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四、五）——阿虚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司徒茵问了句：“他知道这件事吗？”知道司徒茵问的是凤九霄，段铃儿下意识地摇头。

“幸好……”司徒茵说完，就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再不不言语。段铃儿无论说多少话，也得不到回应，于是段铃儿只能不断地说，直到口干舌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段铃儿悄悄地擦掉眼泪，不敢哭出来。联想到一切事情的开端是因为自己认错人的乌龙，她自责的不得了，几次张嘴想解释，都没有办法。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小姐，有人来看你了，能让段小姐先出来吗？”

段铃儿本是偷溜进来的，如今看着毫无反应的司徒茵，只能站到门口，也不开门，小声说：“茵姐姐现在心情不好，什么人以后再说吧！”

“段小姐不用担心，是小少爷来了。”

“啊？小少爷？谁是小……”段铃儿说这话慢慢地朝着司徒茵看过去，却发现，一直毫无表情，没有半点反应的司徒茵，却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瞪大双眼，微微颤抖起来。

“茵……茵儿，能开下门吗？”凤九霄站在门外出声。

听着熟悉的声音，段铃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开门。

“不要！”司徒茵忽然大声吼出来。

段铃儿手一晃，手中的门闩就被拽掉了。

司徒茵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地，就要冲过去把门关上，凤九霄已经先一步把门推开了。

“九……九哥哥……”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凤九霄，司徒茵忽然想起来似地，检查自己的衣服，试图把弄乱的头发拨正。

了解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变得整齐漂亮的时候，司徒茵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表哥，对不起，能稍微等一下吗？我现在的样子有点乱。”司徒茵温柔地笑着，看不出悲伤来。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段铃儿几乎就不敢呼吸了。

“呵呵，段小姐，陪老人家我出去走走好吗？”福林笑呵呵地说。

“啊？啊！好！”

然后段铃儿就急急忙忙扶着福林走出去了。

段铃儿扶着福林在后院走了一会儿之后，才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从来没见到茵姐姐这个样子。不过你们怎么敢啊！叫人假扮茵姐姐的心上人，要是拆穿了怎么办啊？”

“假扮？段小姐你在说小少爷吗？呵呵，小少爷就是小少爷，我怎么会认错啊！”

“诶？”段铃儿愣了。

“段小姐，还是赶快回去吧，劝劝阿吉这个臭小子。”

意识到自己被骗之后，段铃儿才想发火，转念一想，那人是真的凤九霄真是太好了。带着些微妙的心情，段铃儿也实在是心情不好，想生气也没什么力气了。

“劝？有什么好劝的。”

“哎，也是，劝也没有用啊，都是一群不听劝的家伙……”

之后，段铃儿被福林劝着回去了。司徒茵最后也只随意地披了一件衣服，和凤九霄对面而坐。

十年未见，光阴始终是可怕的存在。

第一百三十一章：认命

十年未见，互相之间，总是陌生了。司徒茵年幼的时候开始，便认定了这个男人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而且为了能做个好妻子，她什么都学，把一切操持的井井有条。

默默地看着这个自己想了十年的未婚夫，司徒茵忽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除了累，再感觉不到别的。如果眼前这个人能对自己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温情存在的话，司徒茵想，他大概就能哭出来了。

然而事实上，凤九霄进来之后，只字不提司徒茵被尉迟吉玷污的事实，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司徒茵。司徒茵知道，凤九霄这是善良，不想让自己难堪，可是有些冷淡就是了。

敷衍着说了些寒暄的话之后，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了。两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司徒茵渐渐有些着急了，她还是想嫁给凤九霄的，可是现在她开不了口，她的自尊不允许。然而现在这种有话说不出，憋着的感觉，糟糕透了。

就在司徒茵思考着要不要赶人的时候，凤九霄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终于开口说。

“对不起茵儿，我不能娶你。”

“为什……”司徒茵咬了咬牙，低头，“是啊，我知道了。”

“茵儿，不是你不对，只是，我想我这辈子没办法给任何人幸福了。”

“为……为什么？”

“茵儿……对不起……”

“你说过我是你的新娘的……你说过的，你说我是你这世上的唯一的……”

凤九霄有些吃惊地看着司徒茵，无论怎么搜索，也找不到半点的痕迹。

看着凤九霄一脸迷茫的样子，司徒茵忽然就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我就知道……”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可司徒茵早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擦了，“我就知道，我一直忍住不去这么想的……”

