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臣看了他一会又闭上了眼睛,林颜青心里尖锐的疼痛,他吸了口气的摸了摸他的头:“真不乖,你又骗我!”林颜青还没有批评完,看他又睁开眼睛了,这次把头稍微歪了歪,一眨眼不眨眼的看他,林颜青被他这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几乎要灼烧了,他心里像是要被火山融化了,这让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谢臣你醒了?不睡了?”他等的太久太久,每一天都想是在煎熬。他又多么盼望着谢臣是真的醒过来。
谢臣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手足无措,看着他眼花乱转,看着他满头白发。
他眼睛疼,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可是很久不曾睁这么久的眼睛了,很久没有看见光了,这让他眼睛疼,眼泪都疼出来了,可是他不肯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是黑的,他并不怕黑,因为一直有人在跟他说话,所以他不害怕,他只是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声音很熟很熟。他于是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睁开了一次又一次,现在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他终于看见了啊,他看着这个人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衣服上,很快就看不见了,他想张张手给他擦擦眼泪可是手抬不起来,于是他想说句话,可是嗓子也疼,于是他就焦急的张张口,只扯出了三个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名字:林颜青……
林颜青嘴角抖了下抬起一只手轻轻的盖上了他的眼睛:“好,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别睁太久,眼睛会疼,我知道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谢臣不肯闭眼睛,长长的睫毛饶的他手心痒,林颜青使劲仰着头依旧抑制不住他滔滔的眼泪。他这辈子很少哭,哭的次数少的他都数的过来,人人都说他无情,母亲死的时候他还小不知道哭,妻子死的时候他粹不及防没有哭,再后来谢臣一直呆在他身边他忙着跟他闹别扭,忙着跟他生气,忙着想法子把他拴在身边,所以顾不上哭。谢臣被打的那天他痛心疾首到失了理智,忘了哭。谢臣昏迷的这些天,他不敢哭,怕不吉利。
而现在他终于能哭了,林颜青蒙着谢臣的眼睛自己哭的昏天暗地。因为不好意思出声,所以他憋的格外的痛苦,谢臣只听见他沉重急促的吸气。谢臣手不能动话不能说只能眨眼睛,林颜青哭够了缓缓吸了口气:“等等,你先闭着眼睛,我把窗帘拉上,怪,先把眼睛闭上。”谢臣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林颜青几乎是踉跄的站起来把窗帘拉上了。他拉上窗帘后也一直没有回头,手死死的抓着窗帘,直到听到谢臣破锣嗓子,他才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是很平静了。他平静了谢臣却不平静,他一个劲的想动,一个劲的想摸摸他的脸,想摸摸他的头发,想问问怎么会白了呢,怎么会白了呢,他明明想着以前很黑来着。
可是他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越是越发的着急,眉毛要皱起来,眼睛也要瞪着,嘴巴也一张一合,林颜青看他这样低下头贴着他的脸,这下子谢臣终于老实了,他挪挪蹭蹭的贴着他。
林颜青被他这小狗样的磨蹭逗的心里软成糖汁,他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跟他讲:“我叫医生过来看看。”谢臣摇头不让他走,林颜青笑笑坐下来拉铃:“好,我不走。”
