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攻——楚欢

肖阳，就是他奋斗的目标！

他先时被瑶琴伤了心，这次给画廊找了个年轻的男助理，办事灵活，人又勤快，倒是省了不少心。可来过雅园，卢越知道，自己就是再努力千百倍，也不可能拥有这种极品的宅院。

肖阳看出他的抑郁，请沈方想法子悄悄买下了“枫”画廊的房产，用的是卢越的名字，打算有合适的机会赠送给他。

这天一早，陈一南终于踏进了雅园，见到眼前依稀相识的一切，竟是有些不敢举步。

当年咫尺遥望，透过一个小小的镜头将这人的一言一行一怒一笑都偷偷藏在心底，如今竟然能堂堂正正登堂入室，不能不让他感慨万千。

正在园子里摆弄花草的瑶琴先看到了他，欢呼一声扑过去：“南哥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陈一南对她的嗔怪并不上心，随意拍拍她的肩头问：“肖阳呢？”

瑶琴撅起嘴，有些不满地指了指二楼的大露台：“楼上呢。肖哥正要吃早餐，一会儿南哥也吃点？”见这人略一点头，便大步进了客厅向楼上走，她微微垂下眼睫，掩住了慢慢深暗下来的目光。

因为院子不大，露台便格外建得宽阔了些，便于主人的室外活动。

肖阳刚打完一套杨氏太极，一身练功服都被虚汗浸得透了，正抹着汗向里走，迎面遇上了陈一南，微微一怔，道：“来了？等我一会儿。”说着，拿着擦汗的毛巾去了浴室。

陈一南果真就在露台上安静地等着。

从那天在医院逼着肖阳答应了他的三个条件，陈一南就没再见过肖阳。他不知道肖阳是不是从此恨上了他，他心底深处隐隐有些怕，怕受到这人的冷待。

因此，这些天，他宁愿帮着肖家二少爷跟肖况苦斗，而这场兄弟之争，终于在昨晚以老二肖成的彻底失败而划上了鲜红的句号。

他不能不来见肖阳了。

陈一南倚在圈椅里，反复回味着刚才肖阳不见外的那一句“来了？等我一会儿。”唇边慢慢浮起了笑意。

这或许是个美好的开始。

瑶琴很快和甄师父端了早点上来，摆满了小桌。陈一南也不先吃，只翘着腿等人。

肖阳洗漱出来，在他对面坐下，把牛奶杯朝他面前推了推。

“一起吃吧，没什么好招待的。”

语气里竟然是少有的温和亲切！

陈一南答应着，忍不住借着端起杯子喝奶悄悄打量他。肖阳换了一身浅色的家居服，半干的头发垂在额角，清爽平和，温润雅致。他不觉暗暗握了下拳。

陈一南三两口吃饱，就靠在圈椅里看肖阳吃，怎么看怎么喜欢。忽然想起昨晚的一场血拼，生生打断了满脑子的旖旎情思，却也不想瞒着他，直起身子道：“肖阳，肖成死了。”

肖阳一顿，慢慢放下了杯子。

陈一南见他脸色沉下来，忙道：“你大哥亲手开的枪，和我没关系。是从船上跌进江里的，一汪的血。还没找到人，江心水急，必定活不了。”

第十六章

肖阳却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垂下眼，一口一口接着吃早餐，吃完了站起身道：“我累了，去休息一下。陈先生自便。”

这么快就又成了“陈先生”？

陈一南望着他颀长冷静的背影转过走廊尽头消失，心里有些懊悔。

肖成的死或许不该由自己告诉肖阳，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在雅园磨蹭了半个多小时，肖阳到底没有再露面，陈一南也终究没好厚着脸皮闯进卧房纠缠，只能先离开。昨晚肖成的死，会使道上的局势发生极大变动，他也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

陈一南前脚刚走，洛文生后脚就到了。见到肖阳一把抱住，上下左右仔细看了好几遍，见人还算健康，神色稍见缓和。

肖阳笑：“我没事。”

