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接话道:“爷也听说了,不知道皇阿玛这次会不会带二哥。不过皇阿玛带谁都跟爷没干系,只要皇阿玛不在宫里,爷就可以放松放松。”说完还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康熙听胤祉这话,眉头皱了起来,暗想敢情朕在宫里碍着你玩了。又见胤祉伸着懒腰的手准确地打在了胤禛的头上。胤禛赶紧往右边移了一大步,转头看着胤祉,一板一眼地道:“若是你师傅去告状,皇阿玛定不会给三哥你好看。”
胤祉撇着嘴放下手,用略带沮丧的语气说道:“爷不过是说说而已,四弟何必当真。”
“三哥需慎言,小心隔墙有耳。”胤祺出言道。
“罢了,爷不说了。”胤祉道,“不过,爷自四岁入宫后便再没出过宫了,除了每年夏天去畅春园。即使去那也跟宫里无二样。”
胤禛和胤祺二人自小在宫里长大,出宫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听胤祉的话,只是默然不语。
一直在上头看着的康熙望着三人从堆秀山下走过,逐渐远去。撑着头想着方才胤祉所言。皇子每日的生活的确如出一辙,他出宫巡幸京畿、塞外也不止一次,却未有一次让他们随扈。大抵是觉得自己是去考察吏治民情的,带着他们也无用处,还不如在宫里好好念书。今日转念一想,又恐整日让他们呆在宫里憋坏了,便开口问一旁候着的穆克登,
“爱卿以为这次塞外之行让几个小阿哥随扈可好?”
“奴才以为尚可。”穆克登实在地说。
“嗯,明日你与索额图说随扈人员加上他们三个。”又转而对梁九功道:“你去传晚膳,朕要在此用膳。晚些时候去乾西五所传朕口谕,让他们早些时候收拾行李。”
“喳。”
议政王大臣那日经康熙一训斥,办事效果快了许多。不出三天便将巡幸塞外之事安排地妥妥当当。很快,巡幸塞外之日如期而至,六月初一这天辰时,銮驾领先,后头跟着太子銮仪队,几个阿哥坐在车舆里。一行人自紫禁城东边的东华门出宫。
这东华门素来都是太子出宫及大行皇帝梓宫出宫所用。按规矩,康熙怎么都不该走这个“鬼门”,但若是走午门,便要绕道远行。康熙考虑了会,还是“忍辱负重”选择了东华门。
走在后头的车舆里,胤祉三人打闹成了一团,吵吵闹闹的让车舆外头骑着马的胤褆皱了眉,掀开帘子对他们说:“你们都小声点,这是外头,都注意点形象。”
胤祉三人闻言,纷纷收回之前的嬉皮笑脸,坐回原位,答道:“臣弟知晓。”
胤祉见胤褆又放下车帘,撇了撇嘴,歪着身子倒在胤祺的手臂上,凑到人家耳边细声道:“大哥准是心情不好,把气撒在我们的头上。”
胤祺闻言,侧头望着三哥的光溜溜的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不语。胤禛也安静地靠在车后侧,时不时瞄瞄横睡在一旁的胤禩。见其睡得正熟,嘴唇还一动一动的,胤禛顿时觉得有趣,凑近了仔细一观。他这一动作,惹来胤祉的注意力,他也跟着凑过来,看过之后,笑着出言道:“这八弟果真好玩得紧。”
说着还伸手捏捏胤禩的脸,只见胤禩水润的唇部随着脸部肌肉的拉扯,也咧开了,一丝口水眼见就要流了出来,胤祉赶紧放了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再将魔爪伸向胤禩的脸蛋,反复几次,竟把胤禩弄醒了。
胤祉赶紧坐回原位,胤禛也直起身子,都摆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有胤祺好奇地看着胤禩。
胤禩今早卯时便被惠妃拉着起了床,刚穿好衣服就被塞进了车舆。兴许是睡眠不足,刚躺下来就睡着了。这会被人吵醒了,脑子还未转过来,感受到车舆尚在晃动中,他侧过身子掀开帘子,直起身子趴在窗台上张望着外头。
这番銮驾已行至三家店,这三家店建在山坡上,胤禩一眼便看到远处绿葱的山景和近处成片的街景。半山腰上显眼的一座庵吸引了胤禩的注意。那座庵的规模明显比一般的尼姑庵大,与周边的山景融合在一起又不突兀。就在胤禩看得起劲时,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想起,
“八弟在看什么呢?”