医生来的很快,给他做了检查后伸出一个指头问谢臣:“这是几?”谢臣翻了一个白眼表示抗议,医生没有理他又继续伸出两个指头:“这是几?还认得不?”谢臣看不到林颜青很着急,于是急切的眨眨眼表示认识。 于是这个面瘫医生傻了,他傻了一会又中风了,脸上五官一下子都活跃过来,像是争着抢着要表达他的惊喜,看到谢臣不耐烦的白眼,他终于控制住了表情,只说了一句:“好样的!”谢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张着他的破锣嗓子表示抗议,医生很快制止了他的举动:“别说了,你的嗓子很久没动了,恩,一个月了,先不要说话。你没傻了就好,烧成那个摸样,我以为你会傻了呢,幸好你是杂草一样的命。”
这个医生大概是放松了于是嘴又开始毒舌了,林颜青听着他的话没有说他,因为他心里已经是狂喜,喜悦到可以听进去任何话,谢臣没有烧坏脑子,他好好的呢。他好好的。这简直像是额外的馈赠。林颜青被这个大馅饼砸的头晕晕的,他在这一个月里想过了无数种最坏最坏的打算,他甚至想象谢臣会成了植物人,那他也愿意,只要谢臣能动动手指头,只要谢臣愿意睁睁眼睛他就能够撑下去,他就能够撑到跟谢臣一起牙齿掉光头发花白。
现在终于好了啊,终于好了,他没有成为植物人,甚至没有烧坏脑子,他还认识他,他还认识他。林颜青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了,他想抱着他转几圈,他想大喊上几声,他想让自己这份喜悦能够实际的发作出来,可是他在谢臣的床前只是一动不动,一声未出。他看着谢臣幼稚到孩子一样的表情笑的嘴角都歪了。
谢臣不耐烦的看着医生,这个医生还对他上下其手的按,检查了脑子还要检查心肺最后终于走了。医生走了后两个人就跟傻子一样的看着对方,林颜青因为激动不知道怎么表达了,而谢臣则是不清醒的,他躺了一个月,脑子里还是混沌的,他只是记得林颜青,只是记得他。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仿佛有无数的话要涌出来,可是他整理不出思路来,加之嗓子不给力他最后只能放弃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林颜青。
林颜青看他可怜于是一下一下的摸他的眉毛,谢臣记得这个动作,在他昏睡的日日夜夜里他记得这个温情的动作,所以他最先动的是眉毛。谢臣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安静下来。林颜青端着杯子拿着吸管凑近他嘴边,谢臣含着不动,林颜青笑了下:“吸一口咽下去。”谢臣听着他的命令喝了口水,他不太自然的咽了下去,一个月没有进行过这项运动,他都有点不会喝了。
听着林颜青的命令他又喝了几口终于觉得自然多了,林颜青放下杯子继续他先前的工作,给他脸上涂面膜,耽误了这一会,谢臣的脸有些干燥了。谢臣不知道他的脸怎么了,可是他喜欢这个抚摸的动作,所以老老实实的让林颜青帮他涂脸,再一点一点把露出的皮肤都涂上,林颜青干的很熟悉,很舒服,谢臣懒洋洋的由着他摸,他觉不出身上疼,一个月了,身上的皮肉伤好了,内伤也好了,只剩下骨头没有长好,可是这骨头只要不动就不会疼,所以他全身都很舒服。
林颜青做完了这项工作还没有说几句话,病房里就来了一大群人,此起彼伏的来,来了都不走,都坐在这个豪华的病房里观赏动物园一样的观赏谢臣,每个人来都问一句:“谢臣,你认识我是谁吗?”谢臣脑子里本来混沌又被这些人走马观花的问,问的更加的混沌了,于是谢臣看猴子似的看着他们摇头,全都摇头,谁知道这些猴子叫什么名字呢?于是这些兴高采烈的人都蔫了吧唧的站着看他。眼巴巴的看着他,谢臣有些可怜他们,可是他真的不认识。于是他有些愧疚的看着林颜青。林颜青摸摸他的头:“没事,等你头上这个包,这个包消了后你就能够记得他们来。”林颜青替他摸摸头上这个包,谢臣明白了,他头上有个包,这个包让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任宣站在谢臣床前尤其伤心,他甚至摸出了手绢开始抹眼屎,眼泪因为在听到他醒的时候就掉完了所以现在只能擦眼屎了,他一边擦一边说:“谢臣,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我们俩一起长大的啊,从小就穿一条裤子啊,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了,你说你怎么不记得了呢?”因为他的话翻白眼的好几个,萧连城耻笑他:“我才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吧。”陈剑也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还一把屎一把尿,这些都是林总干的好吧。
