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友很小心,他与边歌还没有熟到可以不介意口气或是情调,只是在经过长时间与自己想亲吻的欲望的斗争之后,尽管会担心操之过急,还是快狠准地用力在连歌唇上印了一下,之后便迅速离开,挑起眉看连歌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吐出一句“我晕”。
程友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说要知道你反应这么平淡我早就亲你了,要不咱刷过牙继续?连歌没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眯着眼睛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十足小孩子的模样。程友看着看着决定还是先离开的好,这样子也太引人犯罪了。
等到俩人都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有点毒了,加上秋老虎的时节,俩人穿着短袖T恤都隐隐觉得胳膊晒的疼。好在B市并非旅游热门城市,虽然人流量比平时要多出一倍,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第一天俩人的行程是市中心的老街及城隍庙一带,与大多数类似的景点一样,充斥着当地特产、旅游纪念品、以及风味小吃。
俩人对特产兴趣并不大,加上回到N市也没有必须要准备礼物的亲戚朋友,也省得麻烦,便在街上闲逛。老街挺长,边走边逛着也差不多耗掉了近四个小时。连歌挑了把折扇,理由是现场题字的那位字体很像自己小时候练的字贴。还了价八块钱就拿了下来,连歌就边走边摇着扇子,太阳过于刺眼时还可以举起来遮一遮光线。程友看着他在身边闲庭信步,忽然觉得这街道,这老房子,还有这折扇,与他无比的契合。他想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过他有些古人的书生气,不知不觉竟看得呆了。
午餐自然就地解决,老街的小吃不少,虽然特色不多,但是外地的名小吃味道居然也还不错。连歌看到小吃摊绵延的很长,担心开头吃多了后面吃不下,便从一开始就与程友说好什么都只买一人份,之后就与程友一路捧着简易餐盒你一口我一口,丝毫不觉这样的行为有多引人注目。
许是走的有些累了,到了街尾的一间寺庙时俩人准备进去。这寺庙后期修缮的痕迹很重,墙和地面都显得过于新了,佛像也漆的色彩鲜艳。俩人在门口请了香烛,一同走进去之后跪在了簇新的浦团上,磕了头之后便把香点燃插上了,往功德箱里放了些零钱之后,出来见到旁边有人在求签有人求符,便也凑热闹跟着去求了道平安符。
金属片用红色的壳子包了起来,连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便小心地塞到钱包里。二人都不信佛,却也没想在寺庙前说些不敬的话,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对方求的是什么。程友答当然是感情,我现在只差这个了。连歌没接他话茬,程友只好追问着那你求的是什么。
连歌头也没抬,把钱包放回包里拉了拉链,说求打麻将赢钱。
程友无语,说你以为佛祖还管这个啊!
连歌笑,拉着他跨出了院门。
十三
到了晚餐的时候俩人已经走不动了,看到路边有家川菜馆就钻了进去。程友有点头疼,他的皮肤并不允许自己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但是人已经进来便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连歌点了两个招牌菜便把菜单递给了程友,他翻了半天,最后只点了一个汤。
连歌食量不大,程友吃的也不多,因此只这两菜一汤俩人居然还有的剩,出门之后程友说再逛逛吧。连歌有点不大乐意,说你不累呀。
程友笑了笑,抓住他胳膊说再走一会,就当消食。
天色刚暗,入秋的昼夜温差开始显现出来,微风吹来时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程友的手已经放开,俩人并肩走却靠得很近,偶尔磨擦到彼此的胳膊时连温度也感受得分明。说是走走果然只是散步,路边的小店俩人都没有意识进去看一看,只是沿着马路牙子慢慢走着。连歌的手还是如果往常一样抓住挎包的背带,不时地调整一下在肩上的位置。