“真的没事？”洛文生有些不信，“听说你还需要手术，可得抓紧了，千万别耽误。”

肖阳嗯了一声，换了话题：“公司怎么样？”

“还好。”洛文生疲累地跌进了沙发里，捶了捶脑门，“对不起，肖阳，我竟然不知道你病了。”

万事开头难。自分公司开业，他就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几个地方飞来飞去，这些天几乎都是在奔忙中度过的。今天刚下飞机，想着好久没见着肖阳，便让司机直接开到画廊去，问了卢越才知道他住院生病又搬到雅园来。

“老毛病了，没什么的。咖啡果汁还是茶？”肖阳示意瑶琴还等在一边呢。

洛文生啊地一声端正了身体，朝瑶琴微笑点头：“咖啡，谢谢。”

瑶琴看着他瞬间从软在沙发里的一滩烂泥变身儒雅斯文的商界精英，抿着嘴唇笑着跑开。洛文生愣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了肖阳这里就变得没型没品的了。

肖阳跟洛文生说着话，思绪却一次次远远飘走。

肖成的死让他非常震惊。

他这个二哥为人粗鲁爽直，每次见自己都没什么好话，可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虽说走黑道的没几个能善终的，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肖成竟然会死在他的亲哥哥手里。

他暗暗叹了口气。

弑弟争权虽然是肖况所为，可陈一南却是始作俑者。

洛文生到底是忙碌的，呆了不多会儿就接了好几个催促电话，他只好告辞。

“肖阳，等过忙完这一阵空下来了请你喝酒，不，喝茶！”

肖阳微笑着答应了。这人也算是自己在墨城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最少，他是真正关心着自己的。

沈方直到吃晚饭时才回来，一脸愁容，看着肖阳欲言又止。

肖阳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仍像往常一样慢慢吃完了饭。刚站起身，沈方立刻站起来，叫了声：“肖阳！”

肖阳没有停步，上了几级楼梯，道：“上来吧。”

到了露台坐下，听到身后沈方迟疑地脚步声，肖阳先道：“有什么话，说吧。”

沈方走到他身侧，低声说：“二少爷出了事，江里浪急，人一直没找到，估计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肖先生……”他看了眼肖阳，“肖先生叫了大少爷去训问，却被他气得发了病。医生说，再有这样的情况，怕是熬不过去了。”

肖阳做出认真倾听状，直到他不再说什么，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沈方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第二句话，愣愣看了看他，只好悻悻下楼去了。

肖阳留在了露台上，看着晚霞散尽，看着月上树梢，看着星斗满天。直到瑶琴上来给他送宵夜，才意识到夜已经深了。

吃过宵夜，更是毫无睡意，肖阳去画室坐了一会儿，也不能集中精力，还是决定回卧房休息。

推开门进屋，慢吞吞到了床边，刚要坐下，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抬头，见窗前圆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肖阳微微一惊，伸手就要打开灯。却听这人哑着嗓子喝道：“别开灯！”

熟悉的嗓音让肖阳愣了一下，脱口叫道：“肖成？”抬脚就要过去。

“站住！不要过来！”这人喘息着，将手中黑黝黝的东西举起来。

那是把枪。

肖阳停下，皱了皱眉：“受了伤？重不重？”

“别害怕，枪里没子弹了！”

肖成咳嗽几声，将手里的枪仍在小圆桌上，“他妈的肖况买通了我手底下人，端了我老窝！我今天是来找你帮忙的。送我走，今晚就走……我要离开墨城！”

听着他气息急促，声音颤得几乎不成句子，肖阳慢慢走近，温言道：“要不要先去看看医生，好歹处理一下伤口。”

“住口！”肖成忽然跳起来，死死揪住肖阳的衣领，粗声道，“肖况已经知道我没死了，正满城抓我，今晚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知道你能帮我的，是不是？”

