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米夕颜莼嬅

柳柳心中大震，却淡淡笑道：“宸不是物品，他想要谁由他做主。”

赐婚？！

武隆郡主竟然要向皇上请求赐婚么？如果成功了，宸岂不是就不再是他的宸了？

想到那种可能性，柳柳的心在抽痛，眼睛中也染上些茫然。

被宽大的袖口掩盖的手握成拳，指甲狠狠扎在柔嫩的掌心。

武隆郡主将柳柳的反应都看在眼内，心中愉悦。第一步，达成了。

“是啊，他当然不是物品。”武隆郡主好整以暇地说着，眼神示意红绡出去。柳柳见状，也吩咐春寒出去。

春寒不乐意。

留着柳柳公子独自面对这头母豺狼，柳柳公子会不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是主子吩咐了，她也无法忤逆，嘟着嘴出去了。

前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武隆郡主站起来，走到柳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诡异的笑：“他要谁自然由他决定。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情郎现在在哪里？”

柳柳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的情郎在红妆馆呐。”武隆郡主弯下腰和柳柳对视，娇美的脸上恶毒之色再也掩饰不住，带着些幸灾乐祸：“红妆馆知道么？彭泽县最大的妓馆，里面的红牌据说美艳绝伦，不少人花了大价钱只为博她一笑。今天、现在，你的情郎可就在红妆馆跟那个头牌见面呐。”

她的声音很轻，可一字一句，却像一把把重锤敲击在柳柳心口。

眼前一阵阵发黑。柳柳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可能……”应该是斩钉截铁的话，却说得分外无力。“现在是白天，去那里做什么？”

武隆郡主直起身子，讽刺道：“哈，谁告诉你妓馆只能晚上去？碰到那些大主顾，就是让她们天天陪着又怎样？”

柳柳纤细的身子颤抖着。

直觉告诉他不可能，宸最近这么忙，不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宸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他也一直不觉得宸会去。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宸已经好久没碰他，开始是因为他受伤，后来是因为宸忙。宸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这么些天没做那事，会不会……去找别人了？会吗？不会吗？

武隆郡主欣赏着柳柳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心中大快。

她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天之骄女，想要什么得不到，却偏偏在莫北宸这里吃了亏。莫北宸她志在必得，既然莫北宸那里突破不了，就只好拿这个柳柳开刀了。正好她发现了他的秘密，虽然不是太确定。只要能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即便那个猜测是假的又怎样？

趁着柳柳心神俱荡，她悄悄拿出一张纸符——这是刚才国师给她的镇妖符。只要把这个符贴在柳柳身上……

她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国师站在县衙外，惊喜地发现那些仙气竟然渐渐变弱，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这就说明县衙内没有仙人，应该是某个仙人在这附近逗留过才会如此。

正在此时，县衙内忽然一阵妖力波动。

知道是那个镇妖符起作用了，国师将有没有仙人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一闪身就进了县衙内宅。

柳柳从没想到武隆郡主竟然会向他下黑手——不，与其说是没想到武隆郡主会向他下黑手，不如说是没想到武隆郡主竟然会知道他是妖精。不然她从哪里得来的镇妖符？剧烈的疼痛，妖力激荡，柳柳蜷缩着，几乎保持不住人形。

武隆郡主看着疼得缩成一团的柳柳：“还真的是个妖啊。怪不得把莫北宸迷得那么死，原来是受了一个妖精的蛊惑。”

“公子！”春寒四女破门而入，看见柳柳缩在地上颤抖，对着武隆郡主怒目而视：“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红绡也进来，见状怒吼：“你们竟然对郡主大呼小叫，真是不知死活！”

春寒和冬雪怒视红绡，见自家主子受了委屈，也不再憋着，这段时间被柳柳教导出来的教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着红绡就开骂。她们在市井之中长大，以前都是苦人家的孩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她们所知道的骂人脏话比红绡这个从小跟着武隆郡主的幸运儿不知道多了多少倍，骂起来自然更加犀利顺口。

武隆郡主额角直冒青筋。一些人一旦对某个人的身份没有了敬畏，这是件很棘手的事。她自恃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和这些粗鄙的人一般见识。但是……听着那些难以入耳的话，真的很冒火！

夏露、秋月扑过去，看着柳柳难受的样子，流着泪问：“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看见他们，柳柳松了口气。他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把……把我背后的那张符……揭下来。”

镇妖符，一点贴上，妖精碰不得，只有人类才可以触摸。不然摸到镇妖符的妖精也会受到波及。

夏露一看，见柳柳后背果然贴着一张黄色的符，上面用红砂画着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此时，那些红字正发着光。

就是这个东西让公子难受吗？

夏露摸上那张纸——

“别动！”武隆郡主一声尖叫，“啪”的一声，鞭子甩上夏露摸着符纸的手，夏露的手上顿时见了红。她吃痛，惨叫一声，却忍着，将纸符扯下来。刚才那一鞭子使力太重，她的手疼得像是要断成两半。