一路都有些沉默。连歌想有多久没有这样大脑放空着和一个人一起走一段路了,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说,只是这样走着,却因为身边还有一个人,并不觉得孤单。连歌一直觉得孤单是一个矫情的词,这么些年他早已习惯只有自己的生活,对身边的人事物少了些关心,也因此少了期待,本以为可以这样平淡地过每天而不用去想未来,却因为程友的出现,让自己的生活多了些他预料之外的未知。
俩人走到早上停车的停车场,坐上车的时候连歌将背包卸下放到后座,再坐定的时候程友靠了过来。连歌向后稍稍躲了一点,自己拿过安全带系了。程友保持刚才的姿势,等到他系好之后才凑上去亲吻他,比早上的那个吻要长,却并不激烈,颇有些缠绵的意思。连歌靠着没有动,只是手指紧张地抠着座垫。程友放开他,用看穿他想法的语气笑着说,我没有要帮你系安全带,只是想吻你。
连歌别过脸,咬住下唇。
回程的时候连歌看着身边明显有些疲态的程友,想也许真的是不一样了,现在看他的时候,心里比以往多了困惑少了无所谓,而这困惑,其实只是每个人在面对不确定的感情时必然的情绪。他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定义俩人的关系,明明应该是突破了暧昧,却觉得依然只是暧昧,原因也许是谁都没有真正的说上一句喜欢。
回到N市之后俩人一起吃了晚饭,程友送连歌回家,下车时有些欲言又止。连歌偏着脑袋用眼神询问,程友只是笑笑,说你回去吧。连歌点头,说再见之后就转身上楼。程友也是真的累了,回到家洗完澡连东西也没收拾就直接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时才看到手机上有昨天晚上连歌发来的短信,只有晚安二字。程友笑,回复说晚上一起吃饭。
假期之后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上班,下班,晚上有空的话会约着一起吃饭,亲吻的频率很高,却也仅此而已。程友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会享受现在这样没有言明的关系。郭力维与夏琳琳周末时也时常和他们一起,心知肚明的开着他们俩的有色玩笑。连歌出乎意料的淡定,这让程友很是挫败,自己明明没占到便宜却被人说,实在是不划算。于是后来俩人独处时也不时占些口头便宜,只是连歌也不知道是真单纯还是伪装,到最后也都是自讨没趣。
张雁名自从回来之后情绪便一直不高,而连歌因为大多数时间都被程友占去,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一个周五的早上,上班之前张雁名跟他打招呼说晚上下班一起去同学聚会,这才发现他似乎瘦了不少,脸色也十分憔悴。
连歌说好,中午的时候便打电话给程友说了,下班后与张雁名到了约定的地方。
刚刚毕业没多久的众人荷包自然不会很有料,聚会吃饭就选择了实惠的自助餐厅。班里同学人到的不齐,有些是忙,有些是没有通知到。连歌在班里最熟的也不过是张雁名,因此与张雁名坐到了一起。张雁名跟同学玩的倒都不错,今天却也十分低调地坐着不太说话,连吃东西也似乎提不起胃口。
身边的同学们推杯换盏很是热闹,连歌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大学四年是否过的太浑浑噩噩。现在回想起来谈不上后悔,但还是有些遗憾的。与同学生份的很,所谓的逃课补考恋爱等大学必须尝试的事情一样也没有经历,整天还以一副旁观者的眼光去腹诽同学们的幼稚,其实那样的自己也没有成熟到哪里去。现在坐在这里,倒不知道怎么去融入他们了,间或有人叫张雁名喝酒,顺便客套地跟自己打个招呼。久而久之看张雁名的兴致也不高,连这样的客套便也省去,只剩他们俩安静的坐在一起,样子尴尬的很。
张雁名喝了口酒,搭着连歌的肩膀说你谈恋爱以后都没空跟我扯淡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连歌正想追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女生挤到张雁名身边,说今天怎么这么没劲儿,要不想见我们就别来,说完硬逼着他干杯。张雁名无语,只好应命。这女生这才满意,又满上了一杯,对连歌说咱们也干吧。
连歌慌忙举杯,仰头喝完了。
这女孩似乎已有些醉意,右手支着脑袋,定定看着连歌。然后突然说,我们四年只说过一句话呢,毕业聚会那天你也没来,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再看到你。
张雁名推开她,说让让我去洗手间。