“茵儿……”

“果然你只是随口说说的吧……”

十年前，司徒茵十三岁，凤九霄十八岁，除去特别年幼，什么还不记得的时候，司徒茵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表哥。

跟身边当兵的那些大汉不一样，跟冷漠的父亲不一样，那时候，似乎带着一身伤痕，却又是那样温和的表哥，对于那个年纪，司徒茵那样的小女孩儿，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是那一天，一直对凤九霄纠缠的凤屿，狠狠地羞辱了他。具体做了什么，凤九霄当然不会记得，那一晚的伤痛现在也是完全想不起了。凤九霄甚至不记得有那样一个夜晚了吧，当然也不会记得，那一晚上，他对一个女孩子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所以呢……”司徒茵忽然抬头，含泪的双眼盯着凤九霄，“所以你不肯娶我对吗？而且现在我连处子之身都不是了……”

“不是，我只是……”凤九霄被这么看着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抓起袖子就要帮司徒茵擦掉眼泪。

司徒茵仿佛受惊了一般地后退躲开了。

凤九霄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手。

这一下的动作，司徒茵却哭不出来了。刚才，她被凤九霄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无论如何，想象中的凤九霄不是会做出这种动作的人啊！

“对不起，茵儿，”凤九霄重新坐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心里再没有多余的位置可以空出来了。这些年多少次我都试图放弃自己了，可是被一个人救了，现在放手的话，我会死的。”

“你说……”

“对不起……”

司徒茵的手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襟，看着这样的凤九霄，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比起刚刚见面的时候，更加陌生的紧了。

“那你还来做什么？为了显示你的幸福？！为了……为了让我死心？！”司徒茵激动地大吼起来。

凤九霄苦笑着低头：“那个人现在不认识我了，好像也不要我了……”

“……”

“……”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回来？”司徒茵苦笑，“坚持的话为什么回来？回来了又为什么坚持？”

“……不知道，”凤九霄微微垂下眼睑，“总觉得该回来一次。等事情解决之后，就……”

“再也不回来了？”

“嗯……”

“嘭！”司徒茵踉跄着撞到了身边的凳子。

“对不起，能先出去吗？”

“茵儿……”

“出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司徒茵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变得更加丑陋。

凤九霄无奈，才站了起来，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九霄，出来吧，”司徒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有事找你。”

“嗯。”凤九霄又看了一眼司徒茵，轻声说，“回来的理由虽然说不清，但是至少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不幸了。”

打开门，站着的是看起来明显释放了不少压力的司徒澈。

“怎么样？说清楚了吗？”

略微转头，只看见了还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样的颤抖的背影，凤九霄点点头。

“是么……那，走吧，离开这里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什么？”

“东临无论是灭亡还是兴盛，皇帝也好，乱成贼子也罢，都跟你没关系了。而且，”司徒澈顿了一下，“再也不要再茵儿的面前出现。”

“我……”

司徒澈的脸忽然放缓了表情，扭过头去。“……是个难得的人，我想惠儿大概也会喜欢他吧。”

让开之后，凤九霄被太阳灼热了眼眶，他想，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副做梦一般的画面。

“混蛋！司徒澈！你放开我！你个卑鄙小人！别以为本大爷真的打不过你！赶快给我解开。”

一身狼狈的居然被绑在假山旁的一棵大树上，斑驳的影子细细碎碎地洒下来，即使是鼻青脸肿，凤九霄依然看得有些呆了。

挪着步子，一点一点地朝着居然走去，凤九霄有点犯傻。

“看什么看？！还不把我放下来！”居然没好气地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凤九霄吼道，“那个混蛋，要不是……”

被这人抱住说‘喜欢’的事情，司徒澈想，大概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我说啊！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叫半途而废你知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怎么能擅自跑回去呢？你要知道我只是个失忆者，忘掉你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健健康康的你既然还记得我，凭什么这么快就放手？！”居然大嗓门似地朝着近在咫尺的凤九霄怒吼，“干嘛还愣着，快放了老子！老子还等着回去吃饭呢！”

司徒澈走到后院只是想散散心而已，却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翻墙进来，翻墙出去，然后又进来。而且那个身影，明明见过次数不多，司徒澈还是想立刻揍他一顿。尤其是想到这家伙出现在这里，那么凤九霄突然出现也能解释的通了。

