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阿纳西里激动地问我【太神奇了!你居然可以不依赖外物制造迷你版的大裂缝……我说,你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噢,不。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已经互寄生了,为什么你居然能够将你这种……唔,该怎么说呢?大概可以称之为“特殊能力”吧。我是说,为什么你能将这件事瞒过去?互寄生的时候,我们的信息库明明都是向对方完全开放的,没理由漏过这么重要的一条……】
我考虑了很久,才把真相告诉阿摩【我可以有选择地隐藏蛋核中的信息库,而且……我可以撒谎。】
阿摩默然。
良久,他才从莫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闷闷不乐地问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养伤。】蛋核保护层碎了,意味着蛋核失去了一切防护力量。就这么出去晃荡的话,随便一颗普通子弹都能将我打回鸡蛋状。因此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养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第 87 章
在摩阿纳西里全然不顾形象的咆哮解说下,我总算回过味来——董玉林老早就知道我是蛋族,他接近我说不定和陈升那只狐狸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通过我寻找鬼医——归根结底,他们想要的是摩阿纳西里手中那半片大型星际传送阵的阵图。
【喂,李九一!那只蛋我帮你喂饱了啊喂饱了,为什么生出来的居然是颗死蛋?】阿摩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说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手脚吧。】
我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一脸鄙视地对摩阿纳西里说道【之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居然是这么“八婆”的一枚蛋?】
阿摩被我这句话噎了一下。
期期艾艾地答道【那是因为你和我接触不深。其实这都是意外,平常我不这么讲话的——平常我都是把大部分话在蛋核里默念一遍,然后把最简洁的几个字说出口。】
于是这就是互寄生带来的好处吗?
我可以直接“听”到阿摩的“心理活动”,以至于阿摩原本寡言冷酷的形象被彻底推翻。噢,战神在上,我觉得我那可怜的苗唯亲爹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阿摩的本质居然是一颗典型的话唠蛋。
【话唠蛋。】我毫不留情地抨击阿摩。
阿摩郁结【我哪里话唠了哪里话唠了哪里话唠了?!你这小崽子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好歹我也是……你亲爹!!!】
我呸你个亲爹。
抛弃自家尚未成熟的小宝宝不管,甚至还曾想过吃掉自家儿子的蛋核?这就是亲爹的做派?我朝角落的空气里抛了个大大的卫生眼,以示自己对阿摩的不满。
摩阿纳西里结结巴巴地应道【那是因为我当初是被强迫的嘛——所以我们之间的亲子契约并不是十分牢固,你知道的,对蛋族而言,“无契约”就等同于“无责任”、“无义务”……】
哼╭(╯^╰)╮
我顶着沉重的脑袋从角落里晃出去,绕过居民区中一个小小的花坛,快步奔向其中一户人家的地下室气窗窗口。蛋核负伤的状态下,我不想与人类或者别的什么智慧生物发生接触。我伸手,释放出纤细的毒丝。毒丝分泌出高腐蚀性的毒液将地下室气窗内部的锁头切断,我小心地将那扇窗子打开,又用毒丝切断了窗外的防盗网挪至一旁,迅速闪身跳进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里堆满了一只只的塑料封口的瓦罐,我揭开一个朝里瞥了一眼,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大罐腌萝卜。
我满意地走回窗口,将那只防盗网恢复原样。
【我说李九一,你该不会打算在这里常驻吧?】
【当然,这里既清净又有粮食吃,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
阿摩呆滞了半晌,才咆哮道【战神啊!!!这里全都是可怕的腌咸菜!!!氯化钠吃多了会导致蛋核肥胖!!!我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李九一!我要出去!!你带我出去!!!我必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我伸手从瓦罐里捞出一条被腌制得皱巴巴的白萝卜条丢进嘴里嚼了几下,满意地抿了抿唇,顺便安慰阿摩道【摩阿纳西里你不要这么紧张嘛,盐巴可是很金贵的东西。也就是在地球上才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盐浸食物……嗷,太美妙了。】
摩阿纳西里绝望哀嚎【老大!!!氯化钠摄入过多会导致蛋核肥胖!!我们现在还是互寄生状态,你吃肥不要紧,会连累我的会连累我的会连累我的!!!!!!老大!你是远程指挥系的BT蛋核,吃再胖都不要紧;可我是近战系啊~!蛋核肥胖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个致命问题!!!】
我又往嘴里叼了根腌萝卜条,淡定地表示【你放心,万一你蛋核过于肥硕坏了“修行”,我会负责……唔,找人养你的。】
【为什么是“找人”养我?】
【我觉得苗唯很乐意接收一枚胖得无力反抗的肥美蛋核。】
【噢~不!!!李九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是你亲爹!!!】
养伤的日子枯燥且烦闷。
还好有阿摩陪着我,而且幸亏这里是物产丰富的地球——蛋星极其稀有的蛋核恢复药品“氯化钠”在这里只是随处可见的调味品。
想当年,老子我出生入死打赢蛋生第一场胜仗,为蛋星夺得了6个星球行政权后得到的奖励是由长老会颁发的——地球人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盐砖。
每每思及此处,我都会长长地叹一口气。不晓得自己降落在地球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剧?
