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局棋 上——燕赵王孙

作者:燕赵王孙  录入:10-27

韩越之再度点头:“好,我知道了。”师父别看长得很粗犷,实际上心思细腻,每一点,都想透了。

见他听得认真,夏锐翔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压着没有说你是我的关门弟子吗?”

“为什么?”韩越之问,然后又自顾解释,“不是因为怕过多的报道打扰我的生活?”

夏锐翔笑笑,摇了摇头:“不是。”他顿了顿,表情多少带了点激动,“那是因为,我想让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顶端,靠你自身的力量,在陌生的世界里搏杀,创出一片天地,那时候,得到一切的,都属于你自己,而不是旁的什么身份。”

韩越之愣住了,他这才意识到,师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替他将来打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不假。

夏锐翔表情又恢复成严肃,他知道自己的话全部都能输送到年轻的徒弟心中,因此每次和他交谈,总是很直白,这是最干净利落的交流方式。

“等到将来有一天,你站到顶端,那个时候,你会超越我,超越李显茶,甚至超越王昊辰,那时候,当人们知道你的身份,他们会想,你真厉害,难怪是我的关门弟子;而不是想,能得到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师父。你明白吗?你能得到这一切,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我的弟子,你明白吗?”夏锐翔又有些激动,他眼睛里带着偏执的疯狂,那是对他预想的将来的无限向往。

他们这一代人不能完成的梦想,为什么不能下一代人身上实现,他们的素质更好,能力更强,关键的是,他们爱围棋的心不比自己少。

韩越之激动了,他感到热血涌上脸颊,呼吸也变得困难,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师父说这么多话,而且这些话,全部是为了他而说。

他咬紧牙关,用力吐出三个字:“我明白!”

年轻人底气十足,敢闯敢拼,他还有无限的未来。

夏锐翔笑了,抿了口幽香的铁观音,给韩越之下了个指示:“这一次的梦想杯,你的任务,并不是取得比赛权,更不是打赢日韩两国。你的任务是,用你一切的时间,找人下棋。”

韩越之低头想了想,他还年轻,当然心中对胜负有很深的执念,但是师父说的话很对,他默默点头,决定听从师父的教导。”

见小徒弟虽然心中不服还是点头,夏锐翔口气缓和不少:“不是不让你赢,你能赢得比赛固然好,但你的路还长,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在未来成为你的铺路石,X市太小了,你每天面对的棋手,无外乎我们道场的几个人,下来下去,没有什么变化。”

他眼睛里又闪动着火花:“但是北京不一样,几乎全国的顶尖棋手现在都等在那里,或是比赛,或者生活棋院里,你的任务,就是每天到对局室,找任何你能说的上话的棋手对弈,现在在中国棋院里面生活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单身职业棋手,他们很多人打小就生活在那里,你可以从他们身上学习到的,不光只有棋,还有作为一个职业棋手,每天都是怎样练习。”

师父这些话,对于韩越之来说,都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中国棋院,顶级国手,职业小棋手,这些名词,他只在杂志里看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围棋的大门,正慢慢对他敞开,里面有清风,有流水,有山石,那是一个美丽的,令人向往的仙境。

夏锐翔等他慢慢思考,然后沉着声音说:“越之,一个月时间,如果不下够一百局,你就不要回来了。”

韩越之眼睛里燃烧着疯狂,他用力点点头,默默下了决心。

“越之,我们到了。”李慕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叫醒,打开车门,韩越之迎着冷风下了出租车,中国棋院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点亮了他的眼睛。

巨大的三角型建筑气势磅礴,中国棋院四个字也不知是谁人写的,苍劲有力,韩越之只看了一眼,就浑身热血沸腾,我所要拼搏的世界,我来了!

李慕任他傻兮兮站在那里看,自己动手把行李拿下车,这才拉着他往棋院里面走:“别傻看着了,以后我们会常来。”

一楼大厅很宽敞,李慕和韩越之一推开玻璃大门,就看到卫凌和杨文晴等在入口处,正笑嘻嘻看着两人。

两个月没看到他们,韩越之竟觉得有些想念,心底里,他们已经是自己的家人一样,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卫凌过来接过李慕手里的行李,杨文晴领着他们往大厅另一头的询问台走去,边笑着说:“你们两个不会以为师父们什么都没安排吧,看到我俩那么惊讶。”

韩越之搓搓鼻子,李慕不大好意思对杨文晴说:“杨师姐,麻烦你和卫师兄了。”

杨文晴只是笑笑没说话,把他们的身份证件交给询问台办理比赛登记手续,倒是卫凌,在他们身后开口:“若寒还在上海,你两个师兄都在外地比赛,只有我们两个在,当然要多看顾点。”

李慕点点头,虽然他们都是很早就认识,但是并不十分熟悉,一般也就算点头之交。如今能相处融洽,还真是多亏了韩越之在中间搭桥。

卫凌他们已经晋级职业的棋手,都是住在棋院里,这次过来比赛的棋手普遍岁数不大,棋院为了照顾,把旁边一个小型宾馆租了下来,给他们做住处。

韩越之和李慕算是来的早,杨文晴帮他们做好登记,领好房间号码,这才领着他们走出中国棋院。

北京的冬天,如果不下雪,几乎都是晴天,这时才下午三点多,大太阳即使隔着少许的薄云,也依旧有些刺眼,韩越之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被一个声音打断。

