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陆老板原是朋友?”短暂的意外后,林焰修很快就镇定下来,意味深长地问。
“啊,没错。”君杰乐呵呵地大力拍着陆挺干的肩膀,“老相好了,对不对,宝贝儿?”
“君先生,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陆挺乾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轻轻挥开对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在美国的时候,曾有幸得到君杰的指点而已。”
林焰修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深红的杯子挡住了他审视的目光。
君杰其人,据说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也有所耳闻,不过真正见到本尊还是头一遭,没想到与想象中差别真大。
而且这家伙……
林焰修手指扣着手机轻轻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古怪地想着,似乎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这个世界可真小。
“不赶紧吃,菜都要凉了。”容涧伸腿从桌子下面踢了沉思中的林焰修一脚。
陆挺乾嘴角努力地勾出一丝笑容,起身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几位慢用。”
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君杰无奈地耸耸肩:“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林焰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原来WT的老板与人皇是旧识,说出去恐怕让业界震上一震了,以陆老板争强好胜的性子,竟然一直瞒着所有人,真叫人好奇。”
“叫我君杰就可以了,先生先生的听着真拗口。”他伸手一扯帽子,将帽檐转到脑后,微微眯起眼睛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因为那家伙太过争强好胜,所以才不愿意WT跟我扯上关系。”
说完,君杰话锋一转忽然冲容涧说道:“小子,我可是特别的关注你呢。”
“哦?”容涧一怔,继而为难地看了看林焰修,皱眉摇了摇头说,“抱歉,我对你没有兴趣,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咳咳……”林焰修脸色一黑,差点把喝下去的酒水喷出来。
君杰愣了愣,忽然猛拍桌子哈哈大笑:“你这家伙太有意思了,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容涧暗暗摇头,神经病人跳跃性的思考回路,自己这个正常人果然无法理解。
“可惜你看起来不大像同道中人,”君杰微笑着眨眨眼,若有若无地瞥了林焰修一眼,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好了,不打扰二位的午餐,看你这么悠闲,冲积分前三看起来问题不大吧?我给附加一个特别的条件,你这几天呆在包厢的时间,每天不准超过10个小时。”
林焰修顿时皱了眉头:“君先生,这未免太苛刻了吧?”
君杰重新戴上墨镜,嘻嘻笑着反问:“你未免对他太没信心了吧?”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
小心眼的人皇陛下双手插在口袋里悠然自得地往外走,心中得意地大笑,小样儿,敢骂本皇是神经病?!嘿嘿,到时候有你好瞧的!
留下的容涧和林焰修面面相觑,只不过是出来吃个饭也闹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林焰修凉凉地说:“你那天吐槽的那个神经病就是人皇?”
“人皇是什么?”容涧不耻下问。
林焰修回答的有气无力:“就是人族皇帝,君杰也是玩人族的,上一届全球电子游戏竞技赛的总冠军,被称为人皇。”
“咦,那要是玩幽灵族或者兽族得了冠军叫什么?”
林焰修默然一会儿,说:“鬼王和兽皇。”
“啧,真难听。”
“——这不是重点!”
容涧垂着头继续扒饭,忽而在心里脑补了一下林boss当上兽皇的情形……
兽皇……兽皇……兽……
“噗——”
“混蛋不要突然把饭喷出来啊喂!”
酒足饭饱的两人在酒店附近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到训练厅,结果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吃泡面,甚至有神人一边吃一边打游戏。
满室里集体吸面条和敲击键盘鼠标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一场交响乐,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你也在吃泡面?”容涧惊讶地看着正端了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蹲在墙角呼哧呼哧吸面条的Jone。
Jone喝了一大口汤,放下筷子诧异地道:“我看他们所有人都在吃这个,难道不是你们中国人奇怪的习俗?”
容涧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宅男的习俗。”
两人闪进包厢里,一下午的恶训再次开始。
由于时差的关系,PG平台上的英国玩家们没想到他是去吃午饭,还以为是熬不了夜睡大觉去了。 这个时候正好是夜猫子党们下线休息,上班族没空上游戏的时段,高手断层的真空期。
狗屎运的Rongme2捡了这个绝佳的时间杀了回来。
一对多频道里顿时叫苦连天,Rongme2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时之间居然横扫千军,无人是其对手!
众英国玩家看着排行榜上,这嚣张到极点的中国人积分刷刷刷往上飙升,登时欲哭无泪。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话放在哪里都是真理。
公共频道里面疯狂的刷屏,要求集结超级俱乐部的顶级高手去围殴他,一定要狠狠灭了这小子威风!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到英国高手玩家纷纷上线时候,容涧这边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众高手们严正以待等啊等啊,容涧和林焰修优哉游哉吃啊吃啊,然后,打了一天游戏也该回房休息了。
此时此刻,远在大洋彼岸的英国玩家们,寂寞望穿秋水盼君归,只可惜英雄一去不再回!
