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蹙眉,手轻抬,侧偏头,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例外地牵扯着在场所有人的情绪,愉悦,哀伤,寂寥,亦或……
怅惘,所有的,细微的情感,都随着乐曲的进行而渐次展露了出来。
而他眼中所注视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站立在摄影师后方的言书航。
无数次无声的“我爱你”,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融入了两人的心间……
“卡!”突然,MV导演高声喊了起来,打破了之前的瑰丽幻象,众人再次回归现实,“阿夜,表现得不错!明天我们
继续另外一组镜头的拍摄!”
“好的,辛苦您了,张导。”苏澜夜收拾起情绪,走上前,颇有礼貌地与导演握了握手。
“其实照你的天分,应该可以尝试去拍电视剧。”张导建议道。
苏澜夜挠了挠头:“啊,是吗,多谢抬爱。可是,我目前只对做音乐感兴趣……”
“没事没事,我也是随便提一提。年轻人嘛,多的是机会,慢慢来,等你以后有了兴趣再说。”张导笑呵呵地拍了拍
他的肩。
“嗯,谢谢您。”苏澜夜微笑着,送走了导演。
“呐,你看,连人家导演都开口了,阿夜你为什么就不肯去试试呢?”凯文趁机上前怂恿道。
收起笑,苏澜夜斜眼极其蔑视地瞥了瞥一副狗腿相的凯文:“老子是歌手,这叫守本分,知道么?凯文,你就死了这
条心吧,要我去演戏,你不如直接让我退出娱乐圈!”
再次踢到铁板,凯文讪讪地摸了摸鼻头,有些委屈:“我这不是顺带说一说么,有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严重……”
“时间不早了,阿夜,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吃晚餐吧,你今天也累了一下午了。”言书航见状立刻过来打圆场。
苏澜夜闻言点了点头,又朝凯文哼了一声,这才往前走去。
“唉,这祖宗,永远这么难伺候,他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凯文无奈地望着苏澜夜远去的背影,抱怨着。
“其实阿夜也就是孩子脾性,吃软不吃硬,只要顺着他的性子走,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很好说话的。”言书航在一旁
宽慰道。
凯文听着这番话,凝神想了一会,回忆起言书航与苏澜夜之间的种种,周南那日的警告不期然浮现于他的脑海,心中
突然“咯噔”跳了一下,发觉有什么一直被他忽略的东西,慢慢显出了原形。
凯文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言书航抢了先:“凯文,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这次回去以后,你能够帮我与公司高层说一下
,我想转做幕后。”
微微一愣,凯文回过神来:“你是说……你要尝试去当制作人,不再做歌手了?”
苦笑了一下,言书航回道:“发生了那种事,对于刚出道两年的我来说,算是致命的打击了,你觉得还会有翻身的可
能吗?还不如干脆隐于幕后,我依然可以做我喜欢的音乐,压力也会小很多,对公司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凯文低头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遂点了点头:“这件事不算小,还是等我们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
“嗯,多谢。”言书航得到承诺,也不再多说。
抬起头,凯文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内敛的男人,有些疑惑:“这些日子,我看着你为阿夜的专辑尽心尽力地操作,也亲
眼见证了你的实力,照理说,三年前,你应该根本就无需做出那种事。小航,你当时是否有什么苦衷?但是即便是有
苦衷,也不至于要做到把自己的前途全都葬送掉的地步啊……”
言书航不语,低垂着眼,掩盖住眸内波动的情绪,半晌,他转过头,冲凯文淡淡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知
道了原因也已经无可挽回,所以,还是朝前看吧。如今我已想到了出路,就不必再去计较了……”
凯文见他没有要说出的意思,也就不再勉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是,你应该明白阿夜他把你找来制作专辑的目的
,就是想要让你再次抬头挺胸地站到众人面前。现在你说要转作幕后,那家伙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该怎么闹呢,弄
不好,还以为是公司逼你这样做的……照他那个性,要是闹起来……”
想到这里,凯文经不住哆嗦了一下,有些不敢想象。
“阿夜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的,你不用担心。”
还是那般淡定从容的语气,却令凯文心中那种不安定的感觉再一次升腾了起来。
言书航与苏澜夜?这两人……应该……不会吧……
“书航,走了!”远远的,苏澜夜的呼唤声传了过来。
言书航开口回应了一句,便转头看向凯文:“走吧,阿夜在等着了。”
凯文讷讷地点了点头,站在言书航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的两人逐渐靠近,然后态度颇亲密地相偕而行,远离了
视野。
就这样放着不管,可以么?这两人……
作为经纪人,作为看着苏澜夜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江凯文,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起来。
