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空间 下——衣落成火

到这里，秦岙已经没有耐心再回答楚原的问题，他笑着做了个什么动作，四壁上乃至头顶，就飞快地出现了无数炮管，密密麻麻，森森地对准了楚原与林琮两人。

同时，在外面大厅的三人，也面临着同样的局面。

136.突如其来的人

秦岙笑得依然爽朗，似乎没有半点阴霾：“所以，你们就在这里安心地住下，等小天醒了，我会感激你们的。”

罗邝抱着刘因，收紧了手臂，他没想到过会遇到这么个变态，可现在这种情况，被这么多炮管抵着脑门子，他就算经过了数次变异，也没有了能顺利保护怀中人的把握。

倒是刘因捏住罗邝的胳膊，眼神里并没有了往日的懦弱。

反正，他已经找到阿邝了，以后再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厉鬼楚连表情阴郁，他同样忌惮这些炮管，还有真正楚连的身体，也冰封在不远处。他不可能将它弃之不顾。

难道这些天苦苦忍耐做的一切就在今晚功败垂成了吗？恨恨地咬牙后，他捏着鼻子接受了之后可能还会继续成为实验体的命运。

各自心思的三人，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身影悄然消失。

密室里，楚原跟林琮双手交握，两人看着秦岙隐隐疯狂的双目，私底下却在彼此传音交流。

“小琮，怕吗？”楚原的声音即使在传音状态，依然显得很是温柔。

林琮的声音很平和：“楚学长，我不怕。”

楚原又问：“小琮，以我们目前的灵力，你说能不能坚持顶住头一次攻击？”

林琮说道：“我不了解这些……火力有多大。”

楚原苦笑。

林琮是不了解，可曾经在训练营里呆过而且有个军事强人老爹的他，却很清楚。这些炮管看起来不算粗，可杀伤力绝对非同寻常。更让他觉得困难的是，这些火炮能在两分钟内发射两枚炮弹——也就是说即使他们扛住了第一波，第二波也会很快过来。

老实说，如果和林琮一起祭出双层灵力防护罩的话，楚原的确是有信心接下第一波攻击的。然而要消耗的灵力量，也非同小可。曾经见过某些炮管型号的楚原粗略估计，这么多炮管一起发射的话，他和林琮顶多就能扛一次，但灵力会在扛住之后剩下不到十分之一，这样的话，在远远来不及恢复灵力的时候再接第二次……肯定是没戏的。

当然，如果楚原和林琮自己要躲掉并不困难，两人只要进入空间就行，可是厉鬼楚连等人毕竟是他们带来，被隔离在外面要怎么办？

另外，就算是因为楚天，楚原也不能再让秦岙这么折腾下去了。

不说别的，因为已经是修行中人，多少对鬼神都有敬畏，既然已经确定了世界上有灵魂存在，谁知道有没有管制鬼魂的神灵呢？就算不是阎罗王吧，说不定天道之下还有其他的什么规则。

秦岙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但一切源头都在楚天，两人且是息息相关的爱人，秦岙做的孽，如果哪怕有一分被算在了楚天的头上……后果都很难料。

楚原的想法瞒不过林琮，因此林琮也没准备开启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可以说心灵相通。

不管怎么样，先依着秦岙吧，别让他这么快再次发疯……

做好决定，楚原望向秦岙，开口道：“既然秦叔叔留我们在这里做客，我们也不好推辞，就按秦叔叔说的吧。”

秦岙果然气息没有再往诡谲的方向变化。

楚原笑了笑：“不过我和老爹多久没见了，平时我能多陪陪老爹吗？”

在听到楚天的名字之后，秦岙的气息既激动，又有着微妙的平静。他侧过头，也笑起来：“当然，小天不理我，还要靠楚小子帮忙劝劝……”

“咔咔——”

机括移动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整个密室都变得一片漆黑。

楚原吃了一惊，林琮也忍不住“咦”了一声。

在秦岙这里……也会停电？

这未免太古怪了。

秦岙却突然向后连走几步，手指在身后的庞大机器上一阵敲击。他的语气有些古怪：“还有没发现的虫子吗？”

不到半分钟，灯光重新亮了起来，一切和刚才一模一样。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密室里的不速之客。

就在那个巨大的容器旁边，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恭敬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飞扬着八根手腕粗细的肉触，通体灰黑色，就好像人型的章鱼一样。

最让人惊讶的是，容器里的人，居然坐起来了。

是楚天，已经醒过来的楚天。

他的容貌仍然无比年轻，有着一种锐利的美感，当他看着某个人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他低到了尘埃里，似乎连蘀他做车夫都没有资格。

