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时暖——翠色和烟冷

“无聊？”谭天哲端着酒杯坐过来。

“我这个总经理在公司起码也呆了好几个月，却不如你这个刚来公司几个星期的人招人喜欢。”见是谭天哲，程诺脸上带了笑意。

谭天哲嘴角弯起个邪魅的笑容，白牙在灯光中一晃，仰头灌进一杯酒。

见此，程诺像想起什么似的，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许久不见，酒量长了很多。”

谭天哲点点头：“我第一次喝酒就是被你带的。”见程诺一脸坏笑，便接着说：“别人都说你温和，我就没看出来，外面谦谦君子，其实里子都是黑的。”

“还记得那天你都做了什么？”程诺也不在意谭天哲的讽刺。

谭天哲又要了一杯继续说：“这辈子都记得，呃，在女厕所吐的不出来，吓得没人敢进去。后来还是你拉我出来，我还嚷着要和你开 房。”

程诺摸额说：“自那以后也不敢整你了，你醉了真是男女不分，缠人的要命。”

谭天哲突然凑近，手指轻捏程诺的下巴，邪邪的笑道：“老实交代，那时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了？”

程诺打开谭天哲的手说：“我又不是对个男人就发 情，你这样的我瞧不上。”

谭天哲巴咂巴咂嘴说：“我知道你喜欢漂亮秀气的，见了盛夏我就知道了。”

程诺也笑：“那天你第一次和我发火，什么优雅、气质统统没了，就是那路上的混混什么脏话都往出蹦。”

谭天哲却是若有所思并不接话。

“不过的确是我的不对，这么大的事儿一直瞒着你。”程诺想起过去的事淡淡的笑。

谭天哲仰头又是一杯，那时的自己根本不是因为知道程诺是gay生气，而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盛夏，那么冷情的人在面对盛夏的事情时竟然让自己这个相处了多年的朋友都不认识了。愤恨、嫉妒？谭天哲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突然就有了危机感，知道程诺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了。从未和程诺说过这些，两个人打了一架，都很狼狈，但事后又像过去一样称兄道弟，只有自己知道，很多东西都变了，只是努力维持这表象而已。

“这洋酒后劲儿大，你悠着点。”程诺制止了谭天哲再要一杯的动作。

谭天哲笑着摇摇头说：“我在巴西没少喝的像烂泥一样，那时你不在我身边，我不也活过来了？”

程诺邪笑：“你这是埋怨我没陪着你。”

谭天哲靠上来，身上带着微微的酒气轻声说：“是啊，我可一直想念你呢。”这句是认真的，在那个陌生的城市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慢慢蜕变，唯一不变的是思念。

“那时我只有恨，老头子自己不幸福也见不得我幸福，雇了人硬生生的把盛夏打成重伤。但是，我最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我天天和盛夏在一起，却从来没有察觉他生了重病。”程诺陷入了回忆，是自己的疏忽、是自己的不成熟才让盛夏那么早离开自己，或许自己不愿再回来也是不愿面对过去的自己吧。

谭天哲撇过头，他见不得程诺难受，更见不得程诺为盛夏难受，又生生喝了一杯酒，拍拍程诺的肩：“过去那么久了，该变的早就变了，该接受的也接受吧。”谭天哲多想说忘了吧，然后我才有资格和你说爱你，也才有勇气继续爱你。

“是啊，说这些做什么，后悔也来不及了，都过去了。”程诺苦笑，碰了谭天哲迎上的杯子。

“不过年轻时的确好，想怎样就怎样，毫不顾虑。你看你那时连跟兄弟们告别都没有就带着盛夏走了，若是现在怕你也没那个魄力。而我那时连酒都不会喝却也觉得痛快，不像现在，想喝醉也醉不了了。”谭天哲靠着吧台眼神迷离。

程诺轻推了谭天哲一下：“什么时候矫情起来了？”

谭天哲自嘲的撇撇嘴角，他是想笑的，只不过没笑出来。碰了程诺的杯：“老朋友，哥们儿做你公司的苦劳力，以后可要罩着我啊。”

程诺笑笑：“那当然，只是怕你家老头子到时候跟我要人。”

谭天哲突然笑起来：“有我哥呢，老头子早对我失望了。”自他知道我喜欢你，自他把我送到巴西，自我说要来你公司工作，我就与那个家没多大关系了。

两个人聊了很久，最后摇摇晃晃的出了酒吧，冷风袭来，程诺忍不住拉紧衣领。谭天哲突然将围巾绕在程诺脖子上，邪魅的说：“怎么样，大爷够细心吧！”

程诺微微一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今晚你没少喝酒。”

