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情,才会真正想着对方,也因为动了情,更不可能说不想就不想。
他甚至不再露出真心开朗的笑容,每个表情、每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为了不让旁人担心而刻意做出来的,他担心,他会这么的继续过下去。
他虽很想趁这次机会来取得他的心,但如果任如夏是唯一能让他快乐的人,他愿意凑合他们,真的。
像做出了决定似地,当晚他特地前去任府等任如夏返家,打算把所有的一切都全盘说出,好化解两人间的误会。
可他人才抵达,却意外地听见他这几日页页上迎月楼,在那喝个大醉,直至深夜,才由涂荣丹送他回府。
他这样,这是以买醉的方式来忘记苏若白吗?
他记得他不爱上那种地方,就算去,也纯粹去那谈生意,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沉沦在那个地方。
思及此,他随即在赶往迎月楼,打算把人给带回,顺道解决这所有的事。
※※※
在迎月楼二楼正中央的位置里,任如夏就坐在一张大圆桌旁,而这阵子紧黏着他的涂荣丹就坐在他正对面,两人四周皆围着不少楼里的姑娘,纷纷替他们
两倒酒和说上谄媚讨好的话,竭尽所能地讨好他们。不过虽是如此,但看得出涂荣丹并不喜欢这些女人围绕在他们周围。
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好让任如夏不排斥自己的接近,甚至在他们的连日亲近下,已有不少人开始认定他们真在一起,在这大好的机会下,他当然不希望有人能打扰他们俩的单独相处,可偏偏这些女人却不识好歹地围在这,而任如夏似乎也不排斥她们在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旁的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多了好几个女人来打扰,已经让他略为不快了,现在又突然来了个多事者,让他带笑的脸顿时变得难看了些。
「你来这做什么?」桌旁手里拿着酒的任如夏,在淡淡地瞥了多事者一眼后,继续将手里的酒给饮尽。
见状,多事者杜平一一把夺走他手上的酒杯,怒道:「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就算心情再如何坏,也不该天天上这饮酒作乐!」
充耳不闻他的责骂,任如夏再拿起放置在桌上的一只空酒杯,示意身旁的姑娘替他倒满酒后,再次一口饮尽。
他的不理会,让杜平一怒火顿起,又一次夺走他手上的杯子,并狠狠地摔到地上。
刹那间,围在桌边的姑娘全像吓着了般纷纷尖叫出声,立刻站起身躲到一旁。而静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语的涂荣丹也随即起身来到两人身旁,伸手扯住杜平一的衣袖。
「我若没记错的话,杜公子你是如夏请的总管吧?既是总管,可就没资格管主子的事,我奉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免得主子发怒,将你驱离任家也说不定。」
「我们俩的事你这外人最好少插手!」怒喝一声,杜平一愤然甩开他的手,一把揪住任如夏的衣襟,使力将人给拉起。
「混帐!你明明了解他的性子,为什么看不出他是让人给逼的?」
五十八
已有些许醉意的任如夏仍将他的话给清楚听进耳里,话中的他虽未道出姓名,但他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知道他指的是何事。
既然交出雕版是因被逼而为,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坦白告诉他?他想不懂,也无法理解,他对自己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既恼怒,且想起杜平一知道整件事,妒忌的心又一次从心底涌起,反手扣住衣襟上的手,使力扯下。
「你──」
「丁公子,您好讨厌啊,老爱灌我们酒,您是想看我们全都醉倒吧?」
楼下传来的嘻笑逗闹声盖过了静悄无声的二楼,也打断了任如夏欲说出口的话。争执的两人还没把话给说清,就在听见楼下传来对话声。
「喝醉好啊,岂不更省事。」带着挑逗意味的话道出,也让任如夏与杜平一清楚认出说话的人是谁。
京城里的花坊绝不只迎月楼这间,但或许这里的姑娘要比其他地方的姑娘来得美艳动人,才吸引不少想寻花问柳的人来此,更别提只是为了钱财勾引有夫之妇的丁逸,肯定无法不受影响,只是……
同个时间出现在这,也太过巧合了。
「是啊,是啊,醉倒才好办事。」陌生的嗓音蓦地传出,让任如夏与杜平一持续站在原地互看着,谁也没开口说话,更没进一步的动作。
「醉倒是好事,可你们也得把丁公子给服侍好,知道吗?」
「知道、知道,丁公子因为生意赚进了不少钱,才来此庆贺,咱们自是不能怠慢丁公子了。」陌生的嗓音再道。
赚钱?
