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时他思绪一向极为专注,要见到他像这般失神几乎不太可能,除非……他心里有事?
杜平一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正想开口问他是否有心事时,竟对上他疑惑的目光。
「那家伙……任如夏他……都没对谁提过亲吗?」
「……」失神,原来是为了想任如夏的事。
回视着他,杜平一故作不解地反问:「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难不成,他开始对任如夏动心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年岁也不小了吧?都没中意过哪家姑娘吗?」会不会是过度压抑太久,才误把崇拜当成喜欢?
那天听完她说的那些话后,害得他夜晚有点难以入眠,满脑子想着的全是他对自己说的话和他对自己的逾矩。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主动这么亲着,而且还是男人,要他怎能不惊讶?
不过,他最讶异的还是自己,竟会因为他的话而想了一整夜,且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
「中意吗……」杜平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再仔细回想任如夏以往的情形。
不去想还真发觉不到,以前的他,似乎就在注意着苏若白的一举一动。
两人处于竞争对手的关系,注意彼此的举动也不是太过令人意外的事,但只要深刻地去琢磨,不难看出任如夏不只是单纯的在观察对手,他是开始关心着苏若白的周遭事,且从他娶妻后开始特别明显。
他那时也没去多想,更没去注意到为何苏老爷过事他都要替苏若白担心,怕有孝心的他会挨不过那段时间。
在那时,从很多事情上都能看出端倪,只是他一昧地认定任如夏在注意敌情,便也没多加去说、去想,现在……
说是替自己找对手一点也不为过,若那时的自己能有所阻挡,说不得任如夏早娶别的女人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自己再动情,却还得应付难缠的对手。
沉默半晌,他淡笑地摇摇头。「没,不过有媒婆上门提亲事,但都让他以专心于事业的藉口给挡掉。」
「……嗯。」看来,真的是过度的压抑了,
苏若白偏着头不太能理解地想着,半刻,再看向他,低声道:「他说他对我有意思……我还想着,他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
这算是在对他诉苦了?不……也算不上是诉苦,应该是把烦恼事对他说吧。只是……
这件事告诉他对吗?他也对他有意思啊,这么直接地问着他,是要他怎么回答?
苏若白就这么与他互看着,等不到他的回答,便再道:「他是因为过度压抑才变得如此吗?如果是,你可得帮着他找对象了。」有了意中人,对他或许就不会再这么执着了。
「你不信吗?」杜平一忽地道。
他一怔,眨眨眼看着他。不信什么?
「你不信他对你说的喜欢吗?」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对任如夏是什么样的心情,尤其是在表明心意后,对他的印象有无改观。
苏若白愣愣地看着他,半刻后,他摸摸鼻子,尴尬道:「也不是不信……」就是信了,才会彻夜未眠,更有些苦恼。
他虽成亲过,但那是在媒妁之言下成亲的,可从没主动对谁示好过,突然遇上这种事当然会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的欲言又止,让杜平一感到莫名地焦急,本欲再追问下去,却让突然冒出的两个小身影给硬生生打断。
「爹爹……」苏元安紧抓着苏若白的衣摆,仰起小小的头直盯着他,杜少惟则默默地走到爹亲身旁,双眼却不时看着苏元安。
现正接近午时,也难怪这两个小家伙自动跑来这了。
苏若白弯身一把抱起苏元安,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再替他顺了下额前微乱的头发。「小安饿了?」
闻言,苏元安也不急着点头,轻抓着爹亲的手反问道:「爹爹饿了吗?」
他轻笑出声,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嗯,爹饿了,爹带你去吃饭吧。」
「好。」
苏若白习惯性地约了杜平一一块用膳,但早让方才谈论的话题给惹得心乱的他,一反常态地拒绝,最后目送着两父子离开书坊的身影。
同样有儿子的关系,让他一直以为自己要比任如夏还占优势,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虽不自知,但他现在已经开始在意任如夏了,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没希望了?
四十一
「你确定,你给的银两够我替你出面谈这生意吗?」在某间府邸的大厅内,一名专职在商场上从中牵线的人正不以为然地看着眼前的钱袋,带邪魅的笑颜让人读不出他此刻的心事。
闻言,拿着钱袋的男子面皮不禁抽了抽,语气略微不悦道:「怎么?你嫌少?可我记得这是公定价不是吗?」
「公定价,也得看对象是谁。你的话,至少得再加个一袋才能请得了我。」
再加一袋!?
男子顿时收回钱袋,咬牙瞪视他。意思是他只对自己拉高价格了?
