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王突然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你给本王上车!立刻,马上!”
我立刻,马上地摆脱小兔崽子的魔爪,钻上马车。
“卫二,卫三,放开他们,卫四,卫五,送皇子等人回外司省。其余的暂且先回王府。”
“是!王爷。”
御王放下帘子,立刻道,“开车。”
驾车的是卫一,速度开得飞快,马车片刻间就奔出东市区。
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坐在车里,心里直发懵。
要知道这御王府的十六卫,个个都是顶尖儿的高手,当年武功还在的时候,我还同他们打了一场。
后来被关在御王府整整一年,我也没见过这十六个人都到齐了……就算御王又要折腾我。也犯不着这么劳师动众的啊
。
不对。
马车里不只我和御王,我扭过头,竟然看到了内侍总管。
我一呆,然后转身掀开窗帘,倒退的街道,我甚是熟悉。这是要去皇宫。这三更半夜的……我心弦顿时一紧。
“莫非皇上出事了?”
“哼!”内侍总管冷哼一声,“还不都是季大人干的好事!”
我心瞬间凉透,皇弟真出事了!!
“清禾。皇上中毒,已经昏迷不醒了。”
“什么!?啊!”
我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完全忘了头上还是马车棚顶,于是砰地一声。
我又蹲下,双手捂住头,摸到一大包,疼得脑中嗡嗡作响,泪水横流。
“清禾,你是猪么。”
御王拉过我,心疼地揉揉我的头,两人这般亲昵,实在伤风败俗,内侍总管看在眼里,怒在心头,却又不敢惹御王不
悦,于是愤然别过头,不再看我。
“皇上他怎会中毒!”
我拉住御王的手,失控地摇晃,“何时的事儿,中的是什么毒?为何昏迷不醒,太医怎么说?”
御王只是摇头,半天都沉默着看我,接着马车一个前倾,停了下来,卫一从外掀开帘子,摆好踏凳,“主子,大明宫
到了。”
紫宸殿里,朝中重臣都在。各个眉头焦急,神情紧张,我跌跌撞撞的闯进去,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撞开太医,将遮住
皇弟的帘子拉起来。
皇弟脸色铁青,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水,我抬手给他擦了擦,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大胆季清禾!竟敢冒犯龙颜!”
丞相指着我怒道,“还不快滚下来!”
我定了定神,刚支起身子,就有人轻轻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托了起来。
是御王。
我神志不清地反握住他的手,嘶哑道,“御王,是你下的手?”
御王只是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不待他说,已经有大臣跳将出来,“季清禾,你还敢污蔑御王殿下!方才太医已经
查出,皇上中的是天竺玉香,这种毒不溶水酒,专融石玉,你今日呈给陛下的墨玉枕,遇到甘松已经变成青色,你还
有什么话说!”
太医将玉枕递给丞相,丞相将它摔在我脚下。
顿时碎成几片,我低头看着泛青的碎片,脑中还想着下午皇弟刚说过的话。
“若是再弄碎了……”
若是再弄碎了……
御王垂下眸子,冷静地拨开我的手,淡淡道,“来人,将季清禾暂且压入天牢。”
“既然查出是天竺玉香,太医就能对症下药,你可以安心了。”
御王靠在天牢的劳栏,侧脸看我,“从昨夜到今日,你一点东西都不肯吃。”
我缩在墙角,抱着膝盖。
御王叹了口气,命人将牢门打开,然后将所有的人赶走,自己钻了进来,“皇上方才已经醒了。暂无大碍。”
我一震,有些无助的抬头看他。
皇弟没事了。他醒了,醒了。
御王蹲下,摸摸我的眼角,“都肿成核桃了,以前在御王府,都没见你这么哭过。若是中毒的换作是本王,你还会不
会哭成这样?”
“会。当然会。”
我扯出一丝笑容,御王顿时眉头大蹙,哈哈一笑,“你会哭?本王看你那是喜极而泣才对。”
说罢拉我进他的怀里,抱着我的肩膀,一手摸上我的头,“还疼不疼?”
“不疼。”
“昨晚我很伤心。”
御王看着我的眼睛道,“你居然怀疑是我下毒,清禾,我若毒死了皇上,你必定要寻死,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你离
我而去?”
你不是这么想的吧……
“本王为了你,连江山都不要了,怎么会害皇上,若是想害,一日十二个时辰,他可以死上二千四百次。”
当初是你亲口告诉我吧,你后悔了,当了皇帝,你依旧可以惩治我。
……嗯?
