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在外面,她吃过了,罄儿姑娘他们说不饿,你快吃,等下夏生醒了我们就走。”
我点点头,虽然现在还没有人追来想打我小命的主意,但死在城里起码还有人收尸,我一点也不想暴尸荒野。
小鬼醒来时状态和我想的一样好多了,我抱到他马车上用衣服给他垫好,云丫头原本还想骑马,云川哥让她去照顾小鬼头她也就没再闹了。他怕又有什么意外就把包袱里佩剑拿上了还给了我一把匕首,然后和罄儿走在马车前,我在马车后面拿眼睛瞟赵子兰,他的脸色很差,就像很不舒服,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在他又眨了几次眼睛后我还是没忍住小声叫他,“兰?”
他侧过头,眼神有点疑惑,脸色苍白,让人有想去抱抱他的冲动,我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对着我微微弯了弯眼角,我靠过去摸他的脸,冰凉冰凉的,我突然好想对他说,“兰我喜欢你。”
他怔了下来,我又低声说了一遍,“我真的很喜欢你兰。”
他腾出左手捉住我摸他脸的手,靠到他唇边低头亲了我手背一下,眼睛里有破碎的笑意,他望着前面对我说,“小穆,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我点头。
他抬头,声音低低的,温柔得像飘下来的羽毛,落得人心窝发痒,他说“有一只小蚂蚁,它一直住的洞里,它很想到洞外看看,但它母亲怎么说也不同意,然后有一天,来了一条蜥蜴,蜥蜴对它说,你出来的话我就带你看森林,但看完之后作为代价我要吃了你。它答应了。”
我问他,“然后呢?它看到森林了?”
“没有,因为它眼睛是瞎的,但他一直住在很黑的洞里所以它不知道。”
我看着他,想知道他想讲什么,他却笑了笑不再说话。那个故事的名字,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但有些东西,却已经无法挽回。
考虑到小鬼头的身体,我们也没有直接去钱家庄而是在一家普通的客栈留了下来,这城的人文气息很浓厚,连座客栈也透出古老的气息,看起来有些历史。
我还在看着客栈门赵子兰就从马上栽了下去,我连忙伸手去拉他,跳下马扶住他的肩,他的手冷的像快冰,根本就站也站不起来了。
云川哥刚从客栈出来,看见我搂着赵子兰,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扶他站直一点,云川哥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先进去,他好象病了。”
入夏有些时日了,客栈里也没有很多的被褥,小二把大夫请来的时候,我已经给他盖了三张被子,他还是冷得在微微发抖,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老大夫摸着胡子诊脉,眉头不展的去拿笔写了药方,我把他的手放回被子,云川哥去问他,“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这么冷?”
“先天缺陷,大概是体阴气虚。”
“体阴气虚?这个应该不会造成身体发冷吧?”我疑惑得问他。
“恕老夫所学微薄,也没法找到原因。赵公子虽然脉急,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那请大夫去看看另一个伤者。”云川哥把大夫引到隔壁房间,云丫头在看着小鬼,罄儿拿了盘热水过来,道,“穆公子不用担心,公子只是犯病了。”
她拿毛巾热了热他的脸,伸手去摸他腰带,我奇怪的望着她,“你找什么?”
她道,“药,照时间来看公子还剩下一颗药的。”
“黑色的药丸?”
她皱眉,“你怎么知道?”
“他给夏生吃了,”我急道,“没药会怎样?”
她淡淡得看了我一眼,道,“不会怎么样。”说完就把拧好的毛巾端了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一下,道,“穆公子请看好我家公子,罄儿自然不会让公子有事。
赵子兰一睡就睡了大半天,天快黑了的时候醒过一次,精神状态还是很差,我还没把粥端进屋子他又睡过去了。小鬼头倒是精神了起来,伤口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能说能喝的我都怀疑兰的精神都去他那去了。
云川哥听他说那玄寒玉的事,传言那是一块天然矿石,产自西域,整块呈半透明、质地细腻,是西域使者进贡朝廷的贡品,价值连城,不过二十多年前皇上将它赠了给太后,说是有消灾避祸的非凡功效,至于为什么会在他爹手里,他也不清楚。
“为了一块石头,至于杀那么多人?”云丫头在旁边无聊得绞小丝帕,转过头又说,“还是一块没什么特别的破石头。”
“的确,对江湖中人来说,即使是价值连城,也都是普通的东西。要为它杀那么多人也讲不过去,可能他们也不是仅仅为了那石头吧。”
“不知道。”
我问,“现在怎么办,一伤一病也不好进钱家庄,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们给抢劫了呢。”
“先留一两天吧。”
云丫头站起来,问,“罄儿姐姐呢?”
“还没回来。”我道,云川哥看了我一眼,像想起了什么,拿出那块牛皮纸问夏生,“那块石头是不是这个?”
夏生歪着头看了一会,眼睛发亮的点头,“就是它!”
