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三）——阿虚

凤九霄有些木然地看着凤屿激动地朝自己吼，吼出了眼泪，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过去的一切，明明前一刻还是那么真切摆在眼前的事情，忽然变得好遥远，看不真切了。

“我……”

凤九霄话没说完，双唇已经被人夺走，咸咸的有些凉的泪水滚落嘴角。凤屿的吻依旧还是那么霸道，可是这一回，有些累，累到凤九霄闭上眼，随波逐流。

等到两人几乎都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凤屿只是抱着凤九霄。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呆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凤屿轻轻地放开凤九霄，帮他关上门，走了。

凤九霄懊恼地抱住头，缩到了被子里面。心乱的很，有好多次差点停摆，有好多次疼到凤九霄想用手去揉。可是，当看到凤屿的眼泪的时候，凤九霄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自卫能力，有种被猎人捉住的兔子的感觉。

凤九霄想，自己果真还是斗不过凤屿的。

事实上，当凤屿走出这间院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恢复了，脸上甚至连泪痕都没有剩下。

看着一直在门口等自己的凌云，凤屿带着些疲惫的傲气，看着凌云笑，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他再离开了。这场仗打完了，我就带他回去，他就是我最大的战利品。”

凌云漠然不语，只是安静地跟在凤屿身后，继续忠实地守护他。

一直过了好久之后，当凤九霄渐渐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居然的时候，居然已经拉着小包出去喝酒了，等了好久，居然都没来找自己，凤九霄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后来向前来送药的小厮打听的时候，凤九霄只听说，一个久了自己一命的小兵，中午的时候曾经来过自己的院子，后来在后花园吃了一整只烧鸡，又拉着小包跑了。

心中的不安，似乎被坐实了。心里几不可查地懊恼了一下，凤九霄更多的是觉得内疚。他又伤到居然了，真是的，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一定要上赶着来被自己伤呢？凤九霄想不通，换做是他的话，根本不会靠近这样的自己，就像自己整整躲了凤屿十几年一样。

凤九霄刚刚清醒一点的大脑再一次浑浑噩噩了，他隐约觉得，自己该放弃一些什么了。心里空空荡荡地，找不到凤屿，也找不到居然。

直到月华初上，凤九霄也不成变换过靠着床沿的姿势，直愣愣地看着被关上的门。除了中途送饭菜来的小斯，谁都没有过来，连小包都没有。

凤九霄觉得，自己该做出决断了。

然而这个时候，凤九霄并不知道，小包并不是故意不来的，实在是来不了了。

第九十二章：绑架

凤九霄在屋子里坐了好久，居然没来，甚至连小包都消失了。先是落寞了许久之后，凤九霄自认有愧，本没打算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是小包一直到天黑都没有过来，凤九霄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当凤九霄走到小包的房间里的时候，已经是人去屋空了。

时间稍微前移，小包从凤九霄那里离开，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是有些萎靡不振的。似乎多多少少察觉到的自己的心意让小包惶恐，又有些说不清理不顺的尴尬在其中。这样的经历，小包实实在在的是第一回，好久缓不过神，就一直趴在自己房内的桌子上发呆。

“喂！”

“啊！”

“嘭！”突然的喊声，让小包吓了一跳，一个猛子向后倒去，小包“吧唧”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一个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家伙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自己面前狂笑。

“哈哈哈~~哎呦喂~~~我真是太稀罕你了，你怎么就能这么逗呢！”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可吓坏了小包，他直愣愣地盯着那人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一连两次骗了自己钱的人嘛！

小包愤怒了，于是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当那人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的时候，拉过那人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下。

“嗷~~~”

院外经过的两个下人均是一惊。

“咋了？”家丁甲。

家丁乙经过一阵深思熟虑之后，肯定地说：“两条狗打架，其中一条被咬了。”

“……这狗中气真足。”

然而此时，这倒霉催地被咬了的家伙，正一脸无奈地盯着小包说：“别咬了，上次你没留下牙印，估计这下留下了。”

那人用手摸着小包的脑袋，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说：“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别哭了，怪让人心疼的。”

小包傻傻地松了口，那人忙把手缩回来，然后藏到了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袖里面，继续温和地看着小包，说：“怎么了，来，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小包盯着眼前的家伙，足足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最后：“噗！哈哈哈~~~”

真的完全不能怪小包，毕竟，一个看起来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甚至还有一抹可疑地黑色，疑似锅灰的家伙，非要装出一副温柔的表情来，想要不笑也确实蛮困难的。

“一会哭一会儿笑，一上来就先咬人，亏我还那么惦记着你！”男人嘟嘟囔囔地抗议了一句之后，小包总算是不笑了。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骗了自己的钱，总之，正难受的时候，碰上个无关紧要的故人，还是让小包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擦擦眼圈，小包站起来，说：“又是好久没洗澡了吧！我给你去弄点热水，你等着。”

