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落魄画家 下——适野

任希看着他说，“我想，也只有你这种冷血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要我相信你的鬼话。”

武尧没有辩解。他只是拿过了桌上的药，声音平淡没有起伏，“方才吃药的点已经误了，医生说不可以错过时间。”他极其耐心地看了记下的药物剂量，配好了而后放在小塑料盖中，而后又倒了一杯热水，他端起来，仿佛觉得烫手，又往里加了一半冷水，这才递给任希。

任希并不接药，就那样冷冷看着他。

武尧伸出的手，就兀自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他顿了片刻，又收回手，“你若不想要我来帮你。我去叫护士来。”

任希说，“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

仿佛空气也凝滞了。

任希淡淡道，“还是说，你也和魏子程一样，喜欢着过去那个‘任希’。当时他是你心里的宝，你不敢吻，不过现在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武尧看着他，“我喜欢的是你。”

任希分明还有许多刻薄言辞，却因为这句话而住了嘴。他顿了顿，这才冷笑道，“这真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武尧无意辩驳，只是一贯的沉默表情。

任希看着他，“你们这些人真是又深情又好笑。喜欢‘任希’，甚至连他的灵魂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还要在这里争先恐后地向一具躯壳表白。不过，最可笑的是我自己。我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把自己弄成这种笑话。我甚至不能责备魏子程，因为他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深爱着过世情人，不肯相信情人已死的人。是我自己太蠢，让自己走到这种可笑地步。”

武尧看着他，“‘任希’是我弟弟，所以我会好好照顾他。他在我眼中，就是长不大的小孩。我可以对他很好，可是我不会爱上他。”

任希语带讥讽，“哦，所以你不会爱上‘任希’，却爱上了这个霸占了‘任希’身体的莫名其妙的人。”

武尧无视他的尖锐，只道，“你累了，好好休息。”

“我根本不需要休息。”任希凝视着武尧，笑道，“你知道吗，这一切太可笑了。你亲手毁掉了我对爱情的希冀，现在却跑来说爱我。”

武尧说，“难道你愿意处在那种幻觉之中吗？”

任希兀然笑了，半晌无言。

是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那些温柔，全都是透过茫茫时空，给了另一个已经完全消失的灵魂。

其中的种种甜蜜，他们所经历的波折，这些全都不是给他的。他像是一个机械道具，作为一个可以寄托魏子程情感的物品。

他不能去想，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自己越发可悲。

他应该振作，应该坚强。

只是恋人一直都没有爱着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不要再眷恋爱情里的起起伏伏。

这样他就会释然。

他淡笑着看着武尧，“我当然不愿意被幻觉迷惑。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让我不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第二天，他就出院了。本来剧组的拍摄就进入了紧张阶段。他是男二，戏份不少，本就不能耽搁。况且所有演员的档期都是排好的，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而拖慢整个剧组的进度。

他进了剧组，工作人员正在稀稀落落地忙碌。众人看见他，均是很高兴。化妆师在给任希上妆时，笑道，“好在你来了，这些天王导的气压已经低得不行了。昨天你不知道，张晶擅自离岗，去参加了别的通告结果耽搁了剧组的拍摄。后来剧组找她，他反而说什么反正现在剧组也是闲着，没理由耽搁通告。剧务跟张晶大吵一架。王导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显然是很不高兴的。不过呢，现在好了，剧组又可以顺利拍戏了。”

任希拿着剧本熟悉了剧情，又去拍摄地点琢磨感情。这是一场和沈微微的戏。在这时，任希所扮演的角色，因为之前的一系列偏激的举动，此时众叛亲离，沈微微与他反目成仇。

这段戏，任希心里有了几分把握。只是照王安的标准，可能又是一番折磨。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对面熟悉的人影。

再熟悉不过英气蓬发的帅气脸庞，每一天在街头广告和电视里，总是可以频繁地看见这张脸。

任希笑道，“魏先生。”这是同事之间礼貌客气的笑容。他当然不可能再爱魏子程，但是如今，他们依旧是同事，是需要拍摄大量对手戏的拍档。他们至少需要维持表面上的良好关系。

魏子程却像是没看见他的笑容，只定定地凝视着他。眸子漆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潭。

任希表面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只再度扬起礼貌客气的笑容，而后便转身与一旁的沈微微讨论对戏的问题。