我大把大把地啃着腌萝卜条,自动屏蔽蛋核中摩阿纳西里那哭天抢地的哀嚎。
头部疼痛欲裂,那是蛋核急剧长大产生的副作用。
假体的脑组织早在身体形成之前就已经定型,于是蛋核的急剧生长,就好比是一颗不断增大的脑瘤,疼痛在所难免。可是为了早日恢复最佳状态,这样的忍受还算值得。
目标人物接触日记④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只等我一声令下,他们便能结束数十年或数百年乃至数千年被的流放生涯。
他们中,或许有穷凶极恶的囚徒,或许有恶贯满盈的罪人,或许有被打压而饱受迫害的无辜受害者,可是这一刻,他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思念故土、思念亲人的游子。
他们投靠了我的母亲,并不是因为我的母亲有什么惊人的技艺,只是因为我母亲是个可以看透未来的贤者——她比他们更有希望走出地球这个巨大的囚笼。
母亲死后,他们那沉重的希冀便落在了我身上。
一个人希望的力量能够多大?
我不清楚。
也没有人能弄清楚、看明白。
可我知道,许多人的希望的力量有多大: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愿力。我曾经挣扎过:因为我不希望他们将我打磨成一枚没有思想、只剩下使命的信仰令牌。可是我的挣扎都是徒劳,因为我逐渐发现:我的人生早在母亲走的那一刻便被决定了。
渐渐地,我习惯了他们带着期冀小心翼翼地与我讲话;习惯了在他们拿来的计划书上签字,习惯了自己作为一名“精神领袖”的地位。
父亲说:“地球会使他们逐渐失去力量,包括你和你的母亲。我理解。他们曾经强大过、辉煌过,便不愿在地球上以如此软弱的姿态无力地死去。”
每一个被流放至地球的外族人背后都有一段波澜壮阔的过往,他们都有必须冲出去的理由。那个理由有千般万种,然而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离开地球这个巨大的坟墓。
巨型传送阵阵图的消息泄露之后,事态变得有些失控。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认为我这个“先知”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和父亲一度被他们彻底抛弃。然而“鬼医”这唯一的线索人物仿佛来自异次元的幽灵一般,令人摸不着半点头角。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渐渐地变得焦躁不安。
终于有人重新想起我来。
我没有为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借着那瓶出自鬼医之手的“天堂之泪”,我看到了一个人。他与鬼医的面貌特征很像:一样的肤质如玉、一样的精致如画。
他便是继鬼医之后第二个线索人物:李九一,一个被地球人收养的蛋族人。
情报部提供的信息称——蛋族凶残,极难对付。
第 88 章
阿摩最近越来越呱噪了。不晓得是不是人(蛋)到老年腿脚不便,相反嘴皮子却会变得格外麻利。
【啊啊啊,李九一你不能再吃了,再吃就飞不起来了!!!】
对于阿摩的哀嚎,我不予理睬,继续我的蛋核修复大业。
于是摩阿纳西里变了个强调,威胁道:【你再不停下来,我就向外发射信号,主动暴露我们的位置!让那个叫什么什么董鱼鳞的家伙找到你!!】
我偏着最近越发沉重的脑袋,揉了揉僵直的脖颈略略放松了一下颈部肌肉。心中想的却是:不晓得董玉林之前面对我时那份令蛋心动的羞涩表现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悄悄叹了口气。
我揉了揉不堪重负的脖颈,慢慢地钻进地板上平铺着的那床被褥里,然后轻轻地把脑袋放进枕头里。脑袋下面有了支撑,我只觉得脖颈的压力不再那么大,一股仿佛是突然卸下了重担的感觉令我有些飘飘然。
若是李默在这里,一定会狠狠皱起他那精心修剪过的眉毛,然后将我拖进浴室泡在热水中狠狠地揉搓一番。下意识地将收养我的李默与我名义上的亲爹(摩阿纳西里)做了个对比。我越发觉得李默体贴、阿摩没用。
不晓得脑子里转过什么念头,总之我居然下意识地脱口说道:“话说阿摩你也太没用了。居然会被苗唯那种蛋渣逼得变成这副德行,窝在自家重伤儿子的蛋核里避难。”
摩阿纳西里愤怒反击:【明明是某个在地球乐不思乡的小蛋族央求我帮他孵蛋我才寄生在某蛋蛋核上的!这不是避难!!这怎么算是避难呢?!!】
哦——
我忘了。
脑海里不自觉地划过那颗全无生命迹象的小蛋核,我闭上眼睛,极纳闷地问:“阿摩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怎么说你也是哺育过后代的蛋,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阿摩怒道【什么叫“有经验”的蛋?!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好吧,没经验的阿爸。我问你哈——你觉得小蛋蛋没出生就死掉的原因是什么?”