“诶！”那人一脸幸福地傻笑起来。

很快，弄了一大桶热水到屋子里之后，小包把洗澡用的屏风拉住，还叫人弄了两个炭火盆进来，把屋子烘烤地暖和些，才叫藏起来的男人出来。

“小米，真是会疼人。”男人兴奋地蹂躏了小包的脑袋一下，乐滋滋地跑去洗澡了。

小包就坐在屏风外面，干脆找了个垫子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屏风，面前是个炭火盆，倒也暖和。小包有些不满地自言自语：“都说别叫我小米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哗啦！”一声水声响起。

“你说什么？”男人在屏风后面问。

“没什么？”小包大声地回答着，“对了，我得抓紧问，省的我又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告诉你吗？啊！有沐浴盐！”又是一阵水声之后，“我叫施不得，施舍的施，得不到的不得。嘿嘿，你可以叫我不得哥哥。啊！有漱口水！”

“……叔！”

“噗！咳咳咳！”被漱口水呛到了。

恶作剧般小包扬了扬嘴角，忽然想起来，说：“哎？叔，你怎么知道你手边的东西是沐浴盐跟漱口水啊？这些可都是我为王爷准备的。”

“哼！小瞧我了吧！告诉你，我什么好东东没见过。”

“额……看来骗子这个行当蛮赚钱的！不过也是一时富有一时穷吧。他还真会起名字，施不得，他的施舍，别人永远别想得到的意思吧！哈哈~~”小包心语。

施不得哪里知道小包在想什么，正洗的舒服呢，忽然想起来问到：“对了，小米，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小包一愣，差点都忘记的烦恼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

虽然无用，但是小包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

“不得叔，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叫我哥！”一声怒吼之后，“你这孩子还怎么样啊，没心眼，没大脑，嗯，好人一个！虽然有点傻。”

小包眼睛直直地瞪着火盆，又是一阵摇头，说：“其实我可坏了。”

“你坏？呵呵，小孩子，你是没出过门不知道路远，没见过坏人啊！”

“呵呵，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你知道吗？我刚才差点趁着别人最伤心的时候，劝人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多看看周围的人。我也对不起王爷，其实我该告诉王爷，他要走了。虽然王爷说让他走，但是我知道王爷其实舍不得，我怕，怕王爷只是说说，万一真舍不得怎么办？”

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我刚才一直在想，那人要是被伤害透了也好，这样那人就不会再继续喜欢王爷了，那人就能多看看我了。甚至恶毒地希望王爷变坏了，然后狠狠地抛弃我，然后他能把我捡回去，这样，我就能，跟他一起走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坏，这么卑鄙，这么无耻呢？难道，难道，这就是喜欢？”小包说着，忽然一阵恍然大悟的表情，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难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喜欢居——”

“停！”一声怒吼，施不得站在小包面前，及时打断了小包没有说完地话。

小包愣住了，过了好久，才想到：这个骗子怎么身材就这么好了？看起来那么瘦怎么就这么壮呢？

而施不得则是有些意外，自己怎么那么紧张，那么在意小包会说出别人的名字来。只不过，施不得的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有些事情，不论心里怎么想，闷着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比方说喜欢，闷着就只是喜欢而已，然而一旦说出来，那喜欢就被坐实了，那人在心里的地位，也就坐实了。

“你！你！你怎么光着就出来了！”小包总算是反应回来了，忙捂住眼睛，免得自己眼神乱飘。

施不得有一个好习惯，不管是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旦想要的东西，都会立即下手，否则，若是等自己想明白了，那人跑了，也是一场空啊！

“包小米！”施不得蹲下来，双手撑地，把小包困在自己的臂弯以及屏风之间，认真地盯着小包，说，“其实你一点都不坏，不卑鄙，不无耻。”

“呃？嗯……”

小包尚未来的及消化那人说的话。人就已经先晕倒，失去意识了。

“因为我才是真的坏，真的卑鄙，真的无耻！哼哼哼哼~~~”

于是，此刻凤九霄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狼藉，炭火盆快烧完了，没来得及收拾的浴桶还冒着一点水蒸气，可是这屋子里，已经没了半个人影了。

凤九霄有些发蒙，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看见桌子上留下的信。凤九霄有些忐忑地拿起信纸，认真看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穿戴整齐的施不得，正悠哉地骑着马，怀里是晕厥的小包，他们刚刚已经出了流云城，今天是个晴朗的夜晚，天空中的星星格外璀璨。

