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夜航 下——小小未然

刻都会随着一阵风逝去。

李泽生呆呆看着他，蓦地感到心中某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想要寻到根源却毫无头绪，只有莫名的哀伤如同涓涓细

流逐渐汇聚在了心头，郁结难纾。

李思源见状，知道这已是李泽生的极限，遂也不再勉强，释然地笑笑，转过身，准备离开。

见到他要走，李泽生虽明知他并不会就此消失，但心底里的某种恐慌却愈加明显，积聚在胸间的莫名情愫也变得更加

厚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李泽生紧紧扣住了李思源的手腕，止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李思源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怀抱着些许虚妄的期冀看向自己的哥哥。

“哥？”小心翼翼的语调，像是生怕惊扰到了什么一般。

“不要走，至少现在……不要走。”眉头仍然纠结着，显示出李泽生内心跌宕起伏的激烈挣扎。

一室静然，窗外阳光自铅灰云层中释放出微薄金辉，仿佛宣告着另一段错综爱恋已缓缓拉开序幕。

Chapter．41

离开了EUE联合传媒的大楼，言书航拿出手机拨打苏澜夜的电话，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想起李家兄弟刚刚说

的那些事，他的心不由得沉了沉，静静思忖了半晌，随即掉转脚步，凭着记忆往卫宁家的方向走去。

在离一幢位于城市西郊的美式别墅还有十来米距离的时候，言书航止住了步伐，没有再往前走。独门独户的院落里，

两只德国牧羊犬眼神警惕地望着门口，仿佛只要一有生人接近，它们就会立刻冲上前，呲起尖利的犬牙，狂吠不止。

言书航曾经见识过这两只警犬的厉害，所以没敢贸然靠近，只站在别墅外的坡道上静静等待着。

卫宁读的是贵族学校，每天都会有专车接送他上下学。言书航其实早该想到，作为苏澜夜的弟弟，卫宁的家境就已如

此阔绰，那么苏家的背景定然也不会那般简单。

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已是下午五点半，卫宁往常放学的时间。

言书航正如此想着，就有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传来，黑色丰田慢慢驶入了他的视野。

车子在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卫宁从车后座钻出，有些诧异地看着言书航：“言老师，你怎么……”

“卫宁，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多解释，可以请你告诉我阿夜的家在哪吗？”言书航面上带着淡笑礼貌问道。

卫宁微露不悦，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这样急切地打听他家地址，看来网上传的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了？”

言书航不急不恼，仍旧一副温和模样：“我不知道网络上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我与阿夜在一起这件事是真的，很

抱歉，一直瞒着你。”

卫宁见他如此坦然，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骂，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妥协下来：“你们在一起就在一起，

干嘛还要闹出那么多事，安安分分在娱乐圈里混不就好了？现在居然弄得人尽皆知，你以为我姨父他是什么人？这下

，那只臭狐狸估计有苦头吃了！”

言书航凝眉沉默半晌，最后，又扬起了笑：“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赶紧告诉我他家的具体方位了，你也不愿见自己

的哥哥受罪吧？”

“你有没搞错啊？如果我告诉了你，那遭殃的就不只是苏澜夜一个人，言老师你也一样会受到牵连啊！”卫宁看着他

那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不由得跳脚。

言书航伸手，拍了拍卫宁的脑袋，笑着安抚道：“我就是知道会这样，才要你告诉我啊，因为，言老师答应过你哥哥

，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两人一同承担。”

卫宁呆了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紧皱起了眉：“你们……”

“卫宁，你还小，有很多事不懂，就连我，也是在不久前才从阿夜那里学会，在爱情里，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最重

要的就是彼此要敞开心扉，相互扶持，一起面对。所以，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夜去受苦，而自己却置身事外。”言

书航轻声而真挚地说道。

“你们就像一对傻子。”卫宁不忿气地嘟哝着。

言书航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跟他一起做傻子，似乎也不错。人有时不必太聪明，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就好。”

卫宁听到这里，干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啊～算了算了，别说了，大道理一套一套，我听不懂！你想去找他就去找

吧！他家就在香樟路上的5号公馆！”

言书航有些愣怔：“那里……不是民国建筑保护区么？”

“是啦是啦！那栋公馆是他家祖屋！从他太爷爷手上传下来的！所以他们一家到现在还住在那里！”卫宁不耐烦地嚷

道。

言书航恍然，微笑着向卫宁道了声谢，立刻头也不回地往目的地赶去。

卫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烦躁地挠了挠头，也没理还停在一旁的丰田车，径直大踏步往自家方向走去。

