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本我,究竟非我。此间良善,尽皆为恶,藏影蒙面,般般下作。”最后四个字,苍圣疏几乎是一字一字唱出来的,“却又来助什么修行,说什么因果。”他脚尖点地,深蓝色的燕尾服旋转,一把抢过狼刚点燃的烟,“心存侥幸,谓时未晚,蝇营狗苟,觊心觎火,行的鬼道,怎做得达摩……”
苍圣疏看着一屋子的人,“似昨日混沌初生,却转眼千帆尽没,又是何来何去,何处相合,天意错勘贤愚,何存上邪之说,汲汲山河,沧龙遗魄,闲云野鹤,樊篱看客……”
狼被抢走烟,也没有吭声,只是靠在沙发上,听着苍圣疏唱歌,这可以算是苍圣疏唱的最正常的一首了。
没有诡异的腔调,没有那婉转上调的尾音,只是平津的唱着。
“此间良善,尽皆为恶,藏影蒙面,般般下作,却又来助什么修行,说什么因果,心存侥幸,谓时未晚,蝇营狗苟,觊心觎火,行的鬼道,怎做得达摩。”万炙手中已经换了一本少儿心理学在看,他头也没有抬,低声重复了一遍苍圣疏的话后说道,“你终于说了几句人话,不容易。”
德诺坐到沙发上,那一向眯着眼睛也睁开了,“狼,接下来怎么办。”他没有说废话,也没有安慰狼,而是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九爷和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九爷虽占上风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狼弟弟的事情,德诺是知道了,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德诺觉得无法改变,还不如看看怎么样报仇实在。
脸色最不好的就是纪童了,他坐在沙发上,脸上再没有平日的笑容,精致的脸也煞白,他看着狼,虽知道狼不怪他,可是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狼有多想找到他弟弟,纪童是知道的。
而且,九爷……
“狼,我已经查了叶文祈养父养母的资料。”纪童看着狼说道,“他们确实有一对亲生儿女,儿子叫叶文祈,不过那个儿子在探乡回家的路上,意外身亡了,正好五岁。”
狼点点头,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他送走了九爷后,就直接来万炙这里,九爷走了,可是事情还没有做完,更何苦,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墨墨。
“同一天叶母发现了司墨,司墨和叶文祈长得很像,他们就直接收养了司墨,改名叶文祈。因为小孩长得都很快,又过了两年才让司墨出门,所以周围也没有人发现叶文祈早已换了人这件事。”纪童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我是从当初抢救过那个小孩的医院还有叶家忽然闭门不与外人联络和当初他们探乡的路与狼你说的地址对照,等一些零星的资料拼凑出来的,具体的真相是什么,怕是除了死掉了叶家父母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我也已经把这些资料全部销毁了。”纪童能做的不是一直后悔或者歉意,而是补救。
狼点点头,没有多问,纪童所说的销毁怕不仅是电脑上资料的销魂,还有那家医院甚至叶家的邻居。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狼,那个项链很可能是一把钥匙。”德诺是顶尖的杀手,一个杀手不仅是要会杀人能杀人,更重要的是能避开那些机器和人的防缩,开门也是他的技巧。
狼从兜里掏出项链,当初他小什么都不知道,自然看不出这是什么,可是现在,这个四叶草项链从材质到刻纹,都带着神秘色彩。
甚至这个四叶草的材质,已狼的眼界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它不仅是项链。”
“那么当初你父母,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杀。”德诺赞同狼的看法,“这种东西,我想还是先别还给他的好。”
“我赞同德诺的看法。”万炙推了下眼镜,“第一,九爷说不定当初找到就是这个,也认识这个东西;第二,能看出这个特殊的不仅是我们,而叶文祈太弱了。”
狼没有反驳,因为他们都是说的真话,墨墨要是能出去,在一般人中算是比较强的了,可是在这里,他还是处在食物链的底层。
出去?
让墨墨重新回到现实的世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那样的墨墨是不是会开心一些,会不会……开口说话。
那些仇恨他可以全部承担,保证墨墨在外面也衣食不愁不会被人欺负,能肆意的笑肆意的闹。
可是,看着手中的吊坠,狼嘴角上翘,他如何能放手。
墨墨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要在他的身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握紧手,吊坠的菱角刺痛狼的手心,就如墨墨一样。
注定了彼此折磨,可,就算如此,也要留在身边。
狼把项链放到万炙手上,拨拉了下头发站起身,“交给你们了。”他还要去看看墨墨。
不是看叶文祈,是看墨墨。
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就像苍圣疏唱的,该做的事没做,能犯的错都犯过。一己之罪,百死莫赎,前路依稀,似曾相似。所谓本我,究竟非我。此间良善,尽皆为恶,藏影蒙面,般般下作。却又来助什么修行,说什么因果,心存侥幸,谓时未晚,蝇营狗苟,觊心觎火,行的鬼道,怎做得达摩。
既然已经做了,错也犯了,能做的只有不是回忆,而是面对。
他本就不是达摩,他从来都是恶鬼修罗,而墨墨,不管他以前他是什么样子,未来他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站在他身边。
“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狼嘴角的笑容温柔,甚至连眼里都带着几分笑意,他挥了挥手,往门口走去。
纪童马上站起身,跟在狼的后面。
苍圣疏本想阻止纪童,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而他,只需要管好自己。
德诺重新软倒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眼休息。
万炙看着手中的项链,明白狼的意思,查出项链中的秘密,不过……这份信任才是最让万炙心服的。
纪童追着狼出了门,狼站在门口看着他,纪童咬了下唇,问道,“狼,你后悔了吗?”