在旁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女子忍不住开口:「不成,这价钱太高了,几乎是把所赚的钱都给了你,没人这么做生意的。」
「既然觉得高,那也成,你们就凭自己的本事让对方答应吧。」语毕,旋身就欲离开。
男子见状,连忙拉住他。「真没得商量吗?这价钱对我们来说太高了,即使成交,也回不了本啊。」
「既然知道回不了本,又何必非找我不可呢?」话一顿,瞥了眼一旁的美艳女子,视线再落回到他平淡无奇的面容上。「生意无法成交,是因为对方指定要庆轩书坊的书,没错吧?即使你承袭了原先的盛名,但没了诱人的真本事,也难怪对方会终止合作关系。」
男子咬牙看着他,语塞地说不出半句话。
这些话虽令人不悦,却是一点也不假,对方的确是因为他们换了人,才不再和他们来往。
但……为了这原因,他们流失掉不少的生意,若不能再保住,只怕之后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难过。
「你既然能用计夺来这一切,为何不能再用上同样的方法,让他不再写书?」有着丹凤媚眼的男子蓦地说道,意有所指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用计?
男子与身旁的女子互看了一会儿,转回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要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来逼那个人从此不再写书?
但今非昔比,之前有他的信任,才能如此轻易的下手,可现在早已闹翻,是要如何再故技重施?
「你这袋钱对我来说是不够,但对外人来说,可就是非常的充裕了。」
男子一怔,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钱袋,顿时恍然大悟。
「你是要我──」
「这种事你心里知道就好,用不着说出来。」凤眼一挑,淡淡地笑道。
男子再看着他,对猜想到的事更加确定。
只要不再让那个人写书,时间一久,也就不再有人执着非买庆轩书坊的书不可了,届时,他只要把书价压低些,肯定能把先前流失的生意再找回来。
男子不停想着所有的事,同时再想起了最近引起轰动的三色图。
他偷买了一本庆勋书坊的书回来研究,认定自己懂雕刻,只需稍加研究就能找出印三色的方法。但,他怎么也研究不出来,即使拆成二色,但只要和文字一起印,也都容易把纸张给弄脏,更别提书里的图小又细致,他怎么拆,印出来都不及书里的精致流畅。
他早知道那个人懂雕刻,只是不知道他雕刻的能力远远超过自己,若不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那便是他太懂得隐藏,才没人得知。
带邪魅的双眼看着他好一会儿,加深笑颜,满面笑容地转身离开。
现在,就等着慢慢看好戏了,他很好奇,那个人会如何来解决?
※※ ※
最近,苏家父子挺喜欢在庆轩书坊附近的一家小摊贩用膳,除了是无需特地绕到较远的歇客栈外,摊贩的小吃也很合他们父子俩的胃口,几乎是一吃就爱上。
有的时候,苏若白也会趁午时顺道带儿子四处逛逛,买些他喜欢的小东西,或是带点甜食让他下午能慢慢吃。
这次的外出也不例外,只是穿梭在大街上时,明显的发现路上人朝要比往常来得多。
在这大街上本就有不少可吃的小摊贩,再加上处于午时,人潮自是不少。
父子两缓慢地朝目的地前进,突然间,一群为数不少的人正从面对他们的方向走来。
苏若白看了眼前的人潮一眼,担心儿子受伤的他,打算先将儿子抱起后再继续赶路。不料,他才弯下腰,就明显感觉有人刻意朝他冲撞而来,牵着儿子的手也因而滑落。
「小安!」大喊一声,他微弯着身推开挡住他的人群,可一连拉开几个,都没能顺利看见苏元安的小身影,反还让被他拉开的人给狠推一把,令他整个人往后跌倒在地。
来不及感受跌地的疼痛,苏若白睁大眼不停看着四周,没一会儿,拥挤的人潮从他身边走过,当眼前的人少了些许后,他立刻爬起继续找人。
「小安!」他一连唤了几声,都没能成功找到人,顿时间,焦急、不安的情绪涌入他心头,令他更加的慌张了起来。
该死!都怪自己,要是一开始抱着他走,也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
他慌忙找人的同时,也不停在心里骂着自己,从两人被冲散的位置开始,前后的位置他都来回找了好几遍,甚至往前到他们常去的小摊贩,也没能找到人。
这时,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把儿子给弄丢了。
四十二
他在这街上不停来回走着,试图寻找不见的苏元安,可无奈他重覆走了几遍,同时扯嗓呼喊着,就是没能成功把人给找回。
慌忙找人的同时,他不停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明明前一刻他还牵着他的小手,可下一刻,人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为此,他不停责备自己。
如果他一开始就抱着儿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他能再将他牵紧一点,也不会因为人挤而轻易被冲散。
都怪他!