这是即使长期处于上位的人都难以得到的气势，让人想要追随，却害怕在追随之后，被冰冷的利刃刺伤。

楚天没有看秦岙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楚原身上。

他的声音没有波动，然后他的眼珠缓缓地移动过来，竟好像带上了一点金属的质感——只凭他的气势就能引发的，人们的错觉。

“等了很久才有这个机会。”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但眉眼间仍有着使人高不可攀的倨傲与凌厉，“没想到，给我这个机会的是我的儿子。”

这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在楚天的左右两手中，各捏着一根管子，分别通向他的胸腔与颈下。

秦岙见到楚天醒来，欣喜地往前冲了好几步，却被那个守在容器边上的灰黑色大汉阻拦。八根触手分出五六根，一齐凶猛地舞动着，也威胁着秦岙的动作。

“小天！小天！”秦岙无法前行，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地，“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的，1号！你给我滚开，我要去小天那里！”

楚原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大汉，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曾经认识的人。

以前有很多次，他与老爹见面的时候，会看到这个男人，他是他老爹的副官，也因为曾经被老爹施与恩惠，从而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老爹。是一个铁血的军人，最好的伙伴。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他以这种形象出现。回想一下，这个男人就是之前跟罗邝一样关在前几个“牢笼”里的实验体半成品，只是那时他们急着赶时间，只看一下不是罗邝，就放了过去。后来被秦岙放下来看守罗邝刘因几个，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用了什么方法，会在这个时候进入了这个房间里面。

不过楚原也隐隐察觉了，这个男人的举动，跟他的老爹脱不了关系。

“看来你的处境没我想象的差。”楚原弯弯眼角，不管怎么说，楚天醒来，终究对他们是有利的。他要知道楚天的想法，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老爹，刚才停电是赵副官做的？”

楚天因为身体上到处都有管子的缘故，没有点头，而是“嗯”了一声：“严格说来，还有一个。”

赵副官一边用触手阻拦秦岙的动作，一边用另一根触手从身后掏出一个大概篮球那么大的封闭的奇怪仪器来。

楚天说道：“打开。”

赵副官的触手立刻严谨照做。

于是在众人就看到了仪器缓缓掀开了表层的盖子，里面露出一层透明的奇异玻璃，而玻璃中间，摆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有一些黏性的胶质，整个就好像一块腐烂的肉。

但是所有人都认了出来，那是一个大脑。

一个看起来还很新鲜的大脑。

137.楚天清醒

“各位晚上好。”那个“大脑”表面一股股的，带着机械性质的声音却从仪器中传了出来，带着些调侃的意味，“真没想到我们的再一次见面会是在这个时候，秦岙。见到我你高兴吗？”

秦岙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半吊子？”

在听到秦岙的话之后，“大脑”竟然在盒子里“哒哒哒”很快转了360°，就好像一个人转过脸去一样，对着那个总跟他不对付的男人。

“你没想到我王鑫能活下来吧，秦岙。”“大脑”“嘻嘻嘻”地笑了几声，“你那些实验很有用，虽然我的肉体死去了，可脑子的活性却比以前更强了十倍。现在我以这样的状态存在，真是托了你的福……”

秦岙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再度看向楚天，想要到他的身边去。至于那个半吊子，他以前没当回事，现在仍然一样。

“小天，小天，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小天你为什么不理我呢？”他一连迭声地嚷嚷着，“小天你不爱我了吗？！”他的声音有点扭曲，“小天，如果你不爱我，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的！”说到这里，又有些委屈似的，“小天你不要不爱我……”

于是，密室里此时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场景。

沉默的章鱼大汉守护在楚天身边，一个只剩下大脑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喋喋不休地跟人说话，而它试图刺激的那个人却看往楚天的方向，满脸都是渴盼与贪婪。

唯独楚天不为所动，他的视线，仍然在他的儿子身上。

不知道他在楚原的眼中看到了什么，良久，他才开口：“安静。”

顿时，“大脑”也好，秦岙也罢，都立刻住了口。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天的声音开始在密室里回荡。

“楚原，你能找到这里来，逼迫秦岙使用‘万门’，为我制造契机，我虽然没有料到，但是很欣慰。”

楚原渐渐开始有些明白了。

楚天他似乎并不是今天才第一次醒来，那个章鱼男，大脑男，看样子都是早已和他联系起来的。而秦岙之前并没有发现……或者说秦岙只知道楚天曾经短暂地恢复过意识，却不知道楚天竟然可以遥控这两个已经非人的家伙为他在这个防守严密的地方钻空子。

事实上也跟楚原所想的差不多。

楚天毕竟不是软弱到可以任人操摆的家伙，尽管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也尽管他没有想到原本应该只是在他“死去”后留着他尸身做标本的爱人会变得这么扭曲，但这不代表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秦岙有三个漏洞。第一，他不该在拿王鑫研究完之后就不理后事；第二，他不该忽视已经恢复了理智的头号实验体赵副官对楚天的忠诚；第三，他忽略了楚天对这个国家的在意——或者说，楚天的在意跟秦岙理解的在意不一样。

