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辜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伏慎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搓了搓手:“你要是没什么说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我想问问你,关于你的……你的监护人的事情。”
伏慎眯着眼睛,穿好了衣服,被教官从宿舍里轰了出来。那教官临走前还说:“既然这么想说话,就出去,说完了再回来。”
伏慎被冻得一哆嗦,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好了好了,这下你要说什么都可以放心地说了。”
辜慎点点头,正有此意:“就是下午,你和我说你的监护人对你……恩,那个。”
“恩。”伏慎点点头,“怎么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是他对我很好啊。”伏慎淡淡说,“我开始很奇怪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结果有一次他对我说想做我的‘情人’,我就知道了啊。”
“……”辜慎皱眉,“这么直白的告诉你?”
“是啊,可能他觉得我已经快成年了,应该告诉我吧。”伏慎疑惑的看着辜慎的面色凝重,“怎么了?”
就听辜慎像是下午一样,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伏慎还没来得及问,辜慎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拍了拍伏慎的肩膀:“好冷,回去吧。”
尽管伏慎觉得辜慎很奇怪,然而实在是太累了,容不得他多想什么,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夜腿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疼的伏慎都醒了过来,像是抽筋了一样,伏慎倒吸一口气,把身体蜷缩起来,捂住自己的腿。
算算年纪,伏慎今年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前世这个时间段伏慎也经常腿疼,随后就是身高猛的增长。最疼的时候经常是整夜整夜睡不着。伏慎看看天色,应该四五点钟了,营地外已经有军官开始活动,看起来马上就要集合了。
伏慎呲着牙坐起来,用力揉了揉,那种疼痛感才渐渐地消退。随着他坐起来的姿势,下铺的辜慎就说到:“怎么了?”
这么小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伏慎弯身向下看看,辜慎恰巧也看着自己。
眼睛通红,看样子一晚上没睡。
伏慎笑笑:“爸爸能来就这么高兴?一晚上没睡?”
谁想辜慎的脸一下子就冷了,回答:“怎么可能。”
17.把我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都给他,又怎么样?
辜慎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伏慎看着那双眼睛觉得奇怪,奇怪的颜色,倒像是有什么毛病一样。
看到伏慎在盯着自己的眼睛,辜慎飞快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副墨镜戴了上去。
伏慎只能收回视线,专心穿自己的衣服,这会儿脖颈都有点僵硬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等伏慎穿好衣服,教官就醒了,三下五除二的叠好被子把学员都叫了起来。
伏慎低头看看自己纠结的裤子,脸苦了一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几乎是悬空着开始叠被子。
收拾好之后,没过两分钟,教官就把学员统一叫道了外面,让他们排队刷牙洗脸。伏慎一看,操场上有两排横着的水龙头,正是吃完饭后刷碗的地方。排队排到伏慎的时候,一边洗脸低着头,一边还能看到洗碗导致下水道堵塞了的米粒和肉末……
伏慎闭上眼睛,猛的往脸上泼水。
山里的水非常的凉快,伏慎用它浇了浇自己仍是疼痛的后颈,又涂上了点牙膏,心想这晒伤那么严重,要不还是和女生借用一下防晒霜?
然而还没容他多想想,那教官又吼道:“你们那帮怎么这么慢啊!快点!”
