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说,小榛子,你慢点走……”
“你傻呀!干这种事当然越快越好……被人抓到,你想死啊!”
“不会吧,现在连皇上皇后都不在后宫,谁抓呀?”
“那北冥大将军连一品大员都敢满门抄斩,斩你我还不跟杀鸡似地!”
“快点,趁这会儿,刚下朝,北冥将军和梵汐大人都在御书房呢,过一会儿这御花园都不好走了……”
两个穿着内侍臣模样的少年,鬼鬼祟祟的捧着肚子一路慌慌张张,偏偏走在前头的少年光顾着跟后面的同伴说话,扭着头没往前看——
“哎哟!谁呀这么不长眼……啊……梵、梵、梵汐大人!”
也赶上梵汐正背着身向对面的宫殿群眺望,聚精会神的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落下了什么偏殿没有去……就这么“噗通”一声被撞上了后腰。
面对转过头来的梵汐,两个内侍压根不敢抬头看他此时的表情,早就吓破了胆……梵汐大人位高权重,还是北冥将军最宝贝的人,就是伤了根头发……他们这种做奴才的拿命都赔不起啊!“
“没事,你们别紧张,只是轻轻撞了一下,我又不是纸做的……“
——梵汐苦笑着转过身,现在害得连他都被当做凶神恶煞似的。
揉着被撞痛的腰,其实这一下撞得不轻,回去赶紧擦药,不然被北冥发现,这两个奴才的脑袋恐怕就危险了。
只不过……刚才那一下……怎么都感觉不像是撞在人身上,而是有一种撞在什么金属器皿边缘的锐利痛感……
梵汐下意识的打量着两个内侍臣,目光突然一沉——
“你们两个怀里装的是什么?”
宫里的内贼,内侍偷窃……从小在宫里玩大的梵汐见多了,所以一眼看到那衣服里鼓鼓囊囊的样子,心里便明了了几分。
“没、没什么……我们……真没什么……”
撞到他的那个小内侍还想狡辩,却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一扯对方的衣衫,“哗啦”一声,里面的雕金香炉、夜明珠便掉了出来!
“还敢狡辩?你们竟然连皇后宫里的东西都敢偷?”
——就算是梵汐也有厉色的时候。
其实这些内侍家中也有老小,当差不容易,以前他遇上这种事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过去算了!可如今后宫那些嫔妃的宫殿都已经被整理得家徒四壁、宫女又不可能有这些东西……也难怪他会认为只有梵沐的宫殿里,才能偷得到这些值钱的东西!
一想到最重要的亲人正生死未卜,这些人居然还落井下石,偷他东西……梵汐能不生气吗?
“梵汐大人饶命!梵汐大人饶命!这些真的不是皇后宫里的呀!我们可没有那个胆子,不信,您再仔细看看——”
另一个跟在后面的一看梵汐真的动了怒,慌忙解开衣衫把怀中东西交了出来,不外乎也是些宫中珍宝罢了,都说梵汐大人心眼儿好……这种事要是被别人撞见,他们绝对连小命都保不住,现在只能求他网开一面,谋条生路了!
而且……梵汐大人也在皇后的寝宫住了将近半年了,是不是皇后的东西,他许是可以辨别得出的!
果然,细辨之后,梵汐刚才突如其来的怒气小了不少——
“你们从哪里拿来的?”
那的确不是梵沐的东西,而且其中还有些金银首饰,明显是女人的……可这后宫,如今还有女人嘛?逸尘应该不会背着梵沐做那种事才对啊!
“是……是凤宁宫……”
这个答案,让梵汐一愣——凤宁宫,那是兰秀太后进入冷宫之前,居住的地方。
后宫……是有女人的!冷宫,他们都把那个地方给忘记了!
兰秀太后进入冷宫后,逸尘为了感念母亲的恩德,保留了那座宫殿,除了如今无人居住之外,里面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样……只是如今,那里似乎成为了宫中的忌讳,没有人会再涉足!
“是真的,不信您闻闻,我们身上还有凤宁宫里特有的药臭味儿呢!”
怕他不信,两个内侍急着证明清白,又稍微靠近了些,果然有股怪怪的味道,像是很浓的药草味儿、还夹杂着一股腐臭气。
“凤宁宫的药臭味儿?”
梵汐不由自主的轻轻蹙眉,他记得兰秀那女人最注重凤仪,小时候因为贪玩被叫去责罚几次,那里明明是粉香四溢……如今就算没人住,也不可能有臭味才对,更何况既然无人,又哪里来的药?
