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记——迟眠客

隐在一边的飞光看他兴致高昂，自己心里也痒痒。可是想到隐莲必定也在附近，便打消了现身一试的念头，只附在阿努耳边为他呐喊助威。

眼看麋鹿已渐渐失了力气，阿努哈哈一笑，弯弓拉箭，瞄准欲射。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伴随的是利箭穿风而来的“嗖嗖”声。那麋鹿慌乱中又恢复了力气，眨眼间便跑远，而阿努被那道白光吸引，一时间也忘了追。

飞光看得真切，急道：“阿努，是白狐！”

“不能用法术！我来救它！”阿努劳记着景澈的吩咐，飞快地翻身下马，闪身搂过被利箭锁住气息的白狐，躲过急速而来的箭。

“大胆！”远远地有一群人挥马过来，其中一人怒喝：“你是何人？皇上的猎物你也敢抢？”

阿努正低头安抚着怀中受到惊吓的白狐，听到这声怒喝便抬起头来，正看到被众人护在中间的玄衣男子。

浓眉、深眼，轮廓间与阿景有几分想像，只是此人更为年长一些。看到这里，阿努自然知道此人是谁了，扬了眉，既好奇又兴奋地问了一句：“你就是皇帝？”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纷纷开口斥责，更有甚者，已有人拨出了刀剑。

急急赶来的景澈只听到阿努的那声问话，顿时脸色大变。也不顾多想，纵身来到阿努身边，拉着他跪了下去：“皇兄息怒！”

景轩帝眉目一凛，抬手挥了挥：“你这是做什么？”

景澈低头回答：“此人是臣弟的贴身小童，不懂规矩，冒犯了皇兄。是臣弟治下不严，愿领惩罚。”

阿努见他如此伏低，心里不快，便抬头去看景轩帝：“是我央他带我来的，就算有错也是我犯的。你是皇上，就该是英明的，要罚就罚我，不要罚他！”

他这话也算是大逆不道了，但是他初涉人世，本来就不谙此中规矩，所以，这话说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

景澈拉他不及，只暗暗叹了口气，头垂得更低：“是臣弟太过宠他了，请皇兄恕罪！”

景轩帝没有答他，倒是颇感兴趣地去问阿努：“你叫什么名字？”

阿努见景澈没有阻止，便答了：“阿努。”

“阿努……”景轩帝喃喃重复几遍，又问：“你为何要抢我的猎物？”说着，一指他怀中的白狐。

感受到怀中白狐身体的颤抖，阿努忙安抚地拍了拍，这次回答得就有些带气了：“我不是抢，只是不希望它受伤！”

“哦？”景轩帝扬眉：“你很喜欢它？”

阿努点点头，然后眼睛一转，放软了语气：“你是皇上，身边定是什么东西都有的！所以，你放了它，好不好？”

他是真心替白狐担心，所以求情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地带着些期盼，衬着他慧黠灵转的神色，看得景轩帝心中微微一动。

“放了它也可以，不过……”景轩帝微微一笑：“你拿什么东西和我交换？”

“交换？”阿努苦了脸，下意识地便去扯景澈的衣服。

景澈握了握他的手，对景轩帝道：“皇兄……”

“罢了！”景轩帝却马上出声打断了他，对阿努道：“既然你喜欢，我就放了它了！至于这交换的东西，我一时也不知想要什么，以后想到了再告知你，可好？”

阿努大喜点头：“好！谢谢你！”

景轩帝眼中笑意加深，转头对一直跪着的景澈道：“景澈，你这小童倒也有趣！”

景澈没有答话。

景轩帝微微一笑：“也不要跪着了，起来吧！”他低声对身边的人吩咐几声，一行人便转头往回走了。

见众人远了，阿努放心地站起来，然后去扶景澈：“阿景，你这个当皇帝的哥哥人也不错啊！”

景澈低应了一声，侧过身，掩饰住自己握拳的左手轻轻的颤抖。刚才那一刻，那位帝王眼里闪过的，分明是独占的欲望。

阿努救下的那只白狐只是普通的狐类，阿努见它已经不再害怕，便嘱咐它回到山林中好好生活后就让它走了。

然后他有些愁闷地坐了下来。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景澈忽然忙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是早出晚归，脸色也总是阴沉沉的样子。自己问他，他也只是深深地看着自己，却不答话。

纵然阿努心思浅，也渐渐地有些不安起来。

飞光看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不要这个样子！纵然真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也只是他们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你为此担心有什么用？”