狼知道纪童问的是什么,后悔?
后悔用叶文祈代替纪童,还是后悔没有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救出墨墨?
不管哪一点,狼都没有后悔,他后悔的只有一件事,当初在墨墨小时候,没有抓紧墨墨的手,把墨墨自己留在了垃圾箱里。
虽然这是为了墨墨的安全,可是狼后悔了。
当初他应该抓紧的,不管生死,都有他在身边陪着他,而不是让墨墨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生活。
就算再给狼一次选择,在不知道叶文祈就是墨墨的情况下,狼照样会让叶文祈代替纪童。
纪童是他的伙伴,肯定是比刚进监狱不久,最多算是比较有好感的试验品重要。
时间重来,狼也不会冲进去。
因为他是狼,他不会让自己的冲动毁了墨墨,他要墨墨以后都能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变成人质落到九爷手里。
狼只是选择了当时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后悔。”伸出手揉了揉纪童的脑袋,虽然他年纪比纪童小,可是纪童因为某些原因,心理年龄一直都保持在十七岁的时候,不愿意挣脱不愿意长大,“而且不怪你。”
错本来就不是纪童的,事情是他决定的。
虽然对这个决定很痛恨,可是狼也不会牵扯到别人身上,他虽不是圣母,可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小人。
纪童双手抓住狼的手,那双眼睛看着狼,忽然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像是新月一般,他低头在狼的手心印上一吻,“狼,我喜欢你。”
狼微微一愣,看着纪童,薄唇抿了下,笑道,“我们几个也都喜欢你。”
纪童松开狼的手,向前两步抱着狼的腰,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笑着说道,“最喜欢最喜欢狼了……”所以绝对绝对不会让给别人。
最后一句,纪童没有说出口。
有些话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
第二十六章
打开1号牢房的门,客厅的灯亮着,换了一身衣服的叶文祈坐在沙发上,头发还未干,看到狼进来,就站起身子。
那双略浅的瞳色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波动。
叶文祈走到门口,接过狼脱下的外衣,指尖不经意地碰触,让狼心中微颤,叶文祈的手指很凉。
狼什么也没有说,心中却有些庆幸,只要墨墨还在意就好,他就怕墨墨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么他们之间也算是完了。
坐在沙发上,狼抽出一盒巧克力,拿着小刀仔细雕刻,这次他刻了一只独自舔伤的幼狮。
叶文祈把狼的衣服放到篮子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狼。
就算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当真面对着狼的时候,叶文祈还是有一种恨意和惧怕。
他是害怕狼的,那种把他动作一个物品,就那么随意的送出去。
同时,他也发现,以前狼在床第间,竟算得上温柔,起码没有那么多特殊的癖好。
典狱长……叶文祈唇抿了下,走到狼身边的位置,低着头,没有看狼。
栩栩如生的幼狮出现在了狼的手里,狼两指捏着,对着灯光仔细欣赏了许久,才一口扔进嘴里,把刀放到桌子上,起身拍掉身上的巧克力碎末,朝着厕所走去。
当狼走进厕所,关上了门的时候,叶文祈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银色的手术刀就放在深色的桌子上,叶文祈拿起手术刀,左手食指在刀锋上轻轻划过,当血染红了刀面,叶文祈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银色的刀面,红色的血,一滴血顺着刀身滴落,他仿佛听到了这滴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四分五裂。
十指连心,可是叶文祈根本感觉不到手指上的疼痛,他把食指含在嘴里,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
血腥像是可以冲淡另一种腥味一样。
叶文祈的舌头舔着伤口,当再没有血流出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
抽出手指,拿着手术刀的右手很稳很平的又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道。
当狼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叶文祈准备划第三刀在自己的无名指上,他快步上前,手捏着叶文祈右手手腕,手术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狼看着叶文祈,问道。
他的声音并没有提高或者变大,但是压抑着的怒火更显恐怖,也有着狼自己才明了的担心。
他刚刚还以为……松开叶文祈的手腕,那不算纤细的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肿。
狼抿了下薄唇,去厕所拿了一条新毛巾擦拭着头发。