16.玄寒玉
那是牛皮纸背面的的一个章图,现在看起来还真是一块石头的形状。
我看了看天色,很晚了,我没有再留下就起来回赵子兰房间,他已经醒了,看着天花板在发呆,我往他脖子边压了压被子,对他说,“兰你再不好这些被子就要把你压扁了。”
“快好了。不会变扁的。”
他没有看我,我把头伸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睛形状很好看,大而细长,双眼皮很薄,眼球黑的极黑,白的极白,我对他说,“兰,那是什么药。”
“补血养气的药。”见我还在看他,他问,“不相信?”
我没答他,再挨近点亲了他的眼睑一下,他的睫毛抖了抖,纤长如蝶翼,我说,“你快点好起来就好。要吃东西么?”
“不,你睡进来吧。”他向外面侧了侧身打算让我睡进去,我按住他,“我趴着睡一会就好。”虽然抱着他会凉快,但那么多被子还是会热死我的。
他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笑了一下也不再动了。
半夜的时候赵子兰点了我的穴道,然后有人进来扶了他出去,那味道我认的,是罄儿。等兰和罄儿都出了房间,我才睁大眼睛,刚才我不敢是怕他们感觉到,武功好的人总敏锐到可怕。
房间里没点灯,我挨着门往外望,刚住进来的时候云川哥考虑到有两个病人,特地要了安静的内院。除了兰和罄儿,还有一个男人,比兰高了半个头,穿了黑衣服,在夜里并不显眼。他被罄儿扶着,那个男人往他的脖子带了个东西,离得很远,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那个男人一走,我就趴回床沿,我在山里的时候,武功没练到家,倒是把很多旁门小道学到了手,自动解穴就是其中一样,高手点的穴我是解不了,兰大概病得厉害根本没使上多少内力。
罄儿扶他躺好了就出去了,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睡不着趴着差不多两个多时辰才起来,那个男人给他戴的东西,透明的有很微弱的暖光,我只能想到一样东西。
我盯着他的睡脸看,兰,你倒底是什么人?
他再醒来的时候脸色就像他说的那样果然好了很多,至少不用再盖很多被子,体温也像个人了,我把粥和药都端到他房间,等他吃完我假装不经意的问他,“兰你当时不是说罄儿去办事了吗?她怎么会到巫城去了?”
“就是去巫城办事。”
“这样啊。”
“现在感觉怎么样?”
“明天应该能正常走动。”
“你就是逞强才从马上掉下来。”我笑他,“体阴气虚你就给我先休息够了再说吧。”
“我没气虚。”
我托着下巴问他,“那你说你怎么从马上掉下来了,不要告诉我你睡着了。”
“这是个好答案。”他转过脸,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没有再看他的眼睛,里面太黑,黑得我什么都看到,他却连一点光都不肯借给我。我对他说,“那样的话,就去看看夏生那小鬼,他就在你隔壁。”他看着我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云川哥托骠局运来的礼物已经到了钱家庄,钱家庄的老庄主过了身很久了,钱家庄就两剩两儿子,听说大儿子很有经商头脑,和朝廷也有绸锻买卖生意做,在青州一带虽然不是十分有名望威信,倒也有头有脸。至于二儿子大家说起来就摇摇头,做人还够失败的。
今年钱家接受了老盟主的交易负责起这一届的场面,这次宴请那么多英雄豪杰来是为了秋季的英雄大会来个前奏,也为了提高钱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既然他得了老盟主的赏析,江湖中人还是会巴结一下的,有钱途可看何乐而不为?
云川哥忙了起来云丫头就凑热闹去了,我只好负责照顾小鬼头。刚吃完晚饭,罄儿陪兰去休息,小鬼头见他们走了说,“昨晚我见到罄儿姐姐了。”
我给他倒了点水,道,“罄儿就住你旁边不远,见到她又什么奇怪。”
“她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云丫头听了刚才还累着现在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挨了过来,问,“罄儿姐姐和那男人干什么了?亲了还是抱了?”
我拍开她的脸,“死丫头就不会想点其它!别教坏小鬼。”我问他,“什么样的男人?他们说什么了?”
“没看见,我在蹲茅房他们不知道,就一男的声音。罄儿姐姐还说什么是崆峒派,还一个不留什么的。”
我们三个的脸色好看得很,我扯着脸皮笑着把小鬼哄回房间去。罄儿要干什么,自然是赵子兰的吩咐。云川哥望了我一眼,看着那只被我用筷子戳死的苍蝇,还是问,“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差点碰翻了椅子,道,“我很累过了今晚再说。”说完就没再看他们像鬼一样飘了回房。
一夜无眠。
一大早我顶着一大眼圈坐到客栈大厅的时候,客栈里并没什么人,云丫头和云川哥在眉目传情传得入神。
“我说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啊,脸都像抽筋了一样。”
云丫头一听,也没吼回来,说了一句话我茶杯都翻了,我捉住云川哥帮我擦水的手,问他,“云丫头说什么?我……我听错了对不对?”。
他没抽回手,眼睛放到我身后,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你没听错,崆峒派毁了,昨晚的事。”
我转过头,我知道他来了,我喜欢的赵子兰,我前天才吻过他的赵子兰,我现在甚至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赵子兰?!