华灯初上的城市,纵横交错的立交桥绵延千里的喧嚣繁华。
容涧洗完澡,从健身房拎了两个哑铃,在宽敞的阳台上嘿咻黑咻地举着。
他余光扫见屋子里的林焰修拿着手机面带不虞,噼里啪啦地说话,不用听也知道肯定是在教训那可怜的小助理了。
说起来,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林焰修除了偶尔去去公司,大部分时间竟然都是陪着无所事事的自己。
“老总都这么闲么……”容涧默默心想。
他从来没有见过林焰修加班或者晚归,林焰修的笔记本电脑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就算工作没有处理完,也绝对会在晚饭之前赶回家。
平日大把的时间腻在一块儿,容涧几乎已经养成了在视线里捕捉对方身影的习惯了。
林焰修的存在感似乎总是如此鲜明,即使隔着关上的玻璃窗也能听见他不耐又刻薄的数落声。
“真是烂个性……”容涧安心地转过身,继续举哑铃,缓缓摇晃着脑袋,很大度的样子,“只有我能容忍你。”
手臂抬着抬着有点发酸,容涧蹲下来歇歇。
头顶天色是要黑不黑的深沉。
容涧用同样黑沉的眸子望了会儿,心里冷不丁又回想起陆挺乾临走时说过的话。
离这届NGC还有两个月,如果真的能恢复……
容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纵深布满细密的断纹,虎口和食指有茧,指甲剪得圆润干净,林焰修说过这双手是他最宝贵的东西,要好好包养。
他也说过,没有这双手,自己就没用了。
容涧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还会别的东西吗?似乎还会打架——不过那也需要手吧。
林焰修对于他过去的事情有点抗拒,容涧还是察觉的到的,他想起温游曾说过,他们以前相处的不好。
或许……关系比“不好”还要更差一些?
容涧皱了皱眉,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中午的时候,陆挺乾虽然动机不纯,但是说中他的心事却是无疑,而君杰说的话同样让他满头雾水。
“同道中人,什么意思……”
容涧恹恹地放下哑铃,摘了眼镜慢慢擦拭着。
这种缺失大块空白的感觉很不好,尤其当周围的人都闪烁其词地说着你听不懂的话。
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有你懵懵懂懂。
自从出院之后,他一直过着被安排好的生活,林焰修似乎试图把他形影不离地圈在身边。
他做得很成功,容涧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逸的日子,除了偶尔从沉眠混乱的梦境中挣扎醒来的时候,会空洞地茫然若失之外。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
当一只受伤的小鸟连个窝都没有的时候,只要能有个遮风避雨的草屋就能万分高兴,当它有了家,又会希望有照顾它、给它温暖的家人。
等这些全部都满足了,它又会渴望外面广阔的蓝天白云,而不是永远窝在笼子里当一只被豢养的宠物。
林焰修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容涧十分肯定。
他无法肯定的是,像林焰修这样的男人,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容涧轻吐出一口气,重重地握了握手,又缓缓松开,镜片后的黑瞳盯着它微微闪烁着。
——那又怎么样呢,能把握的东西,他都要牢牢掌控在手心里。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
容涧拎着哑铃往屋子里走,嘴角仿佛若有若无地扬起了一点。
“……这种小事去找项目负责人就可以,这都办不好我养着他们做什么?”林焰修侧身倚在沙发上,腿上搁着打开的电脑,拧着眉,不耐烦地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
玻璃门咔嚓一下打开。
林焰修目光瞥见容涧进来,匆匆跟电话那头说了句“就这样,你看着办。”很快就掐断了。
容涧把哑铃扔在一边,微微喘着气,刘海汗湿得贴在额头上。
“都叫你练完再冲澡了。”林焰修随手合上电脑盖,捞了条毛巾盖在容涧的头上,胡乱地搓了一把。
他忽然从毛巾下面伸出手来,捉住林焰修的手腕,掀开毛巾仰头望着对方:“林焰修,我想快点恢复记忆。”
他抓的有些用力,林焰修下意识一皱眉,但是仍旧任由他抓着。
沉默一阵,林焰修缓缓开口道:“这种事情,不是你想恢复就马上可以恢复的。”
“我知道。”容涧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可是我还是想尽力尝试一下……”
林焰修抿着嘴没有说话。
容涧犹豫着:“你是不是不乐意……”
“没有。”林焰修淡淡地打断他,收回手放进衣兜里,移开目光,“你早日找回从前的游戏感对于OP也是好事一件,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别忘了我可是在众多媒体面前承诺过,这次要拿到WNG的入场券的,你可别让全公司都为你丢脸。”
“……那就好。”容涧慢吞吞站起身,“我再去冲个澡。”
身后再次传来林焰修冷淡的嗓音:“等这次训练过去之后,我会为你安排这方面的权威医生。”
容涧身形一顿,侧过脸点了点头,迈入浴室。
过了片刻,哗哗的水声响起。
林焰修重新靠坐在沙发上,缄默地掏出一盒烟。
打火机也跟他作对似的,按了半天才点上。
灯光斜斜在他脸上投下剪影,缭绕的云雾让他看起来有点阴沉。
一根烟燃烧到烟尾,林焰修摁灭掉,才慢吞吞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嘟了好几声,电话里才传来对方懒洋洋的嗓音:“喂,林大老板,容涧那小子是又残了还是废了?别三天两天的就找我行不行……”
“张小强,我跟你说正事,你老实告诉我,容涧恢复记忆的概率有多大?”
