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妈,也就是你老妈,病倒了啦!一直昏迷着,口中不断叫着你的名字,偏偏你那又顽固又可怕的老爹自从把你
扫地出门后就真的没再管过你,家里除了我至今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住在哪。我看姨妈实在可怜,就好心来叫你去医院
看看。亏得我在门口等了快三小时,才看见你跟言老师慢悠悠从车库晃出来!”卫宁一口气也不歇,跟开机关枪一样
放肆抱怨着。
苏澜夜在听到这番话的下个瞬间就猛冲到他面前,双手紧紧钳住了他的肩膀,疾声问道:“我妈怎么会突然病倒了?
什么病?严不严重?现在情况怎样?”
“啊!痛死了,你松手啊!”卫宁被他掐得苦不堪言,奋力挣扎了起来。
“阿夜,你冷静点!”言书航眼见情况不对,赶紧冲了过来。
听到言书航的声音,苏澜夜条件反射般迅速放开手,接着又慌慌张张往车库方向走去。
“等等!”一手紧抓住他,言书航眼见着他方寸大乱的样子,知道他目前这种状态根本开不了车。
转回头,他又向卫宁发问:“阿夜的母亲现在住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
“在S市中心医院,内科楼,心血管科401病房。”卫宁飞快地报出了详细地址。
言书航点点头,接着说道:“谢谢你,卫宁。时间不早,你就先回去吧,我会陪阿夜去看他的母亲。”
卫宁踌躇了一会,又说道:“你和他最好晚点去,因为现在姨父在那,他……我怕他们两个碰着面又会吵起来,姨妈
现在还很虚弱,经不得他们再去闹……”
“嗯,我知道了,”伸手拍了拍卫宁的脑袋,言书航微微笑了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卫宁,快回家吧,别让你父
母担心。”
卫宁点了点头,又看了失神的苏澜夜一眼,这才转回身,坐上自家的车子离开。
言书航目送着那辆黑色的丰田皇冠开出别墅区,这才转身将苏澜夜拉进了家门。
将他安置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言书航又跑上二楼苏澜夜的房间翻出了他平时一个人外出时戴的帽子和墨镜。
将那一身遮掩身份的行头全都搞定,言书航蹲在苏澜夜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让他失焦的双眼重新聚焦在自
己身上。
“阿夜,看着我,”言书航镇定地说道,“相信我,你母亲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你一直都是最自信的,所以,
对你的母亲,你也要有同样的自信,知道吗?”
眼珠缓缓动了动,苏澜夜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恢复清晰,言书航那双泛着柔光的琥珀色眸子中映出的是自己木然的神
情。
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苏澜夜忽然往前一倾,将脑袋埋在了言书航的颈窝中。
“书航,我很害怕……这个世界上,我亏欠最多的人,就是我的母亲……当年离家,我明明知道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
害,却还是这样做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我,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我无法回家
,我爸又限制了她所有的行动……我……”双手紧紧抓住言书航的衣袖,轻轻抖动着。
感受到他的惧怕和哀伤,言书航默默伸出手从后方轻轻抚着苏澜夜的脑袋,尽力安抚着:“会没事的,阿夜。我们等
会就去看她,她见到你,一定会好起来……”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坐在沙发上,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言书航才与苏澜夜一起开车前往S市中心医院。
心急火燎地来到苏澜夜母亲的病房门口,言书航在房门外站住脚。
“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言书航微笑着轻声说道。
苏澜夜回头看了看他,点点头,随即旋开房门悄悄走了进去。
病床上,苏澜夜的母亲林怡芳带着呼吸机静静沉睡着,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虚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又瘦了……瘦了好多……苏澜夜看着自己的母亲,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迈不开步伐走到她身边。
他记得在他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将他抱在怀里,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他也记得,是母亲握着他的手,按下了家
中钢琴的第一个键;他更记得,每次他与父亲起冲突,都是她义无反顾地挡在前面,替他承受住所有责骂。
明明是那么纤细脆弱的一个女人,却可以为了他,跟家里那个作风强硬,说一不二的男人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一步步挪上前,苏澜夜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林怡芳的病床前,小心地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打着点滴的手,他哑着嗓
子开了口。
“妈……我来了……小夜回来看您了……对不起,一直都让您担心,一直都没有跟您联系,您一定很惦记我吧?所以
,才会……妈,对不起……”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被苏澜夜握住的手微微动了动,始终闭合着的双眼挣扎了一会,缓缓睁开来。
艰难地偏过头,林怡芳看着身边五年不见的儿子,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夜?”隔着呼吸机,林怡芳的声音极微弱地传了出来。
正埋首在床边忏悔的苏澜夜一惊,迅速抬起头,惊喜交加地看着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妈……你醒了?!是我,我
是小夜……卫宁告诉我你病倒了,所以我就来了……妈,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跟你联系……对不起……是我不孝…
…”
抬起另一只没有打着点滴的手,林怡芳摘下面上的呼吸机,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妈妈没有怪过你,小夜有自己的梦想,不管你爸爸怎么说,妈妈都支持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虽然他不准我与你联
系,但是通过电视和网络,我还是能了解到你的很多事情……看见你生活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卫宁那孩子每次来
家里串门,也会跟我说很多呢,所以,你不用自责……”
“卫宁?”苏澜夜有些愣怔。
林怡芳笑着点了点头:“那孩子跟你真的很像呢……任性又倔强,却也单纯直率。明明口中一直数落着你的不是,但
是在暗地里还是一直都在关注着你,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小事,都是他偷偷告诉给我听的。这次,也是他把你找来的
吧?”