“我说你这个人啊！我失忆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你干嘛非要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啊！动作快点啦！那个，你比我多了三年的记忆，占了很大便宜好不好！不对，这么说你认识了我至少六年了！你看，你认识我至少六年，但是才见到你不到六天，你怎么能要求我那么轻易就接受你！啊！疼，你到底会不会解开绳子啊？该死的家伙，下手那么狠，跟他有仇啊！！”

司徒澈不是个冲动的人，偶尔冲动起来不是人。

趁着居然心神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司徒澈一出手就把居然惊到了。司徒澈头一次下手如此的狠厉，招招冲着居然的要害去，到了后来，司徒澈干脆放弃了招式，怎么打的舒服怎么来了。等居然反应过来要还击的时候，也已经被人打的七荤八素了。

“而且啊！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一直摆出这样一幅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一样的脸好吗？啊，够了！你让开！”送了送筋骨，居然瞬间就挣断了身上的绳子，“我看根本欠了你的就只有我而已！要走就走好了，如果真的打算一走了之，干嘛还把这个留下？这个铃铛是你的吧！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居然不是不想还手，只是，看着跟凤九霄的脸几乎一样的司徒澈，他下不去那个手。然后很不幸地失手被擒，就被司徒澈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绳子给绑了个结实。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居然被司徒澈严刑拷问，把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好，对于凤九霄的态度也罢，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真是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准备出去一段时间，你要是愿意跟就跟着，要是你打算放弃，哼！随你好了！”

实际上，那个时候，居然说得是：“我怎么知道啊！我就知道他不辞而别的时候我就想把他拽回来揍一顿然后绑起来！就是这样啦！你到底问完了没有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司徒澈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又回忆起当初那个抱着自己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的居然，然后渐渐地释怀了，对凤九霄，对居然，甚至也是对司徒茵。

“好了！走吧！磨磨蹭蹭地想干嘛？！”居然拉着凤九霄的手，半是用拖得想把这人从这里带走。

那个看起来非常臭屁的男人，据说是凤九霄的舅舅，那人对自己说：“九霄从小就只懂得自保，所以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不要去招他，如果准备好了，就好好抓紧他，不然他又会溜走了。”

“结果我又在追着你跑了！咦？为什么说‘又’？”居然想着，紧紧抓住了凤九霄的手，“嘁！简直就跟中邪了一样！”

有时候，认命，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二章：梦醒

看着凤九霄最后满怀愧疚的回头，看着凤九霄试图掩饰却没能掩饰住的笑容，看着凤九霄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个人离去，司徒茵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时冲动，司徒茵想叫住凤九霄，她知道善良的凤九霄绝对不会就这么丢下自己的。可是她找不到任何的立场，忽然觉得，自己对他十年的迷恋，十年的思念，十年的执着，竟然是那么从苍白，那么的无力，甚至，那么的空虚。

原来，十年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原来，自己花了十年的时间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然后轻轻一碰，梦醒，十年，弹指一瞬。

“爹？那个人是你三年前回来对我隐瞒了的人吗？”

司徒澈回过神来，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愧疚。

“爹？你早知道对吗？只要九哥哥跟我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你都不会让他走的，对吗？”

司徒澈拦过司徒茵，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说：“茵儿，你要是笨一点，多好。”

“爹……爹……哇……爹……哇……”司徒茵紧紧地抓着司徒澈的衣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司徒澈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女儿，心疼地抚慰着这个聪明的女儿。却终于是长嘘一口气，心中一块巨石，随着司徒茵的哭声而落地。

很小的时候，司徒澈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从那之后，懂事的司徒茵再没哭过，即使是受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绝对忍着不让眼泪流下。甚至被尉迟吉玷污，司徒茵都没有哭过。

当司徒茵喜欢上凤九霄的时候，司徒澈担忧过，可是，那个时候的司徒茵是幸福的。一切的忍耐仿佛都有了力气，一切的努力仿佛都有了回报。所以，即使那希望变得渺茫，幸福变得虚幻，司徒澈也没有忍心打断过继续做梦的司徒茵。

然而，当两个伤痕累累的家伙站在自己面前，明明彼此看不见对方却还拼命坚持，司徒澈忽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甚至打算就算忍一辈子也好，也要让司徒茵的美梦继续存在下去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