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滞的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无法支撑,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怎么会这样……手足俱废……
林羽凉愣愣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却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最后一次用力过度,重重的跌在了坚硬的地上。
被束起的腹被重重的撞击,一瞬间便涌起比手脚更加强烈的剧痛,仿佛被人剜去了骨血,林羽凉捂着腹半句呻吟也无,只是发白的嘴唇被咬的破碎,流出涓涓细血来。
玉阳公子显是不曾注意此刻的林羽凉,见林羽凉狼狈不堪心中大喜,很快便离开了。
林羽凉蜷在地上,痛的神智也不清明了,待的玉阳公子离开,才急急的伸手到怀里去取那个浸了汗水与血水的布袋。
他手哆嗦的紧,握都握不紧,额上冷汗连连,费了许多功夫才将那个布袋取出来,手伸进去却怎么也捏不紧那小小的药丸。
空气里血腥气味越来越浓,少年蜷在角落里如涸辙之鱼般挣扎,却是徒劳。
怎么可以这般痛……
怎么可以这般痛……
身后已有潺潺鲜血涌出,少年颤抖着伸手去摸,见的那一片鲜红,苍白冷幽的面容里多了一丝绝决。用沾满鲜血的手捂着腹,他捧着手中的布袋,陡然松开,让药丸滚落了一地。
林羽凉匍匐在地上勉力一点点的爬到药丸边上,用嘴一颗颗衔起再吞咽下去。
急迫的吞了数颗,他靠在地上,待到一股热流渐渐自腹部升腾而起,身后流血渐渐止了,才放缓心,愣愣看着自己绵软无力的手脚,缓缓流下两行泪来。
手足俱废……
此生已为废人……
……
第七十一章:他,终究是不肯信我
地牢阴冷如冰窖。
在火光下扭曲的墙壁,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蟋桫的声响,远处暗的看不清的各种叫人心惊胆战的刑具……
曾经待过的寒轩地牢与之相比,甚至可以称的上美好。
生命如朽叶……转瞬便凋零。
林羽凉趴在尘土之上,视线模糊不清。他全身好似被水洗过般湿透,被风吹过,身体瑟瑟如烟的颤抖,十指嫣红,不由自主的在墙壁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冷寒的像被封在冰里一样……
他一直手搭在腹上,浅浅颦着眉。眉眼在一片苍白下寡淡的如画,他淡白的结着痂的嘴唇已经渐渐转变成了灰紫,整个人无一丝生气。
好痛……
不停的在痛……
可是……
越痛越想他……
我还是爱他……
林羽凉闭起眼睛,悄无声息的落泪。
他不会来救我的罢……便是他来了……我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让他看到?
还有宝宝。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是孤身一人,死便是死了,可是他连这个世界都没有见过,我又怎么能那般自私?
“宝宝……你想不想见你爹爹?”少年喃喃的道,眉眼里却是最沉郁的绝望。
“是爸爸不好,就算再卑微也好,也应该告诉你爹爹你在这里……就算跪下来求他,也要回去找他才对……告诉他我没有做错……告诉他,告诉他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他从来没有信过我……”少年哽噎的说着,尽力咬住手背不让自己抽搐的过于厉害,靠在墙边呜咽如受伤的困兽。
“他不肯信我……他……”
少年楞楞的,整个人却突然深深一滞,斜斜的就向一边倒了下去。
灯火仍闪烁,黑暗中诡谲不定,少年蜷成一团,不时的抽搐,青灰面容上深深的痛楚。
指间的血没有止过,渐渐转变为乌紫发黑的色泽,少年羸弱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清晰。他勉强爬了几下,又将一粒染了尘土的药丸衔到口中,直接吞咽了下去。
吃了几粒药腹部还是一抽一抽的痛。林羽凉不敢将布带解开,怕玉阳公子回来看见,只能伸手在腹上不断的打着圈安抚,想让宝宝乖一些。
夜还很长很长。
林羽凉眼睛寂寂的张望,空无一物,昔日的灵光散的彻底干净。
清光如水,月明影稀。墙头一朵昙花开的寂静无声,光华流转,但转眼便已谢去。
墙里盈暗香,墙外影静寂,陌凄月伸出凝了霜雪的皓腕,轻轻一推,整片砖瓦石墙倒塌成一片,将闲花压的七零八落,一副美景硬生生的便毁去了。
他却恍然未觉,只轻声对着月光难以照耀到的黑暗之处问道:
“可曾查到?”
那原本无人的地方在陌凄月话音落下之时,蓦然多了一道人影,虔诚跪下,头低的几近触地,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冷寂无能……并未查到。但已有些眉目,望轩主能再多给冷寂三天时日。”
他话说的沉稳,但陌凄月的气势却一瞬间便冷了起来,似是下了场鹅毛大雪一般,叫接触到的人心里阵阵生寒。
“我给你三天时日,谁又给他三日时日?指望那正道盟主当的起他伪装出的声名?”