公司的利益,阿夜本人的幸福,两个人的前途……矛盾相互交织,令他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还是,看看再说吧……
终究还是不忍心,与苏澜夜共事的这么些年,凯文很清楚,这孩子对音乐有多么执着,多么热爱。但是有些东西,并
不是凭着一腔热爱就能达成的。凯文知道,除开最开始的那两年,随着苏澜夜的名气逐渐变大,有些不该他承担的东
西也逐渐加诸到了他的身上。特别是在言书航隐退之后,他过的,其实并不快乐。
苏澜夜无法唱好情歌,或许是由于他年龄尚小,阅历不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从小到大,都找不到感情的依托,
像一片浮萍一样,始终寻不着归处,飘荡不定。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终于唱出了属于他自己最饱满,最动人的声音,却……犹如抱着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
么时候,就会毁了这眼前看似美好的一切。
难以抉择,那么,不如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凯文叹息了一声,慢慢走出了这神圣空旷的大教堂。
Chapter.15
“哗~累了一天能够吃到这么正宗的意大利料理,还能无拘无束地游荡在夜晚街头,真是爽快!”一出餐厅门口,苏
澜夜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情愉悦地嚷道。
言书航走在他身后,看着他欢快蹦跶的身影,也扬起了笑。
“在国内总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就算想像平常人一样悠闲自在地压马路只怕也做不到吧?”
“就是说啊,凯文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小祖宗你没事就少出门,出门了也少惹人注意,把要做的事做完了就赶紧
回家里老实呆着吧,别让那些小狗仔抓到你的小辫子啊~”苏澜夜学着凯文老母鸡护雏一样的神态和语气,可怜兮兮
地说道。
言书航被他这惟妙惟肖的模仿给逗得笑出了声,心下不禁有些赞同张导与凯文的看法,或许,让苏澜夜去演戏也是个
不错的尝试。不过,既然他本人不乐意,那就还是算了吧。
言书航的思想有时候很简单,一切都以如何让苏澜夜过得更轻松更快乐为前提,然后再去从中选择出对他来说最好的
一条路。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漫步在从餐厅回酒店的路上,偶尔的言语交流和眼神对望,都是那样的自然真切。
对于苏澜夜来说,这是难能可贵的一段奢侈时光,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街道,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他
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他想做的所有事情,比如像现在,他就没有任何预兆地从言书航身边跑开,冲进路边一家24小时营
业的便利店,买回了两罐啤酒。
言书航一时有些愣怔,面带不解地看向他。
苏澜夜也不解释,硬是将其中一罐塞到他手中,然后自己开启另一罐,接着,便仰起头,大口喝了起来。
畅快地呼出一口气,苏澜夜将喝得只剩一点的啤酒罐撤离嘴边,突然举起手,做出棒球队员投球的动作,将那空罐子
用力投掷了出去。
银色的小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几声金属碰撞声传来,空空的啤酒罐落入了不远处的垃圾箱中。
苏澜夜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双臂,飞快往前跑去,罗马夜晚街头顿时响起了他肆无忌惮地大笑声,就好像
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突然之间获得了自由了一般,那样的兴奋,无拘无束。
无奈地摇了摇头,言书航由着他满大街地发疯,心想,只要没把警察招惹来,他想怎样就随他吧。16岁成名,受到各
方瞩目,他连一个普通少年能够享受到的放纵都未曾好好体会过,在国内压抑了那么久,也是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前面的人欢欣雀跃地蹦跳着,言书航面上泛着笑意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两人就这样随意散漫地回到了酒店。
在各自的房门前互道了一声晚安,两人同时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进入卧室,言书航随手打开电视,刚巧见到意大利的某家电视台正在转播一场演唱会,心中动了动,他放弃准备进浴
室洗澡的念头,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了电话。
按照酒店的英语提示拨出国际长途,言书航一边等待回音,一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估摸着那边现在应该正好是下
午,也就放下心来。
“喂,你好,我是李唯。”没多久,电话接通,李医生一贯冰冷甚少起伏的声线传了出来。
“李医生,你好,我是言书航。”言书航礼貌地与他打起了招呼。
“书航?对了,我刚刚还在奇怪,你今天怎么没来探望你母亲。”李唯的声音放柔和了些。
“不好意思,我现在因为工作上的问题,人在意大利,所以没能按时去看望她……她今天,还好吧?”言书航有些担
忧地问道。
“……嗯,情绪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没见到你,她一直都在向护士询问你去哪了,毕竟,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
