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霄不甘心,很不甘心,可是出了不甘心之外,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凤屿走出御书房之后,照着原路返回,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凤隆对经过他身边的一行巡逻的侍卫说:“守着御书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什么时候端亲王从里面出来了,再撤走。”
侍卫很快领命就去了。凤屿回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终于稍稍流露出一些倦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就加速离去了。
凤屿没有再回凤隆的寝宫,而是顺着道就要去霞光殿看他的母后,马琳,马皇后。他现在需要处理下他母后的情绪,不然要是马皇后这时候跟他闹起来,他也不好过。
穿过一座花园之后,凤屿发现凌云正站在那里等他。
“你怎么在这里?”凤屿皱着眉问,口气有些不善,他现在心情并不好。
“属下只是猜想,殿下待会儿可能有事情需要吩咐,便在这里等候了。”凌云恭敬地回答,眼角却掺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哼!你倒是聪明!”凤屿没好气地冷哼。
自从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一定是要为凤屿死之后,凌云渐渐地不像过去那样敬畏凤屿了,人也不像以前十五年那样烦躁而冰冷,除了命令,其他一概不懂了。凤屿也渐渐地会对他说出一两句脱口而出的话,而不是每一句都斟酌一遍才说。不过怎么说,这两人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直到最近才开始渐渐熟络起来,也算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凤屿接着朝着朝霞光殿走,凌云也一言不发地跟着。
“知道小黑牢是什么时候建的吗?”凤屿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没有丝毫的意外,凌云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回答道:“属下记得,殿下十八岁的时候,小黑牢第一次放了人进去。从那之后,就一直延用下来了。”
“如果我告诉你,小黑牢其实早在那时候更早的六年前就有了,第一个被关进去的人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关了三天,没有食物和水,你怎么想?”凤屿说话的时候,口气有些松动。
凌云看着凤屿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儿,才迟迟地淡然回答:“那孩子确实了不起,也难怪殿下如此放不下,又下不了手了。”
凤屿向前走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接着走了,速度明显是加快了。凌云也不觉得他的沉默有什么奇怪,倒是暗暗地责备起自己的多话,最近自己似乎有些放肆了。凌云不动声色随着凤屿的速度改变自己的步子,两人又是好久无话。
一直到到霞光殿的门口,凤屿冰冷而带些恼火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话真多。”
饶是凌云也不禁有些诧异,随即心中升起一丝莞尔,不过可不敢表现出来,乐极生悲可不是好玩的。
进入霞光殿之后,凌云停在了内堂的门外,已经能听见里面女人传出的哭声了。凤屿揉了下额头,才大步走了进去。
内室中,马皇后据说因为受刺激过大,已经哭昏过一次了,现在正坐在床上,不停地抹泪。
凤屿将宫女太监都屏退之后,才走到马皇后的床前,心中叹了一口气,说:“母后,别伤心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马皇后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却是哭得更大声了。
凤屿只得做到床边,抱过自己的母亲,好言又劝了两句。
马皇后渐渐收了声,却是小声带着哭腔说:“屿儿,你怎么就不听劝,非要做出此等逆天遭报应的事情啊!他可是你的父皇,你的亲身父亲!”
凤屿一听这话,本就因为凤九霄武断地猜忌而生气,此刻也不得不推开马皇后站起来,有些冷淡地说:“母后,父皇确实不是儿臣所害,您不必这么伤怀。”
“不是你?皇儿啊,知子莫若母,你对你父皇怀着怎样的心思,你当真以为母后就看不出来?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地好言相劝,让你乖乖地等你父皇退位,你怎么就那么性急呢!”马皇后痛心疾首地说。但是从她刻意放低声音,唯恐旁人听去的样子看来,不用担心她会对自己造成麻烦了。
凤屿额上眉头皱的更狠了,却还是克制着自己好言相劝,说:“母后,儿臣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儿臣只是想软禁父皇而已,却不想那贼人出于何种目的,毒害了父皇。”
“真的?”马皇后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显然是愿意相信的,随即又问,“那皇儿你打算怎么办?那个贼人你可抓住了?还有……”
马皇后说着,便察觉到凤屿地烦躁,不由得又黯然下来,垂下头,死心地说:“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你了,反正你从小做什么都不用我去操心,你万事小心就行。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去找你舅舅他们。还有你父皇的葬礼,你好好操持下,别落了人口舌,也至少让你父皇走的风光些。”
“嗯,儿臣明白。”凤屿淡淡地回应,脸上的不悦却是缓和了许多。
“行了,母后累了,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先走吧!”马皇后摆摆手,就要躺下来。
凤屿忙上前扶住马皇后躺好,说:“母后也别太伤神了,儿臣下回再来看您。”说完,凤屿就走了。
马皇后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越发伟岸地背影,不由得悲从心来。从小就教导他,要做大事就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对任何人都不能动了真情,该狠的时候绝对不能心慈手软,结果把儿子养成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哎~~~皇上~~~”马皇后长叹一声,泪水又下来了,又嘤嘤哭泣起来。
第六十一章:局势
回到太子府后,凤屿立刻就找来了人问话。
“有丁锐和白萧萧的消息吗?对了,还有那个卢皓月!”