冷寂心里一窒,头越发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发落下,将他的表情遮住。
“是属下无能。”
陌凄月眼里映着冷冷的月光,银光流泄,他面容如一阙清歌,静默间却有着铺天盖地的力量。
他清冷的道:
“我只给予你一日。一日后再查不出他在何处,你便永远不必再来见我了。”
夜色下黑衣男子敛首称是,很快消失了踪影。
……
“你想的办法真是妙极。”卧在章晏仁腿上,玉阳公子轻轻挑弄着他的脸,瑰红指甲说不出的妩媚。
“我去挑那小浪蹄子指甲的时候他叫的真是动听……之前我将银针叉进去他也没这么叫过,还是你办法多些……”
章晏仁握住玉阳公子的手,眼里全是深邃的笑意。
“既是试探,自然应该拿出些东西给那陌凄月见上一见,一片指甲一缕头发,我们送的真,他回应自然便真。”
笑着抚上身上人,章晏仁淡淡语道:
“想必之前布的那步闲棋也将发挥作用了罢……我可是期待的紧哪。”
玉阳公子看着他斯文面容上凝固的笑,忽然之间打了个冷战。
……
林羽凉像死人一般躺在冰冷的地上,右手无名指上一片模糊血肉,指甲不翼而飞,他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躺在地上任凭眼泪流回眼眶里。
玉阳公子昨日又来了一次,生生挑去他一片指甲,那种叫人连晕过去都是奢望的痛,只能忍受。
朦胧中仿佛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说的正是要将自己割下发和那片连着血的指甲一齐送于陌凄月,设了陷阱引他来……
他寂寂的躺着,心里一道道伤疤都在流着流不尽的血。
月月怎么会来……他此生都是不愿见我的……
我又算得上什么……
我爱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来。况且他不来也好的很,不会中了别人的算计。
只是我还想再见他一面……不知,今生能否再实现……
少年心绪意乱,一点点复又昏迷过去。
……
远处传来模糊的呼唤声“轩主……”……
陌凄月并未抬头去看,只专心望着躺在床榻上神色冷凝之人,看他双眸紧闭,心里痛到极致。
他万万没有料到。
整个寒轩竟中了几个月的慢性毒药。
本应该再久一些再爆发被人察觉的毒性,提早显出,缘故却是……
“昀……!”
陌凄月大惊,眼睁睁的见他喷出今日的第三口浓稠黑血,上前将内力源源不断的续上,却无济于事,只能看着他再一次昏迷过去。
安阳昀正是中了那慢性毒药,那毒药本只是胜在隐蔽,杀伤力并未强到连陌凄月都束手无策的地步,但是……
这毒药却恰恰与安阳昀有损的经脉起了反应,一瞬间强烈了何止千百倍!陌凄月只能以已内力封住安阳昀生气,用真气帮他续命。
轻轻抚上安阳昀纵然是昏迷也俊漠凌厉的眉眼,看着他泛黛色的面容,陌凄月心中大恸,连声音都一瞬冰结成雪:
“冷寂……寒轩其他人的毒可解了?可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那个黑衣男子如影子一般蓦然出现,单膝跪地,气息明显比不得从前稳健。
“大家毒还未完全解清……至于是何人所为……只查出毒应该是几月前通过饮食下的……最有嫌疑之人……”
说到此时,他话语明显停顿了一下,陌凄月却无甚么心思,目光仍一刻不移的停留在安阳昀身上,冷冷的道:
“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按时间推算……那时唯一一个有机会下毒进过寒轩厨房的人……只有轩主前些天赶下山的那个人……”
……
是小凉下的毒……?
陌凄月心里猛的一惊,愕然抬首,却见的手下一脸平静,静静看着自己,心思也清明了几分,闭上眼,一点点回忆起来。
那个喜爱往后间厨房去的少年……
他一点一点的回忆起,发觉时间果真十分吻合,他心里焦急痛苦,渐渐的也信了此说,顿觉自己之前所为实在是难以言表的愚昧。
为他担忧放他走算的上什么……
接近心思保全他算得了甚么……
心急如焚处处寻他想要救出他来又算得了甚么……
想必那指甲根本就不是他的罢……
只怕他当初在自己勉强装出一副纯善模样,是为了脱身及时而已罢……
自己为了他愧疚痛苦,他却只怕快活的紧吧……此刻又伙同章晏仁不知在耍何种把戏……
他叫自己如何能信!