摩阿纳西里沉默了片刻,不大肯定地给了个不靠谱的答案【近……近……近亲……繁殖?那个毕竟……苗唯也是你遗传意义上的父亲。】
那颗蛋的外观看起来太诡异了——色泽太过花哨不说,连蛋核表面都是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光滑。蛋族史上似乎从来没有出过那么……那么丑陋的幼蛋。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被无数奇怪的颜料侵泡沾染过的丑陋石头,一颗被诅咒的烂石头,难看到了极点。半透明的质地也没令它剔透些,只露出蛋核中那只来不及孵化的皱巴巴的死鸟。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有千百种念头转来转去,却理不出一个清楚明白的头绪。
“据说我自己的蛋光滑完美得像用最高标准做出来的跨星域战斗机上的核心零件;而苗唯的蛋状形态,虽然我没见过,可他的鸟类形态那么漂亮,蛋状形态应该会更完美才对。”我叹了口气,又对阿摩说道:“我总觉得……那颗蛋不像是我亲生的。”
摩阿纳西里极快地接了话茬【它其实没那么丑。】
【嗯???这话怎么说?!】
【我说实话,你不要伤心。】
==+我像是那么容易伤心的人么?
【说吧。】我说。
阿摩:【我认为你的蛋核里有种奇怪的物质,可能是那种物质所释放的奇怪能量造成了幼蛋的变异和最终死亡。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毕竟你蛋核里那种物质仅凭感知根本觉察不到。】
【嗯?】
【互寄生的完全形态,应该是我们两个的蛋核完全融合才对。可是——我现在只能附着在你的蛋核表面,根本接触不到你蛋核的核心。】摩阿纳西里顿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措辞。短暂的停顿之后,阿摩说道:【可能是那个坍塌点的原因。更有可能的是某种……极难被发现的东西作祟。我发现你身上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说,你可以徒手撕开一条时空通道……】
【嗯。】
【我有个很大胆的假设。】阿摩突然兴奋地说道:【我认为你蛋核里极有可能藏着一颗比蛋族两大至宝更高级的结晶体。蛋族两大至宝,只能分别控制时间和空间。】
“嗯。”我病恹恹地应了一声,将阿摩的猜测敷衍过去,自己却心乱如麻。
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是我头一次能够突破时空限制的时候。
那一次我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里,我的视野里变成了无数或虚或实没有色彩之分的光点。明明是一副极为抽象的画面,可我却能够从那无数光点的运行轨迹中“感受”到各种物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蛋核、自己身处的环境;然后我的思维延伸,又感受到了远处,我的那架练习用战斗机(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蛋族新兵,只有蛋族军方配发的练习机)。
失真的视野中,我离那架战机的距离似乎很遥远,似乎又很近。
说那距离遥远是因为我明确地知道,那架战机与我之间的距离换算成地球单位至少是三千米;说那距离极近,是因为在我那失真的视野中,战机所代表的那些虚虚实实的小点我一伸手就能抓到。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这个世界突然浓缩成了一幅平面画,而我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站在画外赏画的人。
我一冲动,就伸出手指戳散了那团代表我自己练习用战斗机的光点。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便听到了一个几乎能够划破我耳膜的尖锐声音。那是我自己羽翼下佩戴着的战机控制仪发出的刺耳警报声——我的战机解体了——就在我戳碎那团光点的同一时刻。
我的蛋核剧烈跳动着,此刻,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比阿摩更为疯狂的猜想:或许,我那看起来十分离奇的能力仅仅是——冥族最基础的天赋?
我头一次正视一个苗唯曾向我反复强调过的问题。
苗唯说:尽管冥族看起来与蛋族无限接近,简直一模一样;可是冥族绝对是与蛋族完全不同的种族。
两个“无限接近”的种族为什么会被说成“完全不同”?
答案呼之欲出。
我怀揣着这种疯狂的猜测,浑身紧张得剧烈颤抖。我闭着眼睛,再度将自己融入到那种独特的体会中。
小小的地球附近,所有纷飞乱舞的点都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在这片小小的区域中,在那片看似杂乱无章的奇特“点”的包围中,我的“视野”里居然出现了三个实体!!!它们不是由奇特的“点”构成,而是拥有具体轮廓的实体!
我视野中最醒目的一个实体则是一片椭圆的片状物体——那东西深埋地心,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奇特的磁场。那东西以地球为中心,制造出一个巨大的、仿佛是星球防护罩一样的东西!
另一个则是我所熟悉的:苗唯的鸟类形态。
最后一个紧挨着苗唯:那是一颗黄豆大小、圆溜溜的实心球——实心球外面包裹着的那团细碎的点是……李默。我忽然觉得眼睛热热的,鼻头酸酸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我的蛋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