来人是凤屿手下一个探子,那人斟酌着回答道:“回殿下,据说当夜入宫行刺的就只有丁锐一人,而监视他们三人的探子,全部都被灭口,看来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了,应该不是一时冲动所为。”
“去向呢?”凤屿皱眉,但是其实心里也有了数,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而且又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给人发现去向。
果然,那探子也是脸色一变,忙着跪下来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凤屿不耐烦地挥手,那探子忙不迭地就出去了。
“于海还在地牢关着吗?”凤屿微闭着双眼,问。
“是,因为办事不利,被主子处罚,至今还没有出来。”凌云认真地回答。至于那个于海,便是之前凌云有那么一段日子不在凤屿身边,调来做凤屿护卫,后来被凤屿派出去杀了居然而失手的人。
只是,那时的凤屿心情不错,加上凤屿瞧着于海也还算顺眼,也就没有下狠手处罚。只是将他关在地牢,每日领三十鞭子而已。这若是常人,其实也早就被打死了,不过,毕竟是太子府的人,于海功力自然也不弱,加上掌刑的人也清楚,这人送这来只是惩罚,而不是死罪,也就没有往狠了下手。
“让他出来,然后给我暗中调查白萧萧,丁锐,还有卢皓月几个人的底细还有去向。这回若是再办不好,他该知道下场的。”凤屿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看上去有些累,但是话语中的威严竟是丝毫不减。
“是!”凌云应声就要出去,却被凤屿叫住了。
“还有,”凤屿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虽然只是缝隙,然而里面透出的精光让人难以忽视,“派人把凤九霄监视起来,不准任何人与他接触。皇帝死的蹊跷,但凡是有些见识的人,都会认为这件事是我干的吧。不过这倒也没什么,被逼急了,我也未必不会这么做。如今皇帝一死,有些愚忠之辈难免不会趁机鼓动凤九霄与我作对。我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搞不好有人在背后捣鬼也不一定,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形势有利于我,不管幕后黑手是谁,只要小心应对,总会有办法。不过,即使凤九霄无心与我作对,但是难保他不会被人控制,尤其,他背后还有个司徒澈,这个人看起来与世无争,但是比那野心勃勃的马家更难对付。有野心便是有欲望,还好控制,但是司徒澈那个人,无欲则刚,说的便是他了。司徒澈那里我已经安插了眼线,一旦他有什么异动,到时候利用凤九霄来牵制他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
凌云听了一会儿,不由得也有些佩服起凤屿来了,不过是转眼之间,他就已经把事情想得如此远了。尤其是这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凤九霄,能控制自己情绪不过是上人之资,然而能连自己的心能一并控制住,提到利用凤九霄的时候,根本就是认真之极,到如此程度,其实凌云也说不上这是厉害,还是有些可怕了。
凤屿没有看凌云,自然也不知道凌云在想什么,只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睛也完全地睁开,面色严肃地说:“我差点忘了,宫中的监视一概不许放松,尤其是皇帝周围的那些人。皇帝人虽然死了,但是他生前有所警觉也不一定,他手中还有一支中路军,那个中路军大将军李瀚,虽然没有那种通天彻的本领,但是到底是个硬骨头。说不定凤隆会将兵符放在什么地方,然后托付个可以信赖的人,告诉他,要是自己发生什么不测,就将兵符转交给凤九霄之类的。你说,如果这是真的,兵符,他会交给谁?”
凌云略一思索,答案便脱口而出:“曹德。”
“没错,曹德这个老家伙永远是安静地不动声色,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监视他,如果他与凤九霄,或者凤九霄身边的人有一星半点的联系,立刻通知我。”
“是!”凌云快速应答了一声,也是立刻出去办事了。
该吩咐的事情全部都吩咐好了之后,凤屿揉揉额头,又重新靠在椅背上。
按照凤屿心中的计量,他现在应该是站在朝堂上,接受自己父皇一点点“禅让”出来的权势,然后不用多久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夺位才是。如今,这一切的步骤都省略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凤隆安排一场隆重的国葬,然后按照祖制祭天,登基称帝。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切都有些过于顺利了,所以才会有些不安吧!”凤屿心中淡淡想到,试图抚平心中的那一点疙瘩。
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凤屿不由得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御书房里面发生的事情。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双唇,细细摩挲着,似乎在回味着当时的味道。不过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让人绝对看不出来他在这么做就是了。
“真是的,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真的长进到能跟我对抗了,结果还是一碰就碎啊!”凤屿心中怅惋,“至少能长进到被我抱紧而不会发抖就好了啊!”