胤禩转过视线,看到车外头骑着马的人正扬着笑脸望着他。想起这人与大哥的不对付,向车内缩了缩头,作揖低头道:“臣弟胤禩请太子殿下金安。”
一言引来车内胤祉三人的注意力,也纷纷向太子请安。胤礽也不理睬他们,只是看着胤禩继续道:“八弟,你还未回本宫的话。”
胤禩闻言,抬眼望了眼胤礽,继续低头道:“臣弟在看那边的尼姑庵。”
胤礽转过头瞥了眼那座庵,又勾着唇对胤禩一字一字地道:“八弟真是好眼光。”
胤礽意味深长的一言听得胤祉三人所有所思,也纷纷看向那座庵,却未发现不同之处。又听胤礽再言:“本宫方才回头便见八弟你探着脑袋,想必是闷得慌。不若抽个时间,本宫带八弟出来逛逛?”
“谢太子殿下。”
胤礽听着胤禩的敷衍之言,暗哼了声,不作答复便策马离开。
三家店虽只是个村落,但因其是京西大道的古渡口、京西煤的集散地,很是繁华。当夜康熙一行人入驻行馆,索额图给各人安排了住处,胤禩白天睡足了,用了晚膳便觉得颇为无聊,跑出屋子在这曲曲绕绕的行馆好奇地走来走去。
行至内院,见一身着青衣的尼姑站在院子里。心下疑惑这行馆怎会有尼姑,却心知多知不妙。正欲转身离去,却听那尼姑出言拦阻道:“何人在那?”
胤禩无奈只得现身,负手反问道:“你又是何人?可知此为行馆?”
“我是……”她一言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八弟,还不向皇姑婆请安。”
胤禩闻言,一回头便见太子稳当当地站在他后头,又见太子冲那尼姑作揖道:“胤礽请皇姑婆金安。”
胤禩虽是不知所以,但见胤礽如此,便随他作揖道:“胤禩请皇姑婆金安。”
“两位阿哥不必多礼。”
“皇姑婆,皇阿玛正在里头等您,请皇姑婆随胤礽来。”胤礽道。
“好,莫让你皇阿玛等久了。”她道。
胤礽弯腰凑在胤禩耳边道了句:“本宫稍候便来,你在此等候。”后,便离开了。徒留胤禩一人不知所以然地站在原地。
33、御河遇刺
胤礽将她带至内殿外头,止步道:“胤礽就送至此,皇姑婆请入内,皇阿玛正在里头候着。”
“有劳太子殿下了。”
康熙坐在窗台下的矮案边,侧头见青衣一角便知来人,忙放下茶杯。只见青衣人一入了里间便跪道:“恪纯叩请皇上圣安。”
“皇姑姑何须多礼,快请起。”康熙起身下座道。
这青衣女子便是当日下嫁平西王之子的和硕恪纯公主。她下嫁之时康熙还未出生,如今康熙与她也不过几面之交。当日平西王反叛,吴应熊被处死,她在宫中之时素来不得宠,也未有反抗之意。康熙怜其为叛寇所累,允其出京带发修行,入住地正是白天胤禩所见的白衣观音庵。
康熙观其面容,估摸着也应该过了不惑之年,见其起身不语,便主动开口问道:“皇姑姑近来可安好?”