女生便让开来,等他走后又坐近了点,说还是大一的时候,有天早上你来迟了,坐教室后门口进来,坐到我旁边的空位,然后问我说,同学,点过名了吗。
连歌有些尴尬,说我不太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女生忽然表情有些垮了下来,接着说散伙饭那天班里同学都说要给自己的暗恋做个了断,表白的被表白的都在哭,可是我连哭的理由都没有,我想表白的人根本没有来啊。
连歌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不知所措。
十四
连歌是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从小他觉得自己记忆力不够好,父母的同事朋友到家里来的时候,每次都为这些叔叔阿姨姓什么弄的头昏脑胀,上学之后也是,好几年的同学一大半叫不出名字,走在街上遇到跟自己打招呼的人也都很少能认出来,张雁名不止一次说过他是人脸识别障碍。
眼前的女生又拉着他干了一杯酒,说连歌,我是真的暗恋你很久了。
连歌看着她,良久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女生被问的张口结舌,偏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啊,但是上课的时候总想看着你,想和你说话又不敢和你说话,连你的笔记也从别人那里偷偷借过来影印,坐到你旁边的座位会紧张会心跳,这一定是喜欢啊。
连歌的表情有些迷惑,似乎仍然似懂非懂。女生倒也不矫情,说这不是表白哦,喜欢你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而且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纯情。
真纯情的男生最不愿意被别人说纯情,连歌说你才纯情呢,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暗恋。
正说着张雁名回来,女生站起来抛下一句都说了是过去式就回到了那边热闹的同学圈里。
张雁名目送她,回过头问连歌怎么了。
连歌深沉地问,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你是问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张雁名的回答颇不正经,之后回答说,这个问题哥们回答不了,恋爱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
连歌想自己给程友写信的那些年,哪怕是现在自己对他的感觉不敢去用喜欢定义,何况是当年。坚持给他写没有回复的信,与那女生从未言明的暗恋,其实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绪,享受这种不为人知的同时却又隐约渴求着回应。
给程友的信自从与他熟识之后便很少写了,似乎是不想把跟自己相处的这个人再分割成两半,只是有些时候,还会怀念当初写信的日子,那些未能诉诸于口的小事情小情绪,在面对那个信箱时可以毫无芥蒂地全盘托出。
说起来程友这样子的人怕是永远不会暗恋,甚至会在没有感情的时候就能开始追求。连歌不知道这两种人到底孰优孰劣,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过于被动的境地。本来就兴致不高的聚会由于一个迟到的告白而显得更加低落,在同学们叫嚷着要去KTV续摊的时候连歌与张雁名耳语,然后双双起立告辞。
俩人的离开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反对声浪,也许是刚毕业没有多久,对彼此的同学情谊还存有盲目的乐观,大家都说行反正以后再聚的机会多的是,便放他们先回去了。
俩人坐上了公交车。天色已经很晚,公车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移动电视的声音在这空间里居然也有了立体声的效果。俩人坐到车尾,抬头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张雁名先开口,说我爸叫我回家考公务员呢。
连歌说啊,那你怎么想的,你现在工作不错啊。
张雁名说不知道,我爸那边有点路子,笔试过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在这儿是不错,可是我爸妈想我呆在他们身边。其实回去也没什么,就觉得挺舍不得你们的。