因为皇帝遇刺身亡的事情实在是事关重大,凤屿处理完府内的事情之后,不得不赶回宫去,掌握大局。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经过三位皇子的商议之后,决定先隐瞒皇帝驾崩的事实,先放出消息,就说皇帝忽然生了重病,三日后再将人病故的消息公布出去。至于捉拿刺客一事,决定交给凤屿全权负责。
说是三位皇子共同商议,其实也就是凤屿一言堂。凤屿赶回皇宫的时候,凤九霄已经从御书房出来了,不过人没有离开皇宫这一点,倒是让凤屿有些意外。他认为凤九霄现在一定会躲得离自己远远地,早就躲出宫了才对。事实上,当小包后来见到凤九霄的时候,都忍不住怀疑,凤屿是不是对凤九霄下了毒手,因为凤九霄看起来就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害得小包当场被急的还掉了会儿眼泪。但是其实凤九霄好歹也是个王爷,独自面对了凤屿那么多年,怎么会真的如同稚子一样,害怕就光明正大地躲得远远地。现在离开皇宫,在有心人眼中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再难受,他也只能忍耐,要躲也是之后的事情了。议事的时候,他根本就站在一旁,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头一直是低着的,除了偶尔应付两句凤惠泽的关心之外,再也什么话都没说。
至于凤惠泽,这种事情,问他基本上也只是白搭,加上凤屿进宫之前,夜千度曾经把他拉到一旁,深切嘱咐过他,呆会少说话。凤惠泽虽然不知道夜千度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夜千度说的话一向很有道理和见地,凤惠泽最近已经渐渐习惯了听他的话做事了。更何况凤惠泽觉得凤屿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他根本没有必要反对,也就是附和了两句。
商量好之后,凤屿又提出,而因为天气炎热,为了防止凤隆的尸体有所腐坏,要将凤隆的尸首放入宫中的冰窖,而且为了表示他们的孝心,没有不敬之意,还特意亲自把凤隆抬了进去,亲自上锁,还亲自派人在这里轮流守卫。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旁人自然没有多想。就只有曹德,深邃地看了凤屿一眼之后,重新恢复了平静。
凤屿这一招不可谓说不狠,因为他不得不考虑各种各样地状况,比如凤隆诈死之类的。亲自抬尸首,让凤屿有足够的时间看清楚这里躺着的是不是凤隆本人,而且,如果凤隆只是装死,这三天的时间呆在常年都被巨大寒冰包裹着的冰窖里,还不得吃喝,身上穿的还只是一身夏装,即便是凤屿自己,估计也熬不过去的。不过这一切,不过是加倍证实了凤隆确实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罢了。
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凤屿因为身为太子,即将继承大统,就暂住皇宫了。凤惠泽因为牵挂家中的儿子凤南,就回去了。而凤九霄,根本是事情一结束,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就已经走了。
小包战战兢兢地跟着凤九霄回了王府,几次想要说话,一看凤九霄的脸色,他就开不了口。凤九霄那会儿的脸色,摆明了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若是不知死活地吵闹,搞不好就算是凤九霄也会发火也说不定。
第二天,早朝自然是被免了,而凤惠泽也带着凤南搬到了宫里,夜千度倒是不客气,极其自然地就随行了。至于凤九霄,便早早地就让小包去皇宫通知,他生病了,而且病的相当严重。虽然是借口,不过也是事实,不管哪个大夫过来瞧上一眼,基本都会同意他身染重病这个事实,更有甚者说他已经病入膏肓,马上准备后事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夸张是夸张了点,不过凤九霄确实憔悴的很。小包有心给他找个大夫瞧瞧,但是凤九霄不让,只是随便喝了几口补品,就一直呆在床上,不是坐着发呆,就是手里拿着本书发呆,再不然就是被小包扶着躺下后继续发呆。搞得小包以为他傻了,哭着就要上前抱住他,不过被凤九霄有气无力地,而且明显是心不在焉地白了一眼后,小包只好摸摸鼻子不再耍宝了。
入夜之后,已经是约定好的第三天了,在一个几乎是与世无争的小镇呆了焦躁不安的三天之后,居然早早地就在京城南郊的树林中焦急地等待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天渐渐黑了,又渐渐亮了,终于等第二天的太阳高高升起之后,居然确定,自己等不到人了。
“靠!放我鸽子,大师兄越来越没有诚信了!”居然一脸郁闷地低啐了一声,只是一只手握拳,抵在胸口,胸口的衣襟里面,是卢皓月交给他的书信和玉佩。另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握拳,试图缓解心中的不安了。
在居然眼里,一只有两个神一样的人物,一个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师傅,另一个则是他大师兄卢皓月了。至于那个丁锐,居然始终固执地认为,这是被他大师兄降服地绝世魔头。所以,能伤害他们的人,估计还没有出生,即便一时出了点什么事情,也总是能化险为夷的。而之后,伤害他们的人,那下场一定会是凄惨无比的。
怀着这样的信念,居然把脑子所有的不安都给丢到了马蹄下,朝着卢皓月说得断金城去了。路过京城大门的时候,居然不是不想进去看看凤九霄,只是怕自己这一去,又会耽误不少功夫,要是耽误大师兄的事情就不好了。还是早点把事情结束了,早点回去守着他的小九儿最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