我灵光一动,突然间终于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
你现在舍不得我死,只是因为你还没玩够……
得知皇弟渡过难关,我心弦顿时放松,一股倦意随之袭来。
轻轻推开御王,我从怀中翻出贝壳,可惜一番折腾,贝壳竟然碎成三瓣。
“东市买的,你平日辛苦,也不曾接触这些小玩儿意,本来是打算送你的……”
我将它塞给御王,“如今已经碎了,就扔了罢,若是清禾有命出这个天牢,再买新的给你。”
御王却用力握紧手心,将贝壳捏在手里,“清禾。”
“嗯?”
“我和他不一样。”
“什么?”
御王将头埋在我肩膀,轻轻道 ,“你给他的东西,只要碎了,他就不要了……可是你给本王的,不管什么样,本王都
会守一辈子。”
我呵呵一笑,温柔地搂住御王的肩膀。
御王殿下,您真是太入戏了。
“饿了么?”
“嗯。”
御王端起清粥,“那我喂你。”
汤匙送到嘴边,我毫不犹豫张开口,轻轻含了进去。
第九章(完)
“明日可能要提审,本王已经吩咐过了,谁也不准对你用刑。”御王掏出手帕,在我嘴边拭了拭,“本王得走了。”
我点点头,御王站起来,又俯下 身子,对着我的唇,轻轻啄了一口。“找到真凶,就能放你出来。”
我忍不住别开脸笑道,“得了,御王殿下,臣已经一日一夜没洗漱了。”
御王看着我,眼神带了点委屈,关了牢门。
结果他刚离开还不到一会儿,就有狱卒诚惶诚恐奔过来打开牢门,端来热水皂角给我梳洗。
然后有人进来浇水,扫地,抓光了老鼠,拍死了墙上所有的爬虫。
再然后有人抱来了两床棉被,并将其中的一床铺垫在新换的干稻草上,我伸手摸了摸,居然还是宫中的上品。
狱卒还在牢屋中放了张小几,上面摆了一盏灯,一盆热气腾腾的煮茶,几本书,最后点燃了暖炉,恭恭敬敬的又关上
了牢门。
我简直哭笑不得。
不禁道,“要是有套换洗的衣裳和枕头,就更好了。”
果然不一会儿狱卒又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裳和一个软绵绵的枕头。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翻开桌上的书,居然还是春宫。
狱卒大哥真是体贴啊~
我换了衣裳,将脏衣服丢在门口,然后抱起书,爬爬爬,拱进被窝,将茶端到枕边,然后就美滋滋地就开始看起来。
这一看就没了时候,也不知身边何时多了个小东西,钻进我被窝,又爬上我肩头。
直到耳边,冷不丁响起小兔崽子的声音……
“哦?”
“哇!”
我正沉浸在春宫和妄想里,这一声简直吓得我六神无主,噌一下子坐起来。
“小兔崽子?是你!?”
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狐从我肩上跳下来,隔着被子蜷缩在我的膝盖上,竖起毛茸茸的耳朵,眨眨黑漆漆的眼睛,“亏了
子瑜大人和小梅担心的整夜不睡,原来大人好惬意嘛。”
“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我忙将书藏到身后。
小雪狐扬起身子,“大人,我有问题。”
“嗯?”
“为什么方才书上画的是男女,而你我皆为男子……那日你却在宝库……把我……”
“哎哎哎!”
我忙抓起小狐狸,上下捏住它的嘴,心惊道,“闭嘴。”
小狐狸扭头挣脱,“大人放心。我已经施了法术,叫狱卒都睡了。”
“我不是说这个。”
总觉得宝库里的那件事儿,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我绽开笑颜,摸摸小兔崽子毛乎乎的小脑袋,“这样吧,你把这些
书拿回去看,看了就懂了,有不明白的,去问问子瑜,就说是我吩咐的,大家都是男人嘛,子瑜也有责任教导你。”
小雪狐跳到一边,一道白光晃过,小兔崽子已经站在我面前,跪坐下来,将我枕头边上的几本春宫都捏了起来,挨个
翻了翻。道,“那我回去给子瑜大人和小梅保平安。”
“嗯。”
小兔崽子翻了翻,抽出一本,道,“这本我带走了,其他的我不看。”
“嗯?”
我瞄了眼,小兔崽子手里的那本赫赫写着“龙阳十八式”。
“小兔崽子!回来!”
趁我发怔的一瞬间,小兔崽子消失了。
“这不造孽么。”
这孩子被人拐得断袖了……莫非那人还是我?