“……”伏慎将口中的牙膏沫子吐了出来,随意漱漱口,又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走到基地里,眯眼看着天空。山里的太阳出来的很晚,六七点钟还是蒙蒙的样子,伏慎享受了一会儿这柔和的阳光,走到了队伍里。
回头看辜慎,坐在阴凉处望着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教官显然已经自动无视他了,把伏慎他们叫到太阳底下,开始训练。
训练的内容是最基础的原地转法和正步,为了练出效果就一遍一遍的练,八九点钟太阳渐渐出来,原本一直哗哗的流汗,到后来连汗都流不出来了,声音沙哑口干舌燥,饶是伏慎的心理素质也不由暗骂一声。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重点高中的军训最为严格,因为学习好的孩子大多数‘乖’,被这么训了好几个小时也没人抱怨。衣服湿了又干,身体表面的水分都被榨了出来,最让人讨厌的还是持续很久的单一动作训练。比如正步就让你把腿抬高,然后这么坚持个两三分钟。没过三十秒钟伏慎的腿就开始酸痛的举不起来,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教官冷声道:“谁敢放下去,再加五分钟。”
“……”
伏慎咬牙,余光看到树荫下闭着眼睛的辜慎,不由得有点羡慕。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平衡了,反正一会儿他的家长就把他领走了。从此被列入学校黑名单,太不值了。
他低头看自己已然开始颤抖的小腿,山区里蚊子又大又多,因为被子有异味,昨晚没盖好被子,小腿已经被叮了好几个包了。转头看看其他小孩儿,不仅是几个包的问题,整个腿部看起来已经面目全非了。
伏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回想的都是以前和沈昭和一起做题的场景,当时只觉得很烦,那么长那么难算的计算式,真是世界上最恶心的训练方法,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有比这难过一百倍的事情。
好不容易教官让他们把脚放下去,并且让他们休息十分钟。
他喘了会儿,走到阴凉下,因为脖子上涂了牙膏,并不是非常疼。仰头灌了大半瓶的水,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低头看辜慎,居然像是睡着了的模样,等到伏慎走进,又猛地睁开了眼睛,看清楚来人后,戒备的表情一下子收了回来:“……什么啊,原来是你啊。”
“……”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像是早上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一样。
“喂,伏慎,你坐过来一点,我有话和你说。”
伏慎不在意的坐了下来,也算是休息一会儿,只觉得眼皮打架。
辜慎随口问道:“你和你的监护人在家里都做什么?”
“恩……做题,数学题。”伏慎解释道,“我是数学特长生,我的监护人也是教数学的。”
“他不会和你说一些暧昧的话吗?”
“当然不会了。”
“那。”欲言又止,“他经常在家陪着你?”
伏慎点点头:“不是啊,有时候去学校工作,剩下的时候才给我讲题。”
“……”
“……”
静默一会儿。辜慎抱着自己的膝盖,突然看着伏慎,很是认真的说。
“我觉得你的老师、你的监护人,并不是喜欢你。”
“什么?”伏慎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不喜欢我最好不过了,能回归自然的关系,那简直是上天的恩赐,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真正的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会躲着你,千方百计的不让你知道。”
“啊?”伏慎不甚在意,随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还没说些什么,辜慎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一抬头,脸色又是一变。伏慎惊讶对方变脸的速度,很快也抬起头,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如此冷淡。
一个身着整洁的男子正向他们方队的方向走过来,粗略看的话,轮廓间居然和辜慎有点相似。伏慎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应该就是辜慎的父亲。
辜慎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看着那男子,一句话都没说。
那男子皱眉盯着辜慎看,过了一会儿:“辜慎,你又惹了什么祸?”
“……”
“你知不知道,我演讲到一半就坐飞机赶回来了,这次会赔偿给别人多少钱?”
“……”
“……”
“……”沉默。
那男子揉了揉太阳穴,压低声音:“……你还是和我回家吧。”
这父子两个之间的氛围,一点都称不上是融洽的。
辜慎点了点头,突然转过头:“我和我同学说一句话。”说完就向伏慎这边走过来。
也许这个孩子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强大,有强大的资本。
伏慎看他不高的个子,却显然充满了力量,眼神尖锐,偏偏又像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那男孩儿慢慢走了过来,凑近伏慎,低声说道:“伏慎,不要信别人,你的老师是在利用你,像是我的养父一样。”男孩儿的嘴抿得很紧,过了一会儿,坚定有力的重复道:“别信他们。”
养父?
伏慎惊愕的看着前面的那个男子,这么一看,果然长得是不太一样的。
乍一看觉得还挺像,是因为两人肤色相似,发型也很像,但是仔细看,眉目之间就有明显的不同。辜慎的眼较单,细长的勾上去,有一种戾气纵横在中间,而男人则是温润如水,皱眉看着辜慎的时候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伏慎一笑,拍了拍辜慎的肩膀,凑过来小声说:“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的监护人利用的话,把我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都给他,又怎么样?”