乘坐出租车来到香樟路上，言书航的眼前掠过一片民国时期的欧式小洋楼，每一幢都透露出古朴典雅而又略带奢华的

气息，它们静静矗立在此处，见证了那个时代或纸醉金迷，或硝烟弥漫的每一段沧桑进程。

来到铜制门牌所标注的五号公馆前，一米多高的黑色铁门紧锁着，言书航透过栏杆间的缝隙往里面看去，只见一座纯

白色的巴洛克风格公馆稳稳立于门后广阔的青草地上。四根大理石铸造的立柱支撑起了整栋建筑的前部，繁复的刻纹

盘绕在立柱的顶端与底部，一扇半圆的拱门开在正中央，房门紧闭。

言书航站在铁门外，按了按一旁的门铃，不多一会，便有一位中年妇女模样的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先生，请问你找哪位？”

“不好意思，请问苏澜夜在家吗？”言书航礼貌问道。

妇人的脸色变了变，又仔细看了看他，神情变得戒备冷漠起来：“苏少爷暂时不见客，请回吧。”

“诶，等等……”眼见着那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回走，言书航赶紧在后面喊了一句，却没有令她的脚步有任何停留。

暗暗叹了口气，言书航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虽然一开始自己就有预料到，但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心里果真还

是会有些不舒服啊……

抬头看了看这扇不算太高的铁门，他四下望了望，发现这里的街道很是清静，大白天的行人也不多，于是又垂眼细细

想了一下，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深深凝视了院内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眼，他转身暂时离开。

而在公馆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苏澜夜闷不吭声地坐在床头，蜷缩起身子，双臂环着双腿，低着脑袋，像是在生闷气。

房门上忽然传来声响，苏澜夜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然后在门打开的一刹那，猛地冲向门口，却又在转眼间被从外面进

来的人大力挡了回去，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还没逃够？从回来到现在，你已经尝试过多少次了？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一个冰冷严肃的男声在门口

响起。

苏澜夜愤然抬起头，对上的正是自己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刚毅脸庞。

跟在苏文定身后进来的，是苏澜夜的母亲林怡芳，她一见自己儿子摔倒在地，就立刻心疼地走上前将他扶起。

“小夜，有没有摔着哪里？”

苏澜夜从地上站起来，朝自己母亲安抚般的笑了笑：“妈，放心，我没事。”

林怡芳担忧地抬手抚了抚他略微浮肿的左半边脸颊，那是他刚进家门时，苏文定二话不说给打的，直到现在都没消下

去。

“他脸皮那么厚，我打了他一巴掌又会怎样？你操什么心！”苏文定对林怡芳语气不善地吼道。

林怡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苏澜夜见状赶忙紧拥住她，做出保护的姿势，抬眼狠狠瞪着

自己的父亲。

“你就是这样当丈夫的？明明知道自己妻子有心脏病还这样大吼大叫，你是不是想我妈再住院？！”

“你个不孝子还有脸教训我，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在外面做的那些丑事？你当时就没想过要为你母亲担心？！”苏文

定立即开口骂道。

“我做了什么丑事？我只是坦白了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也有错？难道要人人都像你这样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才是

正确的？老子看着就觉得恶心！”苏澜夜火气上涌，也顾不得什么教养不教养，直接骂开来。

“你……！”苏文定一听这话，气极，作势又要上前扇苏澜夜几耳光。

林怡芳赶紧从苏澜夜怀中挣脱出来，拦在自己丈夫面前，眼神坚定。

“够了！你们父子俩有话好好说，这样吵来吵去能有什么结果？”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收声，但仍旧不忿气地对望着，大眼瞪小眼。

苏文定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你回到了这个家，那么就休想再出去见那个人！我不

会让你有机会再去外面丢人现眼！”

说完这番话，他便转过身顺手甩上门大步离开。

“小夜，你和言书航真的是……”林怡芳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又回头有些担忧地看向苏澜夜，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苏澜夜静静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对不起，妈，我让您失望了。不过，我与他，不想就此结束。”

林怡芳长长叹息了一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会是……”

终究没把“同性恋”三个字说出来，她眼带伤痛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不知该怎样继续话题。

苏澜夜低下头，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书房的沙发边坐下，然后蹲在她面前，抬起头，深深看进她眼中。

“妈，我知道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我成家立业，让您能够尽享天伦之乐。我并不是天生只喜欢男人，可是，言书航

……是例外。您也清楚爸是个怎样的人，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和颜悦色的样子，总是在命令我，不许做这个，不