在二楼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苏若白给出的三色雕版,光靠那张三色图,便足以让不少人抢着要他印制出来的书。
被赶到一旁的涂荣丹与二人相同不语地听着楼下的对话,顿时间,有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那是因为没人预料得到苏若白会突然退出与任如夏的合作,在我看来,这个刚崛起的庆轩书坊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不,已经关门了,听说已没再进行任何书籍印制了,更没人看过再有人往返那间书坊。」丁逸搂着身旁妖艳动人的姑娘,一边喜孜孜地说道。
「是啊,看来苏若白真的很怕丁公子你,听命地乖乖拿出雕版,还守承诺地退出,终生不再碰书坊的任何事宜。」
「他突然的遵守诺言消失不见,我也是吓了好一大跳,本还想着,他亲口答应我终生不再写书雕字,却还是继续坐着这样的事,差点逼得我想出面要他遵守诺言,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退出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让他主动遵守承诺,对丁公子你来说都是好事,现在外界还有不少人在猜测,是不是苏若白选择回去轩香书坊,才会有多色图的出现,所有的书商都因此在期待着,也是为了这,才开始又回来订制轩香书坊的书本。」
刹那间,两人的眼对上了,眼中燃烧着相同的怒火,一旁的涂荣丹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了些,不祥的预感果然发生。
他费尽心思布下了这局,就让这多话的丁逸给破坏,现在可好,苦心可能全都白费了。
「我本还排斥着轩香书坊与苏若白的名字扯在一块,可是现在,只要有人肯买我的书都好,其他的,无论他们想把书坊和谁的名字牵扯在一块都无所谓。」经历过低潮阶段的他,现在早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有钱最重要。
再听着,任如夏脸上除了恍然大悟外,还带着复杂难以理解的情绪,哪天他与苏若白争执的画面与自己强要了他的事,全都显现在脑海里,也想起那天他一直对自己说误会的话。
只是……他也对自己说了他与小安的娘还有来往啊,还说心里还在意着她,他才会……才会对他做出那件事。
瞬间,他的心已让自责的情绪给满满的占据,那晚苏若白痛得泪流满面的模样,也清楚地显现在脑中。
他说的没错,明明自己该了解他的,又怎会让忌妒和怒气冲昏头?
「告诉我吧。」沉默半晌,任如夏视线对上杜平一,眼中夹带的醉意以消去,仅剩下严肃、锐利的目光。「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杜平一回视着他,从眼神和冷傲的神情里,看出他已回复成以往的任如夏。
虽与他心愿不符,但……值得了,不枉他特地来此。
思忖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至他面前,道:「看完这,你应该能知道了。」
任如夏垂眸将视线落在那张纸上,伸手接过细读。顿时间,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抬头再看向他时,俊颜上已有着明显的怒气,几乎与他当日看完的反应完全相同。
「这是什么?你怎会有这张纸?」
「你看不出来吗?会抓小安来胁迫他的还有谁?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小安是若白的弱点?」
丁逸!
任如夏脑中蓦地窜入这两个字,怒眼转向通往一楼的楼梯时,手上的纸张也愤怒地揉成一团。
「若白他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杜平一再道,看着被他紧握在手上的纸条,不住地轻叹口气。「除了交出雕版,丁逸还威胁他不许再碰书坊的任何事物,就因为他答应了这件事,才决定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他若说明原委,我能体谅他、也能帮他解决这困境啊!」
「你能吗?」杜平一反问。「你了解他,但他呢?你能肯定他也同样的了解你吗?性子刚烈的你对两人的合作抱着极大的期待,在这情形下,他怎敢告诉你他答应那种无理的条件?」
任如夏静默不语地听着,眼里满是激动的情绪。
难怪那几天他过得闷闷不乐,无论自己怎么问,他就是不肯告诉自己在担心什么,原来在担心自己得知这件事后,会反过来责怪他怎能不把两人的合作放在心里?竟会答应这种事。
楼下的嬉闹声将他的思绪打断,拉回心神,他又一次转头望向楼梯口,双手紧握成拳,直奔一楼的地方。
苏若白因担心儿子而不不敢放手攻击丁逸,但他可不同,他没什么好顾忌的,所以,就由他来让那家伙尝尝被胁迫的苦头!