他向前走了几步就没有再走过来,罄儿站在他后面,我不想再拐弯抹角,那样我很累,我问他,“你做的对不对?”
他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我走过去对着他的脸,他和我差不多高,“那你告诉我你是谁?赵子兰?”
没有回避我的目光,他说话的语速甚至没有一丁点的慌张,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却听得我发冷。
“我姓叶,名月楼,字子兰。”他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听到云川哥的剑碰撞桌子轻微响动,然后我给了他一巴掌。他捂着脸看我,我转过身,不怕罄儿过来给我一剑,对他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直到听到脚步声远了我才跌回椅子上,七天前我才说要看他一辈子,而刚才我说永远都不想见他,想一想觉得这个早上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我一直知道兰隐瞒了我很多事情,我不介意,他不想说我就装不知道,甚至杀人,但他救了夏生,我就安慰自己他可能逼不得已,但没有一个逼不得已可以让一个人杀几百条人命,我甚至都找不到借口去安慰自己。
云川哥坐到我床边,他的声音很轻软,就像小时候哄我去吃饭一样,“小穆你在哭。”
我是哭了,我难过我就哭了有什么不对?
“你知道叶月楼是谁吗?”
“反正不是赵子兰。”
“还记得我给你看的图?那是隐玥宫。”
我坐起来,蹭干脸,问他,“叶月楼和隐玥宫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隐玥宫二十八代宫主。”
这下我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云川哥拍了拍我的头,“别呆着了,房间我退了,去钱家庄,夏生和云纱已经在外面等了。”
到钱家庄门口的时候见到司徒庄主,他拱了拱手,笑道,“这才多少天,又见面了。”
云丫头压抑了几天见了个熟人也高兴了起来,“司徒叔叔难不成知道我们来在这等我们?”
“是的。”他跟我们一起进了庄,有些不解的问,“赵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云丫头偷偷瞥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扯出来个笑容,道,“他回家去了。”
“也是,他不像是江湖中人,不好四处走。”
其实做庄主的未必眼神就好,赵子兰不仅是货真价实的江湖人,还是人人都怕的大魔头。我也不好说别人,跟他比,我还是瞎子。
走到客房的时候,云川哥让我去房间休息,怕是怕司徒庄主再聊到赵子兰,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司徒庄主递给我一副画,道,“当初和赵公子下棋答应了送他画卷,不过走的时候出了些事耽搁了,穆公子就代我给他吧。”
我想推辞,他住哪我还不知道,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接了画就回去躺床上,看这些帘子椅子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亏他们还姓钱。
我好奇就打开看那画卷,这司徒庄主棋艺好,连画都画得好,那后面的一大片兰花跃然纸上,就像看到真景一样,不过这画上的人又让我心脏不好受。
画旁边只题了四个字:
空谷幽兰。
17.钱家庄
因为是一般的客宴,双雪楼的人也没有来,云丫头四处躲着也就安了心。我和她就在一边拉上夏生猜拳,小鬼头机灵得很,云丫头输得喝酒喝得双颊都红了,直闹着不算再来。
司徒庄主这一回他把他儿子也带了出来,司徒清没有他的儒雅,长得并不高,没有他爹那两撮标志的白头发,小孩子眼神怯生生的,小鼻子小嘴的看着有几分乖巧。
我坐过去,问他,“庄主怎么把儿子都带过来了,看他不怎么适合这种场合。”
司徒庄主对我的说法也没什么不高兴,毕竟他那儿子确实是比普通孩子瘦弱,笑着道,“想来你们都在,清儿胆子太小了,还是让他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而且,我也不放心让他一个留在家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个月前不仅段大哥,连夏大侠都惨遭杀害。现在江湖多少有点人心惶惶。”
“前段时间那个什么崆峒派呢?知道谁干的?”
司徒庄主想了会,道,“现在都传言是隐岄宫下的杀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消息。”
我问,“那庄主怎么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没有证据,还是不能妄断。”
这人倒是从里到外都正直得很,即使是邪教也给公正,“隐岄宫是怎样一个地方?”
“这个邪教已经有很长历史,听说现在已经传了二十八代,除了宫主,下面有两使两护法,到了这代,左右两使分别是秦歌和白隐,左右护法是玉罄和雪柳,这个教派很少在江湖走动,不过根据那些杀了的人的级别来看,左使秦歌在江湖的兵器谱排名都不低,甚至可以入到前五名。至于一向诡异的白隐和那些护法,武功也应该不低。现在的月宫主,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