“谢皇上关心,恪纯安好。”
“皇姑姑若是在此地住得不安稳,可随时告诉朕,朕在京城给您建个公主府。”
“皇上不必如此劳神,恪纯在此已住了近十年,无心再回京了。”公主婉言拒绝道。
“若是需要什么物什,姑姑也可告知内务府。朕让他们立马添置。另外,皇玛嬷近年身体时常有微恙,若是姑姑愿进宫看看她,相比皇玛嬷也是高兴的。”
“恪纯遵旨。”公主福身道。
康熙此番路过三家店,便想见见许久未见的姑姑,顺道宽抚她一番。如今见其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寒暄了一番便让人搭轿子送她回庵里。
走到窗前,远见恪纯的青衣渐渐隐入回廊拐弯处。想起如今在宫内尚未及笄的格格,日后她们也逃不过远嫁蒙古的命运,不免有些嘘嗟。
这行馆不如紫禁城开阔,形式又是曲折蜿蜒的。通风不足,故而这入了六月的天颇有些炎热。康熙在窗前站了一边便觉得身上有汗渗出来,用力摇了摇折扇,又觉得手酸得很。望着袖口紧扎的马蹄袖,想解开又恐落了形象。便吩咐梁九功道:“你把那榻移至外头,朕要去外头纳凉。”
“喳。”梁九功依言,挑了个风口放下贵妃塌,又铺了层凉席才让康熙安坐下。
康熙躺在榻上,将扇子递予梁九功道:“你帮朕扇扇。”
梁九功接过扇子,递了个冰凉的水袋子给康熙。一面腹诽道:这进风口处风这么大,还要咱家扇,您这不是为难咱家嘛。如此一想,手也慢了下来,轻轻摇动扇子,只求做个样子。
不想康熙躺下来后却感受不到梁九功那头传来的凉风,立马一把抢过折扇收了起来,往梁九功头上招呼,连敲了两下,又把扇子塞给他,重新躺下道:“别给朕偷懒,风要大一点。”
梁九功当着这么多小太监的面被主子爷狠敲了一顿,顿时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可谓苦不堪言,手上却不敢再浑水摸鱼了,乖乖地扇着风道:“奴才遵旨。”
康熙在此享受着,那头送过公主的胤礽拉着胤禩出了行馆。胤禩在后头一跑一跳地跟上胤礽的步伐,也不忘出言道:“太子殿下,您就这么出来了?”
胤礽停下步子,顺着胤禩的视线望着自己腰间的黄带子,不在意地道:“本宫今个进村,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如今又何必遮遮掩掩。”
胤禩想想此言有理,便不再计较,跟着胤礽向闹市走去。二人的身影一现,众人虽没有齐齐请安,但本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争吵叫卖的商贩也安静了下来。一时热闹非凡的闹市如死寂,胤礽倒是毫不介意,左右张望着,还时不时凑到人家摊子旁去仔细观察,看着不满意又嗤之以鼻地转身离开。
反倒是走在后头的胤禩颇为不好意思,他不觉得太子这样逛闹市有意思。不说其他的,单说周围这么多人偷偷瞥着他们就让他觉得不舒服。无奈他对这二哥实在有些畏惧,虽是不满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幸而闹市不大,胤礽又挑剔,不一会儿便走完了。胤禩松了口气,立马指着闹市边的河水上横跨的拱桥,道:“太子殿下,臣弟想去那边看看。”
这条河正是北运河,因其通往京城故也称“御河”。平日里用于漕运的运河此时只有几艘空船在河面上飘着。胤禩难得向他提个要求,胤礽便欣然同意,领其向河道走去。拱桥旁侧有几节石阶一直往下,直到贴近河面才停止,是平日里供人乘船所用。
胤礽站在拱桥上见河水清澈,天气又有些炎热,便想下去戏水。跟在后头的德璟察觉太子的意图,忙上前拦阻道:“太子爷不可,此地人生地不熟,万事小心为上。”
“无事,本宫下去一趟,用不了多时。”胤礽绕过他,又见石阶宽度不大,又回过头把胤禩的小手交给德璟,道,“你牵着他,本宫稍候就上来。”
德璟无奈,只得接过胤禩汗湿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命其跟紧太子。胤礽一人走下石梯,蹲下身用手舀着河水,冰凉透彻的流水淌在手背上缓解了夏日的炎热。胤礽不免玩心大起,舀起一抔水抛向远处。