了你每周风雨无阻地这个时候出现。”李唯照实将情况反映给了言书航。
“……李医生,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让我母亲与我通一下电话呢?如果她会因此不安的话,听到我的声音,应
该会好些。”言书航请求着。
“那当然没问题,我正好在去她病房的路上。”接着,言书航只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便是房门打开的声响
和李唯轻声与自己母亲交谈的声音。
“喂,书航?你在哪?今天不过来看我了么?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言书航的母亲言凌的声音急切地响起在电话
那端。
“妈,对不起,我现在在国外与公司的同事一起工作,估计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去,走得太急,没能提前跟您说,是
我疏忽了。”言书航小心地说道。
“书航……我又梦见她了,她又来找我了……我真的没有想要去打扰她的生活的,我只是想我们母子俩安安静静地过
属于我们的日子,我跟她说了又说,可是她就是不听……最后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没想到她会出事……我
已经向她忏悔了这么久,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我……”电话那边,言凌突然哭了起来。
“妈!不要再自责了!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您和我,都已经不再欠虞家任何东西了……您差点赔上自己的命,我把
我的事业都赔给了他们,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您就不能放下呢?”言书航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绝望的情绪,面对这样
终日沉浸在歉疚与懊悔当中的母亲,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书航……书航……不是我不能放下,是她不肯放过我啊……她每晚都来纠缠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想早日恢复
正常,和你一起生活,可是……她不肯,她说什么都不肯……”言凌在那边已经泣不成声。
“言女士,可以先把电话给我吗?您现在情绪太激动,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李唯的声音远远响起。
“不要!我今天不能见我儿子,难道就不能多跟他说一会话吗?书航,你会陪妈妈说话的,是吧?妈妈在这里真的很
寂寞,只有那个人时常晚上跑来咒骂我,打我,除了你,已经没有一个人对妈妈好了……书航……”言凌语无伦次地
说着,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啊!你们要干什么,把手机给我,给我啊!书航!书航!救救我,快来救救我啊!
!!”
接着,便是医疗器械的敲击声,自己母亲的奋力挣扎声,和李唯冷静的命令声,所有在精神疗养院最常发出的让人难
耐的声响,一瞬间全都涌进了言书航的耳朵,而他却只是在这边木然地听着,无能为力。
心底里空落落的,仿佛黑洞,将周围所有的暖意全部吸收殆尽,只剩下彻骨的阴冷围绕在他周身,扼住了他的喉咙,
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喂,书航,你还在吗?”半晌,电话那边才又重新传来了李唯的声音。
“在。”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言书航眼神空洞。
“你母亲刚刚情绪过于激动,我为防止情况恶化,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她现在睡下了。”
“这样……谢谢你,李医生,让您费心了。”言书航麻木地回应道。
“……今天,又有人找到这里来了,还是在打听你母亲的下落。”李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言书
航。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言书航找回了一些神志,警惕地问道。
“嗯……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比较清瘦,个子也高,长相……跟你有些像,挺儒雅的一个人。以前好像在电
视上见过,但是记不起名字了。”李唯努力回忆着。
“……虞天。是他吗?”言书航紧了紧自己的双手,尽量平稳着音调问道。
“啊,对,是他!那个女歌手虞斯雅的父亲,S大音乐学院的教授!”被言书航一提醒,李唯立刻记了起来。
言书航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飞快问道:“您没有告诉他吧?我母亲现在就住在您那里的事……”
“没有没有,你放心。当初你送你母亲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不管是谁问起你母亲的下落,都说我们院里
没这个人。我跟咨询台的护士们早就已经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李唯赶紧解释道。
松了一口气,言书航又恢复了冷静:“谢谢您,李医生,这几年,一直悉心照顾着我的母亲……”
“这是我作为医务工作者应该做的,谢什么谢?难得见到像你这么有孝心的人,我当然也能帮就帮了。”李唯声音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