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地,想要利用熟知地形的优势,躲过众多人的搜捕,简直是妄想。因而从一开始,他凤流殇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
而今,似乎是情势有所回转。
但是江湖党结之士,皆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对上朝廷精锐部队,究竟哪一方的胜算更大一些?
千算万算的狐狸见救兵已到,自认是功德圆满。况且此时已经透尽了体力,干脆眼一闭挺尸过去。
“凤王!”他忙撑住,眼一瞥竟发现狐狸嘴角噙着丝狡黠。
可怜白衣公子瘦削的身材不仅要抵御药物,还要承担起狐狸一人的体重。
他瞪着狐狸苍白的侧脸郁结。
也不知这算不算变相的吃豆腐?
而另一边,焦蒙所带来的人马已经和池莲斗成一团。
趁乱间池莲分身无暇,由一小队人马护送着将凤曲二人脱离出包围圈。
焦蒙挽了一个剑花,挡住一个欲向二人逼去的黑衣人。头也不回道:“公子,您与王爷先行回凤陵!”
曲聆水只字未言,虽不知为何焦蒙会如此及时,却依然一言不发的随一小队人马先行离去。
“可恶!”一旁池莲见二人便要如此逃脱,忙抽出腰间佩剑杀去!
剑身出鞘,凛冽剑光瞬间使眼前的年轻将军眼前一亮。
“鸢吻剑?!”
年轻的将领惊叹道,年轻军人热血好斗被激活。他反手一剑,攻势更急向池莲而去。
池莲横剑架下攻势,整个人被压下三分。然而他瞬间改变着力点,以右脚支地,将焦蒙来势汹汹的一剑杀招给弹了回去。
虽然在力量上占上风,焦蒙却也被这一剑被迫向后倒退去。
好对手!
年轻的面容上难掩喜意,那是在武学上遇上对手的憧憬与期待。
然而对方却明显无心恋战,青衣人只想速战速决拦下,好去将快逃走的二人截下。
池莲翻身躲避过焦蒙杀招,趋势向二人的方向而去,声音也由最初的从容,染上急躁:“休想走!”
“那也要我焦蒙答不答应!”
眼前身影一晃,银甲灰衣的年轻将领尾随而上,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阴魂不散!!!
池莲额上青筋直跳,眼见二人便要不见了踪迹。顿时一腔怒气全撒了出来。
“混账!”他专心剑上,招招杀机。
焦蒙却不疾不徐,倒像是眉开眼笑。
横剑挡下暴走的池莲,转头忙里抽空道:“公子,请您代为照顾好王爷!”
而那白衣素锦的公子勉力撑着狐狸的身体,看着看似乍遇上对手而欣喜若狂的焦蒙,沉声:
“多谢!”
第二十二章
接连十日,凤陵王府陷入一片忙乱之中。
凤陵郡王静修养伤,除非是万不得已,除此一切皆请示曲聆水。
‘沙沙’
寂静的书房中,偶尔响起一两声轻轻翻动纸页的声响。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溢出书页的墨香。
良久,最后一页终于被翻过。那一直埋首于书卷中的白衣公子搁罢手中的笔,暗暗的舒了口气。
眉眼间被一阵倦意袭上,他以指支额闭目养神。素冷的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秀美的腕骨。
而抱着一堆卷宗的陆薄奚进来看到的,便是那白衣公子被午后的流光勾勒出完美线条的侧脸。
“公子,这是这些时日的卷宗。”
即使不忍心打破这宁静若致远的画面,陆薄奚却也只能无奈的打断。
曲聆水回头时便对上了陆薄奚放上桌的一沓卷宗。
觉察到那白衣公子瞬间有些僵硬的面容,一向被称毒舌的陆薄奚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心,忙解释道:“这一部分在下已经看过,而且私自做了些决定,公子只需看看是否可行。”
他闻声,视线从那一摞卷宗上上移到那青年的面容上。
面容俊朗的青年,素来被称贯了毒舌。表面的恭敬之下,隐匿着一身桀骜。
“这封信,可否劳请陆公子帮在下寄往湘京天策府。”
陆薄奚略一迟疑:“……好。”
他颔首:“有劳。”
记得刚回凤陵王府时,府上众人见自家王爷伤重昏迷,一时间全府上下乱作一团。
印象最深的,大概便是据称是凤陵王最贴身最贴心的三大婢女,一脸梨花带雨却挥舞双刀立誓要去寻人报自家王爷受的一剑之仇。
一片混乱中,便是眼前这个人喝止左右将他们迎入了府内。
等到安顿下来,那张万年寒冰般的脸只在看到昏迷不醒的凤陵王的下一秒,由最先的冷漠在瞬间变了脸色。
且看向白衣公子的目光里,有最先的不信任逐渐蔓延了不善。
然而青年隐藏极良好,只在瞬间便恢复了冷漠。
他对此不置可否,稍稍安定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
一帮人在那白衣公子的指挥下,手忙脚乱的端水,煎药,酒精,敷药,一片忙碌。
他‘哧啦’扯开纱布,为他轻柔的缠上。
而昏迷之人一脸苍白,在睡梦中心安理得的接受白衣公子的照顾。
等到一切妥当,曲聆水素净的额上已是一层薄汗。
陆薄奚看他的眼神也逐渐和缓。
紧随其后,焦蒙焦小将平安归来。
说起与翎剑山庄少主的那一日形似切磋的对招,青年激动的手舞足蹈。连连说他焦蒙难得遇上了一个好对手,只可惜让对方给逃走了,有时机一定要好好较量上一番。
然后手舞足蹈的年轻将军,便在陆薄奚一瞪之下,蓦地禁了声。
“凶什么嘛……”
焦小将小声嘟喃,结果换来某人再一记眼刀。
颇为脱线的青年将军在某人一瞪再瞪之下,终于幡然醒悟。然后便蹭蹭蹭不见了踪影。
白衣公子无奈看二人耍宝,唇角轻扯却忽然有些晕眩。
陆薄奚为他端了杯水,然后白衣公子端方有礼的接受。
不一会,焦蒙便拉扯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又回来了。
大老远就听见青年将军一脸火急火燎:
“陆伯伯快点,您老再不快点,咱们家王爷就不知道要在鬼门关多转几圈了?!您打小看着王爷长大,到时您老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唉!知道了小焦!你等等,你再这么拉下去,陆伯这一把老骨头就要先散了!到时谁来救王爷?!”
