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死了。”
是,我快死了,我终于要死了吗?可是为什么?
“你忘了两年前的伶姨吗?我救不了你,不过,我可以帮你报仇。”
我笑,“哈哈……好,你说过的,帮我报仇!帮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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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终于迎来了死亡。空竹园的两个婢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那个女人的人了,我无处可逃,而且原本就中毒已久的苍老身体更让我无力去逃。
我看着白卿砸晕了那两个婢女,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瞬间的快感。这样的快感让我我觉得恐慌,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我现在这么可怕,一定会下地狱吧,那我跟阿勇许诺的下辈子该怎么办?
我不安我害怕,万一跟阿勇的来生都错过了该怎么办?我必须要自我救赎,一定要!
我抓着白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是不是我自毁,就可以洗净一身的罪孽。”
他无言。
“一定是这样没错,一定是。阿勇还在等我啊,我来生还要当他的新娘啊,还要给他生好多孩子的啊。呵呵……”
“这满身的罪孽啊,让我浴火重生吧~”
“需要我帮你带一句话给他吗?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白卿道。
我一愣,带话?
“那你告诉他,我梅诗沅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当初那次与他玩过家家假成亲,没有让他亲我,这可能是我这
一生,唯一的机会,错过之后,却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了。”我嫣然一笑,阿勇那微微有些羞涩与满是爱意的眼眸似乎近在咫尺。
“嗯,我记住了。”
最后,白卿走了,我环视这从来都只有让我怨让我恨的空竹园,都是罪孽啊,一起用火洗净吧……
于是漫天的火海,染红了双眼,真像一件嫁衣啊……
阿勇,来世,我们可能相守了?
第五十五章
‘空竹园’
一身玄色长袍称得男子身形修长,姿态慵贵优雅的半依于窗边塌上,长长的发丝随意的束住,倾泻垂下,微垂着的眼眸,扇形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光洁的下巴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俊美的面容恍若天人。此刻的帝王周身少了平日里无形的威压,温文儒雅与丝丝的邪魅完美融合的气质越发突出。
修长关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握着一本书,捻起书页翻开,只见书页间夹着的一些干枯微微发黑的金翎花花瓣。
一旁的矮几上随意的散落着几张写着诗词句子的纸张,字体虽隽逸清秀但大多凌乱无序,明显可见留下诗句的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随手随性,但也可大约猜透写字的许还只是个青涩随性的少年郎。
太过静谧平和的时光总让人不觉心生懒怠困倦之意,玖澜沧的随意把书本覆在小腹,侧躺在软榻上合上眼。
窗外的风带着树叶洋洋洒洒的飘落在最上层的纸张上。
‘若有来生,惟愿与君再不复相见。白卿于祈福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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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该回去吃饭了。”
玖澜宏站在几步开外便一眼看见了白卿,那个坐在石阶上,手托着腮,微眯着眼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清秀少年,夕阳下周身镀上一层橙色,连线条都变得模糊却又温暖起来。
见玖澜宏唤自己,抬眼冲他冁然而笑。
玖澜宏恍然觉得白卿似乎就像在阳光下绽放的白莲花,颤颤悠悠,那么惊艳。
白卿起身迎上玖澜宏,自然而然的揽上他的胳膊,“哥,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呢。”
玖澜宏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没有的事,只是白卿一下午都坐在哪吗?”
“啊,”白卿声音不高不低的应了一声,“对啊。”
玖澜宏有些惊讶的看了白卿一眼,“坐在那干什么呢?”
“看路过的人,还是街边的小孩子。陇城真的很小呢……”
“哦,这样……”
“好了,哥快走啦,不是要回家吃饭了嘛!”白卿拉着玖澜宏快步走了起来,玖澜宏本想再问些什么,也被打断,只得跟着白卿快步走回家。
“嗯。”
******
夜深,却并不如往常幽静。
一道闪电猛的照亮天际,伴随着惊雷劈开粘稠的黑夜,忽咧咧的大风刮得木窗不安的响动。
还在沉睡中的白卿因为雷声而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迷迷糊糊的翻过身想着,要下雨了吧,大概……
第二天,白卿很自然的睡到自然醒,揉揉眼,打着哈欠坐起身,垂着头,睡到身体发软完全不想动啊……
思考能力渐渐回归的白卿,然后理所应当的被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吸引,因为刚睡醒
而还有些涣散的目光呆滞半响,然后默默的起身穿好衣服,再把头发随意的梳好束起,推开门,大雨沿着屋檐落下就像一幕雨帘,白卿把手伸到外边一点,圆珠似的雨点不轻不重的砸在手心,凉凉的。
“啊,公子醒了,厨房小灶上有蒸着鸡蛋羹呢。”从屋檐下的走道那边探出身的弯儿,见白卿已起身,忙大声道。
白卿:“哦,我知道了。”
话语被很快雨声淹没,弯儿只见白卿动了动嘴,不由再问了一次,“公子您说什么?”