“……”辜慎皱眉。
“这个。”伏慎比划了一下,“你叫辜慎,我叫伏慎,你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我也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咱们两个太相似了。所以我要告诉你,尊重你的监护人,利用他给你创造的条件,不要因为一些没意思的理由浪费你的价值,更不要妄自菲薄。”
“……”
“辜慎。”伏慎小声说道,“还有六天,六天后,学校再见。”说完一挥手,将辜慎推了出去。
辜慎面色古怪的盯着他好一会儿,最后说了句:“再见。”方才走了。
看着辜慎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养父身后,渐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整个军营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一样。
伏慎突然有点想念沈昭和。
那个唯一和自己有关联的人,引领自己来到数学界,一步一步探索的男人。
不管什么原因,伏慎看得出来,那个男人是真的对自己好。如果沈昭和要利用自己,那就,全都拿去吧。
同性恋什么的,如果能找到一个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就接受吧。
伏慎闭上眼睛。
实在是寂寞了太久了。
喜欢数学的女孩子太少,没有几个人能接受他那枯燥的工作,前世寻找了那么久,最后还死在了相亲的路上,如果真的爱上了沈昭和,就算是同性恋,他也没什么顾及了。
在训练了一会儿之后就是集体组织起来吃午饭。菜式和昨天的一模一样,只是主食改成了馒头。有些正带着牙套的女孩儿根本就咬不动。伏慎默不作声的拿了一个馒头,只觉得被饿的够呛,胃口全都调动了起来。
餐厅不大,密密麻麻摆满了桌子,尽管上面有风扇,可是人挤人还是热得很,几乎透不过气。
伏慎吃饭快,但是也吃得不少,等到吃完了想去刷碗的时候,水龙头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了。低头看看自己还有油的饭碗和那么多人的洗手池,跑回餐厅和掌勺的大叔要了一小碗红豆汤。
伏慎忘了在哪里听说过了,红豆汤可以去处饭碗里的油脂,虽然不大清楚是什么原理,但是也可以勉强试一试。果然,这会儿洗完的碗比用洗手液刷出来的碗还要干净。
学校规定中午的时候不能出去训练,因为那时候很容易把学生晒坏,于是组织他们集体回宿舍,却不让睡觉,一人搬着一个小凳子,练坐姿。
伏慎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坐的笔直。教官手里拿了一根树枝岔子,看谁坐的不直或者睡着了就不留情的来一下子。
谁说军训很简单很容易就过去了的?
对于伏慎这么一个一直受到学校熏陶的人来说,这里比地狱还地狱。
因为是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不一会儿,腰就有点酸,但是比在阳光底下暴晒已经好了很多了。这么静坐着,有小小的穿堂风,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凉爽。教官来回来去的巡视着,过了一会儿,站到伏慎身边,开口问道:“你的脖子怎么回事啊?”
“恩?”伏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很疼。”
教官冲着学生说道:“我带他去趟医务室,你们给我在这里坐着,回来我要是看见有人乱动,就给我等着瞧!”说完对伏慎勾了勾手:“你过来。”
啊?还能去医务室,这么好?
伏慎二话不说,收起小板凳就跟了出去。
一路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除了早上涂上的牙膏外,他居然摸到了一些皮肤组织,像是晒掉皮了。不过因为有牙膏的原因,流了汗也不觉得被刺激的疼。
军营的医务室很小,里面坐着一个年老的医生,正拿着放大镜看报纸,见有人来,随口问:“怎么了?”
“他脖子有点脱皮。”
“哦,给他抹点药膏。”那医生朝后面翻了翻,递给他一个软包装的盒子,“一共二十一,交钱走吧。”
“……”伏慎囧了一下,“这……”二十一在那个年代是什么概念?
——敲诈。
那教官啊看了他一眼:“有钱不?”
“……有。”
“那就交钱,回去涂上去,下午还得参加训练,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伏慎从兜口里拿出钱,看了看那个小包装的软盒子,嘲笑了一会儿,还是乖乖付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伏慎接过药膏就和教官往回走,正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喊道:“咦?伏慎?”
伏慎转头一看,也是一惊,张口说道:“——沈昭平?”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为什么高中生的军训他也会参加?难不成直接跳级到高中了?不对不对,你看他皮肤是一点都没被晒过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参加军训,难道是专程过来看我?更不可能了……
“你怎么来了?”伏慎问道。
“来参加军训的啊。”
“……”居然真的是来参加军训的,“为什么啊?你不是应该明年才参加中考……”
“跳级啊跳级。”沈昭平面不改色的说,“全北京市奥数前十名,被保送进来的。”
“……”伏慎默默叹了口气,“你参加军训,怎么现在呆在这里?”
“我才不用和你们一样在外面晒着。”带着恃宠而骄的语气,沈昭平说到,“因为我会出版报,写字写得好,现在属于宣传部的军人,不是学员。”
18.他的心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