等狼坐到沙发上,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叶文祈,你越来越娘们了,拿着小刀割手指,割给谁看呢。”
耳边是狼的问话,可是叶文祈偏偏听到了手术刀落地的声音。
他看着在地上的手术刀,又看了看狼,呆滞而迷茫。
“做了什么?”叶文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只是,想冲淡嘴里那股味道。
手腕上和手指上的疼痛感让叶文祈皱了下眉,听到狼带着讥讽的话,反驳道,“我没有……”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用你的手指来试验下刀的锋利程度?”狼把毛巾扔到一边,起身走到叶文祈身旁,伸手捏着叶文祈下巴,“真可笑。”松开手指,狼弯腰捡起手术刀,随手一扔,就见手术刀插进了木制的门。
“清醒了吗?”狼坐回沙发上,手指敲着扶手问道。
叶文祈看着狼,沉默了许久点了下头。
狼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对于叶文祈现在的情况,狼曾经也有过,那时候……他刚被带到训练营不久,无法实现诺言去接墨墨,挑战极限的训练还有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死亡,让他的精神压力都到了一种极限。
无意识的自残,带给他的是一种疼痛的兴奋,一种还活着的兴奋。
“脱衣服。”狼整个背靠在沙发上,左腿翘在右腿山,双手相握放在小腹上,拇指来回转动,带着几分悠闲。
叶文祈的身子一僵,因为右手手腕红肿疼痛,所以用左手一点点把衬衣扣子解开。
白色的衬衣落在地上,叶文祈满是痕迹的上身暴露了出来,有吻痕抓痕皮带抽打留下的痕迹。
狼拇指的动作停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叶文祈赤脚站在地上,而拖鞋放在一边,裤子堆积在他脚边,他抬脚迈了出去。
满身的痕迹,就算狼想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
纯棉的白色裤头包裹着叶文祈挺翘的臀部,他赤裸着身子站在房间里。
“转过身。”狼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他一直坚信着叶文祈就是墨墨,可是万一叶文祈背后没有那个胎记呢。
没有这种可能。
叶文祈就是墨墨,也只能是墨墨。
因为司朗需要司墨,狼也需要墨墨。
叶文祈转过身,他的背部线条很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身形更是柔韧紧致。
有婴儿手掌大的红色印记在叶文祈的后腰上,后背上还有皮带抽出的青紫痕迹。
狼看着那块胎记,想把墨墨紧紧搂到怀里,告诉他,以后自己就是他亲哥哥这件事。
想摸着墨墨的头,让他不要害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他。
狼最想的就是,听墨墨再叫一声哥哥。
可是一切都只是想,不可能做到,“回去睡觉,明天我带你出去。”狼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平静的叙述。
出去?叶文祈皱眉扭过身子看向狼,用口型问道,“去哪里?”
“外面。”狼不是真正的犯人,就算他杀过不少人,警察也没有证据,他会进监狱,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想进来,所以每个月都有可以离开监狱出去的机会。
只是以前狼懒得出门,他会住进这里,就是想避开普通人群,再说这儿有他所有需要的东西,出去逛街转圈还不如留在这里做实验来得有趣。
这次可以说完全是因为墨墨他才想出去的,带墨墨散散心也是好的。
若是叶文祈,狼最多会说几句,能不能渡过那道关卡全看他自己。
就是要破茧的蝴蝶,若是冲破那茧就是新的开始,要是冲不过……死了也只能怪自己。
可是墨墨不一样,狼承认他对墨墨是绝对的偏心,他会让墨墨破茧成蝶,也会在墨墨迷茫压力过大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指给他一条新的出路。
不过这些都是在不危害到墨墨安全的前提下,他会带着墨墨出去,也是为了向九爷表明,他真的在乎这个试验品。
外面……叶文祈愣住了,能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充满绝望和痛苦记忆的地方了吗?
“多久。”叶文祈看着狼,无声的问道。
不可能是永远离开,不再回来,是狼对他的怜悯也好,是他去服侍了九爷的奖励也好,叶文祈也想再见一次阳光。
“最多一个星期。”对于墨墨的聪明,狼还是满意的,“好了,睡觉。”站起身,狼往卧室走去。
叶文祈不知道狼为什么要让他脱掉衣服,难道只是为了检查他身上是否有痕迹吗?
还是说,要看看九爷是不是动了他,是不是对他满意,免得九爷再去找纪童。
把地上的衣服直接抱起来扔到篮子里,叶文祈才穿着拖鞋直接裸着身子走进卧室。
以前,他为了可笑的自尊不愿意在亮的地方赤裸,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可叹。
进了屋,狼已经脱了衣服坐在床上翻着一本书,叶文祈坐在床上脱掉鞋,直接平躺在另一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身边有另一个人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