“是真的!宫里的人都知道,凤宁宫最里面的兰秀太后的寝宫里,打从半年前开始,就有一股古怪的药味儿,北冥将军下令把那里封住了,时间一久,就多了一股药水放馊了似的臭味,很恶心,而且据说那里现在还闹鬼,夜里当差的侍卫不止一次半夜曾看到寝宫的窗子上映出的鬼影……就连、就连我们这些偷拿东西的奴才、也不敢再往里面靠近……
看着梵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两个内侍又赶紧讨好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传闻一五一十的描绘出来。
然而,听完他们的话,梵汐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对劲——
“东西给我,你们可以走了!哪来的什么鬼怪,再敢妖言惑众就数罪并罚……我去把东西送回去,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吧,你们出去别乱说,不然我可保不了你们!”
梵汐没有再理会那两个磕头如捣蒜后一溜烟跑走的内侍,而是拿着那些东西,大步流星的朝那个距离御花园不远、而且非常醒目的宫殿走去!
……是他疏忽了!
凤宁宫……从小总因为贪玩在那里手心挨板子,下意识的不去接近那个地方……所以,他找遍了后宫所有的宫殿,却独独没有去过那座大模大样坐落在醒目位置的凤宁宫!
药味儿……被北冥贴了封条……如果说里面藏着被泡在药水中的千夜的话,那半夜的鬼影就是去定期偷偷换药的北冥……这也就说得过去了!
站在这座宫殿的门口,梵汐望着原封不动贴着的封条,踌躇了一下……他不是北冥、他不会轻功,如果撕下来,就会被发现!
等等!那两个内侍不是也压根不会武功吗?
今天的梵汐……早就不是那个着了急、便痛哭流涕的笨蛋!耐着性子绕着围墙转了大半圈,梵汐笑了——狗洞!
不起眼的杂草中,有一个挺大的狗洞,恐怕不一定是原先用来玩宠的,应该是后来那些偷东西的奴才门弄出来的……
为了救那个男人,让他下地狱他都不再会眨一下眼睛,更何况是钻狗洞?
梵汐身材清瘦,这个洞对他而言足够大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连那些奴才们偷走的东西都拖了进来,放在大致相应的位置……如此一来,如果里面真有千夜,那在他救出爱人之前,这趟行踪便不会被北冥察觉了!
爱,可以给人无穷的力量,即使不会轻功,梵汐似乎也能健步如飞。
没多久之后,站在这座深深庭院的最后一间房门前——寝宫!
梵汐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终于猛地抬手一推,门开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这一幕,却让他的视线在一瞬间被泪水模糊了——
……
第一百三十九章:神机漏算
“千、千夜……”
……那个人,的确是千夜……
却没有了那个风流倜傥的千夜半点昔日身影!
满屋子的臭气,就像那两个内侍说的一样——地上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的药水早就泡臭了,酱黑色的水面上还浮着一层虫子和蛾子的尸体……水刚上面只露着一张脸!
那张昔日英俊的脸庞,已经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张脸皮包着头骨,蜡黄泛黑,眼眶深深地凹进去、眼睛被一大坨长期以来眼角不断产生的分泌物糊住,别说睁开、连眼缝都看不到了,干涸的嘴完全看不出嘴唇的眼神,微微开启的姿态不知保持了多长时间、嘴角边便是散发着恶臭的药水,连同那些虫子尸体一起飘浮在旁边……
水缸的旁边还放着一缸清水,上面漂着哥水瓢,一侧还有个敞口的咸菜罐子,里面的红色粉末梵汐当然不知道是什么,却也大致猜得到——恐怕北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添药、添水,那小罐子里应该就是能为千夜续命的东西,里面却也爬满了飞虫……
“千夜……”
喉咙痉挛了,望着这样的爱人……梵汐的五感好像伴随着千夜的一起消失一样,闻不到臭味儿、也看不到那些恶心的漂浮物……几个踉跄冲过去,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张曾经伴随左右、无比熟悉的脸,慢慢地把毫无知觉的爱人靠在自己胸前——
“北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这就是你让他活着?你怎么能这么丧尽天良……”
这就是他以自己为代价,给爱人换来的生不如死么?
……
与此同时——
只身返回将军府、与银婆婆在密道汇合的北冥,却正暴跳如雷——
“什么?东西找不到?”
“是,的的确确找不到!那个夹层里是空的!”
——银婆婆亦是一脸意外,他们说的东西指的自然是能在禅让书上盖印的传国玉玺,那东西只有帝王用来写传位遗诏时才会用到,跟普通圣旨上的不一样,所以就算是逸尘也不会带在身边。
“什么?不可能没有的!”