白卿也懒得再重复一遍,于是摆摆手,转身便往厨房走了过去。
虽然走在走道上,但衣摆也偶尔被飞溅的雨水波及。
偏头看着瓢泼大雨,白卿不在意的念叨着,“六七月真是多雨的季节呢,雨真大啊……”
跨进小厨房,白卿先是用自制成刷状的杨枝牙刷蘸着用金银花制成的漱口水刷完牙,再洗过脸,拍拍洗的清清爽爽的脸蛋,白卿打开用余烬温着的蒸笼,金黄诱人的鸡蛋羹撒着翠绿的葱花,散发着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白卿有些迫不急待把鸡蛋羹从笼屉上端出来。
“啊,好烫,好烫!”
烫的发疼的手指捏着耳垂,白卿一边低头嗅了嗅满是清香的鸡蛋羹,不由咽咽口水,拿起一旁的汤匙舀了一大勺,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汤匙上的蛋羹微微颤动着,用嘴唇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的白卿急切的一口包下。
“嗯~”
由衷的发出一声感叹,嫩滑爽口,真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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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足的用过早餐,白卿枕着手臂趴在大开着的窗沿边,有些无聊的看着已经落了整整一个早晨还没有停下的迹象的大雨,空气湿润清凉。
‘这样出去走动的话就不方便了呢’白卿如是想到。
忽然院门被人推开,是玖澜宏,虽打着雨伞但明显可见全身已经湿透。玖澜宏疾步走上没有被雨水占领的走道,收好伞,理了理还在滴水的头发。
“哥,这么大的雨你去哪了啊?”白卿撑着身子,把头探出窗外问玖澜宏。
玖澜宏闻声扭过头,“没去哪呢,就是跟我们住一条街的刘伯他家屋顶有些漏雨,他身体不方便,我帮他修一下而已。”
弯儿见状立刻从屋里拿了干净的手巾,迎上玖澜宏,“大公子老是这样,也不想我们搬来这三个多月都帮别人修了多少东西了。看这淋的,这么大的雨啊……”
玖澜宏憨厚一笑,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啦,弯儿。”
白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玖澜宏的心地未免也太善良了吧……
“快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不然一会该着凉了。”
弯儿也应和白卿道,“对啊,快去换衣裳吧,我去给您熬碗姜汤好祛祛寒气。”
玖澜宏笑着点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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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场大雨似乎在强势的宣告众人,雨季的到来。
陇城的雨季大约是每年五月到九月,高峰时期是七八月,陇城周围有众多湖泊,还依傍这一条陇青河,所以往年陇城在雨季也是饱受洪涝灾害,其实这也是陇城一直人口不多,只是一个小城的原因。
白卿对这类天灾的概念其实很懵懂,不管是前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亲自经历过,当然他也不希望自己有这样的经历,毕竟一个不小心是会要命的,大概对白卿来说最好还是事不关己己不忧心吧。
因为下雨而越发闲的发慌的白卿也只能眼巴巴的盼着雨停,可这场雨似乎变得越发旷日持久,一连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就是不见停,空气也是异常潮湿。
弯儿打着伞抱着刚外出买回来的晚餐材料。站在走道上,收起油纸伞,抖抖雨水。
白卿出声问道,“弯儿,今天晚餐吃什么?”
“啊,是公子啊,这几天雨下的有点大,都没什么人肯摆摊,额,所以……”弯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白卿。
白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雨景,“雨季什么的,果然很惹人嫌啊……”
弯儿也顺着白卿的目光看向雨中,“啊,对了,刚买菜的时候听人说,今年的雨势好像特别来势汹汹,若照现在的样子下下去,衙门大概要开始征集壮丁固堤修坝了吧,哦,好像还要挖河道。也是呢,万一水涨起来了,冲垮了堤坝,陇城的居民可就遭殃了呢。”
白卿有些惊奇的扭头看向弯儿,“要防汛期吗……”
弯儿:“嗯,就是这样啊,他们说陇城几乎每几十年年就要被洪水大侵袭一次,所以这次大家好像都很担忧的样子呢,总之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嘛。”
白卿点点头,表示明白,“啊,那希望这场雨能早点停呢。”
弯儿也感叹道,“对啊,毕竟洪涝真的很可怕呢……”
似乎联想起了什么,白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只是语气轻不可闻,“只是总归好过那些隐藏的危险呢……”
“什么?”弯儿扭头好奇的询问白卿。
白卿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说,洪涝确实很可怕呢……”
“哦……”似乎不是这句吧,弯儿怔怔的看了几眼白卿,却见白卿也不再说什么,便也不好再问下去,“那公子,我先去把东西放厨房去了。”
“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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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七月,陇城的雨季到了高峰期。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而衙门的告示已经落下,每家每户,若有两个劳力必须出一个,三个劳力必须出两个,五个劳力必须出四个依此类推,从明日起动身组队修堤筑坝。
“我们应该也要出一个劳力吧……”玖澜宏挠挠头道。
白卿捏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应该是吧,那我和哥交换着来吧,一天一换。”
虽然不擅长这些体力劳动,但也不能全让玖澜宏一个人包了吧。
“没关系啦,我有的是力气~”玖澜宏笑着道。
白卿轻叹了一口气,“听我的吧,就这样决定了。”
玖澜宏:“哦,好吧……”
“嗯,那明天我先去。”所谓早死早超生便是这样吧……
玖澜宏大惊,“白卿身体吃得消么?听说这个是体力活,很辛苦的!”