“那个小兔崽子……”苏澜夜点了点头,不禁笑骂了一句。
“……看样子,我偶尔病一病还是不错的,至少,能够让我与我的儿子面对面说说话了……”林怡芳用略带着些庆幸
的口吻说道。
“呸呸呸啊!哪有像你这样咒自己的?你知不知道我一听卫宁说你病倒了,整个人当时就懵了。妈,你不能出事,你
绝对不能出事,知道不知道?”苏澜夜一听林怡芳这话立刻就急了。
“好好好,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看把你给急的。妈妈这次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点老毛病犯了而已。”林怡芳连忙
安慰道。
苏澜夜闻言,刚刚好转了一些的心情又跌了回去:“你的心脏……还是……”
“放心,没大碍,只要你那顽固老爸少来招惹我一点,你妈妈我自然会长命百岁。我还要看着小夜给我娶回一个漂亮
媳妇,生一个可爱的孙子呢!”拍了拍苏澜夜的手背,林怡芳柔声说道。
苏澜夜的笑顿时有些僵硬,自己母亲的这个愿望,只怕……
掩饰性地垂下眼,苏澜夜以尽量平稳的语气应道:“嗯,说的也是……所以,妈妈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又与母亲闲扯了一会儿,眼见她渐渐露出了疲乏的神色,苏澜夜虽有不舍,但仍旧起身与她告别。临走之前,他又再
一次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好好休养,不要累着自己。
林怡芳连声应着,笑得既满足又无奈。
轻轻掩上病房的门,苏澜夜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自己的母亲带着笑意缓缓闭上眼睡去,松下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只见言书航已从走廊边的座位上站起,静静望着他,等待着。
慢慢走到对方面前,苏澜夜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吧?”
摇摇头,言书航仍旧以万年不变的温润语调说道:“阿夜,我都明白。”
只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对于现在的苏澜夜来说,就已足够。
他低下头,将脑袋抵在言书航的胸膛上,闷声开口:“书航,我只怕……真的只能做个不孝子了……因为,我连我母
亲唯一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虽不知那愿望具体是什么,但言书航见他这个样子,也大约能猜出一二。而这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
医院空旷寂静的走廊上,言书航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吻了吻苏澜夜头顶的发丝,无声地安抚着。
不久,两人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医院的停车场,黑色甲壳虫悄然发动,融入了夜色之中。
而在医院五楼的某间病房内,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她歪过头看着站立在窗前的一个年轻男子,开口唤
道:“哥哥,你怎么一进来就跑到窗户前站着不动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么?”
男子回过头,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单反相机,冲女孩笑了笑:“没什么。小沫,我在想,你的治疗费我或许有办法解决
了。”
“真的?”名叫小沫的女孩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接着,又陷入了疑惑中,“可是,哥哥,你现在当记者所赚的钱,
应该不可能足够支付那些费用吧?你……该不会去跟什么人借了不该借的钱吧?哥,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啊,这病咱们
不治了,我不想拖累你……”
男子走到床边,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小沫的头发:“傻瓜,哥哥是不会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的。你就乖乖地安心养病,
一切都让哥哥来解决,相信哥哥,好吗?”