谭天哲本想说这么点儿酒算什么，却终还是跟着程诺上了车。

谭天哲坐在后面，半躺在座位上眯缝着眼睛，其实是在看程诺，七年的时间，仿佛只是转眼的事，可是在七年里发生的事情却是想忘也忘不掉。忘不掉因为自己的叛逆被老头子扔到巴西，忘不掉自己必须通过醉酒才能看到想看的人，忘不掉每早醒来身边都是陌生的脸孔，但所有脸孔在微笑时都带着如晨光般柔和的神色……程诺，其实我知道你的事情，只是想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从未关心在意过你，就像你从未注意过我一样，你不知道我的七年，你也从来不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沐小年被突然出现的左荣吓得厉害，一进家就急忙点亮家里所有的灯。沐小年怕黑，小时候养成的，不是简单的害怕，也不是胆小，而是太多被虐待的记忆全是在黑暗中进行的，甚至有过一段被父亲关进黑屋子的经历。

今天见了左荣，就像一把开启过去沉睡记忆的钥匙，让沐小年即使蜷在温暖的被子里，看着满家明亮的灯光，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打颤。

不知过了很久，握在手里的电话终于响了。一回来沐小年就想给程诺打电话，甚至想任性的要求程诺过来陪陪自己。可是，沐小年很快就冷静下来，放弃了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程诺很忙，不要不懂事，不然他会觉得烦，就不会对你好了。虽然今天很害怕，可是父亲不已经走了，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来看看自己，又或者，那只是个梦。沐小年就这样一直不停安慰自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喂。”沐小年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带着害怕又带着兴奋还有一点儿委屈，声音软软的。

“小年，吵到你了？”程诺的声音不出乎意料的传入耳朵，却还是带来别样的感觉。

“我在等你打电话呢。”带着很少有的撒娇的音调，让程诺也愣了一下。

“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程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是无所谓的，声音却柔和极了，沐小年恍然觉得自己仍然在做梦。

“说话算数哦。”沐小年撇撇嘴，想起自己刚刚一直沉浸在恐惧中，唯一的希望就是程诺。

程诺在电话那边轻笑起来，沐小年甚至能想到他笑起来的样子。

沐小年看看表再过几分就是另一天了，轻声问：“你圣诞怎么过的？”

“加班，聚会。你呢，只是去医院了？”

“我啊，一个人在家闲着呗。”沐小年撒了谎，他不敢说遇到了左荣的事，他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自己有父母。“

“苏叔身体还好吧？”

“他说好其实不好，苏伯伯脸色还是不健康，而且看蓝伯伯的眼神更加忧伤了。”沐小年说很多的话，这样好像就可以不那么害怕了。

程诺轻笑：“小家伙，你观察的这么仔细啊！”

沐小年撇撇嘴：“你个大忙人哪有时间关心这个，你肯定都不知道安然哥要和苏陌哥他们的事儿。”

沐小年抱着电话坐在床上说：“他们是恋人，像苏伯伯和蓝伯伯一样。”

程诺倒还真没想到沐小年有这样敏锐的感觉，低声道：“小家伙，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奇怪”他知道沐小年并不是他们这类人，却听不出沐小年一点的惊讶。

“呃，刚来这儿时没注意，可有一次不小心被我看到蓝伯伯亲苏伯伯……”沐小年红了脸，总觉得电话里和程诺说这样的事有些害羞。

程诺不由得勾起嘴角，音调里都带着笑意：“小年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啊？”

沐小年听出了程诺又寻他开心，嘟着嘴说：“你干嘛逗我。”

程诺笑得更深：“我知道，我们小年这么可爱一定有很多小女生想和你一起过圣诞呢！”

“你……”沐小年不高兴了，“我想和你一起过的。”一生气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沐小年急得直打自己，心中又小心翼翼的期望着程诺的回答。

程诺愣了一下，没想到沐小年竟想和自己过圣诞。过去因为有盛夏，在美国又得入乡随俗，便在医院里过了个简单的圣诞节。等盛夏走了，节日什么的对于孤家寡人的自己带了讽刺的味道，所以今年的圣诞，程诺本能的根本未想过要和谁一起过，经沐小年一说，心中一动，原来竟有人想和自己一起过节啊。

见程诺迟迟不说话，沐小年有点紧张。

“那就一起过年好了。”电话那边突然传来程诺淡淡的语调，却像一股暖流流进心里，沐小年紧握着电话，眼眶有些微湿。过年啊，小时候过年，碰上好时候父亲出去喝酒，好心的婆婆、阿姨们就会让自己和他们一起过年，到现在沐小年还记得那时天空中绽开的烟花，但多数都是和父亲在一起。父亲喝醉了就会想妈妈，然后就会打自己，不敢跑，不大声哭喊，只是蜷在墙角默默地听外面放炮的脆响和隔壁放电视的声音，然后许愿希望明年父亲可以少打自己一次。后来在孤儿院真正过了年，虽然没有亲近的人却也很知足。再后来自己搬出来便一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被窝里默数钟声的敲响，默默对自己说新年快乐。可是这次竟能和最想一起过节的人迎接新年的到来，怎么能不高兴。

“怎么了，已经被预约了？”程诺笑嘻嘻的问。

“才没，我哪像你那么忙……”越说到最后越没底气，“你要说话算数啊，我很笨的，分不清玩笑和真话。”

程诺觉得心头一紧，忙道：“傻孩子，想什么呢，我是很严肃的约你呢。”