阿努知道他说的有理，不过看到景澈不好，他自然开心不起来。

“好啦，好啦！”飞光拍拍他的肩：“就算他真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情，凭你的能力，难不成还不能帮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努一想也是，总算笑了起来。为了转换心情，他道：“不说这个，你说是和你喜欢的人一起来人间的？他人呢？”

飞光往某个方向一指：“在那儿！”

阿努看过去，却感受不到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正疑惑间，一声虽低但着实威严的冷哼传来，本来虚空的位置忽然便多了一个人影。

他心里一震，连忙拜倒：“小狐阿努参见上神！”

隐莲淡淡点了一下头，阿努松了一口气，起身。

虽然隐莲身上并没有一些上神所特有的威压，但是两人的阶层在那儿摆着，阿努在他面前，不自觉地便有一些压力。

这种情形在飞光身上是特例。他与阿努同属狐族，阿努本身也是敬重他的，但不会感觉压力。而他与隐莲相处了上千年，对这种阶层上的差距早就有些模糊，自然也体会不到阿努面见隐莲时的感觉。

飞光嘻笑着绕到隐莲身后，对阿努道：“怎么样？”

阿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碍于隐莲在，他只是快速地点了一下头。

飞光哈哈一笑，挽住隐莲的手：“莲，你看，阿努也觉得我们很般配呢！”

隐莲神色淡然：“这个赌约，你还没有赢。”

飞光泄气：“莲！”真会泼人冷水！

纵然阿努努力屏神静气，也不小心笑了出来。

见两人目光都看向自己，阿努搔搔头：“呵呵，我就觉得，你们两人的相处方式，其实和我和阿景挺像的！”

虽然隐莲和景澈根本不是同一种人，对飞光的态度还有些淡漠，不过他就是隐隐的有这种感觉。

飞光正准备说什么，神情一动，便被隐莲拉着隐了身。

阿努神情一喜，跳起来迎了出去：“阿景！”

景澈走进门来，神色间满是疲惫，看着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怎么了？”不安的感觉再次出现，阿努从来没见过他用这样严肃的神色面对自己。

景澈看着他，眼神如墨，忽然冷冷地道：“你走吧！”

什么？阿努睁大眼睛：“阿景……”

“你走吧！”景澈眉峰有些痛苦地皱起：“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这里终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阿景！”阿努脸色一变：“你怎的会说出这些话？”

景澈别过头去：“你我终是人狐有别，纵然我疼你宠你，终也无法长久。你还是回你原来的地方，好好修炼，以待成仙吧！”

阿努嘴唇一抿，一个闪身出现在他面前质问：“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不想让我陪着你了？”

景澈眼神一闪，正准备说话，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圣旨到了！”

9、我当为王（三）

“王爷，圣旨到了！”

景澈脸色一变，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焦急，怒喝一声：“还不快走！”

阿努满脸悲愤，一咬牙，闪身不见。

景澈心中一痛，却又松了口气。缓缓紧张的情绪，他打开门，大步朝正厅走去。

一切都已准备好，景澈来到正厅，正看到来传旨的内侍，恰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贾公公。笑着寒暄两句，他跪身接旨。

旨意很简单，只是宣慕阳王景澈进宫而已，不过附带了一句，让阿努随行。

景澈暗暗握紧拳头，起身接过了圣旨，然后对贾公公笑道：“皇兄让我进宫，身为臣子的自然应该立刻晋见的。只是这个阿努……”

贾公公笑道：“王爷莫不是有什么不便？”

“倒也不是不便”景澈无奈地道：“前几日在狩场发生的事，公公应该有所耳闻。皇兄虽然没有怪罪阿努，但是终是他犯了错。我已经将他罚出了慕阳王府，所以……他怕是无法随行进宫了。”

“这个……”贾公公眼睛一眯：“倒是没有听说……”

景澈一笑：“只是一个奴才罢了，岂会劳师动众？公公没听说也属正常。”

贾公公一笑：“老奴知道王爷一向是个稳妥的，此次……王爷可是想清楚了？”

这其中的意思，景澈又岂会不明白？只是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此次进宫，我自会向皇兄说明缘由，万不会让公公为难便是！”

贾公公躬身一笑：“那老奴便多谢王爷抬爱了！”

院里几人正说着，门口却传来喧闹声。景澈微一皱眉，便有贴身侍卫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侍卫就脸色怪异地回来了。

景澈扬眉，正欲问发生何事，忽然脸色大变：“你……”

阿努抿着唇走了进来，毫不示弱地与景澈对视。

贾公公心中一喜，连忙走过来：“你回来得正好，皇上正要宣你进宫呢！”

“进宫？”阿努想了想：“好啊！我还没进过皇宫呢！”

