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受 下——白衣若雪

他想林颜青大概是太伤心了，说的话语无伦次了，他几乎是疯了一样的打薛云翰：“……薛云翰……你去死吧！薛云翰！你去死吧！……你……你……”

薛云翰知道自己今天也活不长了，所以他也一样疯了：“林颜青，是他活该！是你报应！是他报应！是他活该！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毁了我的事业！是他……”

林颜青一下子疯了，薛云翰一下子被他摁在了地上，林颜青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可是他自己的声音都像是被卡住了，喉咙像是撕裂了：“薛云翰！是你…… 是你对不起谢臣，是你全家对不起谢臣……是你爹灭了谢臣一家满门，是你爹害的谢臣家破人亡！是你爹让他成了孤儿！ 是你爹作孽报应，是你报应！是你活该！谢臣没有杀了你是他心软！是你对不起谢臣！是你！”

“你说什么！你！咳咳……你胡说！”薛云翰拼死了挣扎。林颜青死死的掐着他：“我胡说！你去问你的父亲！你凭什么不信，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不知道吗，你以为他那么容易就被打击了吗，你以为他中风是被我气的吗，是被谢臣气的吗？那是他理亏，那是他作孽报应！那是他活该，他死有余辜！是他对不起谢臣！是他对不起易荆！是他自己作孽报应！你不相信，你去问他！你看看他怎么回答你！薛云翰！你去死吧！薛云翰，我真的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放过了你！我真的应该一举把你灭了！我应该掐死你算了！我真的后悔那时候没有杀了你，我现在杀了你！”

他看着林颜青丝毫没有形象歇斯底里的怒吼打骂，谢臣想他一定是难过了。他都快要把薛云翰掐死了，他急的要命，他不想让林颜青掐死人，因为很多警察来了，慕辰带来了很多的警察，警察把他使劲拖开了，他口里还在骂：“薛云翰，你现在没死！以后也会死的！我会让你死在牢里，我让你把牢底做穿！我会让你一辈子在牢里！我会让你死在牢里！”

谢臣急的吐出了一口血，林颜青终于过来了，谢臣靠着他终于安心的昏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谢臣的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他也不是安稳的睡觉，他也睡不好，因为身上到处都疼，他就是一直都不清醒，有时候会睁开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眼前都是恍恍惚惚的，黑的。他头疼的要命所以他又睡过去了。

林颜青看着他睁开眼睛又闭上，心里急得要命，一声一声的喊他：“谢臣，醒醒，醒醒，不能再睡了。你都睡了很多天了。”

谢臣闭着眼睛想他很困，还要睡。

医生看了一眼林颜青：“你别急，他失血太多，总要养上一段时间的，总会醒的。林生都醒了，他也醒。”林颜青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他这三天已经会睁眼睛了，他很高兴，他已经很高兴了，他已经知足了。

医生又说了句：“你也去休息会吧，他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高烧，总会烧个一阵子的，你已经替他输了很多血了，去休息会吧。”

林颜青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医生。”那个贪财医生动了动嘴角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不是想劝他的，可是这个病人需要他，只有他跟他是一样的血型，Rh阴性血o型血，这个世上最稀有的血型，血库里没有，整个杭州城也没有，只有这个人跟他一样的血型。

医生走了后，林颜青接过了陈妈手里的鸡汤一口一口的喝了，他也知道自己要休息，知道自己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他活着谢臣才能活着。

陈妈看着他那头头发，再看看躺着的谢臣眼泪想掉掉不下来了，已经哭干了，谢臣已经昏了正正15天了，要不是这三天还会睁开眼睛看看他们，他们几乎要过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

这半个月他高烧了6次，每次都是烧到39°到四十度，怎么都退不下来，输了那么多的血怎么也退不下来，最后那个狠心的医生直接把他泡进了酒精里，烧才慢慢的退下来，那么多的伤口在酒精里该有多痛啊，可是他就是不肯醒，他自己烧的全身蜕皮都不知道，那全身的伤口加上酒精泡法，他这半个月正正退了六层皮，每烧一次就蜕一次皮，整个人瘦的没了型。眼睛深深的凹了下去，面色青白。那好不容易长出的头发也渐渐的脱没了，剩下一个光光的脑袋越发的显的头大身子小。