——第三个发出惊叹的人,竟然是床榻上、正紧紧把爱人护在身后的逸尘。
梵沐昏昏沉沉的靠在爱人肩上,情况已经糟透了……被囚禁于此半年,虽不至于忍饥受冻,而且北冥还算有点人性,在他写了那份荒谬的“委托书”之后不久,就取下了梵沐身上的铁索,当然附加条件是要逸尘乖乖的吞下了“软筋散”,一身好武功却有内力使不出,加上梵沐又武功尽废,两人根本没办法从这厚厚的石门机关密道中逃脱!
可是梵沐梵沐本身废了武功的时候身体就大不如前,连常人都不如,还没来得及好好调养,又遭了肩骨穿刺的酷刑,取下锁链后大病了一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过这个月……
那传国玉玺的收藏之处,从来都是有当朝皇上一人知道,代代相传……现在逸尘,却甘愿交出传国之宝,作为交换条件,北冥答应给梵沐请大夫、熬药……但现在,传国玉玺为什么会不见了?
“我没有骗你们!传国玉玺的确在御书房的龙椅下面的夹层里……千真万确!”
面对北冥的怀疑,对方显然是在怀疑他说了谎,逸尘慌了,梗着脖子叫喊,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镇定……丢了国家的时候,他愤怒、他哀伤、他恨自己不争气保不住祖宗的基业,可他没有像此时一样的心慌——
没有了传国玉玺,那北冥就不会按照约定给梵沐请大夫——他的爱人已经撑不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的同时,也极力探查着对方的心事,确定着对方所言的真假!
许久,北冥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到底是谁……把东西拿走了?”
他信了,二十多年的相处,他了解逸尘,这样的处境下,这个男人不像是说假话。但事情也因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的难办——如果逸尘说了假话,他自然有办法撬开这个男人的口风,可逸尘没有的话……那到底是谁?
没有了传国玉玺……他就无法名副其实的变成一国之主!
“银婆婆,半年前那个脚印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沉思了半晌,北冥的脑海中搜刮了半天,突然想起那件事……明明他志在必得、而且屡屡得手,可以说一切都进展的一帆风顺,可偏偏一到关键时候就给他冒出“无头公案”来……
“毫无线索,不管怎么查……如果说光闯皇陵还说得过去,但按照你的说法、那在你面前隐匿行踪、还有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武林中除了我们三个,根本没再有那么厉害的人存在!千夜我也去确认过,他确实废了、废得很彻底 ,跟一滩烂泥一样,不可能是他干的!”
说到这件事,银婆婆也觉得堵心……她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棘手的对手,一想到正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们,一到关键时候就捣乱……
“你们在说什么?闯皇陵?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逸尘机警地竖起耳朵,“还有那个千夜,他不是你们的同伙吗?你们……那梵汐现在……”
虽说对那个助纣为虐的杀手恨之入骨,可对梵汐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早已与世隔绝的他们,一直以为至少那个男人是真心疼爱着梵汐,他们所珍视的梵汐一定还生活的很好……
而听到“梵汐”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直病怏怏的靠在逸尘身后的梵沐,也终于吃力地抬起了头,一张苍白的脸,早就没有半点血色。
“哼!他只是合作的人,不是同伙,更不是朋友,他敢染指我的汐儿,你觉得我会给他好下场吗?”北冥说起这件事,至今无法散去的恨意,还在咬牙切齿,可谈到梵汐的时候,却又掩不住温柔甚至是骄傲,“梵汐很好,不老你们挂念!他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做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梵沐闻言,刚才因为焦急而变得有几分生气的目光,又迅速黯淡下来……失去了焦距!无论如今的北冥如何混蛋……对梵汐……那份认真和执着是真的,那梵汐便不会受他此时受的这份罪就好!
“话说回来……少主,那个千夜……为什么不能把他放在外面?哪怕是也关在这里,都好过放在宫里吧!万一被他的心上人发现……”
说起了那个男人,银婆婆稍显忧虑,总觉得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北冥显得意气用事了。
“千夜不是他们,那是个江湖客,他有什么江湖朋友或者仇家,我们都摸不清楚底细,放在外面反而容易闪失,万一被人救走怎么办?万一被仇家杀了……我岂不是要失信于汐儿?”北冥的考虑倒也不错,当然他不否认自己的意气用事,“而且,不但活的生不如死,还跟自己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永不能相见……不是很有趣吗?”
既然梵汐要那家伙活,就让他活,又如何?还不如死的痛快!
“那你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