捡起被丢下的春宫,我也没心思看了,摆好成一叠。喝了口茶,茶却已经冷了。
“唉……”
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虽然是大牢,却难得的安静。我又爬回被窝里。透过牢栏,双目无神,大脑空白地望着外面发
呆。
折腾了一夜,御王来时还是清晨,这会儿已经午时,阳光已经透过墙顶上一尺见方的小窗,将大牢照的明亮。
“季大人,午饭。”
为我精心准备春宫解闷的好心狱卒大哥给我送来午饭,掀开饭笼满鼻浓香,果然和早上冰冷的清粥不一样。竟是半只
香鸡,青菜鲜汤和一大碗米饭。
我饿了一夜,早上那碗稀粥也不足果腹,这会儿早就食指大动,狱卒刚出去,我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啧啧……可惜了这张脸蛋儿,吃相竟然如此豪迈。”
这说的是我?
我停下筷子,四处望了一圈。
“我在你对面呢。这边是阴面,每日午时,才有光照进来,从昨夜到现在,你果然都没发现我罢。”
我迅速将香鸡吞咽下去,灌了一大口鲜汤,然后放下碗筷,爬到牢栏前,眯起眼睛。
隔着半丈远的走廊,对面原来还有一间牢房!
那房里光线不清楚,我只能看到稻草,门口一碗清粥,和一个趴在稻草上的身影。
我沉下嗓子,免得被狱卒听见,“你都看到了?”
“你是说御王殿下,还是那只会变成人的狐狸精?”
我心下一惊,对面的人影缓缓爬起来,爬到门边,端起清粥,一鼓作气喝光,然后擦了擦嘴笑道,“喝了一年的粥,
我真快要忘记这香鸡是何味道了,你是朝中大臣?怎么这般折磨人。”
我转身就将剩下大半的鸡抓起来,隔着笼子丢过去。
香鸡砸到了牢栏,那人伸手,捡起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刚才你什么都没看到。以后就继续有鸡吃。”
那人笑了,“可我还想盖棉被。”
我扬起眉毛。不悦道,“信不信我一句话,你连粥也别想喝,天牢都是将死之人,你尽管说好了,看看有谁会来听。
”
那人静了静,忽然哑着嗓子笑道,“你这个人很有趣。”
又道,“那我要说,你身上紫气东升,是天子之象,又会不会有人听呀。”
我猛一震,顿时面无血色,一头冷汗,那人正对着我,身形纤细,声音也很清澈,可是我眯起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的脸。
“你到底是谁!”
12月23日更……
那人呵呵一笑,忽地伸手抓住牢栏,阳光下惨白惨白的,仿佛鬼爪子一般,我吓得往后一退,就见那人捏住栏杆的手
蓦然一紧,突然全身抽搐起来,然后忽地往地上一栽,就不动弹了。
“……喂!”
那人身子还在黑暗里,只有一段白涔涔的手穿过牢笼落在地上,露出的衣角甚是脏污,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身
子也就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只是那白影歪在地上的姿势非常怪异,骨架都扭曲了一般。
我看着,不由感到惊悚,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甚至觉得有人就在我身后,朝我的脖子吹气。
“呼……”
寒毛炸起!
我瞬间僵硬得不能动弹。
上一次在宝库,也是这般恐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道,“……什……什么东西……
”
“你这人果然有趣,以前每一个住在我对面牢房的人,都吓得尿了裤子。就你没有。”
声音是从后面贴着我的左耳传进来,我真的不敢回头。干脆把脸转向右边。
“你不敢回头看我呀。”
那人的声音道。
我不由闭上双眼,结果黑暗却加重了我的恐惧,“你你你……你快回去,不然我……我喊人了!”
“我又没上你,你喊什么人呢?”声音嘲谑道。
听这话的语气,敢情他还是个断袖?
又是个断袖。
这什么世道。
“我错了,我这人胆子挺小的,你别吓我了……我会叫人给你棉被盖,香鸡吃,还有……还有《龙阳十八式给你看…
…”
“哇哈哈哈哈!”那人在我耳边大笑起来,“你太好玩了。有你这样的人做伴儿,倒也是一件美事,行,我不吓你,
不过你对面的人,确实是个死人了。”
“你说了不吓我的!”我简直歇斯底里了。
“我只是说实话。”
我竖起耳朵,感觉到那声音从我的左耳飘开,飘到我对面。“睁眼吧。我还没那么吓人。”
我可以相信他么。
我咬咬牙,慢慢睁开眼睛……
因为他站着,而我瘫在地上,所以一睁开眼,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一片血衣,我头皮顿时发麻,双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将走廊照的通红,我神志不清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棉被里,稻草边还半卧着一个
披散头发的少年,正在翻看春宫。
那少年的侧脸美得非常妖孽,余辉将他垂下的睫毛染成金色,身形也很秀气,只不过,整个人,竟然是半透明的。穿
过他的身子,我还能看到对面的牢房里,诡异扭曲的尸体。
阴森森的恐惧又开始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