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佐岸都躲在实验室中练习操刀,有咨询的也让其他同僚接待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来中心的人越来越少,又听说客人的精液也已经交到了培养室,佐岸想想刀子动了一天也该歇歇,于是便借了件无菌服跑到培养室去观摩。
培养室的几个男人也无所谓干活时有人打扰,只是精液送来的时候已临近下班时间,这对黏人情侣让他们等了整整一天的举动实在令人恼火。惟有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表示理解,“一看就晓得你们这群小辈没好好谈过恋爱。”自诩长辈的他以一种高姿态教训,“真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连时间是怎么走的你都不会知道——更何况他们两个在做这种全身心投入的事?啧啧,别鼓着脸看我,事实,我讲的可都是事实!”
“等你和你老婆要做生殖的时候,看我不把你的龌龊液体掉包掉!”负责移植的小处男咬牙回应挑衅。
“哈,你真当我是死的啦!”他嚣张大笑,“这种事可能性都没有!”
“前辈,”一直静坐在边上没有发声音的佐岸忽然冷静地叫了一声。
对于这个安静秀气的后生,这位前辈还是挺喜欢的。“什么事?”
“你的盖玻片碎掉了。”
“什么!!!啊——”
于是整个培养组几近报废,最终还得都重新再来一遍。下班晚了好几个小时不说,完事后相关人员还被老头叫去办公室骂得狗血淋头。不过佐岸作为单纯的观摩人员倒没被牵扯进去,关照了两句后挥手就让他先行离去。当然老头又不是吃素的,如此这般善待佐岸,除了他是自己最器重的门生外,其实他对佐岸,还有另外的打算……
第三章
佑老头的夫人过世得早,撒手人寰的时候两人的儿子才十一二岁。其实算算那时候佑老头正当中年,资历又不凡,续弦也不是件为难的事,可老头为了唯一的儿子着想,生怕娶进门个坏后母毁了他这根苗子,因此婉拒了媒婆们的好意,独自一人又当爹又当妈地养大了独子。现在这小子的确也争气,继承了父亲在医学上的天赋,大学时就去了美国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攻读生物医学,忙于学业好多年都没回国看一次。不过每每在学期末接到附有儿子优异成绩单的Email,老佑也便心满意足了。
其实开设这家中心,多多少少也有点为这个儿子考虑。说到底老佑是不愿意让儿子留在美国那片异土,凭着自己多年来在国内打下的基础,他完全可以给儿子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等几年后儿子学成归来,自己就能渐渐从位子上退下来,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想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到佐岸。之所以看中佐岸,让他挑大梁做事,不仅因为对方的资优,更重要的一点便是性格。佐岸能忍让,不争权夺利,而且耳根子和心一样软。且不说在现在中心还没什么大动静的空巢期中他所占的地位,儿子回来后的过渡期内,需要照顾指导他的人非也佐岸这个已经有了几年临床经验的人莫属;等真正有能力独当一面后,凭佐岸的温和脾气,让他交出大权想必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听上去挺刻薄,老头叹了口气,不过说到底在儿子和弟子之间,身兼老师和父亲的也免不了要偏袒自己的子嗣啊!佐岸那头,他只能在容许范围内尽量补偿他了。
这么想着对佐岸便产生了种亏欠感,哪还能骂得下去?不过老头的这个计划倒是没准备让佐岸太早知道,佐岸直到佑公子回国前的半年才晓得佑教授对自己的好,并不是全是出于师生情谊。
回到现实中来。佐岸怕再惹麻烦,之后就没开小差去过别的科室,整天不是实验室就是办公室两头跑,无聊归无聊,倒也太平。五天后培养室传了消息说同客人体型匹配的人工子宫已经备好,受精卵也稳稳妥妥地呆在其中——一切就绪,就等着佐大刀给人剖腹放进去了。
培养完毕的整体在实验室不能放置太久,于是中心急急地就把客人招过来了。还是一对黏黏腻腻的命命鸟,只是那个不幸准备挨刀子的漂亮男子脸上多了三分紧张,“医生!”头戴手术帽,已经躺在手术床上的他紧紧揪住佐岸的无菌服,“会不会疼……均逸呢,可不可以让均逸来陪我……..”均逸是他男人的名字。
“不会疼痛的,我们会做全身麻醉,您一点感觉都不会有。”使了个眼色给麻醉师,“您的先生就在外头等着,很抱歉手术过程有关太多细节,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男人没有回答,因为他口鼻上面罩中溢出的气体已让他很快陷入深度麻醉状态。
“那么,各位,”作为主刀,佐岸接过护士递上的手术刀,深呼吸一口,同各位同僚道,“我们的第一场仗开始了。”
之前在模拟环境中做过的实验的基础深植脑中,佐岸专心致志面对这具鲜活肉体。切开,找到接合点,然后植入早就准备好的子宫。这套步骤佐岸早就做得非常熟稔。男子非常健康,开腔后的状态也十分理想,因此只需小心行事,注意每一根血管的走向和位置,手术其实并不太难。