陈妈猛的转开了眼睛不愿意去看病床上的谢臣。她知道他伤得太重醒不过来，她知道他需要休息，可是她急啊，她实在是怕了。怕他这样一直躺下去，那这个家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林颜青喝完了鸡汤，陈妈把碗收走了，林颜青脸色好点了，林夕做到床前替他：“爸你去床上休息会，我守着。”林颜青也没有托词，他要休息，他要准备着晚上，谢臣的烧总是晚上烧起来的。

林夕拿了一块软毛巾给谢臣擦脸，谢臣的脸上身上因为脱皮所以格外的脆，力气用过了就会出血，干了也会出血，裂开一道一道的，一点一点往外渗血丝。 所以不能干，必须时时刻刻的往上附温毛巾。林夕已经干得很熟悉了，他先给他敷脸，然后是耳朵，然后是脖子，然后是胸膛，是腰，屁股，林夕抱着他把他的屁股抬起来亮一下省得躺久了起痔疮，他这些天背上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可以躺着了，可是他也只能躺着，他的胳膊夹着石膏，肚子上绑着石膏，硬邦邦的摆在床头上，动不了，只能这样给他亮亮。

大概亮了五分钟，再把他放下去，然后继续擦腿，擦脚丫子，所以谢臣在睡着的时候被林夕看了个遍。摸了个遍，林夕一遍擦一边说：“谢臣啊，你赶紧醒来吧，你看你也不害羞，天天不穿衣服。”

林夕顿了一下又说：“陈妈说我小的时候发烧，你也是这么一点一点给我擦得，所以我不嘲笑你，可是你这个样子，被林颜青，啊，被我爹看了个遍了。还有医生，那个变态医生，他不让你穿衣服。每次来都是这么光溜溜的给你看，你赶紧醒来吧。”

林夕终于擦完了全身，给他盖上软床单。他已经不能穿衣服，只能盖床单了。

林夕稍微等了一会，他要等一会再给他涂上一层药膏。保湿，林夕看着他的脸心里难受的要命，他的脸几乎无法看了，已经不黑了，可是，脱皮脱的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原先曾经健健康康的光光亮亮的皮肤没有了。

林夕也只是伤感了一会，他要相信陈妈说的话，陈妈说脱胎换骨要受罪的。都好了就不会再受罪了。他想谢臣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又开始给他涂药，他的手很软，很轻，已经不再发抖，所以这项工作他做的很好，他老爹终于愿意让他做这项工作，药膏是淡绿色的，涂在他脸上还是很好地，林夕就一点一点的给他涂上。

等涂完了，林颜青也醒了，他最近都睡不长时间了。顶多睡一个小时。林颜青醒过来去洗洗手回来就接他的班，林夕于是回去上班，林颜青把门关上，坐在床边一遍给谢臣轻轻的按摩一遍跟他说话。这是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他必须要跟他讲话，不只是为了医生说的那样这样有助他快点醒来，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不说话他会难受死的，他要是不跟谢臣说话他简直觉不出自己还是会说话的，所以他一句一句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醒了……”林颜青握了一下谢臣的手指头，他现在除了给他按摩一下腿，就只能摸摸指头了，手心抱着纱布，只留指头在外面。指头还会动，林颜青摸一下他，他就试着动一下，像是有回应一样，于是，林颜青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我梦见你醒了，站在西湖边上，恩，向我招手呢……谢臣，等你醒了，我跟你去游西湖，就我们两个人，就跟以前一样。你知道吗，我给你盖得房子，已经开始盖了，就在唐景云旁边，就在苏缇边上，”