心慌之馀,他仍努力镇定自己焦急的情绪,试着去想儿子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想着他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先行跑回书坊或是跑回家。
他几乎把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过一遍,直至天近黑,都没能把人找回。
「小安!」喊哑的嗓音持续着,也在过度担心下,泪水忍不住滑落。
苏若白抬头看了眼泛黄的天色,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可能帮得上的人,遂再急奔回庆轩书坊。
通常在这个时间,外出的任如夏会来这送他们父子俩回家,尤其在他表明自己的心情后,更是不放过任何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赶在他们父子俩清晨外出之前,与他们父子俩一块用膳。
一入书坊,任如夏人已在大厅等他,就连下午有事外出的杜平一也已回到书坊。
「小安有回来这吗?」看见人,他张口就问出这句话,焦急的情绪全显现在脸上。
「小安?」任如夏与杜平一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地摇头示意。
见状,苏若白像再也压抑不住般,哑着嗓音哽咽道:「我把小安弄丢了,中午我带他外出去吃点东西,可因为没牵好他的手,人一多,就被冲散了。」
两人同时一愣,任如夏见他双眼泛红,立即上前来到他身旁,安抚地抚碰他苍白的面颊。「先别着急,你和小安在哪走失的?带我去,我和你一起去找。」一顿,转身看向杜平一,再道:「平一,你命人四处去找,一有消息立刻回报。」语毕,拉着人迅速离开书坊,想赶在天黑前把人给找回,否则天一黑,找人也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的果断,让苏若白有了暂时安心的感觉,以衣袖抹去眼眶里的泪水,带着他来到被冲散的地方。
在这个时候,路边的摊贩已收了不少,人潮也不似白天那样的多,找人也就更容易了些。
只是,容易并不代表他们能轻易的把人给找回,两人一路上不停呼唤着,还是没能成功找回人,最后,仅剩的光灭去,随之而来的月光让苏若白再次揪心了起来。
「小安……」在心急和难过之下,他眼泪掉得更凶,抹去泪水的同时,又一次的骂着自己。
「都怪我,都是我的疏忽,小安才不见……」
看着他豆大般的泪水不停滴落,任如夏心蓦地一紧,来到他面前以袖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先别想太多,当前先把小安找回来最要紧,知道吗?」
苏若白眨眨含泪的双眼,抿唇对他点点头,现在能做的事也只有这样了,没能找回人,再如何责怪自己也都无视于补。
再用力地抹去眼里的泪水,深吸口气,平缓情绪后就要再继续往前找人。
任如夏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地陪在他身旁,帮着他呼唤苏元安的小名。
昏暗的天色几乎让两人难以看清路上的景象,仅能靠着微弱的月光和垂挂在民宅外的灯笼来辨识。
就在他们打算第三次回到苏家寻人时,突然间,远处传来不小的呼唤声,两人同时转头一看,呼喊的人正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任少爷、任少爷!」扯嗓呼唤的,正是歇客栈的店小二。
小二奔至两人面前,还来不及喘气,就先张口道:「小安刚让一名小公子送到客栈里,两人现在都在那等着。」
闻言,苏若白拔腿就朝歇客栈的方向跑,任如夏见状也尾随在后,本想问清的细节也只能暂时作罢。
在快速奔跑下,没耗太多的时间人就已抵达歇客栈,苏若白进屋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儿子的小身影。
「爹爹!」他还没找到人,在角落的苏元安就已先发现他,主动朝他的方向扑去。
耳熟的稚嫩童音让苏若白再次泛红双眼,低头看见儿子的小身影,连忙蹲下身将他紧紧抱住。「小安,爹可终于找到你了。」沙哑着嗓音柔声说着,手也轻抚上他的小脸,审视他有无受伤的地方。
手一碰上柔嫩颊面的瞬间,明显感觉到左脸颊有些许肿起,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他左脸颊也带着些红晕。
「你的脸……」他诧异地喊了一声,再以指腹轻轻地触碰他微肿的左脸。
「他的脸让坏人给打了,不过没关系,我替他抹了药,很快就会消肿没事的。」
青涩的童音在他身旁传出,苏若白一愣后转头一看,瞧见是名年约九、十岁的男孩。
「坏人?」
「嗯。」男孩用力地点着头,道:「我看见小安时,他正让三名坏人给抓着,其中一个坏人见他不停挣扎反抗着,就朝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我看不过,便动手把人给救出来。」
被抓?还挨了一巴掌?
苏若白闻言再一愣,连忙再审视苏元安身上的每一处,并心疼地抚着他微肿的脸颊。「你让坏人给抓了?除了打你的脸,有没有伤到你其他的地方?」
看着爹亲,苏元安扁了扁双唇,强忍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直往他怀里钻。「坏人被打跑了,小安看到爹爹就好……」
任如夏不发一语地看着这一切,同时在心里猜想苏元安的不见,应该是让那三个人给抓走,而非单纯被人潮冲散。
只是,那些人抓小安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抓他?
该不会,是想掳人勒赎吧?
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可能,但他却越想越古怪,同时大胆猜测主使者不是为了钱。
不为钱,那就是针对人了,是对他还是对苏若白?
凝视着前方抱在一起的父子两,他陷入沉思中,盘算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四十三
苏元安突然被抓走的事不止任如夏感到不单纯,就连苏若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返家后,在替他沐浴的同时,也问着他是否还记得三人的模样。
或许是彻底的被吓坏了,被问起当时的情况时,苏元安整个小脸全皱成一团,似是想哭,却又扁着嘴忍住哭意。
苏若白见状,也不忍再继续追问下去,安抚地摸了摸他柔嫩的脸颊后,将他从浴桶里抱出,并替他擦乾身子穿妥衣裤。
小男孩的出手相救让他感激不已,本打算好好地请他一顿当作酬谢,顺道问问他是否记得那三名坏人的模样,但让他给拒绝了,还说江湖人本就该有路见不平的侠义心肠,无需刻意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