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记——甘棠

小臭回来时就见我一副大无畏视死如归的怂样，杵在门柱子边前儿。笑了笑，走过来牵起我受伤的手，我顿时如沐春风，屁颠颠的跟着他进屋。乖乖坐在凳子上。听他温和地开口：“死不了，看把你吓得！”

立时我就感觉我就是那冰碴，想再碎一点都难。同时我确信我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霍的转身，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还不都是你！”我见他就怂，这是一种生物现象。在我弱敌强的境况下是需要作出气节上的牺牲的，这是识时务者之举。

小臭果然受用，给我揉着小手还不断呵气。他从怀里摸出了个棕色小瓶子打开，一股子怪味！我好奇凑上前嗅了嗅：“小臭，味道好怪，什么东西这是？“小臭暧昧地一笑：”给你治伤的灵丹妙药。自己涂。“小臭两指夹着药瓶伸到我面前塞给我。

我拿着”怪味药“。心想：小臭倒地是只鹿，心地还是很善良的。想归想但是闻着怪怪的药，迟疑要不要涂。小臭半哀怨的开口：”棠棠，这是我厚着面皮儿问老管家讨来的。你还一副掀起的表情。试试嘛！我又不会害死你“小臭一副邀功讨好的表情。现在他要是有条尾巴，肯定晃得跟什么似的。

瞅着这药，这药是不至于害死我。又看了看小臭满脸期待的表情。难得小臭这次真心为我。索性把一瓶子药倒在了手上。没等我细细涂抹，小臭已是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我说：”棠棠，我的精华好用不好用“我愣了一阵，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涂了“药”的拳头伸到那张笑得合不拢的大嘴里，心情愉悦地说：”自己尝尝不就晓得了。“我得意地冲着他笑。但是感觉周围气压明显降低，小臭反手抓住我手腕一带，顺势将我带到他怀里，他那沾满“药”的嘴巴就呢么附上了我的唇瓣，舌头也在我口腔中扫荡。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满口“余香”。

半晌小臭放开我，拉着我坐在他腿上。边用茶漱口，边贱贱的说：”好东西自是要与我珍爱的棠棠分享。嗯？“小臭拿起一杯茶送到我嘴边。我晕的云里雾里的就呆呆的喝着茶。

“漱口，呆子！”接受指令似的漱了漱口。

“吐了”

我嘿嘿一笑，回头想吐小臭一脸。但其早有防备，拿着桌上银质的小锅盖遮脸，那口各种液体混杂的物质，一部分被射在了锅盖上，另一部分挂在了我脸……

小臭一把把我提起来。给我按到脸盆里：“棠棠，你的唾液怎么可以乱喷呢，实在太不文明了。”随后从脸盆里提留起我的脑袋。拿着毛巾胡乱地给我擦着脸。我一把扯开他的手。刚想爆发，后背就被他的鹿蹄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捋着。颇有顺毛的意味。见我脾气缓和，就商量着跟我说：”棠棠，今日风和日丽，同我一道去院子里走走如何啊？“问的是商量的语气没错，但行动上是毋庸置疑地把我拖进院子。期间几度反抗的小情绪，都被小臭以一记眼刀成功熄灭。

第7章

在院子里闲闲地溜达，“乎”的脑后一阵掌风。小臭抱着我跳离，堪堪躲过一击。我呆呆的看着地面那道被掌风擦出的痕迹，心下琢么：乖乖！被劈中了可了不得！再瞅瞅那块地，刚刚我跟小臭却是站在上面。抬头确认小臭没事，却意外见小臭正对着我后脑勺的方向两眼喷火。我机械等的转过头。一看不要紧，因为不确定。眨眨眼再仔细一瞧：“葵！”我迅捷的从小臭身上翻下来。喜出望外的奔到葵的身边，笑嘻嘻的扶着葵的小臂说：“葵，你怎么会来。”

葵越过我审视着庭院，半晌瞟着小臭说：“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梃，儼立若相持，水虢虢循除鸣，亦有佳人作伴。甘棠，日子过得好生快活啊！”

听得出葵这不是夸我，因为他的脸上毫无愉悦之情反之则是一脸的厌弃。虽与葵交集并不深厚，但是他的情绪我总是能感知到的。我扯了扯葵，想分散他对小臭的注意。葵轻哼了一声，甩开我。负手而立。