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接上了所有该接的器官,又耗掉半个小时的检查时间。从男人体内抽出手,佐岸长嘘一口气,“缝上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
“这小子,果真没看错他。”
谁都没注意到他们的boss佑老头一个人在顶上的观摩室里把整个过程都看了进去。本来只是想看看这伙年轻人做事有没有底,万一实在不行他好赶紧冲进去补救,哪知佐岸第一次作为主刀表现就如此纯青,做事干脆而不拖泥带水,速度快捷却非马虎草率。老头不仅在心里给这弟子输了个极高的大么指。
看来把小海托付给佐岸,他是能完完全全放心下来了。
中间如何如何修养的过程可暂且不提。总之十个月后第一个健康的男宝宝在佐岸的手下顺利诞生,这头胎的成功让整个中心的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客人带着宝宝的幸福的笑成了中心的活广告,之前还对这项技术持保守态度的言论们悻悻地闭了嘴,接到的订单则是如雪花般纷至沓来,财源滚滚得让老头数钱数的手都软了,直呼下海经商是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这份喜悦感染到佐岸身上。中心不大,合格又信得过的主刀医生也只寥寥数位,完全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量。老头算盘精得很,说什么市面上聘不到这方面的专家,让人给这些倒霉的医生排了满满的日程。作为一把手的佐岸工作量自然是最大的,那面排班表上密密麻麻大多都是他的名字,常常都是刚从一个手术室里出来马上就被人拖进另一个,在血腥中重复着一边又一遍的机械动作。尽管挣的钱比第一年要高出一倍,可压力量也随之水涨船高。终于有一天,在宣布最后一项手术完成后,还没来得及脱下手套,忽然眼一花,腿一软,毫无征兆地便噗通倒在手术床边上。送医院检查一看原来是整天超负荷工作导致的精力衰竭。替佐岸诊断医生的是佑老头的大学同学,见了在一旁干着急的老头说话也不含糊,“你还真把这孩子当铁人了?”他把病例丢给老头,“要恢复得起码休息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生意就别做了,又饿不死你。”
“你别看人挑担不吃力,佐岸不在,就凭剩下的那几个,我还真得吃西北风去!”佑老头心疼归心疼,要让他少挣一个礼拜铜钱可也不是他想见到的,“有没有特效的营养品?给我开一些,算在我账上好了!”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开给你。”医生拒绝的干脆,“我说你不是有个儿子也专攻这科?赶紧叫他回国顶上呀!”
“他六月拿到毕业证就回来的,可现在才五月底,这几个礼拜的过渡期你让我怎么办?”
医生耸肩,“那我可管不着。总之要是你还有些良心,这孩子可真不能硬上了。”
佑老头悻悻叹气,“唉,晓得了晓得了,别把我说得跟恶人似的——怎么办呢,只好由我这把老骨头顶着了!”
第四章
睡到自然醒,每天一日三餐正常化的日子又回到了佐岸的身边。托医生的福,老头格外开恩放了他整一个礼拜的休假,还带薪。这真是佐岸毕业以来过得最舒坦的一个星期了,吃得下睡得好,日子过得简直比猪还散漫。
不过工作总还要继续,更何况老头的恩准休假还带着另外一层意思。一天晚上佐岸正在家里对着电脑当宅男,忽闻门铃大作。打开一看原来是老板兼导师,吃惊之余,还是相当客气地请了对方进屋。
老头多年没上阵了,一个礼拜的主刀生涯让他的腰都快散架,“佐岸我们医院缺不了你!”老头给佐岸戴了顶超级大的帽子,“身子好点没?好点就赶快回来开工吧——我会让人适当减轻你的工作量的——一天三场,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佐岸当时在心里就乐开了花,暗道莫非老头良心发现,终于有了让员工松口气的觉悟?然而这些表情在老板面前却是不能出现的。作为一个对工作还是相当负责的人,他扭扭身子,故意为难道,“诶呀,一天三场,那多出来的时间怎么对得起您开的工资……”
“这个你完全不必担心!”老头心里也喜了,他要的就是佐岸这句话!“其实这次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同你开口……”
没人晓得老头去佐岸家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大家看到的只是佐岸日益减少的手术量和越发增多的行政工作,佐岸逗留的地方也渐渐从手术室移位到了老头边上的办公室——于是众人之间便盛传着一种说法,即老头似乎已经有意为这家开业仅一年多却势头大好的中心拟定了个继承人,那人便是得意门生兼开业功臣的佐岸。
就当这传言越变越真的时候,六月底中心忽然迎来了个新人,顿时吊起了大家的兴趣。按说人员聘请本身很正常,外国名牌大学的学历他们中心也不是没有,可这特殊便特殊在了来人的身份上。
