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夜航 下——小小未然

抓着顾怀当苦力买了一堆食材回到暂居的小屋，苏澜夜将东西放进厨房后，就一点情面也不留地对顾怀下起了逐客令

。

“你个白眼狼！老子好心给你当搬运工，你倒好，连杯茶都不让我喝就急着赶我走，老子算是白交了你这个朋友！”

顾怀站在门前骂骂咧咧地吼道。

苏澜夜全然不理他的吼叫，靠在门边打了呵欠，朝他挥挥手：“得了吧，我要再抓着你不放你家那位指不定就要把我

生吞活剥了，你还是赶紧回赫尔辛基的狗窝去吧。这一天陪我逛下来，你那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别以为调成振动我

就没发现。”

顾怀面上一窘，当即什么话也说不出，上上下下把苏澜夜打量了一番，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确定你一个人没问题？

”

狐狸眼朝上一翻，苏澜夜不耐烦地说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拿我当三岁小孩？老子以前又不是没一个人生活过！

”

抓住他的话漏，顾怀挪揄道：“哦～‘你们’，看来苏澜夜你在国内也没少被某人照顾啊……”

青筋当即爆出，苏澜夜飞快抬起脚，往某人腰上狠狠扫了过去。

“滚！”说完，他便转身猛地甩上了房门。

被踢了个踉跄，顾怀手疾眼快地扶住身后走廊上的栏杆，险险稳住身形。伸手揉了揉自己被踹疼了的老腰，顾怀龇牙

咧嘴了一阵，盯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

“踩到雷区了么……看来，这家伙这次陷得有够深的啊……”

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转身离开小屋，钻进了停靠在屋前的白色沃尔沃里。

沿着林间小路往市区方向开去，在一处指示牌旁，顾怀看到了一个背着背包，手里握着行李箱拉杆的男人，只见他一

边看着手里的地图，一边对照着那指示牌，神色显得有些困惑。

“这小地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亚洲人？还一个个都是单独旅行，也不跟团，就不怕迷路么……”顾怀念叨着，善心

突发，将车子停在了那人身旁。

“Excuse me，can I help you，sir？（打扰一下，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先生）”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正处于困境中的言书航立即转过身，看到的是一张亚裔脸孔，顿生亲切。

“Yes，do you know how to go to this place？I can’t understand Finnish。（请问你知道怎样去这个地方吗？

我看不懂芬兰语）”言书航将地图举到顾怀眼前，礼貌地问道。

顾怀看着地图上标记出来的地点，愣了愣，又抬头看向言书航，笑了起来。

“I just leave this place 20 minutes ago。By the way，are you Chinese or Japanese？（我20分钟前刚刚离开

这个地方。顺便问一下，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言书航见他这样问，干脆笑着用中文说道：“我是中国人。”

“啊，原来是同胞，那上来吧，我送你过去。”顾怀说着，在车内冲他招招手。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刚刚才从那边回来……”言书航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就几十分钟的事情，我也不急着赶回去。”顾怀立即说道。

“那多谢了。”言书航松了一口气，不再推辞。

将行李放到后备箱，言书航坐进副驾驶座内，顾怀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再度发动了车子。

“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一般来这里的要么是当地人，要么就是常年来此度假的有钱人家，再不然也是跟

团过来的，但是现在并不是度假旺季，能够见到祖国同胞还挺让我意外的。”顾怀眼睛看着前方好奇地问道。

“嗯，本来也应该是圣诞节前过来的，只是……我把应该与我同行的人弄丢了。我从赫尔辛基一路北上过来，每个度

假区都转了一圈，就是想要找到他，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遇到……”言书航眼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喃喃自语着

。

圣诞节？找人？听到这两个关键词，顾怀不由得又往言书航那边瞟了一眼，隐隐感觉到一丝奇妙。

“看来，应该是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吧？这样费尽心思地寻找。”继续试探着，顾怀对这个笑容看似温柔，实则

清寂的男人有了些兴趣。

“嗯，相当重要，除却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他了……可是，我却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让他承

受了太多不该他承受的东西，最终……逼着他放开了手。”言书航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五指渐渐收紧成拳，“

这次，我想要找到他，再次牵起他的手，永远不放开。”

“希望你能成功。”顾怀微微愣怔了一下，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笑着送出自己的祝福。