我瞧着眼下这形势，回头看看小臭，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臭屁样。我暗道：小臭这个不长眼神的东西。我冲着他挤眉弄眼，希望他识趣一点，自己退出去。可是小臭压根把我的暗示当无物。脚底扎了根似的丝毫不动，依旧瞪着葵。这只犟鹿！我感觉葵的着火点瞬间降了两个八度。这眼看着就要葵的怒气就要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似台风过境般破坏力超强。我是真真心疼这江阳王府里的真金白银那。还偏偏这两还都按兵不动，暗地里较劲。院子里着实静得可怕。我真切的感觉到我脊背上毛孔分泌冷汗的过程。我瞅着眼前两位绝非省油的主儿，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像。迫不得已，衡量一下后果，只好找较软的柿子捏捏。我冲着小臭再次放电。就差两汪清泉涓涓而下了。

“你还要跟他眉来眼去到什么境地，甘棠！“低气压盘旋在我上空，我感到我目前处在在台风的风眼处。虽然安全，也不过一瞬。我转身陪着笑：“葵~厅里上座，在这站着讲话，人来人往的，多有失体统不是。”虽是征询的口气，我却拈着葵的袖子往屋子里牵。葵看了看我的手，反握住：“亏你还知道什么是体统！”牵着我进了屋子。

我给他上了茶，看着他喝着用我同类煮的水。心下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葵将茶杯搁在桌儿上，干净修长的手指夹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杯沿儿。眼睛看似盯着我，但我却绝的他在神游太虚。

在葵面前我有些局促，虽是莫名的了解他情绪。但也委实有些“惧怕“。许是葵强大的灵力对我这种小妖有巨大的震慑作用，因而引起的心慌，焦虑，局促不安等情绪横生。葵大概看出了我的局促，跟着那杯沿儿发出的声音缓缓地吐出几个掷地有声的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蓦的抬头看着葵，他的话，有些懂，有些却很费解。葵冲着我笑了笑。他很少笑，笑起来却很美。像夏花一样绚烂。我不禁看得有些痴迷。葵看似心情愉悦。实则就像夏花背后的阳光，容易忽略它的危险。

“甘棠，我与你说过：你化形过早，需勤加修炼。这就是你修炼的佳境？”葵说道最后似有些嘲讽的意味。

我缓过神来，还是不敢直视葵的眼睛，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回答。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即是错，还不如不说。葵则一直纠结于杯盖碰杯沿……

那股划杯沿儿的噪音戛然而止，葵嚯的起身，掌风擦着我耳郭飞出，带起鬓角的几缕青丝，随之而闻的竟是梁柱被撞断的声音和肉体摔在地上的钝响，还有物体擦地的摩擦声以及小臭的呻吟。我心头一惊，歪头想看个究竟。葵清冽的声音却在我上方晕开，深入一池净水并在其中肆意扩散。葵：“甘棠。”我立刻像是被定了身似的杵在那。而葵背着光声音冷冷得：“我对你不同，只不过因为你讨我欢喜。但不代表你可以不识好歹的任意妄为！我点化你，并不是要你与这半妖不人的贱畜厮混的。还是说妖都这么不知耻！”

我脑中铃声大作，虽说是妖，但也万万不用将“不知耻”得屎盆子往妖身上砸！我的脑袋还在消化葵的整句话的时候，葵踱步走到小臭的跟前。毫不留情的踩在小臭的面庞上，征服性的碾了碾，依旧清冽却刺耳的声音：“谁给你这贱畜权利，竟敢忤逆我。你也不过就是个利用旁门左道化形的贱畜，还把自己折磨得这么人不人，妖不妖，畜不畜的。想这三界怎容得下你？”

葵用抬脚，用蛮力爆踢小丑的丹田。踢得小臭突地飞了出去，葵仰头，随即飞身至小臭身体斜上方。葵抬起腿，瞬间发力，利落用脚踝狠狠地劈向小臭的气海。小臭极速的坠落，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且就势一弹。而葵则稳稳的踏在他身上，顺势踩着小臭的小腹。小臭近乎昏迷。满脸的青紫、血污。不时渗出的不知是汗液还是血水混合着泥土，青丝胡乱的盘踞在小丑的面部。