目光越发冷厉,吻了吻床上男子的发,想着他那一刻毒发,如何在自己面前黯然倒去,陌凄月心痛如椎,再想想那幅天真纯洁的面容,只觉自己可笑无比。
这世上最纯洁无邪的双眸下,却是最毒辣的心思……
只怪我看走了眼……
第七十二章:永远不会丢下你
“离寒轩还有几日路程,你歇歇吧。”一名气势霸道的男子搂住身边男子,替他理了理鬓边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发,满足的在他脸颊上一吻,怜惜说道。
“我放心不下。”卧在他怀中的男子眉眼清宁平和,隐着淡淡担忧,一开口,便是清暖微风。
“若你的暗卫所说的消息为真……我怎么能熟视无睹?一定要竭尽全力赶回才是。否则……”
“你自己身子还没大好,莫担忧那么多伤了神。”霸气凛然的英俊男子伸手抚上了他的唇,将他的话打断,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你生卿儿伤了元气。你呆在宫中休养,我派个人来传话便是。何苦亲自颠簸而来呢?”
微颦着眉,怀中男子浅浅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直到他松开遮住自己唇的手,才温和说道:
“我如不亲自去,凄月多半是不会信的。他性子清冷孤傲,我怕他伤人伤己,最终不得挽回。”
男子十分宠溺的抱紧他,眉宇温柔中仍不能掩去那份睨视天下的霸气。又亲了他几下,才有些不得满足的道:
“你这个师叔倒是做的好,那般处处为他想……你既是我的老师,便更该为我着想了吧?”
“为你着想什么?”离逸言拢了拢锦白衣袖,平和发问。
男子看着他清隽眉眼一笑,俊朗面容上说不出的气势凌人。“只有卿儿一个皇嗣,还是太少了一些……以后也该有个伴陪着他……再说,他那么可爱,你难道不愿再多几个似他一样的?”
离逸言闻言抬眼去见他,却被他顺势吻住,吻的缠绵而悠远。
马车仍在前行,车内却是芙蓉帐暖。
……
我落了冷泪,你却未能瞧的见。
林羽凉在短短几天内就将药丸吞的差不多不剩几颗,除了这个方法……他是真的想不出还能怎样保护宝宝周全。
他近几晚迷迷糊糊睡去,总是在梦里梦见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好像有自己在地上艰难的爬行,好像有月月赶自己下山那夜他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眸,好像有很多很多,最后的场景,却是自己紧闭双眸浑身是血躺在雪地里,身下一个紫红带血的胎儿动也不动……
林羽凉每每午夜惊醒,都觉惊恐心痛,仿佛一瞬便要痛的窒息了一般。
不要……不要那般……
宝宝……
宝宝不会有事的……
明明全身甚至连骨髓都在痛,还要跌跌撞撞的用已磨出血的手肘在地上挪到自己偷偷将药丸藏起的地方,胡乱将掩在上面的稻草挥开,用嘴凑在上面急切的将药丸吞咽下去。
我吃了药……
我吃了这么多药……
宝宝不会有事的……
宝宝不可以有事……
少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地上,晶亮的透明的,那么那么干净,只是很快就脏了。
脏了,便再也变不回干净了。
……
我见到月月那天,他一把寒剑如冰雪,一袭白衣可倾世。
那么风华绝代,是我今生见过最美的他。
可是呢。
相见便是别。
终不如不见。
……
林羽凉没想过宝宝的存在会被玉阳公子发现。
玉阳公子和章晏仁一起来牢房,当着他的面和他说安阳昀中了毒,说陌凄月心急如焚。他们却要林羽凉在陌凄月面前承认毒是自己下的。
林羽凉怎么愿?他不想在那人面前有一点不好……他更不想让那人恨他……那比立刻死去还要更加难受……
更何况他们定是想要乘那人心神大乱对付那人,林羽凉一念及此,更加不愿。
于是玉阳公子便用运了内力的鞭子在他身上狠狠的抽打,那伤从外观上根本半点也看不出来,其实皮肤下的筋骨都被抽的碎裂了。
林羽凉口中牙齿里咬的渗血,还是不愿,他全身都在痛,也不在乎再多上这么一桩。
只是他一直死死护住了腹部,玉阳公子怎么抽也抽不到,几乎都快将他护在腹前的手臂抽烂了,这才起了疑心……狠狠拽开了手臂,发现了宝宝的存在。
他原本想将宝宝活活踩出来的……他是做的出来的。
只是章阉人拦着,才没有做……他们用宝宝做威胁,逼迫林羽凉。林羽凉只能答应承认。
他们闻言大喜。立即送了地点与陌凄月。
林羽凉远远看着,心里蓦地涌起一种极致的惊慌来。
林羽凉心中一惊,觉得那冰凉刀刃已把衣衫割破,冰凉的抵在腹上,叫人心惊胆战。
这时一直颇为安静的宝宝也闹腾起来,林羽凉恍然觉得腹中一抽一抽的疼痛,只是被四肢白骸的疼痛掩盖住了,并不显得十分明显。
他终是受制于人,艰难答道:“他……他十分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