因为王鑫本身就是高智商人才，在经过实验变异后，进化的方向也是朝着大脑去的更多。所以被当做废品扔掉的大脑非但没有就这么报废掉，反而一直保持着活性，直到跟赵副官联系到。

而赵副官做实验品是心甘情愿的——当初秦岙首次实验并不是就这样丧心病狂的，而是在训练营里寻找志愿者。那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楚天的死忠，所以首次实验很顺利，让秦岙研究出了那种可怕的病毒。赵副官就是第一批志愿者之一。

当楚天勉强恢复意识、而秦岙又在外面空间里处理半成品的时候，就被他们钻了空子——当然，这也跟赵副官的能力有关。赵副官的章鱼身体可以发出一种声波，短暂地屏蔽仪器监视讯号，只是每一次的时间不能长，又担心秦岙发现端倪，所以完成“断电计划”的过程也非常艰难。

至于为什么一定需要这断电的短短数秒时间，只因为楚天需要掌握住他手里的这两根管子而已。

楚天的声音还在继续：“秦岙是我的爱人，他做下这一切的根源在我，我难辞其咎，自当赴死。”

楚原一凛，他老爹这竟然是在交代遗言？他的目光落在楚天手中捏着的两根管子上，很显然，一根供氧，一根用作给他的身体输送必须物，如果切断，以楚天现在羸弱的身体，必定会立刻死亡！

秦岙听到，立刻扑到了容器边，这回章鱼大汉没有阻止他，任凭他一直挨在容器的外壁上。但他不敢把手伸进去或者怎么样，只敢在外面很可怜地开口：“小天，小天你要抛下我吗？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小天你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脸上的表情几欲疯狂，声音里也充满了压抑的暴躁感。现在的秦岙，只因为楚天短短的几句话，就变得再没有刚才的半点爽朗与风度。喉咙里的嘶吼与眼睛里充满的血丝，让他更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他这样的状态，让旁边那个仪器里的“大脑”缩了缩，好像被吓到了。他在楚天的连串行动里做了不少贡献，可没想到秦岙这家伙最终会是这个模样。

楚天的声音带着另类的平静：“秦岙，你是要听我说遗言，还是要让我现在就扯断它们？”

秦岙的哭声霎时停止：“小天不可以不死吗？小天……”

楚天冷冷地看他：“我会把这副躯体留给你。”

秦岙更委屈了：“壳子又不是小天……没有小天住在里面……”

楚天的声音也冷下来：“不要任性，不然壳子也不给你。”

秦岙嘟囔一句：“我还是要小天。”但立刻闭嘴了。

这样的对话楚原从小到大听过很多，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诡异起来。而其他见惯了秦岙变态实验的，更加不能想象此时这样“乖巧撒娇”的秦岙。

林琮看着他们，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也知道了，楚天是认真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即使秦岙真的想出了什么能让他永远活下去的方法，楚天也不会愿意接受。

楚天转向楚原。

“本来有些事情我是寄望于赵副官的，不过既然你可以做到这地步，本事比赵副官大，就把它们交托给你。”

楚原垂头：“是，老爹。你的遗言我都会照做。”

楚天说道：“很好。”

“第一件事，除了必要的病毒解药研究的相关资料，彻底毁掉这个地方，杀死这里所有的研究人员。”

“第二件事，销毁除了仍然存有人性的半成品外所有实验体，并且看管所有半成品。”

“第三件事，代替你老子我多救一些人。”

“第四件事，监督秦岙完成我给他的遗言。如果完成了，事后杀死他，但将他和我合葬。如果他没有完成，杀死他烧成灰。然后把我的尸体剁成肉泥，喂狗。”

前几件事都是应该的，但唯有最后一件、最后一个要求，让楚原忍不住抽搐嘴角。把自己的老爹剁碎了喂狗，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而且即使秦岙显然从性格到精神都不正常，当着他的面说要杀了他，是不是也不太对……

没等楚原说什么，秦岙已经先叫出来：“不要喂狗！小天是我的！就算是壳子也是我的！我要跟小天埋在一起……”

楚天看他一眼，说出最后的遗言。

“我对秦岙的交代只有一件事，就是销毁已有的病毒样本，做出目前病毒的解药，由楚原和林琮送到B市基地的最高首领手中。各小基地中未到的分量，就由你们完成。赵副官在这期间会听命于你们。”

138.结局

楚天做事总是干脆利落的，在说完所有遗憾的下一刻，他的双手用力，扯断了两根为他提供所有活下来能量的管子。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没有了呼吸。

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个跟楚原有八分相似却更加冷冽的男人缓慢向后躺倒，终于无声无息地被浸泡在溶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