能干那个。无论我取得怎样好的成绩，在他那里都得不到一星半点的肯定。只因我是局长的儿子，就该受到这样的对

待？这就是他苏局长以身作则的示范？我无法理解。”苏澜夜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然而言书航不同，他自认

识之初就给了我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似亲非亲，事事照顾得体贴周到，我……除了您之外，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我

承认，一开始，我是从他身上汲取着某种丧失已久的依赖，但是日积月累，这样的感情在不知不觉间早就变了样。到

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您，我爱他，而且，只爱他。”

林怡芳听着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说话，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化为一片疼惜。

她缓缓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苏澜夜的脸庞：“孩子，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我和你父亲……实在亏欠了你太多

啊……”

苏澜夜乖顺地闭上眼，感受着来自母亲的这一份饱含慈爱的温暖，微微摇了摇头。

“我一直都很感谢上天，让我能够拥有您这样一位好母亲，也很庆幸，我可以在最好的时光里遇见最对的人。”

林怡芳见他这样说，稍躇踌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现在……觉得很幸福？”

苏澜夜眉角微扬，笑容恬然：“幸福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只知道，有他在身边，我很安心。”

林怡芳愣愣地看着他，这样沉稳淡定的苏澜夜，她以前从未见过。在林怡芳的印象里，似乎自儿子懂事以来，就一直

处于叛逆期，对于苏文定这个父亲的每一个命令，他都采取了抵触的态度，每次父子一见面，就必定吵得不可开交。

浮躁、任性、倔强却又单纯，这是之前的苏澜夜在林怡芳心目中的儿子形象，但如今，因为一个言书航，她的儿子竟

然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逐渐沉淀了下来，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个人，果真不一般呢……能将我的儿子改变到这个地步……如果有机会，我想要见一见他。”林怡芳笑着摸了摸

苏澜夜的头，语调和缓。

苏澜夜见她默许了自己与言书航的事，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欣喜，他激动地伸出手轻轻环住自己的母亲，由衷说道：“

谢谢你，妈。”

“可是，你父亲……只怕……”林怡芳想到自己的丈夫，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

苏澜夜明白她的顾虑，也只能无声地笑笑，没再说话。

Chapter．42

当天夜里，言书航又再次站到了苏家大门前。这次，他没有再按门铃，而是小心观察了一番周遭的动静后，便倒退几

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脚下猛地发力，冲到铁门边往上一跃，成功攀住了上方竖着的锐利尖刺。

伸手紧紧抓住那些尖刺的底部，他用力一蹬脚，整个人便翻过了铁门，轻盈地落到门后的地面上。

拍了拍自己满是铁锈的手，言书航此刻无比庆幸苏家不像卫宁家那样，养着几条凶猛的守门犬，不然像自己这样的非

法闯入者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那些凶神恶煞的生物撕咬得不成样子。

粗略地扫了下四周的环境，安静得出奇，连一个保全人员都没有，言书航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但为了以防万一，还

是没在原地多做停留，飞快转身闪到了屋檐下。

绕过正门，言书航围着这幢三层洋楼转了个圈，一楼是一片黑暗，他于是又倾过身子往楼上望去，发现只有二楼靠东

侧一间带露台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打量了一下那个房间下方的状况，刚巧有一根排水管就安装在那个房间旁边的外墙上，没有多想，他立即走到那根

水管旁，踩住固定用的螺栓，轻巧地往上攀爬。

爬到露台边，言书航小心地朝内探了下头，在暖黄灯光下，他所看见的正是自己最为惦念的那个身影。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他将手搭在露台边，用力抓住，然后身子一荡，整个人便紧贴在了露台栏杆上，灵巧地一翻

身，他整个人就稳稳站在了露台内。走到落地窗边，他在透明玻璃上敲了敲，坐在里面看书的人显然受到了惊吓，条

件反射般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苏澜夜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言书航，看着他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感觉有些好笑，赶紧走过去，打开了

落地窗。

“翻墙进来的？你以为自己是罗密欧？”苏澜夜打趣道。

言书航眼中摇曳着无限柔光，扬了扬嘴角：“是啊，为了冲破家族的阻碍，我来解救我的朱丽叶了。”

苏澜夜佯装恶寒地抖了抖身子：“算了吧，我一个大男人被形容成朱丽叶，这样的戏码我演不下去。”

言书航低低笑出声，伸手抚上苏澜夜的脸颊，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唇：“我来得……还算快吧？”

苏澜夜没说话，微仰起脑袋，闭上眼，接受了这久违的亲吻。

天空中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映照在亲密相拥的两人身上，似是笼上了一层静美萤光，那般缱绻情深的模样，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