“没关系吧,”被玖澜宏这么一问白卿又有些动摇了,干笑两声道,“应该……”
第二天一早,白卿强迫自己早早的起了床,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打着伞往衙门去集合了。
一到衙门大厅,就见一众三大五粗的爷们分成几堆的热切相互聊着家常。
白卿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默……
“欸,你也是来防洪的嘛?”一个有些黑瘦的少年看见白卿孤身一人进了大厅,主动上前搭讪道,“我叫左淘,大家都叫我淘子,你呢?”
白卿见他虽一副瘦猴样,但眼睛格外亮,灿烂的笑容带着十足的感染力,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也笑着点点头,“嗯,我叫白卿,也是来防洪的,淘子你好啊。”
“嘿嘿……不过白卿你看起来好像不适合做这种体力劳动额,你家没男人了吗?”左淘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白卿道。
白卿额角抽了抽,然后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拍了拍左淘的肩膀道,“淘子啊,其实我外干中强的。”
谁知左淘很不给面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卿额角继续抽,“你笑什么?”
左淘有些无辜的眨眨眼,“因为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突然变得很郑重啊,看见就是想笑嘛。”
正当白卿还想反驳的时候,县官已经从内堂走了出来,站在一旁的衙役立即敲了一下手中的锣,示意众人安静。
陇城的县官姓李,名扬,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气态温和,嘴角带笑,一双眼睛却暗含威严,一身深色官服穿的一丝不苟,显得人十分精神,在陇城当了快十年的县官,为人清廉,事必亲躬,尽心尽力,深的陇城百姓之心。
众人见李扬出场,立刻把视线移到他身上。
环视完众人,李扬清清喉咙开口道,“各位壮士,首先李某人在此谢过大家对于陇城防洪如此劳心尽力,李某人虽不是陇城人,但这十年来李某人却早已将陇城视为心中的第二个家乡!李某人这次也会陪同大家一起努力!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就要辛苦大家了。”一翻振奋人心的话语说完,李扬竟深深朝大家鞠了一躬。
众人对这位父母官的言行惊讶感动之余,都纷纷把表示一定会保护好陇城,努力抗击洪涝。
白卿站在后排黑线,敢情自己这是赶上誓师动员大会了。
偏头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左淘,握紧拳头,已然是一脸热血状。
白卿又不由感叹,年轻真好啊……
第五十六章
带着工具穿着对白卿来说有些笨重的蓑衣,跟着众人来到堤坝。
此刻雨势已然减小了很多,只飘着些小雨。
因为连续的暴雨急速上涨的水位让人看得心惊,站在堤坝上白卿怔怔的看着翻滚怒吼的滔滔江水,被大风掀起的浪花更是不停的拍打着堤坝,白卿只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随着惊浪震动,如果这些河水冲破脚下的堤坝,那么整个陇城会变成怎样?
白卿忽然不敢想,硬生生的把视线从江面挪回正在说话的李扬身上。
李扬井然有序的给众人分好队,而白卿身架子弱,力气也相对来说比较小一些,负责的是装袋部分。
左淘跑到白卿身边,“白卿,我们搭一组吧,你一定不会吧,我教你!”
白卿握紧手中的铁铲点头道,“给你添麻烦了,那就谢谢了,淘子。”
左淘不在意一笑,然后扭头在旁边一个男人的帮助下,依次往袋子里填进粗砂,碎石头,最后放入石块,绑紧,神情认真,解说详细,与白卿在县衙看见的活泼的左淘完全不一样了。
“就是这样,很简单的。”示范完毕之后,左淘看向白卿道。
白卿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填袋的顺序,对左淘点点头,“嗯,差不多了。”
“那我们赶紧开始吧,大家都在忙了。”左淘拿过一个袋子递给白卿,“加油!”
白卿点点头,手下也开始了动作。
对于一个完全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的人来说,白卿第一次深深的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的含义了,且不说那些常年劳作的魁梧汉子,哪怕是明明精瘦精瘦,甚至看起来比自己孱弱还几分的的左淘,体力也比自己强得不止一星半点,动作熟稔轻巧而且速度很快,而微微有些挫败的白卿只得硬咬牙坚持着配合左淘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