林颜青顿了一下接着跟他说：“那个地方是你原先的家。你有家了。你有家了，我把你的家给你买回来了……周毅那个王八蛋正在盖，他把那一整片都盖起来了，以后，我们就都是邻居了，秦子昂也会住在这里，你看，我们以后会在一块生活，你还记得秦子昂吧？他天天来看你，你说你怎么不醒呢？”林颜青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眼睛，眼睫毛一动也不动，林颜青无意识的扯了扯嘴角：“谢臣，你一直不肯醒，是不是听见我那天说的话了？我，我那天实在是……”林颜青使劲咬着牙，摸在谢臣脸上的手都是抖的，他猛的收回了手：“我那天，实在是太不理智了。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的，我本来想瞒你一辈子的。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知道的……我那天实在是冲动了……”

林颜青手抖的厉害，谢臣的手也随着他动了下，林颜青咬了自己一口控制住了，重新摸着他的指头：“你别怕，你的手……我们还有机会好……等伤口长好了，我陪你一起做复健，一定能回到原先那样……一定会的！”他说一句谢臣的指头就动一下，林颜青心里好受点了，摸摸他的光头：“小和尚，你现在可真是和尚了，再不醒来，头发就真的掉光了……”

林颜青又跟谢臣说了会话，医生过来给他检查，检查已经是很麻烦了，谢臣受了内伤，胃出血，肋骨断了4根，两个胳膊全都断了，两只手也算是废了。那个该死的医生也再也说不出奚落的话来了，每天检查都很沉默，林颜青有时候都盼着他能说一两句话，可是他每天板着一张脸，每天只有一句话：“没事。”

林颜青站在床边看他一样一样的检查，时间难熬。

医生今天多说了一句话：“昨天没有发烧，今天没有发烧。”林颜青看着他，他吝啬的说了一句：“是好事。不用再输你的血了。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林颜青点点头：“谢谢你。”医生纵纵肩：“等他醒吧。应该快了。”

林颜青点点头，愿意相信他的话，这一句快醒了已经成了他的支撑。

晚上的时候，薛云泽过来了，他的头被林颜青打破了，林颜青看到了谢臣手机上的短信，把他死死的打了一顿，他老老实实的承认了，承认他去晚了，承认他去晚了，去晚了！他去晚了！林颜青看了他一眼没有赶他，甚至让他坐在了谢臣床前，林颜青做的太久站起来脚都麻了，他扶着床头走到了落地窗前，他们在最高层，外面的星星几乎伸手可摘。林颜青站了很长时间，脚麻木过后跟针扎一样的疼，林颜青使劲的踩在地上控制着没有回头，他现在能让薛云泽过来，是想着他能说几句话，能让谢臣醒过来。只要他能让谢臣醒过来，他就可以忍！忍着不打死他！谢臣就是为了要去见他，为了要去给他送行……才会这样的……

林颜青控制着自己不要想下去，一想他就觉得自己受不了 。

林颜青盼着他能说句话让谢臣醒过来，可是薛云泽坐了半天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僵化了一样的坐着，甚至连谢臣的手都不敢碰。

他想跟谢臣说对不起，可是说不出来了，那一句对不起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他说不出，他已经说不出了。以前谢臣跟他说了无数遍，可是他却一句也没有跟他说过，以前的时候觉得他对不起自己，所以从来没有说过，可是现在，自己说不出来了。他想如果能够是自己躺在这里就好了，那样他就什么也不用想了，不用去面对那些不堪深究的往事。不用去回家面对他瘫痪在床人事不省的父亲，他不敢去问他的父亲，也不敢去问慕辰，不敢问他为什么那天他会出现在现场，不敢去问他为什么谢臣的手机里有他发的短信。他不敢去问啊！他对不起谢臣！他对不起他。他爱上了慕辰，对不起他！他替慕辰掩盖了事实，他对不起他！他替慕辰承认了那个短信，他对不起他！他的父亲……害的他成了孤儿，他对不起他。他的大哥……他的大哥……薛云泽不敢闭眼睛，一闭上就是那天的场景，一闭上眼就是薛云翰趴在他身上的场景，那样的场景让他再也不敢闭眼睛。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他不去那个竹林是不是这些事就不会发生，是不是就不会这个样子，是不是不会这个样子！可是他去了，他去了！他因为对谢臣的愧疚去了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玩的竹林，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噩梦。