感觉到紧握着自己衣领的手不停地哆嗦，肖阳心里一软，低声道：“好，我会帮你离开墨城。你先休息一下。”

肖成瞪着他片刻，慢慢松开手，坐回了椅中。

肖阳先回身锁上房门，又小心拉好窗帘，这才打开了灯。虽然早就知道肖成受伤不轻，却仍是被他狼狈凄惨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人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半干的衣服和着血渍贴在身上，露出胸前裹缠着的渗血的绷带，触目惊心。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肖阳轻轻叹了口气，去卫生间端了盆温水过来让他简单清洗一下，又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他，肖成不愿换。

碰触间感觉到肖成身上火热，知道这人正发着烧。“要不要换药？”他指了指肖成的胸口。

肖成摇头：“医生包扎过了。”大约是肖阳的平静让人安心，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我先去弄点东西给你吃，再准备点消炎退烧药，过会儿让沈方送你离开。”

肖成点点头，神情很有些凄惶无助。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肖哥？你睡了没？我有事要给你说。”

是瑶琴的声音。

肖成先跳起来，一把扣住肖阳的手腕：“谁？”

肖阳嘘了一声，低低道：“放心，是这里打杂的小妹。”

肖成仍是不放心，跟着他走到门口，避在门侧。

肖阳打开房门，见瑶琴板着脸站在门口，有些讶异：“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嗯，你先帮我端份夜宵上来。还有，让沈方来一下。”

瑶琴不动，神情尴尬，眼睛使劲眯了眯，瞥向一旁。

肖阳顿时心生警觉，急退一步就要关门，却被人先一步伸脚抵住，一管黑亮的金属物慢慢抵上了肖阳的额头。

他身侧早有两人窜进了屋，三下五除二按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肖成。

肖阳怒视着持枪的肖况，喝道：“你做什么！”

肖况收起枪，慢慢踱了进去：“怎么，你二哥来了好吃好喝好招待，大哥来了就不欢迎么？”

肖阳看了眼被按跪在地不停咳嗽的肖成，皱着眉道：“大哥，你先放了二哥。”

肖况摇头：“放虎容易捉虎难。你二哥这半年处处跟我作对，没少见血，这次我要是不办了他，又怎么能跟手底下兄弟交代。”

他轻轻一摆手，吩咐手下把人带走。

肖成歪着脖子吼道：“滚你妈的王八蛋！你他妈尽使阴的，老子不服！”

肖况哼笑，也不理他，回头对肖阳道：“三弟，这次是你帮了大哥，否则大哥还真不容易知道老二的下落。你放心，大哥以后不会亏待你。”说着用力拍了怕他的肩膀。

肖阳摇头道：“大哥，你不能……”

话没说完，已经被气昏了头的肖二猛然挣脱了桎梏，嗷的一声就扑上来，一把扼住肖阳的颈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刀子压在他的颈动脉上，一边后退一边狂吼：“都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楼梯口和厅里都守着肖况的人，他只好拖着肖阳跌跌撞撞向露台退过去。

瑶琴吓得脸色煞白，跟上去哆嗦着叫道：“肖哥！肖哥你再坚持一会儿，沈哥就快回来了……”

肖成到了露台边朝下一看，心里顿时发了凉。院子里还有不少肖大的人，自己重伤之下跳下去，哪里还能安然脱身。

正满心绝望，蓦地黑影一闪，身前风动，肖成警觉地朝后急闪，半边身子仰在护栏外，险险避开对方一击，紧接着右肩突地一痛，被人砍了一掌，刀子脱手，肖阳已经被人抢了过去。他刚要扭身看去，前胸腰胯又分别挨了几下重击，胸口的伤处剧痛难忍，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瞬间已翻出护栏，伸手抓了两下没找着凭借，整个人已横空直坠了下去。