“胡闹！”景澈声冷如冰：“你已被赶出王府，为何回来？来人哪，把他给我打出去！”

阿努瞪着他，脚下却动也不动。侍卫们左右为难，都没有胆子下手。

景澈急了：“还不动手！”

“王爷！”贾公公一挥手，随旨而来的两个侍卫便护住了阿努。他对景澈笑出了一朵花，说出的话却远不如笑容亲切：“王爷，您虽是皇上最亲近的兄弟，但皇上的旨意，您还是要照办的！”

景澈脸色变了数变，终是一咬牙：“公公说的是，本王这就随你进宫。”

阿努呆坐着，嘴唇紧抿。

景轩帝走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怎么了？进皇宫来，不高兴？”

阿努回过神，咬了咬牙，起身。然后有些别扭地行了个礼：“参见皇上！”他知道面见帝王需行礼，只是他对此并不熟悉，这个礼，行得也真是别扭。

景轩帝倒不在意，哈哈一笑：“罢了！朕不难为你！这礼不行也罢！”

阿努一喜：“如此正好！我心里正觉得别扭呢！谢谢皇上！”

景轩帝眼睛一眯，随即又笑起来：“知道朕今日为何召你进宫吗？”

阿努摇头。

景轩帝笑道：“当日在猎场，为了救那只白狐，你曾应朕一事，你可还记得？”

阿努皱眉。

这件事，他自然记得，他答应过要拿一样东西与皇上交换。只是目前他的现状……

“怎么？”景轩帝颇为玩味地看着他：“记不起来了？”

“不是”阿努下意识握紧拳头：“阿努记得当时答应过皇上的事，只是……现在阿努一无所有……”

景轩帝哈哈一笑：“无妨！正如你所说，朕身为帝王，自然不缺什么东西。朕今天所提之事，你完全可以做到！”

阿努眼睛一亮：“何事？你说！”

景轩帝缓缓一笑：“朕只望你，能留在宫里陪我。”

“什么？”阿努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既惊且疑。

景轩帝眼色一暗，笑容愈发温和：“你不愿意吗？”

“我……”阿努想到另一个人，咬牙道：“我不喜欢这里，要回我的家乡去。”

景轩帝沉呤一下：“你既然如此想，朕也不便强求。只是你答应过朕的事，又要如何算？”

“这个……”阿努无话可说，为难地皱起眉来。

景轩帝微微一笑：“这样吧，我不拦你回乡，但你要留在宫里陪我一段时日，如何？”

见阿努神色间有所松动，他又补了一句：“朕这所皇宫里，可是有很多有趣的事物哦！”

阿努终于点了头：“好，不过我最多留在这里十天！”

景轩帝微笑点头：“随你！”

我能留你十天，自然能留你十年。

“阿努留在了宫里？”低沉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怒气。

“……是！”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沾惹了主人的怒气。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门被从外面带上，景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挥手把桌子掀翻，菜肴酒箸皆摔落在地。

阿努！阿努！

“既然都把我赶出去了，干嘛还关心我在哪里？”

挟怨带怒的轻斥声响起的同时，景澈惊喜地转过身，正对上阿努恨恨的表情。

“阿努！”他冲上前欲抓他的手，被阿努闪过，怔然间，有些失落。

“我知你恼我”景澈苦笑：“但是有些事情……阿努，你记着我的话，早日回山去吧！这里不是你的福地，皇宫更不是！”

“你还是让我走？”阿努心中气恼，眼睛有些发红：“我虽然不知你心中顾虑什么，但我不信你当真不再爱我！阿景，你说过永远不会让我离开你的！”

景澈抿紧唇不说话。

“你到底有何事不能告诉我？你知我的身份，我可以帮你啊！”阿努急了，主动伸手拉他：“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你告诉我是谁？我这就去帮你杀了他！”

“阿努，不许胡闹！”景澈眉间担忧一闪而过：“你要记住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再说一遍，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法术！更不许用法术害人，知不知道？”

“那你究竟想让我如何？”阿努甩开他的手，怒喊：“不能使用法术！不能帮你！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还能做什么？到底做什么才是对的？”

一抹痛意飞快地闪过，景澈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心里突窜而升的痛楚。

“是我的错！”他眉目凛然，嘴唇微微颤抖：“我不该带你去参加秋狩，更不该让皇兄意识到我对你的宠爱。我明知道……”

他忽然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阿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怒：“我就知道与那个皇帝有关！他是不是逼你做什么事情？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两个的事又与他何干？”

景澈冷笑一声：“他是帝王，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阿努冷哼：“他是你们的帝王，却不是我的帝王！”他说着转身便消失，完全没给景澈一点反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