仲云掀开被下床:“我去看看。”
宫女伸手想拦下他:“王爷,您伤口还没好,太医嘱咐您要静养。”
“不用。”李仲云说着人已经走出去了。
宫阁内满屋子都是人,宫侍、太医、妃嫔……
宫外风雨声摇曳不停,寒冷中透着凄切。李仲云急切的心慢慢下沉,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王爷,您身上还有伤,怎么就下床了?”皇后第一个看见他,轻声询问。
立即所有目光都落到李仲云身上。
李仲云没空理会这些目光里饱含着怎样的意思,他越过重重人影想看见皇帝。但人实在太多,他什么都看不到。
“儿臣过来想看看……父皇,”李仲云垂下眼睛,恭谨地说,“父皇伤势如何?”
皇后一脸忧虑,闻言摇了摇头。
李仲云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太子。
太子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只用深冷的目光看着他。
“太医说,父皇被毒箭射中了心肺。”
“毒解了没有?”
“还没有验出是什么毒。”
李仲云觉得整个身体都坠进了冰窖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隔着层玻璃传过来:“那现在怎么办,父皇之前有没有醒过来?”
一屋子人都用凝重的沉默来回答他。
李仲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见躺在床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