任宣毫不要脸,趁着谢臣白纸一样,尽了可能的往上渲染他的光辉形象。企图让谢臣认老母鸡似的认识他。可是他自唱自演了半天后不及林夕一句话。林夕来的很匆忙,穿着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从瓷器厂赶过来的,他来了只是往谢臣床前一站,谢臣就有了反应,他露在外面的手指头动了动,像是要去拉他,林夕心有感应的握住了他的手。谢臣于是一眨眼不眨眼的看着他,任宣于是受了冷落抬起手帕捂住了眼睛:“谢臣,你个没良心的。”陈剑好笑的拉着他,谢臣对他的反应已经很好了,在林夕没来前他都被任宣的话哄得一楞一愣的,他大概是想不明白这个人既然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为什么还能一把屎一把尿的养他呢,于是谢臣就越发的关注他。
几个人闹了一场,周毅跟秦子昂来的最早,所以带头回去了,谢臣刚醒,医生已经连连来赶人了,所以这些人除了林夕跟林颜青留下了外,别的人都让医生赶回去了。林夕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谢臣喝了水嗓子终于说出了一个清晰的词:“林夕,别哭。”林夕抬手掩面哭的越发的厉害了,他胳膊撑在床头上肩膀一颤一颤的哭。谢臣自己也终于哭出来了。两个人在病房里哭成一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任宣还跟往常一样天天来逗谢臣,这天他如往日一样的给谢臣灌输他的光辉形象,比如他是一个很厉害的画家,迄今已经办了无数次的画展,在外面他已经有着如日中天的气势,没有人不认识他的,所以你要赶紧把我记起来。你要是把我记起来,我就给你签个名,要知道我现在一个签名是值个几百万的。
陈剑充耳不闻,由着他吹牛 ,他最近已经是很无聊了,没有人斗嘴他恨无聊。
任宣不知道谢臣已经好多了,所以依旧在吹,冷不防谢臣开口了:“任宣。”任宣嘴来不及闭上“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臣,你喊我什么。”谢臣看着他笑笑:“任宣。”声音已经很是清醒,他已经记起来了。这次任宣张了好几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谢臣看着他又说了一句:“任宣,我记得你了。我记起来了。”
这次连陈剑都惊讶了,他站着看谢臣:“谢臣,你记起来了?”谢臣笑笑:“恩,陈剑,我记起来了。”他已经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了。陈剑也笑着连连说:“好,好,好,记起来就好。”
他们两个很高兴,可是林颜青心里五味俱全,他看着谢臣一日比一日的清醒,于是一日比一日的担心,他若是想起来了,那么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是不是也全都记起来了?如果有可能,他不想让谢臣想起,他一辈子都不想让谢臣想起来。林颜青自己在那里发呆,冷不防谢臣喊他:“我要喝水。”林颜青赶紧站起来给他断水,他还是只能用吸管喝,只能躺着,他的肋骨还没有长好。
林颜青喂了他几口水后,陈妈又带着粥来了,林颜青又顺便喂他吃饭,他把谢臣的头稍微太高了点,一勺一勺的喝,喝了大概10小勺,林颜青就不再给他喝,谢臣也无心喝了,他累的够呛。现在往下吞咽的动作也会疼的。再说他就算有心想喝的多一点,可是他的胃也受不了了,所以只能分次数喝,一段一段的喝,一个小时一次。任宣等谢臣喝完了,又跟陈妈一起陪他说了一会话,林颜青去洗碗了,陈剑也跟着去了。
陈剑站在洗手间里跟他低声说:“薛云翰怕是会放出来了,他的后台不知道是谁,我们查不到。他已经被人保释了3次了,每次我们都把他压了回去,可是这一次周总说警察局局长也压不住了,他是要被放出来了。”
林颜青关上了水:“恩,我知道了。”
陈剑看着他:“就让他出来吗?”