眼见柳柳因为没有纸符压制而慢慢好起来，武隆郡主一直积压着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抡鞭子就打：“你个贱婢！竟敢忤逆我！”

45.继续

早在柳柳受到武隆郡主暗算的时候，小花就感觉到了，他从花蕊中现身，感受着柳柳异常的妖力波动，耳边柳柳压抑的痛呼一直回响，他急得团团转，揪着头发不停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他知道，柳柳遇到危险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去救。他甚至都无法离开这多该死的花儿！

小花把满腔焦急发泄到了他身下的那朵紫牡丹身上，小手狠狠揪了一下花瓣，却把自己疼得直哆嗦。

“莫北宸啊莫北宸，为什么用得到你到时候你不在？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一定全力阻止柳柳和你在一起！”

又着急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柳柳的气息平定了下来，显然危机解除。可是还没等他松口气，一颗心又提了上来——有道士！厉害的道士！

国师目光如刀，看向小花所在的小屋。

“没想到竟然还有个小妖，不过还是先解决柳树精为上，这个不足为虑。”国师心里盘算着，仅仅看了一眼就往柳柳所在的前厅而去。

小花粗喘着伏在花蕊中央，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又是着急。

怎么办？这么厉害的道士，柳柳一定会死的！就这么看着柳柳死？不可能！柳柳对自己那么好，他不能抛弃柳柳，弃他于不顾。可是柳柳都不是对手，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妖能有什么用？

莫北宸，你快回来！你再不回来，就永远都见不到柳柳了！

＊＊＊＊＊＊

镇妖符虽然揭掉，但是柳柳一时还聚不起什么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武隆郡主耀武扬威，皮鞭毫不留情地甩在夏露身上。

夏露惨叫一声，趴在柳柳身上护着他，襦裙被打破，后背一条血淋淋的鞭痕。

“夏露！”

秋月愤怒地看着武隆郡主，说：“郡主，我们敬你一声郡主，那是对你的尊重，但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彭泽县衙，在别人府上，你不要太过分了！”

“哼，莫说这里是县衙，就是相府，本郡主想干什么谁都拦不住！你们给我让开！今天我要打死这个狐狸精！”武隆郡主冷笑着说完，面目狰狞地看着被夏露、秋月护在身下的柳柳。

春寒、冬雪也想过来，却被红绡拦住，红绡伸着手臂挡在她们面前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过去，过去了你是挨打的份。”

春寒狠狠推了红绡一把：“你给我让开！”

红绡不妨，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她稳住身子，也怒了：“给你脸不要脸！你竟然敢推我！”说着，扑过去抓住春寒的头发猛扥。冬雪见好姐妹被打，也扑过去，对着红绡又掐又拧，最后也抓住红绡的头发，大叫：“你这个臭婆娘，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春寒也不闲着，头皮疼，她抬手抓住红绡的脸，狠狠抓下去，长长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嘴里骂着：“看我今天不撕了你这张腌臜脸！”

武隆郡主见红绡两面夹击，想甩一鞭子过去帮忙，刚抬起胳膊就一个人被紧紧抱住，另一个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下压。

武隆郡主是有些武艺，但是那只是些花拳绣腿，卖弄一下可以，真到了实在的还是不顶用。更何况两个打一个，撒泼一样的打法她也招架不住。两个少女的体重压着她，她向后倒去，后脑勺撞在了地板上，撞得她眼冒金星，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范大家闺秀的风姿了，尖叫一声跟夏露、秋月滚成一团。

柳柳看着达成两团的人，对春寒她们的维护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指尖凝聚妖力，想把武隆郡主和红绡给震晕。还没等他来得及动作，他猛然睁大眼，双手一拍地面，身子蛇一般向后滑去。

轰——！

刚才柳柳躺着的地板碎成粉末，巨大的波动一下子把正打架的六个女人给震晕了。

嘈杂的前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国师！

柳柳惊怒交加的看着傲然站立的人，心里充满绝望。

难道今天他就要葬身于此？

眼前滑过莫北宸温柔的笑脸，他的心揪起来，满心不舍。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他还没有陪宸一辈子！竟然连短短的几十年都不给他吗？

“柳树精，如果你束手就擒，贫道可以饶你性命。”国师看着缓缓站起来的柳柳，冷冷说道。

柳柳讽刺道：“绕我不死？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道士为什么这么喜欢捉妖吗？想娶了我的内丹增加功力？你休想！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国师眉头皱了皱，道：“休要狡辩，道士捉妖是替天行道。”

柳柳冷笑一声，猛然发力：“能不能捉住我，还要看你的本事！”

46.苏醒

莫北宸感觉十分不安，听着下属的汇报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那一次——

莫北宸猛地站起来，握紧双拳。

是柳柳！

上一次他出现类似的感觉正是柳柳出事那天。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看到重伤的柳柳之时，那种心痛的感觉。