沐小年在电话那头傻傻的笑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好，有人一起过年，你要来，要陪我一起数钟声。”

孩子一般的要求，程诺已经猜到那孩子怕是又哭了，柔声说：“不止数钟声，还要一起贴对联、包饺子、看晚会、放烟火呢，若是你能坚持，还要一起守岁呢。”

沐小年哼哼唧唧的抽泣着：“程诺，你，你别骗我，我当真的。”

沐小年严肃的叫自己程诺，没有任何其他称呼，指名道姓，只是对程诺一人说的。

程诺不再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小年，一定和你一起过。”

“我们，我们勾手指……”沐小年说完才想起是在打电话，哪来的勾手指。

程诺笑的很好听：“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谁是小猪。”

沐小年呵呵的笑起来，睫毛上沾上了泪珠，心里却很甜很甜。

而程诺此时心情却复杂的厉害，温柔道：“小年，别哭了，早点睡。”

沐小年依依不舍得扣了电话，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将电话放在胸口，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一点内心的激动，真好，要和程诺一起过年呢。过去的痛苦，刚刚的害怕，只因为程诺一句一起过年吧而烟消云散。

程诺走到卧室，床头柜上摆着盛夏的照片，程诺有些恍惚，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照片了。过去，终究是过去了，但是过去，真的会被遗忘么？轻轻擦拭着与盛夏的合照，程诺的眸子深沉。许久他轻声说：“小夏，我遇到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似乎能让我感受到心跳的频率。”

圣诞过后，沐小年总算是从担心和没精神中慢慢恢复过来，多半是因为程诺对沐小年的承诺。见沐小年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却精神百倍，程诺跟沐小年开玩笑说沐小年跟耶稣一样，过了圣诞，算是复活了。沐小年只是笑，耶稣为拯救天下而复活，而自己若真的复活，那么也是因为程诺你。

进入新的一年，程诺整天都在忙，几乎抽不出时间辅导沐小年，于是便安排沐小年做助理，一方面为了让沐小年尽快习惯公司的工作环境，另一方面也可以向秘书还有安然和苏陌学习。所以沐小年也变得异常忙碌，几乎是上完课就来公司，每晚也是在星星出来时才能回家，日子忙碌平淡却也充实，不太好的就是睡眠不足。

考完最后一科沐小年蹦蹦跳跳的走出考场准备赶到公司就被守在考场外的尹骁晟一把抓住，有点不高兴的问：“你这些天忙什么呢？”

沐小年赶时间，皱着眉说：“怎么了？”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尹骁晟歪着脑袋不满地问。

沐小年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日子，我着急着呢，没什么事儿，我得走了。”

尹骁晟顿时怒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不管怎样今天都得和我走！”

“你怎么又不讲道理了，我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沐小年觉得尹骁晟无理取闹。

“我不讲道理？”尹骁晟气急，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如此不在意自己，也不解释什么，拉着沐小年就走。沐小年力气没他大，硬是活生生的被拖走了。

两个人在路上揪揪扯扯，沐小年气的白皙的脸变得通红，一边在尹骁晟的鹰爪下奋力挣扎，一面喊：“你干嘛，我要回去，没时间和你胡闹！”

尹骁晟本来就是没耐心的人，再加上沐小年忘了自己的生日让他很生气，此时沐小年完全不听话还对他喊，火气一冒三丈，使足了劲儿的拖着沐小年往家里走。那时答应了自己，说要陪自己过生日，怕沐小年不喜欢自己的朋友，不喜欢吵闹的气氛，没有请任何人，只想和沐小年一起过生日。这么多年，尹骁晟身边从未少过陪伴的人，也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吹捧中，自然缺少了很多真正与别人相处的能力，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自己的喜好做事，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自我和霸道却是连沐小年这样温顺的孩子也不能忍受的。

沐小年被扯得生疼，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答应了他什么，也生了气，想也没想就咬了尹骁晟手一口。

“妈的！”手一阵疼，尹骁晟龇牙咧嘴松了手，沐小年便想也不想的往回跑。

而此时尹骁晟已然气红了眼，理智什么的早就没了，快步追上沐小年，一把把他扯进怀里，为了防止他大叫还掩住沐小年的嘴，拉进小巷。

沐小年又踢又踹，气得不得了，怎么会有这么野蛮无礼的人，顾不得许多：“尹骁晟，你有病，我不要和你走！”

尹骁晟只觉得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一听沐小年指名道姓的骂自己，便是狠狠一巴掌打了上去。

“cao！你有什么破事儿，不过是见那老男人，连答应我的事儿也敢忘！

沐小年顿时觉得眼前昏花，右耳轰隆隆的闷响。手上却挣扎的更加厉害，喊道：“神经病，我要回去，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尹骁晟打红了眼，再一听沐小年仍旧那么硬，直接把他按倒在雪地上打起来，边打边骂：“让你叫让你喊，我告诉你沐小年，今天管你有什么事，管你想不想，就得你陪我，就是把你打晕拖着走也要拖回去，有事？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