噩梦啊，以至于这半个月，他不敢闭眼睛，不敢睡觉。谢臣一日不醒，他一日不睡。

林颜青等了一会看他一句屁都放不出来，狠狠的回过了头，看着他那个样子恨不打一出来：“滚，以后都不要再来！”他不肯滚，林颜青冷笑：“走，不要死在这里，不要死在他面前，谢臣他会好起来，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你要是爱他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爱他！就不会为了你的父亲这些年不理他！你要是爱他，那些年你干什么去了！他不跟你走，你不会拖他走啊！你要是爱他！你不会让他对你愧疚这么些年！”林颜青已经毫不讲道理了。他毫无道理的话把薛云泽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颜青最后大喊：“滚！以后都不要让我看见你！你该爱谁就去爱谁！谢臣不需要你！谢臣他不需要你这个懦夫！”

薛云泽最后被他提着领子扔出了病房。

林颜青把病房门关上了，他走到谢臣床前，看到谢臣皱眉，林颜青轻轻的给他抚平了，跟他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啊，我又吵到你了，没事，以后不会吵了，不会吵了。”谢臣的眉毛果然平了，可是鼻子又皱了下，他这些天表情越来越多了起来，林颜青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光头安慰他：“没关系，他不爱你，我爱你，他不要你了，我要你。我会爱你一辈子。我会陪着你一辈子，到头发掉光。”看到他的光头，林颜青又改了句：“到牙齿掉光。”

谢臣大概是被他摸得舒服了，想婴儿癔症一样的笑了下，嘴角就是牵了一下。可是林颜青高兴的几乎要掉眼泪了，他隔着半个床轻轻的俯身亲了他一下，像是蝴蝶落在花间，像是蜻蜓点过水，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却留在他上方看了他很久很久，谢臣却没有再笑了，他又睡了。

林颜青双手撑在他上方，穿过腋下，像是要把他抱起来，最终却只能放在他边上看他，他无处下手。这让他心里的难过泛滥成灾。任宣跟陈剑的敲门声打破了他这个长久俯视的动作，林颜青小心的收起双手去给两人开门，他们两个人来的很准时，一到八点就来，能够陪谢臣到10点。看到两个人来，林颜青心里好受点了，任宣很能叨叨，一天中的大小事由他的嘴说出来妙趣横生，谢臣听着有时候手会动一下，林颜青就轻轻地握着，心里渐渐暖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谢臣醒过来的那一天毫无预兆，林颜青给他敷脸，他突然的睁开了眼睛，林颜青手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敷脸，一遍敷一遍笑：“怎么了，又不愿意洗脸啊？马上就好了啊。你现在越来越好看了。我再给你敷几天就好了。”

谢臣听了他的话果然闭上了眼睛，林颜青看着他闭上眼睛慢慢的收回了毛巾几乎也脱了力的闭上了眼睛，他最近的表情越来越多，会皱眉毛，会动动鼻子，会笑，会简单的哼哼，眼睛也越睁越亮，简直都琼琼有神了，林颜青即盼着他睁开眼睛又害怕他闭上眼睛。林颜青闭着眼睛苦笑了下，怕什么呢，谢臣愿意睁开眼睛是好事。他喜欢看他睁开眼睛，在这一张脱皮脱的没法看的脸上只有这一双眼睛依旧好看，温润如墨。

林颜青想着睁开了眼睛，结果他发现谢臣还睁着眼睛，是又睁开了眼睛。林颜青有些小心的笑：“又怎么了，想说话？还是想听书，我读书给你听？”他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谢臣没跟平常一样闭上眼睛，甚至眨了眨眼，这让林颜青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离开去喊医生。他像是注视着一只蝴蝶一样的注视着谢臣的睫毛，深恐他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