五十九
杜平一那些话,算是骂他骂对了。他该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自从听见有人暗地耻笑着他,便开始极为在意外人对他说的话,无论那些话是好是坏,他都在意的不得了,在意到不知外界对他是夸奖多于贬低。
他总习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唯有遇上自己感兴趣的版画,才会开心的忘了所有的苦,也能暂时忘了自己遭遇的困境。
冲下楼的同时,任如夏不停在心里想着,他总是认为自己够理性也够冷静,却没想到一遇上心上人苏若白,就全变了样,开始失控,也不在能轻易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算是遇上克星了吗?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他,一直是外人惧怕他,全依他的心情来行事,而现在则完全反了过来,换他来依苏家父子的心情来行事。
不过,很意外地,他可是乐在其中,只要能看见那对父子俩能开开心心的,替他们做再多的事也愿意。
他很乐意他们能成为自己的克星。
厘清了所有的误解,任如夏内心里所有的痛与苦闷都在此刻烟消云散,现在的他可不管自己将做的事会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终结这一切,替心上人讨回所失去的,其馀的他真的已不在乎。
杜平一见他怒气冲冲地奔下楼,连忙跟随在后,是担心,也怕他做出预期外的事。
如果只是把人痛打一顿那还好,但如果超过这界线,后果如何他将无法想像。
「丁逸!」怒喊一声,在绕过位在楼梯附近的两桌客人后,任如夏直奔至丁逸身旁,且在停下脚步后,发狠地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襟,使力地将人给拉起。「你这该死的家伙,抢人老婆、家产很有趣是吧?也很喜欢威胁人对吧?我就让你尝尝被威胁的滋味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丁逸吓得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直瞪大双眼,惊恐害怕地看着满是怒气的任如夏,而本在一旁阿谀奉承的男子见人冲出后,更吓得和姑娘们全躲到一旁。
顿时间,迎月楼所有的客人全愕然地呆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地看着。
任如夏一手紧抓着人,正努力想着该用何种方法来教训眼前的人时,突然间,他眼尖地瞧见圆桌上把用来切水果的小短刀。念头一转,他迅速伸手拿起桌上的短刀,俐落地架在丁逸的脖子上。
威胁的话尚未说出,老鸨与围事的壮汉已全冲上前想阻止任如夏。
跟着下楼的杜平一见状,连忙上前来到老鸨身旁,从怀里掏出一袋银两,直接塞入老鸨手上。「王嬷嬷先别着急,我家公子和丁公子有事相谈,还请王嬷嬷给他们一点时间,所有的损失我会加倍赔偿给你的。」
一看见前,老鸨王嬷嬷就已两眼发光,在听见加倍赔偿,早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朝他点点头。「任公子也算是我们这的常客了,想谈事情尽量谈,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姑娘们,都先离开吧,别打扰任公子谈重要事。」语毕,拉着一两个人走往后厢房,既是不想坏事,也不愿麻烦事缠上身。
只要楼里的人没看见两人起争执,事后官府若找上她们,也好有个脱身的说词。
所有围在一旁的姑娘们全退了开来,诺大的一楼里就只剩他们四个,与跟着下楼的涂荣丹和几名来此寻花问柳的男子。
男子们在看见任如夏拿刀胁持丁逸,全吓得夺门而出,唯独涂荣丹欲上前阻止,但反让杜平一给出面拦下。
「我说了,这是我们的事,还请涂公子别插手多管。」
涂荣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连忙看向任如夏与丁逸,就怕自已的苦心会在这刻全化为灰烬。
手拿着刀的任如夏俊颜上是满满的杀气,他刻意把刀子紧贴在丁逸的脖子上,留下细长的血痕,不致命,却也足以让丁逸痛得大喊。
「痛……任……任公子,您刀下留情啊……」
「留情?」任如夏冷笑一声,再把锋利地刀子往他脖子上刺,鲜血顺势流下。「你不是很喜欢拿人的性命来胁迫人吗?还伤害仅两岁的娃儿,向你这种人,有资格求饶吗?」
丁逸在惊吓中呆愣住,脑袋顿时空白一片,半刻,才沙哑着嗓音,结巴道:「不……您误会了……我……我不记得有威胁过谁啊……」
「不记得?这种话你说得出口?你敢说自己没威胁过苏家父子?」
闻言,他惧怕的双眼随即瞄向出主意要他抓人的涂荣丹,无法理解任如夏怎会知道这件事。
依苏若白的性子,在承诺退出书坊后,会因无法解释而直接带着儿子离开。他一直这么认定着,事情也朝这方向进行,怎会到最后关头,却突然生变?
他沉默着没再回答,任如夏见状,怒声再道:「你做的所有坏事我全都知道,你若要想活命,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别想走着离开这!」语毕,移开刀子,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新伤口,下手也比方才重许多。
脖子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丁逸吓得几乎快站不稳,双手直抓住他拿刀的手臂。「别……任公子饶命啊……」
「我说了!要想活命就得答应我的一件事!」
「好、好,我答应就是,只要任公子饶了我,别说一件事,十件我也答应啊!」
任如夏轻蔑地看着腿软的他,冷声道:「我要替苏若白讨回书坊和苏府,还有,带着那女人永远离开京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否则,你当初怎么伤害小安,我就怎么伤害你!」
六十
「慢着!」
吓呆的丁逸思绪还转不过来,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涂荣丹出乎众人预料地开口。「任公子,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那又如何?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官府找上门,有本事就都冲着我来。」冷漠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开口,双眼丝毫没转过看他的打算,一如这些日子,因伤心而由着他继续跟着自己,但心却是永远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仍被刀子抵住的丁逸下意识地咽下了喉口的,眼神惊恐地看着前方的人,诺诺道:「这……书坊是我的……他早就签下给予书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用何种方式来夺走轩香书坊!一句话,这些条件你答不答应?」
「好、好,我答应就是……还请任公子手下留情啊……」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张薄纸,正是当初他胁迫苏若白交出一切时所签下的给予书。
为了对外证明书坊与府邸是苏若白自愿给他的抵押物,他几乎是天天带着这张纸,更将这东西视为重要的宝。
他曾想过苏若白可能会用哪些方法来拿走这张纸,可怎么想,就是没想到会是由任如夏来替他讨回这东西,且用着威胁的方式来讨回。
看着他掏出的纸张,任如夏总算松开揪住他衣襟的手,但刀子仍持续架在他脖子上,再一把夺过那张薄纸。
只短短地看了一眼,他就把纸张放入怀里,阴寒冷漠的眼在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收起刀子,转身离开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