就在此时,一艘不大的船从拱桥下缓缓穿过来,船头一个头戴斗笠、扎着袖口裤脚的男子正卖力地撑着杆。船夫经过太子身边却若无其事的模样和船上黑帘蒙着的内舱引起了德璟的警觉。他不敢大意,对胤禩快言道:“八阿哥,您跟着这几个侍卫,奴才去去就来。”
胤禩走到身后的侍卫旁边,冲他点点头。
果不其然,当船尾经过胤礽时,从那密封的船舱冲出四个黑衣人,以船舷为跳板,纷纷跃上石阶和岸边。胤礽在看到船舱的帘子浮动时便警惕了起来,起身正欲上岸,却被横在眼前的一把刀挡了去路。
眼看刀口就要向他脖子削去,胤礽情急之下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挡住了刀口。木质的折扇还是抵不过锋利的大刀,却缓了胤礽的一时之急。先前跟着胤礽的两个侍卫被上岸的三个黑衣人纠缠住了,德璟趁着这一瞬间,来到胤礽身边,拔出剑挡去大刀的攻势。
持刀人见德璟救驾,无奈只好先放弃胤礽,专心对付德璟的攻势。两人手中的刀剑顿时纠缠在一起。刀剑无眼,胤礽被他们逼至一角,只得整个身子贴在拱桥壁上,一动不动。
德璟虽是武艺精湛,但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对付眼前的大汉渐渐有些吃力。幸而护着胤禩的几个侍卫及时赶来,缓解了德璟的压力。一拳难敌四手,大汉虽有力,几个侍卫配合下渐渐呈予劣势,最终还是被德璟在腹部刺了一剑踢下了水。
见刺客落水,德璟赶紧拉着胤礽的手臂往石阶上走,道:“此地不宜久留,殿下快上去。”
胤礽被手臂上的力道拉扯着,急急跨了两层台阶。岸上的三个黑衣人被侍卫团团围住,身上已见伤口,攻势已有破绽,逐渐转为防守。
就在诸位稍稍放松之时,从拱桥底下突然转出一个黑衣人,等胤礽几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登在最低下的石阶上。因着德璟等侍卫都在石阶的上方,眼见那人将长剑刺入太子的胸口却鞭长莫及。
胤礽的胸口没入了剑尖,那黑衣人又立马拔出剑。胸口钻心的疼痛让胤礽的眉头蹙了起来,脸色也发白了。血渗出了伤口,染红了杏黄色的外衣。鲜红的血刺醒了呆滞的侍卫,德璟赶紧伸手扶住快站不住的胤礽,其他几人上前攻向黑衣人。
“主子,您坚持一下,奴才这就带您回行馆。”望着太子胸口扩散得越来越大的血迹,饶是平日镇静的德璟也慌了神,颤抖着声音对胤礽说。
胤礽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张嘴却有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了出来。见太子嘴角竟涌出鲜血,德璟更是慌得找不着北。
胤礽一把握住德璟的手腕,最浅显的呼吸也让胸口一起一伏,扯痛了伤口。他紧紧的锢住了德璟的手腕,企图转移疼痛感。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拉回了德璟的神智,他回头看了眼和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侍卫。一把托起主子的身子上了岸,直至八阿哥呆的地方才将主子放在地上。
见此一幕,闹市的人也都做鸟兽散作一团,一时只剩德璟几人。那头在岸上与三个黑衣人相斗的侍卫也将刺客伏法。
德璟用手托着胤礽的头,侧头厉声吩咐一人立马策马回行馆禀告皇上,宣太医来。再低头却见主子闭上了眼。动了动唇,望着依旧流血不止的胸口,不敢摇动胤礽的身子,只得在他耳边喊道:“主子?”
见胤礽只是皱着眉却不睁眼,心下更是焦急。
“德璟,勿要再喊了,殿下可能是晕过去了。”一旁稍年长的侍卫出言道。
正在庭院里纳凉的康熙享受着凉风拂面的舒适。突然听见外头的吵闹声,咬着手里的柿子对梁九功道:“你去外头看看。”
梁九功揉着酸疼的手腕领命而去,而后却是顶着一张焦急的脸一边急急跑回来,一边道:“皇上,太子爷遇刺了。”
康熙闻言,瞬间直起了身子,道:“可是真的?”
“确切属实,奴才方才看了报信人的腰牌,正是太子爷的贴身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