“啊!说的也是!”焦蒙一听,紧张的松了拉扯着老人的手。疾走几步一回头看着老人一步一挪,又忍不住伸手想去催促老人:“陆老~你老倒是快点啊~!”
“诶,我知道了!我一把老骨头迟早被你们这几个臭小子给活活折腾死!王爷这次会受伤,必定又是跟你们有关系!等等再找你们算账!”
头发花白身子骨却十分健朗的老人嘴上虽然骂着,可脚下步子却丝毫不敢马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最后却反而是老人比焦蒙还要早进到房里一步。
“父亲!”
那一脸冷漠的青年已经迎了上去,伸手接过老人肩上沉重的药箱,略一示意:“王爷在里面。”
“哼!”老人吹胡子瞪眼:“这次饶不了你!”
陆薄奚抿了抿唇,看着老人急冲冲往内室的背影也不辩解:“是,孩儿知错了。”
锦被之下,凤陵王像个安静的孩子一般沉沉睡着。
只粗略查探一眼,一脸担忧的老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然后回头看向陆薄奚的神色溢出有几分赞许:“臭小子,看来没有浪费上次让你看的典籍。处理手法很好,既没有发热也没有炎症。”
“……呃?”陆薄奚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老人意为何指。
这伤口处理手段确实高明,只不过……他抬眼看了那白衣公子一眼。做到的人,却不是你家儿子。
他正想开口否认,却见老人已小心翼翼的撩开缎面,因为方才忙碌而并未真正亲眼见到凤王伤势的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见凤陵王娇生惯养肌理平滑细腻的皮肤上,布着一道狰狞可怖的剑伤。
鲜红的肉自左肩向心口深入,收尾尤其深刻。
老人解衣的手微微一顿:“这是……”
“鸢吻剑。”
第二十三章
“鸢吻剑。”
兴致勃勃却被抢白的焦小将,诧异的望了那面容平静的白衣公子。确定方才那话确实从对方口中道出,不禁有些意外。
原以为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公子,如一般沉溺于舞文弄墨之中的书生文人,是决计不会知晓这些江湖中事。更遑论是,这失传已久的江湖名器。
鸢吻剑已失传多年,一般江湖中人尚且不识。而他焦蒙若非机遇巧合,便也不会认得。结果没曾想,他以为至秘的事实被一个不曾涉足江湖的人如此轻易道出,倒真是有些不甘。
但是此刻,重要的应该不是这些才对。
“鸢吻?你……你是说,鸢吻剑?”老人眸中精光乍现:“十多年前各大门派相夺取的名剑鸢吻?老朽听说,相传此剑造型奇诡,所伤之处伤口由浅极深,杀伤力极大。为争此剑,翎剑满门被灭?!”
“正是。”白衣公子颔首,表示肯定:“虽一眼,且只在古籍上见过其画像,但若是无误,曲某想……那应该便是鸢吻了。”
“公子好见识。”老人目光柔和,表示赞赏。“不如如今执剑之人是何人?”
“当年翎剑山庄的少主,池莲。”
“池家不是被灭门?又怎会?”
“这……曲某也并不清楚。”白衣公子蹙眉:“池家一向自诩名门正派,此番事情十分蹊跷。”
“池家灭门池老庄主却能留下遗孤本是不幸中之大幸。却不料自池老庄主去世后,池莲竟会沦落至此。”
“啊,陆伯!!!”
“小焦出了什么事?”吓我老人家一跳。
只见焦小将颤着手指着床榻之上:“陆伯、公子,王爷他刚刚好像醒了?!”
“待老夫看看!”