连歌本已低落的情绪更低谷了,只好顺着他说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就回吧,反正也不远,你能来看我我也能去找你啊。
张雁名哼了一声,说你现在说的好听,是谁谈起恋爱了就成天见不着人影,本来回来的时候就想跟你说的。
连歌听这语气知道他其实是已经做了决定了,便搭了他的肩膀说怎么会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
张雁名嗯了声,说老早就想跟你说你平时太宅了,又不太爱跟人打交道,时间长了得多无聊啊,现在上班了更不能这样,还是尽量跟群众打成一片比较好,我打赌你现在同事都认不全。
连歌有些窘,说大部分还是认识的,再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上班干活在一起,下班还凑一起多无聊。而且我呆家里也不觉得多无聊。
是啊是啊,写毛笔字都能写一天,你是古代穿越来的吧。张雁名吐槽,过会又说,你知道吗,回去参加同学婚礼的时候碰到高中时的女朋友了,出落得可漂亮了。
连歌说张雁名原来你早恋啊。
得了吧你。张雁名没理他,继续说其实挺好玩的,这么多年没见,再看到她的时候当时的傻事儿就全冒出来了,还真挺怀念。人啊都是这样,恋爱啊工作啊结婚啊生子啊挂掉啊,就没闲过。你说会不会再过几年,你也得去我的婚礼啊。
连歌说那是肯定的,不过伴郎我就不当了,我酒量不行。
伴郎这美差可轮不到你。张雁名转过头看他,说那你呢,会有这一天吗。
连歌沉默了。
晚上程友例行打来电话,连歌觉得心情有些郁闷,便把张雁名要回老家的事儿说了。程友脑子转得快,说该不会是他暗恋你现在失恋了只好躲回家吧。连歌说滚蛋,不过还真是有人暗恋我,嘿嘿,晚上跟我告白来着,挺漂亮一女孩。
那你怎么说啊。程友听他语气比刚才有所好转,便顺着他问。
人家没等我说呢,直接跟我说那是过去式。连歌又郁闷了,说都过去式还跟我说什么,本来都不认识她的,害得我还问张雁名她叫什么名字。
程友安慰说没事儿,现在有个人明恋你,上赶着追着你跑呢。
连歌轻笑一声,问程友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说什么是喜欢啊。
程友说这个问题可难住我了,宝贝儿你怎么这么纯呢,真想抱抱你。语气不自觉地玩世不恭了起来。
连歌知道他是想带过这个问题,便也没有再追问,只随便说了几句便挂掉。半晌睡不着,便爬起来摊开信纸写信。
十五
到了冬天的时候连歌的宅属性开始显山露水,程友的邀约便也慢慢减少了起来。大约成年人都是这样,约一次两次都失败之后,便要面子地不会开口再约第三次。张雁名在冬天来临之前已经回了老家,只留连歌一个人,空出的房间在网上贴了招租启示,却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合租人而仍是独居。
周末的时候连歌又接到电话,说是想看房子,连歌一听电话里是女孩子的声音,忙说不好意思我说的是找男生合租的。
那女生有些难缠,一个劲地说自己看了很久就他的房子最合适,要不要面谈,连歌本就寡言,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刚吃过午饭便有人来按门铃,出人意料的是夏琳琳与一个女孩。
夏琳琳显得很激动,说师兄怎么会是你啊。
女生用胳膊捅夏琳琳,她这才对连歌说我室友想租房子,叫我陪她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家。然后又转过去对她同学说,这就是我说的很帅的师兄。
现在的女生大多大方,女孩用力点头附和,真的很帅啊,师兄房子租我吧。
连歌无语,心想你压根还没看呢。嘴上还是说我先带你看看吧。然后领着她们去看张雁名留下的空房间。张雁名走后他打扫过一次,之后几乎没怎么动过,除了有些灰尘,基本上还是很整洁,床和桌子不算新却也不旧,至少以连歌挂出去的价位,算是十分合理了。
女孩当场拍板,说我觉得很不错,师兄我什么时候能搬过来。
连歌仍在犹豫,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和我合租会有点不方便的。而且这里离我们学校也不算近。
夏琳琳这时候突然想到了程友,暗叫一声糟糕,便趁着他们在聊的时候躲到阳台打电话给程友,问你知不知道连歌在找合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