“韩越之,李慕,你们也来了?”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韩越之转头看去,就见到王旭光那一头黄毛。

大半年没见,他长高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单薄,但好歹看上去没有那么弱小,像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了。

王远老师站在他身后拎着行李,想必是陪着儿子来的,看见韩越之,笑着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位是?”他目光转向李慕,询问到。

韩越之先是叫了声“老师好”,才介绍到:“王老师,这是我发小李慕,李慕,这是我说过的围棋选修课王远老师。”

王远自然对李慕的名字很是熟悉,看着他微微打量,并不十分突兀,随后用十分赞许的口吻说:“李九段的徒弟果然不同凡响,你上次赢旭光那局实在不错,”他用手揉了揉自己孩子毛毛的发际,“连我家的小黄毛都没有说你不好。”

这句话明显把在场几人的目光引到王旭光的黄头发上,如韩越之都已经开始笑了,其实他的头发不是染的,而是那种营养不良的颜色,泛着棕色,并不很黑。

王旭光狠狠瞪了正看着他头发的李慕和韩愈之,气鼓鼓地对王远说:“爸,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给我起绰号,还有你们,韩越之李慕,既然都是来比赛,那就看谁笑到最后!”

他器宇轩昂地教训一通,又阁下狠话,拽着王远闪身进了棋院,王远在背后和他们摆摆手,算是道别。

因着他二人出现,韩越之觉得自己彻底放松下来,笑嘻嘻和师兄师姐们说着近期情况,没走几步,就到他们要住的宾馆。

由于地处北京市中心,那宾馆看着有些年头,走进去却发现里面非常干净,装修典雅,想必价钱不便宜。

同样是杨文晴拿着登记表在前台登记入住,他们领到的标准间号码是304,听前台小姐说,等到比赛开始,所有的选手都住在这一层,他们之前还来了几位,是按号码排的。

韩越之和李慕一人一张房卡,拿着上了电梯,没走几步就找到了客房。

他们的房间并不大,两张单人床隔得很近,窗户旁有一个小圆桌,上面还放着一副围棋,樱桃木的一寸棋盘干干净净,比韩越之自己的那副围棋高级多了。

他们扔下行李,卫凌嘱咐他们先休息一下,晚上再一起吃饭就走了。

韩越之躺在靠窗户的那个床上,歪头看李慕,咧嘴笑了笑:“终于来北京了。”

李慕坐在床上整理行李,抬头看他,眼睛里透着笑意:“等过几天,我们去故宫看看吧,好好在北京玩两天。”

“好。”韩越之回答道。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一人霸着一个床,沉沉睡去。等到李慕把韩越之推醒,天色已经暗下,晚霞红透了漫天云彩。

寒冬时节天黑的快,虽然天色已晚,其实还不到六点,卫凌和杨文晴也还没过来,韩越之索性叫李慕穿上外套,一起下楼去等。

他们刚一出房门,隔壁的门也开了,却正是王旭光,想必是因为外面天很冷,他还戴了个黑色的毛线帽子,韩越之看了一眼他的门牌,306,可不正是隔壁。

他看见二人齐刷刷盯着自己头上的帽子,嘴巴一撇,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头发颜色和你们不一样嘛。”

李慕看着他笑了,横横的不可一世的孩子,就好像几年前的韩越之,那时候他光华外放,不如现在内敛沉稳,倒是有些怀念了。他想着想着竟然有些走神,心里升起一点点的遗憾,以后,想必很少有机会,再看到少年时的韩越之意气风发的摸样。

韩越之并没看到李慕兀自发呆,他倒是好脾气对王旭光说:“正好我们住得近,以后可以没事多下几局,这次好好切磋一下。”

王旭光拉上羽绒服拉链,瞥他一眼,说:“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你长进了没有,我可不喜欢老是输给我的对手。”

他年纪比韩越之李慕小了四五岁,再者他们已经上高中了,自然不会和他们眼中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因此韩越之还没说话,倒是李慕替他回答:“越之本事如何,当然要王老师你,以后好好体会的。”

王旭光输给过李慕,见他说这话时明显有些不高兴,自然也就不再多说,轻“哼”一声,转身走开了。

李慕转过头,看着韩越之把房门关上,又仔细按了按门把手,确定门是否锁上。

“越之,你,你没生气吧?”他问韩越之,然后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说下去,“这孩子有些太自傲,他这样看不起人,将来时要吃亏的,你可比他强多了。”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反而比韩越之这个被瞧不起的更甚,见他这样护着自己,韩越之就连那丁点不开心都散去了,只是笑着说:“他实力很强,我曾经败在他手上,他会这样想,也是正常的,你啊,何必同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李慕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你被任何人看不起。”就连韩越之本人都不明白,他在李慕心中的形象有多么高大和光辉,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一直深深埋藏在李慕心里,从韩越之学起围棋第一天起,李慕就知道,就算他现在输,一直输,他也总会有赢的一天,而且这一天的到来,不会让他等待太晚。

他知道,他比自己,拥有更广阔的未来。这是他学棋十年练就出来的敏锐感,他相信,师父和夏九段同样能看出来。

韩越之看他说完话又兀自沉思起来,清秀的脸庞严肃得很,心中的喜悦无法诉说,他使劲揉揉李慕的头发,说:“怎么办,可是我喜欢看你替我出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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