将言书航送到度假区的管理中心，顾怀跟他道别之后，转身上了车。

坐在驾驶座内看着站在门前朝自己挥手的言书航，顾怀又转移视线扫了不远处湖边的那幢小屋一眼，亦抬手向对方挥

了挥，随后脚踩油门，驶离了度假区。

Chapter．37

在与度假区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沟通过后，言书航在一间面积相对较小的度假屋中住了下来。

由于管理中心的制度严格，绝对不会向外人透露客户信息，所以他只好暂时停留在此地，慢慢寻找苏澜夜的踪迹。

其实在赫尔辛基下飞机之后，言书航并不确定自己这样毫无头绪的找寻到底会不会有结果，他只是记得苏澜夜在两人

还没有分手之前曾在电话中跟他说过，他喜欢芬兰这个千湖之国的美丽景色，所以等到假期到来，他们一定要住在当

地的度假小屋里，最好屋前是清澈的湖泊，后面就是成片的森林，如果能看见驯鹿或者能滑雪那就更完美了。

凭着这样一点线索，言书航从中部湖区的第一个度假区一直找到了这里，每个地方停留两三天，没找到就继续前行，

直到把整个湖区都找遍。

但是，如果真的找到了，自己又该跟他说什么呢？要怎样，才能让他再次回到自己身边？这些问题，言书航从始至终

都没有仔细思考过。不是他不愿想，而是根本就想不出。

他只知道，自从听了苏澜夜唱的那首歌之后，他就迫切地想要寻回他，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令他再也不能将自己困

在保护壳中，假装若无其事继续生活。

休整了一夜，言书航于清晨醒来，洗漱一番，吃完早餐后，他打开度假小屋的门走了出去。

深深呼吸了一口户外的新鲜空气，他伸了个懒腰，转身沿着林间小道往屋后的小树林走去。

3月底的暖春时节，即算是在这个北欧国家，万物也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褪成赭黄色的松针，踩上

去软厚踏实，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在繁茂的枝头间忽隐忽现，头顶上方传来不知名鸟儿的欢快鸣叫，细碎的日光从织网

般的浓密针叶间倾洒而下，凝成一簇簇金色光束。

静谧而不失生机的环境，让言书航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一边散着步，一边想着今后的打算。

按照之前的做法，等会应该先到度假区内走一圈，看能不能恰巧遇到苏澜夜，如果没有，就向这里的人打听一下最近

是否见过一名中国籍年轻男子，若都是否定的回答，那就必须再往北边走一走了……

其实在这样一个信息无阻的社会，想要找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言书航完全可以委托其他机构以更快捷便利的方式找

到苏澜夜，但他却选择了这种最为笨拙的办法，不为别的，他只是觉得，因为弄丢了苏澜夜的人是他，所以就算要寻

回，也只能凭他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才最为恰当。

总之，他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变通，让人气也气不起来的呆子。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言书航不知不觉走出了小树林，某种动物的叫声传入他的耳，他抬起头，只见前方用木

栅栏围起了一块空地，一群群驯鹿在其中或悠然自得地吃着饲料，或拿蹄子轻刨着地面，一派闲散模样。

见到有生人靠近，它们全都好奇地抬起湿润的大眼睛望向同一个方向，小巧的耳朵快速摇晃了两下，感觉对方似乎没

有恶意，于是又转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言书航望着这群高大的棕色四蹄动物呆了呆，然后笑着靠近栅栏边，拿过几根带着嫩叶的树枝，送到它们面前。

有几只胆大的立刻凑上前来，张开嘴大口咬着，言书航趁机伸手拍了拍它们的脑袋，毛茸茸的，乖顺得很。

言书航并不讨厌动物，相反的，对于这些毛茸茸的可爱生灵他相当愿意亲近，若不是因为工作原因，他早就去小动物

保护协会领养几只狗或者猫回家照顾了。

“They like you。（它们喜欢你）”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当地人和善地笑着说道。

言书航抬起头，微笑回应：“Thanks，I’m glad to hear that。Are you the owner of this farm？（谢谢，我很

高兴听见你这样说。你是这个牧场的主人？）”

“Yes。I’m Freddie。（是的，我叫弗雷迪）”牧场主人朝言书航伸出手。

“My name is Yan Shuhang。I’m a Chinese。Nice to meet you。（我叫言书航，我是中国人。很高兴见到你）”

言书航与他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

“Chinese？What a happy coincidence！You’re the second Chinese I have met these days。I usually think

you guys would like to travel in Helsinki much more than this countryside。（中国人？那真是巧了，你是我