听到这句,张浪有些惊诧的默然一瞬,才说:“这可不好说,照理来讲他的健康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迟迟没有恢复记忆,很可能是他自己潜意识不想回想起来。”
林焰修再次点了一根烟,淡淡地说:“如果他想呢?”
“……自然有很多法子可以的,例如带他回有深刻记忆的地方,或者催眠。”
林焰修仰靠在沙发背上,默默吐出一个烟圈:“……我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回忆
头一天晚上,训练营的选手们好些个都为了抓紧时间捞积分,把枕头被子都搬进了小包厢,做好长期艰苦抗战的准备。
容涧这个好命的家伙,正在套房里那张舒服的大床上睡得香甜。
客厅里的灯亮到很晚才熄灭,笔记本旁边的烟缸,也差不多快要塞满烟头。
林焰修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大床一角的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的男人,静静睡着,呼吸悠长。
他掀起另一侧的被子钻进去,缓慢地挪到容涧身边,才发现这家伙连t恤也没穿,浑身上下就一条棉质内裤。
“白痴,等我也不说一声……”林焰修无语地想起他那套“反正衣服也要被你脱掉,还不如不穿”的理论,顿时有些想笑。
他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一手摸上容涧袒露的胸膛,停在心脏的地方,清晰地感受到手心下面有力的跳动。
林焰修安静地注视着容涧熟睡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把嘴唇凑过去偷偷亲上一口。
虽然明知对方感觉不到,黑暗之中,他依然微微红了脸。
明明夜夜都睡在一块儿,明明已经肌肤相亲,明明如此亲密,可是终究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纸。
林焰修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是怕自己在床上干不过这家伙,只是一旦越过那最后的界限,就再也无路可退了。
骄傲的自尊不允许他义无反顾,无论做任何事,他都惯于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哪怕仅仅是借口也好,随时随地有退路,让自己步履从容,任何时候都不至于狼狈失态。
学生时代粘着容涧,追着他,因为崇拜他高超的实力。
后来在容涧四处碰壁的时候,将他招进公司,因为自己不计前嫌,看中对方的能力。
容涧出事之后坚持照料他,是为了公司的声誉,为了收回在他身上注下的投资。
容涧失忆之后养着他,也是为了保住OP的摇钱树。
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已经越来越超乎预计,甚至放下身段用嘴服侍他,林焰修说服自己那只是为了刺激对方的游戏感。
可是现在,他已经渐渐无法对自己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了。
林焰修脸颊紧挨着容涧的肩膀,手臂也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容涧看不到,听不见,也不会反抗,更不会拒绝,只是温顺地躺在他怀里——宛如曾经在医院里的日日夜夜。
林焰修可以大胆地亲他摸他,或者幻想一下更情色的情景,不用担心会被推开。
只要容涧没有清醒,他就不需要借口。
林焰修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男人,他心里总是充满着各种欲望,就像他玩兽族时候的游戏风格一样,咄咄逼人地扩张,企图将一切想要的东西都控制在手心里,激烈、顽固,不达目的不罢休。
当年为了能够继续留在国内,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顾家族长辈的反对执意创立OP,这一执拗就足足坚持了五年。
那个时候容涧离开没有多久,林焰修就开始用尽各种手段疯狂地找他,但是陆挺乾一直反对,虽然明面上不会跟他争执,但是私底下阻碍也绝不少。
拖了将近一年多,才终于在一间网吧的小擂台赛上找到了容涧。
当时的容涧甚至比在校队的时候更加落魄,整个人瘦得几乎叫林焰修差点认不出来。
林焰修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找到他的时候,那个冰冷的眼神,简直冻得自己满肚子话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