我突地意识到葵的意图。冲向门口，冲口而出：“别！葵！”

葵回身看着我，温和地一笑，我刚放下的心顿时坠入冰窖。我看到葵那温暖的笑容霎时化作满脸的戾气。脚狠狠地踩向小臭的下体。小丑双目近乎爆出。疼得龇牙咧嘴。葵看着他笑得极其残忍甚至暴戾！我只有一种感觉——透彻心骨的“寒”！

“甘棠，这种的东西也配觊觎你？”葵踢开他，三步并两步走向我，扶起我蜷缩在门框的身子，见我掰着门框执意不肯松手。我的指甲因为太用力已经受损，手指也殷出了血。轻轻地附上我的手，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甘棠，你是不是觉着我对那畜生太过仁慈？”我顿时惊觉，怯生生的看着满脸温和的葵，木讷的摇着头。

葵巧笑兮，他的笑美得很刺眼。就如夏花，再怎么美，看久了始终会灼伤眼睛。夏花无害于人，人却因夏花而盲。我一如行尸走肉般被葵牵回坞云山。走过小臭身旁时，我茫茫然的踩过小丑的身体而不自知。突然小臭挣扎着扯住我的袍子。我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却又在瞬间找到了焦距。我想用手为他抚去污浊。手伸到一半，突然感到如芒在背，我看着葵蔑视的眼神，硬是狠心甩开小臭的牵绊，唯唯诺诺的跟在葵的身后。将这凡俗抛之身后。

“我会来接你！等我！”——这是小臭扯住我时对我做的口型。我记下了。也讶异于自己竟在呢么混乱的情况下即可读懂。

小臭看着手中的泪珠，小心翼翼的将它滴入自己的眼中……

第8章

坞云山……

我被迫化回原形，木讷的看着葵将神兵送入我体内。妖就是妖，即是修行百年，接触神器之时也是痛彻骨髓的。那种被洛铁灼烧肉体般的痛楚，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身体近乎扭曲的直视着葵，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为何对我至此。而我发现他脸上却是一丝侥幸。他在怕什么？但是身体的痛楚却不允许我分神，直到神兵狠狠地钉住我的树根，他才肯停止运功。此刻他亦是汗如雨下，胸腔也起伏得厉害。后他又用红绳串起铜钱织网一般将我围在其间。四个吊顶佛提燃着蜡烛。耳边一阵阵的梵乐。惹得我阵阵头痛，这痛楚与那神器刺身更有过而无不及。整个脑子像是要炸开一般。而那佛提的热度源源不断的流进我的躯体。那热度好似能榨干我身体所有水分，然后引我自燃而亡。我被缚于其中，人形时隐时现。因我的痛楚而扭曲的树干宣泄着我痛极的愤懑。我怒视他。想要大声质问，却像陷入是梦中一般，只是对着他喊，却使不上丝毫的气力。

反观葵，坐定于“红网”之前，他的法器盘旋于其周围，葵则眉头深蹙。嘴中不停地念着咒文，手印上下翻飞。额头和鼻尖布满细密的汗珠。纤长细密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汗珠。两片本是莹润的唇瓣大概是因为温度过高而干裂，殷出了血渍。

随着红绳的增多，我感觉我的气力却在急速下降。我的人形已不再显现。而树叶也由翠绿瞬息之间变得枯黄委焉，只是一瞬的功夫我的树叶簌簌地凋落。我痛苦着同时却惊异于自己身体变化。我成了一颗枯木。干裂的痕迹爬满我的树身。我大骇之下，回神望着这些个红色的束缚。这竟是“魂兮”