这些日子见到的第二位中国人。我总以为你们更喜欢去赫尔辛基旅游而不是来这种乡下地方。）”弗雷迪爽朗地笑说

道。

“The second？（第二个？）”言书航闻言愣了愣，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You mean……（你的意思是……）”

话还未说完，就见弗雷迪抬起手朝空中挥了挥，视线也望向了言书航的身后方。

“Hey，Su，come here！This guy come from China too， maybe you know each other！（嗨，苏，快过来，这小

子也是从中国来的，或许你们认识呢！）”弗雷迪大声招呼着。

苏……言书航听到他的喊话，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当他看到那几月未见的人以同样惊讶的表情站在他对面不远处

时，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之前想过千百遍的应对方式，一下子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望着，半晌，苏澜夜朝言书航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言书航。”

“阿夜……”轻声呢喃着，言书航走上前，想要抓住苏澜夜的手臂将他拥入怀中，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闪开来。

“？”言书航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放下，低垂着头，没有言语。

苏澜夜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微微抽痛了一下，但还是绕过这个露出一脸弃犬神情的人，向弗雷迪走去。

在与牧场主寒暄了一阵，又跟驯鹿们玩了一会后，苏澜夜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转身准备返回。

言书航在这段时间内一直都静静站立在一旁，看着苏澜夜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

经过孤零零站着不动的言书航身边时，苏澜夜脚步滞缓了一下，不忿气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认命地朝他开了口。

“走吧，你打算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言书航见他对自己说话，忽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嗯，好。”

苏澜夜怔住，看着他这久违的温暖表情，一时竟忘了反应。

“阿夜？”见他突然失神，言书航又疑惑地喊了一声。

“！”思绪被拉回现实，面对这样的自己，苏澜夜没来由感到有些烦躁，紧了紧自己的手，他大踏步往前走去。

言书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略想了一下，接着便掉转脚步追了上去。

“啊……原来你就住在这么近的地方……”言书航走到苏澜夜住的度假小屋门前，突然停住往湖泊的另一边看去。

“什么？”苏澜夜回过头。

“那边，我就住在那里。”伸出手，言书航指了指湖的另一侧。

“……看来今天就算不在驯鹿场遇见你，迟早也会碰到的吧。”苏澜夜沉吟了一会，才以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

“阿夜……”言书航听着他明显疏离的口吻，有些无措。

“进来吧。”打开门，苏澜夜退到一侧，让言书航先进去。

端了杯咖啡放到在沙发上坐定的言书航面前，苏澜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两人都只静静喝着手中的咖啡，并不说话。

“这几个月，你都在忙什么呢？”十几分钟后，还是苏澜夜沉不住气，首先发话。

“我……沿着长江一直往西走，在各地采风，收音……”言书航垂眼盯着手中的杯子，轻声说道。

“这样啊……看样子过得还不错……”苏澜夜以相当敷衍的语气应了一声。

“你在演唱会上唱的那首歌，我听到了。”言书航放下杯子，直直望向苏澜夜。

动作静止了一瞬，苏澜夜又笑了起来：“看来有人多管闲事了。”

“阿夜，你可不可以……”

“怎样？言书航，你大老远跑来这里找我，是想要复合吗？那么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做？还是像以前一样？事事以我

为优先，根本不考虑自己，只一心为我好？言书航，当初分手的时候，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那样的爱情，于你于我

，都只会是负担。”苏澜夜打断言书航的话，发出一连串质问，决绝果断。

言书航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归于静默。

“原来你仍旧什么都没想好，算了，我们也没什么可谈的了，就这样吧。言书航，这份感情，我无力承受，对不起。

”苏澜夜凉凉笑着，拉开了客厅的门。

明显的逐客令，言书航目光沉静地看了苏澜夜一会，然后站起身，走向门边。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擦过苏澜夜身旁时，他喃喃问道。

苏澜夜回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一旁：“你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再回去。”

“是吗……抱歉，又让你困扰了。”言书航柔柔笑了笑，伸手习惯性地想要拍拍苏澜夜的脑袋，但又像是顾忌到了什

么，动作僵硬地把手收了回来。

“咔哒”一声，房门再次被关上，苏澜夜背靠着门，低垂头，额前的发丝遮住了眼内的情绪。他狠狠咬着牙，捏紧了

自己的双手，努力想要止住身体不自觉的轻颤。

房门外，言书航亦将额头轻抵在门上，长久的，保持着这一姿势纹丝不动。

Chapter．38

整整一夜，苏澜夜都睡得极其不安稳，脑中徘徊的始终都是言书航那张伤痛满布却又强自压抑的寂落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