小沫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握着自己哥哥宋以涛的手,陷入了沉睡。
宋以涛看着自己妹妹苍白瘦削的脸,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胸前的相机。
Chapter.21
言书航的房子在凯文的帮助下很快就有了着落,是一套坐落于S城西北的两室一厅公寓。交通便利,公交站、地铁站皆
距离此处不远,周边便利店、医院等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距离Etemal唱片公司的总部相当近,乘车的
话,二十分钟便可到达。
“凯文那个混蛋,找这种市中心地段的房子,我以后就算想要来看你都难!”苏澜夜坐在言书航新家的客厅里骂骂咧
咧地说道。
言书航无奈地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苏澜夜这个无论走到哪都会引起歌迷疯狂尖叫的当红偶像,
居然就这样趁着夜色,戴着一顶渔夫帽,偷偷摸摸钻到他这里来“恭贺乔迁之喜”。
“你既然明白这些道理,那为什么还要不顾死活跑过来?凯文帮我找这种地段的房子,防的就是你这一点。”言书航
苦笑着说道。
苏澜夜抬眼扫了扫他,然后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小小声说道:“我最近一直都在忙通告,你又是成天埋在录音室里,这
不是好些天都没见了么……”
言书航的听觉一直都很敏锐,苏澜夜这番带着些许幽怨感觉的碎碎念,自然一字不差地全都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弯起眼角,他那如同一汪清泉的眼眸随即泛起了点滴涟漪。
慢条斯理地走到苏澜夜面前,言书航弯下腰,正对着他那张精致脸庞,伸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苏澜夜只觉得自己唇上仿佛被一阵清风抚过,柔和清爽,还带着些许阳光下青草的味道。一瞬间,身上的锋芒立即收
敛,溃不成军。
“阿夜,有时候说那么多废话企图去掩饰,还不如直截了当说出你自己的感受,会更让我觉得开心。你刚刚那番话,
是不是可以简单浓缩成三个字?”醇厚的嗓音如同一坛美酒,涓滴不剩地灌入了苏澜夜的心中,蛊惑着,引诱着。
“我想你……”不自觉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了口,苏澜夜只听见言书航轻轻叹息了一声。
“真是乖孩子……”
接着,柔美的唇瓣再次被擒住,而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放开,两人的身影逐渐交叠在了言书航新买的那张宽
大的白色布艺沙发上。
翌日凌晨,天才刚蒙蒙亮,一个黑色的鬼祟身影便出现在了言书航公寓的楼下,那人飞快地查看了一下四周,然后一
猫腰,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甲壳虫内。
站在楼上卧室窗户边的言书航披着一件外套看着苏澜夜这一系列比小偷强不了多少的动作,轻轻笑出了声。
目送着车子远去,他转过身,伸了个懒腰,又扑到床上继续睡回笼觉。
八点准时来到公司的录音棚,言书航一打开门,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份三明治和咖啡。
他愣了愣,走到桌边,拿起搁在三明治下的一张小纸条粗粗看了一遍,又低头想了一会,旋即无奈地笑着,将纸条揉
成一团,丢入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诶~你不吃么?”门口不知何时钻出了一个脑袋,正怏怏地问道。
“思源,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言书航望向两手扒拉在门边,将眉头狠狠纠结在一处的人,温和而客气地
说道。
“只不过是一份早餐么,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我也只不过是在上班路上顺便买来的而已。”李思源耸耸肩,状似随
意地走进了录音室。
“……作为公司的实习员工,你总是这么闲?”言书航淡笑着发问。
李思源扶了扶自己面上的黑框眼镜,微微眯起眼:“呐呐,书航哥你这算不算是在关心我?放心,我只是抽空出来上
个洗手间而已,没人会在意的。”
“上洗手间……需要你特地从八楼跑到十楼来上?下面的全在维修或者清扫么?”言书航笑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揭穿
他的谎话。
瘪了瘪嘴,李思源不乐意了:“切,配合一下会死啊?真没意思。他们都说你这人好相处,在我看来你有时比石头还
顽固,比木头还迟钝。”
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言书航径直问道:“说吧,你这次又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嘿嘿一笑,李思源赶紧走到他身边,将两张CD交到了他手上:“拜托,帮忙混个音呗,我朋友要去参加街舞比赛,想
要把这两张CD上的曲子混一下,衔接部分要做得自然一点。”
言书航看着手里的两张CD摇了摇头:“公司要是知道我用这里的设备帮你做私活,不炒了我才怪。”
“谁都知道书航哥你最好说话啦,这种事,我能拜托的也就只有你了,帮帮忙帮帮忙~”李思源讨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