“有什么事情县丞决定，本官先走一步。”说罢，也不管目瞪口呆的众人，甩袖子走人。

县丞追出来，叫道：“大人，那难民的事咱们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您这一走可怎么办呀？”

莫北宸眉心紧蹙，犹豫了一会儿，毅然道：“其实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下面的事由你决定，而后再向我汇报。”

县丞还想说什么，却看着一个方向陡然瞪大眼、张大嘴：“大人——”

“莫北宸！”一声清亮的叫唤，音调却焦急又愤怒，尾音都岔了调。

来人穿着一身紫衣，大约十三四岁，少年身材修长，面容精致宛若最美的瓷娃娃，县丞发誓，他活了这么些年纪，从没见过如此美丽出尘的人。

莫北宸看着飞奔过来的少年一阵恍惚——他明明没见过这个人，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熟悉？

而那个少年却不等他想明白，跑过来扯住莫北宸的胳膊：“你快跟我回去，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少年人小，力气却不小。莫北宸一个练武之人，竟被他拽得一趔趄，赶忙稳住身形：“什么来不及了？”

“别废话，先跟我走！”

莫北宸仔细盯着少年的脸看了看，脑中灵光一闪：“小花，你能变成人形了？”

小花白他一眼：“你还想不想救柳柳了？！”

“柳柳他怎么了？”莫北宸一惊，心道他的不安竟然有应验了吗？当下也顾不得深究小花究竟怎么以未成年之身变成人形，抓起小花就跑。

小花以妖力飞翔，比莫北宸轻松得多。只是他跑着跑着，却撇开脸，模糊了眼眶，耳边回响着柳柳的低喊：“快走！”之后呢？之后他便看着柳柳被链条缠住，以眼神催促他。他知道柳柳在告诉他“快走”！

莫北宸心急火燎的，不知道小花在他身后默默流泪，只是当他回到家，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他的柳柳，竟然像条狗一样被拖在地上翻滚！

他眼中没有昏迷的武隆郡主和那些丫鬟，也没有那些因为害怕惹事而躲开的衙役仆人。耳边响彻的是柳柳的惨叫，眼中装满的是柳柳的痛苦。心中恍似燃起了一把火，从心口直冲头顶。血泪从他眼眶滑落，顺着清瘦的面颊滑下，划出蜿蜒血痕。他大吼一声，运起全部内力对着国师打过去——

国师现在可谓是志得意满。虽然他现在的模样很狼狈，但是这个让他吃了不少亏的柳树精终于被他的收服了，哈哈！他真的想仰天大笑。

他看见了莫北宸和小花，但是他还真没把一个凡人和一个小妖精看在眼里。那个小妖精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他能逃得了？本来打算收拾完这个柳树精再去收他的，谁曾想他竟然跑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小花妖跑了之后竟然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凡人。

这凡人他认识，可不就是那个被柳树精迷惑的县令吗？看莫北宸红着眼打过来，国师不屑得撇撇嘴：雕虫小技！

柳柳自然也看见了莫北宸和小花，但是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缠在他身上的链子好生诡异，似乎在吸取他体内的精气。疼痛从每一丝肌肉、每一节骨头里溢出，他感觉得到，他的妖力正在流失，他的生命正在消失……

宸、小花，你们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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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宸的全力一击，被国师轻描淡写地挡下，他不赞同地看着莫北宸道：“莫大人，你不要被这个妖精迷惑了心智。他会害你的。”

莫北宸冷笑：“冠冕堂皇的家伙，你们把注意打到妖身上，不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你敢说你没一点私心吗？”

国师脸色一正，想要反驳。蓦然感受到从链子上传来的属于柳树精的精气、妖力，他哑然无言。

“没话说了？”莫北宸又攻过去，“那就给我放开他！”柳柳蜷缩在地上颤抖的模样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不可能！”国师断然拒绝：“莫大人，你不要执迷不悟！”

莫北宸再不说话，红着眼不要命似的打。国师不耐烦地应付着，却越打越惊讶——这个莫北宸明明就是个凡人，为什么会让他有种不可抵御的感觉？

但是那只是一种感觉。被莫北宸的坚持和小花时不时的偷袭惹恼，国师终于不再留手，把莫北宸打得倒飞出去，撞碎了院内一座不小的假山。

身体无力地跌落，那一下好像把五脏六腑都撞碎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莫北宸口中吐出。

国师这一下真的下了死手。

莫北宸之后，小花也不能幸免。他本就妖力不济，消耗本源强行变成人形，更是伤了他的根基。他娇小身形被轰出去，倒在莫北宸身边，吐了口血就昏了过去。

国师目光在莫北宸身上扫了一眼，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这般冲动，竟然对一个普通人下此重手。罢了，待解决了这个柳树精，一会儿再救他就好。

下了决定，国师心安理得了。他扥扥手中抓着锁链，对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的柳柳说：“没想到你竟然莫北宸沉迷至此，他至死都要救你呢，你是不是应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