我瞪着专注念咒的男人。葵！你岂是要我魂飞魄散不成？心條然被狠狠揪了一把，痛的我抑制不住地流泪。眼泪不慎溅到红绳上，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而红绳也因这微小小的颤动，变得紧绷，上面的铜钱也似疯了一般怒吼着冲向我。大有置我于死地的势头！我愤恨的瞪着葵！发现他依旧眉头深锁，他的法器也发了疯一般绕着他旋转。一丝红色的涓涓细流，贴着他的人中蜿蜒而下，划过他干裂的泛白嘴唇。竟会有一种他将随时会崩塌的感觉。但周身的痛楚提醒着我：不能甘于魂飞魄散。我唤起身体仅存的灵力。挥动着枝杈妄图扯断那鲜红如血的束缚，妄想能阻挡铜钱冲向我的势头。铜钱落兮，魂去矣。就在最后一枚铜钱将要落下时，我绝望而安静的嗅着的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看着虔诚的坐在树前的那个人。却只想再拥住他。我闭上眼睛，向他展开干枯的枝桠，做出拥住他的样子。我感到我扎根的大地竟有一滴水珠。我没有睁开双眼。我怕那滴水珠并不是是他的泪。

葵霍的起身，手掌用力劈向我扎根的大地。大喝一声：“封”瞬间体内的神兵再次深深刺向我的命门，我痛得几乎要从真身之中爆出。同时所有铜钱停止攒动，红绳也转为暗红色，无力的挂在我的枝杈上，拉拢着。毫无刚才置我于死地的生猛劲头。而四个吊顶佛提也熄了光。耳边的梵乐却还在清唱，听着这梵乐竟有些心安。瞬间我感到周身说不出的爽利。

葵走向我，同样立于”红网”中，他的手伸向我，轻抚我干裂的树身，咧咧干裂的嘴唇，虚缓地说：“真不愧是喝我的精血长大的，这么折腾！”葵另一只手，展开一把明晃晃的扇子，随手晃了一下，那扇页便相互叠错，竟成了一个圆盘。趁我分神之际，葵念着咒诀，举起那法器狠狠地拍向了我的主干。我登时感受到一种被撕扯的痛楚，就好似将血肉筋脉从白骨上硬生生扯下一搬。痛得我近乎昏厥。

我醒过来，看到葵在运功，又看了看自己，再瞅了瞅那颗干枯的树，明白是我的魂魄被抽离出了真身，也就是将其从真身上毫不留情的撕扯着一寸寸的剥离下来。

葵走的我身边，单膝着地，俯着身子，一手拦住我虚无的身体，随手变出了个圆镯子扣在了我的脚踝上。上面有个精致的六角银铃。葵挑了挑那个铃铛，声音清脆悦耳。随后按住我的后腰，将真气度与我。我看着他，他明朗的笑容有些晃眼。

葵见我气力逐渐恢复，扶起我，沉吟片刻，缓缓地说：“这铃铛，是用九尾的元丹做引，得空道长在消灭元丹时与之俱焚留下的金身做的。做镇妖之用。”九尾的元丹，得空道长的金身。不论他们是谁，就是听着这两样东西，也知道是两条性命。我感受着脚上的铃铛，凉的有些刺骨，寒气直逼骨髓。

葵继续他的解说：“这东西妖精都有所畏惧而不敢近身，若是贸然近身，轻则重伤而亡，重则魂飞魄散耳。”

“魂飞魄散耳”我心执念着这句话。这话葵说出来好似过眼浮云一般轻快，但在我却有说不上的后怕。以至于身形不稳。我抓紧葵的小臂，心想：现在不过一句话而已，实则刚刚我就要魂飞去兮矣。我有些出神的望着葵。葵也不在意继续说：“这铃铛之所以伤不到你，是因为你的妖气全被钉在了真身之中。这样无论是去到了我的修炼之处还是在我身边都不至于太难过。”葵捋了捋我的背，顿了顿又继续说：“你刚刚分身，难免痛苦和虚弱，只要稍加修整即好！这个铃铛也有助于你恢复。”我有些讶异。葵好像从来没讲过这么多话。就算梦里的他亦没有。而且，像这些他又作何向我解释。葵，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想到这我潜意识地挣了挣葵扶着我的手，葵索性放开我，叮嘱我要小心后就独自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的跟着葵。心里除了疑问还有满满的惧怕。这不再仅仅是被他强大的灵力所震慑。而是为我性命担忧而产生的恐惧和刚刚那经历的后怕。我缓缓的跟着他走。听着他感慨身边的种种美好风景。他的话犹如过眼云烟，直被我跑到了九霄云外去。

随山势的攀高，空气也变得凉薄而潮湿。打在身上，也免不得一个激灵。许是这一个激灵，我的思绪也清明得多：我虽为他所惧，但不至于受制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