林颜青点点头:“不让他出来也没有办法,这次他的后台可以说是市长。”
陈剑看着他:“市长啊。”林颜青点了点头:“恩,上面不想让我们好过,所以他不会处死薛云翰的。留着他会让我如硬在喉。”
陈剑想了一会也想明白了,他们那一仗是三方混战,周毅一派,林颜青一派,薛云翰一派。在上面人的眼里是狗咬狗,能咬死一个是一个,可是要是咬不死呢也没有办法了,没有害死重要人,而且三方都做过了,林生没有死,他却把薛云翰的几个保镖钉在地上,也算是重伤,而周毅也把另外几个人打死了。薛云翰差点被林颜青掐死, 而林颜青这边谢臣也受重伤,但是没有死,所以从战局上看,两方都损失惨重。从商场上看的话,两方那就更是损失惨重了,薛云阁极其名下古董产业全部被没收了,也就是纳进了上面人的口袋里去了。
而林颜青也好不到那里去,画林阁同样被封了,他的瓷器厂也因为受到周毅的牵连,码头出口这一块暂时停了。再加上前几个月之出的那一个亿,瓷器厂也是不容乐观!林夕这些天没日没夜的跟张廷玉再瓷器厂里过了。
而周毅也因为去派人去救谢臣在这一次的混战被警察当场抓包,就算他当时不在场,没有被警察抓着,可是他的手下被悉数关进了局子里,就算有上面警察局长的暗地协助,他还是被连累了。码头被人接管,西秦地产名声又不好。总之他过的也不太好。但也没有坏到哪里去,至少他没有蹲局子。至少他这些年非法收揽了数之不清的金钱,这些钱足够他带着秦子昂过几辈子。所以林颜青对他的愧疚也有限,他也分不出心来愧疚,他满心都被谢臣占住了,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了。
再说他们一样的惨,谁也不好过。这简直是一石三鸟。不知道是谁背后操纵的手,把这杭州城市长眼里的三大毒瘤一个一个的全部打击了一番,近几年是嚣张不起来了。
其实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现在都是自顾不暇。林颜青只是恨为什么会有警察那么巧合的出现,如果没有警察就好了,那么他一定会当场掐死薛云翰,他一定要把他交给周毅,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只是恨为什么没有当场掐死他!
这一切都像是个局,从他被人调虎离山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陷入这个局里了。他不能去恨市长,因为市长很无辜,他就是个浑水摸鱼的,并不是想往死里折腾他。这一次市长已经对他们很宽容了,没有查封瓷器厂,没有顺挂摸藤的揪出周毅,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林颜青无数次的安慰自己,有这样一个稳坐钓鱼台的市长林颜青真是呕的血都快出来了,他对自己宽松得过且过,那么对薛云翰自然也是,得过且过,没有因为他的示好而圆了他的意,并没有处死薛云翰,薛云翰竟然在他老婆的通天本领下被保释了,这真的要呕死人了。
陈剑看着林颜青越来越低沉的脸轻轻地说:“林总,你别太生气了,薛云翰,在牢里我们杀不了他,可是等他出来了,也是个光杆司令了,我们什么时候想杀了他都很容易的。”林颜青扯了下嘴角:“恩,等他一出来就做了他。我一眼都不想看他。”
陈剑又说:“好。”看他还僵立着,陈剑又说:“林总,这碗我洗,你去看看谢臣吧,他醒过来了,需要人照顾。”
林颜青这次把嘴角的笑容加大了:“好。”是啊,谢臣醒过来了,只要他醒过来了就好。他一定不会再让谢臣看到他。一定不要让他想起那些事。
林颜青回去的时候果然看见谢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林颜青坐到他床前:“怎么了?累了,睡会觉吧。”谢臣笑着问他:“林生呢?”林颜青笑笑:“他已经出院了,比你好的快。”林生除了一只眼睛受伤外,剩下的都是皮肉伤,输了血后第三天就醒了。谢臣想起他的眼睛手上了,于是紧张了:“眼睛,眼睛呢?”林颜青摸了摸他的头:“他命大,眼睛没事。只是破了相。眼睛上方划了一道伤疤。”谢臣于是放心了,林颜青也不想他再问,于是让他睡觉。
谢臣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任宣跟陈剑告辞了。陈妈把保温盒放下了,要替林颜青看会谢臣,林颜青笑着让她回去了,如今谢臣醒了,他心里正高兴着呢,根本就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