万箭穿心般的痛苦瞬间，依稀听到身旁传来几声惊呼，他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仍然是，不甘心。

“大少爷，二少爷死了！”

楼下传来肖况手下的大声惊叫。几人不约而同冲到护栏边俯身看下去。

肖成掉下去时，正巧落在了刚扎的篱笆架上，几支尖锐的竹子透胸而过，当时就没气了。

沈方抢先飘身跃了下去，“叫救护车！要快！”他大声吩咐身边的手下。医生来了，或许还会有一线希望。弯下身子试了试肖二的鼻息和脉搏，沈方的神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还有救么？”身旁传来肖阳轻声的询问。

沈方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跟在他后面过来的肖况，一脸的愤懑无奈。

第十七章

医生来了，判定人早已死亡。

肖况见肖二这次是彻底死消停了，这边沈方回来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二话不说，立刻带着手下离开，也不管自己兄弟的后事。肖阳只好让沈方将肖二的尸体即刻送回肖家去。雅园里出了人命，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警察关注。

沈方闷不吭声处理好一切，黑着脸走了，瑶琴含了一泡泪跟在肖阳身后上了楼。

“肖哥……你没事吧？”

“没事。”肖阳摸摸脖子，被肖成勒过的咽喉还火辣辣地疼，他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查看。

“青了……”瑶琴小声说，她瞥着那道青紫的痕迹，嗫嚅道，“对不起。要不是我莽撞，二少爷就不会……肖哥，你打我骂我罚我吧！我都认！”

刚才的事件也算是巧合。

沈方今晚回来得晚了，一进门正看到肖阳被劫持的一幕，两步从下水管窜上来救了人，却没想到瑶琴在同时施展连环攻击，肖二重伤之下，躲避不及，竟然跌下了露台。

肖阳转回身按了按她的肩膀，温言道：“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救我，你肖哥得谢谢你。”

这女孩子总是给他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这次……不会是她向肖况传的消息吧？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很快被他打消了。

“回去休息吧。明天如果警察来，还得靠你应付呢。”

“谢谢肖哥。”瑶琴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委委屈屈下了楼。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肖阳强迫自己睡下，可翻来覆去，眼前晃动的尽是肖况和肖成的脸，一阵迷糊一阵清醒，刚觉着睡着了，就不知怎么被院子里的争执吵醒了。

天已经蒙蒙亮，他坐起身才发现，头晕沉沉地疼。下了床，也懒得穿鞋，赤着脚踩着坚实的花梨木地板慢腾腾踱到露台一看，院子里来了不少人。沈方还没从肖家回来，瑶琴正跟为首的阿奇交涉。

“我说了肖哥还在休息，让你们先等着！”瑶琴的嗓门尖而响亮。

“姑奶奶，咱们没闹什么动静！”阿齐一边央求似的念叨，一边大声呵斥着手下人搬弄东西。瑶琴拦下这个拦不住那个，又不好真跟他们动手，气得鼓着腮直跺脚。

肖阳摇了摇头，陈一南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念头刚出来，就听楼梯咚咚一阵响，肖阳倚在栏杆上，偏头看过去，露出来的果然是陈一南剽悍的身躯。

这人一上来就直奔卧房，见人不在，出来四下一望，看到露台上光着脚丫、随意披着睡衣的肖阳，微一皱眉，大步过去，弯腰一把捞起他，没等肖阳反应过来，就把人抱进客厅，扔到沙发上，伸手就扯开了他的睡衣。

肖阳劈手捉住他手腕，怒道：“你做什么？”

“受伤了没有？让我看看。”陈一南拉开他的手，一眼看到脖子里的淤青，脸色瞬间发青，“肖成这王八蛋居然还敢做出劫人的事儿来，真他妈该死！”

肖阳眯了眯眼，哼笑道：“我没事。昨晚只是个意外，算不上什么劫持。”一翻身就要起来，却被陈一南伸手扣住肩膀，按住了腰：“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