“鄙姓佑,单名一个海字。”职工大会上,那人一脸灿烂的笑容,“刚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毕业,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只字没提到他和佑教授的关系,但从那个特殊的姓氏和老头注视着来人的殷切目光便能猜出个大概——老头把自己儿子请来当外援了。
“佑医生将作为实习主刀工作——也就是说,以后他将同我一同出现在手术室。”一直陪在他边上的佐岸开了腔,“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佑海点头,受宠若惊般的礼貌,“是,一切都拜托佐医生了。”
佐岸擦汗,请你不要再假装这么客气,这么阳光了,佑海同学……
时间回到几星期前。
“您的意思是,让我带带您的儿子?”佐岸有些难以置信,“不,可他是约翰霍普金斯的呀,这……全美排名第二的医学院,让我……”
“在具体问题上那什么排名就是个空!”佑教授手一挥,“我同你说,你这些年的经验足足能甩这小子几条马路了——他的实践课成绩清一色的B,GPA全是靠理论课拉着才上的3.7(相当于A-),这样的小子我放心让他独当一面?所以还是得麻烦麻烦你——诶,不是给你剪了几场手术了吗?呐,多出来的时间呢,你可以带着小海去实验室指导指导什么的……放心,他要是敢惹麻烦你告诉我,不要顾忌什么背景身份,就把他当一普通学生……巴拉巴拉巴拉。”
于是佐岸在老头如同推销员一般的口才下勉为其难地被塞进一个学生。听老头的说法,似乎这佐岸挺好对付,所以在机场见到一个个子比他大出一大截,脑子顶红云耳朵有打孔的貌似不良青年的男人叫佑教授老爸的时候,他着实有点退缩的念头。
“小海,来,给你介绍下,这就是爸爸在信里说的佐岸佐医生——”老头热情地把佐岸推在前头,“你们年纪相仿,话肯定说得上的!”
“佐医生?”佑海忽然似是而非地微微一笑,手忽然抚上佐岸垂在肩上的黑色发丝,“我可记得老爸讲的,是个男医生啊——莫非中心也做变性手术?”
“小海,怎么说话的!”老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忽然闹起混混脾气起来,顿时火大且尴尬。他转身面对佐岸,“不好意思,佐岸,小孩子的胡闹话不要放在心上……”
“哎,不是年纪相仿吗?怎么我又变成小孩子了?”佑海还在那儿发疯,“莫非阁下其实是大叔变熟女……哎,老爸你干嘛刮我!”
“实在对不起,这混小子去了趟美国就野了……”
也真为难老头,为人师表的还得替自己不懂事的儿子向学生道歉。佐岸虽对佑海的变性发言感到额头冒井字,不过看在老头的面上,“没事,”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贵公子在美国读书用功到连男女都分不清楚,这种刻苦好学的精神,我佐岸还是十分敬佩的。”
岂料佑海一点羞愧神色都无,还大大咧咧道,“可你真的有点像女人诶,主要是你的长发盖住了你的喉结,我建议你最好……唔,爸……干什么啦……”
佑老头已经被这活宝气到快要窒息,抓着佑海的领子就往外拖,“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去美国什么没学成,痞子气倒是无师自通!回去给我向佐医生道歉,再把这头红毛给染过来否则一脚把你踢出家门你信不信……!”
佐岸就看着那撮红毛被扯得狼狈不堪,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他真的要和这个外表雅痞说话放肆举止流氓一样的人物待在一起工作吗?
天,好恐怖!这人真的真的是佑教授的亲身儿子?!
哪知隔天再在中心见到此人时,面前这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穿着白大褂,一头红毛也消失无踪的人让佐岸又吓了第二跳。
“Hey!佐医生!我们又见面罗!”一见了他,佑海便充分发挥其小流氓的本性,“我们上哪儿去啊?”
佐岸流汗,果真变化的只是外表,一开口还是本性暴露无疑。“底层会议室,佑教授好像想把你介绍给各位员工……”
“啧啧,介绍,听上去好像相亲一样。”佑海耸肩表示无聊,“接下来呢?是不是做实验?是要在真人身上移植吗?天,太棒了,在美国我都没机会接触到真实病例呢,本来暑假有机会去西雅图实习,可老爸把我叫过来……”
“不,不,停!”这人怎么废话这么多?佐岸受不了似的赶紧打断他,“真实病例不会让你现在动手,你爸的意思是,让你先在模型上锻炼够了才能真正操刀,而这个够了的标准——”他指指自己,“由我决定。”
“你?”佑海闻言先是一呆,继而很快地扑哧笑出来,“你这般严肃的模样,更像我解剖课的那个女人的,长长的黑发垂在背后,还总是一脸权威地教训人……”
“不要把我和女人比!”佐岸彻底暴怒了,“你是猪脑子吗?喜欢留长发就是女人?那你还在耳朵上扎耳洞呢!大家半斤八两,我是女人你也逃不过!”骂完忽然自己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