闻言陆礼疾步走回至病榻边上,伸手为凤陵王探脉。
再度查看伤势之后,老人面色忽变的有些奇怪。微一思忖,陆礼于白纸上龙飞凤舞一阵,停罢笔吩咐道:“奚儿,吩咐下去。照这张单子上的药去抓齐,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三贴。”
“是,父亲。”
白衣公子在一旁见习老人忙碌,暗暗将手法及处理方法记下心来。
待老人忙碌妥当,他问:“陆老,凤王的伤会留下遗症么?”
闻言,老人沉吟半晌:“若照顾的好,应该不会。只是这伤势来的凶险,若是不能好生照顾,以后怕是会落下心口疼的毛病。”
“多谢陆老。”
“谢什么?!”闻言,陆礼把眼一瞪:“我陆礼是打小看着王爷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陆礼把王爷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怎么舍得看王爷眼睁睁送死?!”
念此,老人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奚儿,我听小焦说王爷这次出行你也掺了一份子?怎么也不劝着点?”
……能劝得住才怪。
陆薄奚一张冰山脸还无任何反应,焦蒙却已在心中暗自腹诽此时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某人。
再瞧见陆薄奚那素日里毒舌的家伙此时低垂着头,一个一个‘孩儿知错了’,焦某人别提有多不爽了。搞得好像是他焦蒙敢做不敢当,不敢站出来承认,给王爷出馊主意的罪名全都他陆薄奚一力担待了似的。
“陆伯,其实不能怪陆薄奚……”虽然在帮别人说情,可叫起陆薄奚的名字来焦蒙倒是毫不含糊,连名带姓叫的十分生分。
而老人也似乎习惯这俩小家伙打小便不合,眼一眯:“小焦你不用给这个孽子说话!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收到王爷的信,将王爷接回来,我陆礼和这孽子可就真要成罪人了!”
经老人这一提,吃惊的是两个人。
曲聆水一愣,蓦地猜到那夜凤流殇失踪许久,应该是放了信鸽出去报信。
“呃……”而一旁焦蒙红着脸嗫嚅了半天,憋出一句:“其实陆伯,那个……王爷的信鸽还是陆薄奚先发现的,那只鸽子已经被我做成烤乳鸽了……”
闻言,曲聆水/陆礼(无语问苍天):……
一旁陆薄奚横了他一眼:哼!
而老人这才想起这个白衣素净的年轻人来:“呃,一直给忘了。您是?”
白衣公子端方一礼:“在下曲聆水。”
“啊,原是曲家的小公子……久仰。”
曲聆水微微一愣,为了这个十多年都未听闻的称呼。从前多叫他一声公子,而三年前便只剩摄政王,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曲家,提及当年的曲府小公子。
即使心下疑惑,他却未表露分毫。礼仪性的颔首,白衣公子敏感的感觉到,伴随着‘曲聆水’这三个字的倾泻出口,陆礼面色微变。然而毕竟是年近半百老人,陆礼极快的便掩饰了尴尬。
“药房怎么还没送药来?小焦,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去取药来给王爷服下!”
说完,陆礼先行一步跨了出去。
随后焦小将挎着药箱跟了出去:“啊,知道了!陆伯等等我!”
白衣公子淡笑,不知这是老人可以的回避还是果真如此。
他将视线又落回塌上,昏睡中的狐狸面容苍白无比。那邪肆且俊美张扬的眉眼沾染了苍白之后,如此脆弱。
陆薄奚一脸冰山冷漠尽量让自己毫无存在感,从侧后方恰好可以看见那白衣公子线条流畅的侧脸。
流光也难以勾勒的清隽美丽。
极低的,忽然从那白衣公子口中倾泻出一阵低语,那清润的嗓音里有仿佛要让人溺毙一般的幽柔。
身后,陆薄奚蓦地瞪大了双眼。
很多年以后,陆薄奚或许便明白了,那时白衣人的幽柔是为了什么。
可自始至终,那句模糊不清的低语。
如同从未存在一般,被刻意湮灭。
第二十四章
这里他不是第一次来,却依然觉得不适。
即使装饰华丽,比他当年的翎剑山庄不知好上多少,却依然掩饰不住主人所带出的逼迫压力。
就好像进入了某种杀伤力极强烈的动物的领地,如蝮蛇巢穴一般阴冷湿暗的不适感遍布全身。
当他到书房门口时,便看到那个清秀少年像是等了许久一般迎了上来。
“池公子,篱在这里等您好久了,您终于来了。主子在里头等你。”
“嗯。”他礼节性的回应。
对于任何人,他一向未多加颜色。
眼前这个少年亦不例外,即使他同他这次的主顾看似关系很不一般。若是关系处理得当,让他吹吹耳旁风,或许可以让这次的委托顺利点。
幸而少年也识趣儿,忙给他让出路来:“公子别让主子等急了,快进去吧。”
池莲便也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去,竟然也没有敲门。
开门的声响不小,可案前的男人头也不曾抬起,只俯首继续批阅卷宗。
男人的侧脸线条意外的,刚毅中带着柔润,沉思之时十分具吸引力。
“没带回来?”
“嗯。”他并不奇怪男人会知道,只是奇怪男人此刻平静的态度。
“听说大湘的凤陵王让你吃了好大一亏?我以为翎剑山庄的少主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