“……咦……？”小包醒了过来。

环视了周围一下，小包把眼睛闭上，继续睡觉。

“喂！你不是在做梦！”施不得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开始揉小包脑袋，“你就不能少这么可爱啊！”

“……”小包被迫睁开眼睛，来消化这一切。

“你现在确实在我怀里，我们已经出了流云城，并且，我不会让你回去了。”

“……”小包沉默，忽然爆发，掐住施不得的脖子，吵闹到：“你快让我回去！你怎么这样啊！擅自带我出来！王爷肯定会急死了！你混蛋！骗我钱，偷我钱袋就算了！你现在还想拐了我啊！你混蛋！你想把我卖到哪里去！”

“呼呼~吁~”马儿不安地动起来。

“别……咳咳……别动……咳咳……要掉下去了……我不是……咳咳……我不是人贩子！！”小包不依不饶，施不得手指一动之后，小包立马就动弹不得了，身子软下来，被施不得抱在怀里。

“我给你们王爷留了字条，他应该不会担心了。然后，其实你留下来也就是当个小斯嘛，多没意思，我带着你到处去游玩岂不是更好？嗯，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嘿嘿，别这么看着我吗嘛！拿眼神勾我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哦，我可不禁勾引的！看看你，还这么看我~”

“我这叫瞪！我这叫瞪！我这叫瞪！我……”（阿虚：可怜的小包，从小不会骂人，现在想骂人都不知道说啥了……）

“呵呵，小米，告诉你哦，其实这些山河很壮阔的，你不去看，永远不会知道它们有多神奇，还有各地的人们，各种有趣生活习俗，可有趣了，还有很多很多吃的，就算是御膳房，也做不出来的美味，以后我都带着你去看看可好？对了，你一定没有见过桑梓国的庙会吧！我告诉你，可好看了，跟我一起去吧，行吗？我一个人旅行久了，忽然想两个人一起走了。以后，你就陪着，好吗？呵呵，你又默认了。”

“你大爷！你倒是把我哑穴解开啊！！！！！！”小包内心在疯狂的呼号！

凤九霄放下手里的信，眉头舒展开，有些落寞，有些欣慰，最后把信纸丢进炭盆里，带上门走了。

【这位王爷：

小包我带走了。首先，这不是绑架，其次，我会对他很好。不必担心，因为他会愉快到没时间想念你。如果有时间，我们会回来看看你的！不过一二十年之内我们估计会很忙。

最后，给一句忠告：做决定要趁早，犹豫不决，也很伤人。

施不得敬上。】

第九十三章：打算

知道小包走了之后，凤九霄有些寂寞了，忽然感觉到一种天地间就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独感，屋子里的灯油一点点要被烧干了，凤九霄就这么蜷着坐在床上，眼睛盯着那灯火慢慢地灭掉，这跟上一次不同，只要凤九霄出去叫一声，就会有人过来添灯油的，可是他不想，就只是静静地坐着。

灯火灭掉的那一瞬间，凤九霄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多年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克服的。

仿佛又回到了十岁时候，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冷冰冰的屋子里的时候。那种绝望，凤九霄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九霄渐渐地适应了黑暗之后，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来，就像凤屿说的那样，他一直在逃避，逃避过去的一切，但是今夜，他忽然想要好好想想。

其实凤九霄知道自己有些自私，有些任性，不断地向周围的人撒娇，不明显，可是，却真的存在。

说自己怕黑，他从未试图去克制这种阴影，小包帮他守夜，即使他心怀愧疚地拒绝过几次，可是他始终没有下认真对小包说，你不许来。到了后来，他渐渐有些心安理得了。

对于凤屿，凤九霄不禁有些觉得自己过分了。其实凤屿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凤屿对自己可以算是很好了。凤九霄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装作没看见罢了。这些年，凤九霄一次都没有回忆过当初少年时候，凤屿把自己从冷宫里面接出来，对自己好，不断地从他的母后手里救了自己的事情。

如今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对小十一那么好，其实多多少少，试探的意思，没错，是试探。在皇宫里面长大，他并没有那么傻，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对凤屿而言也是个威胁的存在，他对小十一好，就是多少希望，自己以后能有个小十一扶持着，或者，希望凤屿能把自己绑在身边，不让他去对小十一好。多么幼稚的想法，可是却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凤九霄这些年来，一直就没有正视过这些问题，一直都在逃避。当他十四岁的时候，他终于是忍受不了凤屿每次看着自己的那种带着一些祈求的眼神，毅然决然地从皇宫里面搬出去，甚至，不惜向他下跪。从十岁到十四岁，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凤九霄最为模糊。因为，那个时候，凤屿开始慢慢地变得狠毒，变得手段卑劣，可惟独对自己，那么的和善，近乎讨好的好，他不过是想找个能放松的地方，想找个能让自己安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