不知道魏子程凝视了他多久，因为任希没有回头，只是专心与沈微微对戏。沈微微心情很好，不时爆出大笑。任希也仿佛笑得开怀。

任希与沈微微的第一场戏对得很顺利。刚进剧组时多有磕碰，是因为两人彼此并不熟悉，也不知晓对方的表演风格。相处这么久，沈微微和任希的关系也渐渐熟悉起来，再加上休息了这么久，两人演戏的欲望都异常强烈，第一场，自然是颇多火花。王安的戏从来没有一遍就过，几乎是顺理成章就开始第二场。两人脑子里已经谋划着第三场的时候，王安却喊了咔。

沈微微凑到摄影机前，“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王安很高兴，“今天你们这种状况都很不错。”他回头看向任希，“特别是任希，表情特别出彩。”

任希笑道，“是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话，王导你说，下一遍我们会更努力。”

王安笑道，“不用了。这一遍就可以过了。第一遍任希还有点生疏，不过也很出彩，第二场就很不错了。”

一旁两人讶异又窃喜。沈微微喜道，“真的吗？”

王安说，“当然。这一遍你们很出色，若是之后都用这样的状态来演戏，那拍摄进度就可以快很多。”

沈微微笑道，“只要王导你不那么挑剔，我们就可以快很多。”

王安说，“那也你们达到标准才行。原本我还真为这部戏担心，中间出了各种状况，魏子程家中出了变故，前几天几乎都没有来剧组，连人也找不到。而任希你又生病进了医院。我还担心这部戏会无法拍摄完成。毕竟，投资方也不愿意多等。到时间没有完成，资金耗完的话，就算大家想拍也没有机会拍了。不过好在，任希你今天就来剧组，对了，你身体可以坚持得住吗？”

任希说，“这不是什么大病，修养两天已经完全好了。”

王安笑道，“那就好。不过你来了也好，原本怎么也找不到的男主角魏子程，今天也难得现身，终于来了剧组。”

众人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魏子程。他正站在摄像机旁，蹙眉听着电话。他今天表情很阴郁，进了剧组，几乎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王安道，“魏子程家里发生变故，会无法来剧组也可以理解。只是虽然理解，男主角总是无法来剧组，实在是让人无奈。任希，你不知道，前几天剧组专门派人去找他，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打发了回来，只说忙得抽不开功夫。对了，昨天我打电话给魏子程，他好像是真的抽不开功夫，还说让我另选男演员当男主角，我当时真的是……”他顿了顿，叹道，“你说，那不是让我们把整部戏推翻重拍吗？不过好在，今早他又过来了。”

之后魏子程的几场戏，却并不怎么在状态。他不像以往的从容洒脱，眉间的阴郁一直浓重。与沈微微的几场戏，他可以勉强通过。虽然比起一般的演员，水准已经高了许多，只是却没有以往那种动人心弦的魄力感。

而之后与任希的几场戏，魏子程分明不在状态，重复了几遍下来，还是无法入戏，他对导演道，“王导，我有点累，让我休息一下。”

王安点头，“好，那先拍沈微微的戏。对了，任希，你去和魏子程对对戏。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戏，还要多琢磨琢磨才能对。”

任希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魏子程也只微微回头，扫了任希一眼。那目光中满是疲惫和隐忍，仿佛有许多情绪，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像沸水一般在胸膛里翻腾。

任希要再看时，魏子程已经移开了目光，对王安说，“不用了，我想任……他大概不太想和我对戏。”

王安狐疑地看着两人，却还是道，“终究是你们的对手戏，不能配合的话，是拍不下去的。”

魏子程说，“我一会就好。王导，你知道我和任何演员都可以对戏。现在只是我状态不太对，你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语毕，他便大步走向了休息室。

这边又在拍沈微微的戏，任希看了片刻，走到了那休息室。

他已经决定忘了所有，全心于工作。他应该跟魏子程说清楚。毕竟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从门缝中可以看见魏子程的背影。

那熟悉的身影，让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他嘲笑自己的无法忘情，刚要推开门，却看见魏子程正静静看着手机。

手机上的照片，并不是过去嚣张开朗的‘任希’，而是那个安静沉默的任希。照片上的任希，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任希还记得那本书，那是魏子程帮他买来的有关演技的书籍。每次他看书，都不理会魏子程的说话。魏子程努力逗他说了半晌，见始终毫无反应，便气息奄奄地趴在旁边。每次任希看完书，魏子程多半都是趴在旁边睡着了。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下的。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他的心剧烈抽疼，几乎要再度被那些温柔的假象所淹没。

魏子程看得那样入神，表情也不似方才那般阴郁，反而像是在看情人照片时流露出的温柔深情。

他是在想任希，还是在想那个已经消失的灵魂。

任希心一紧，而后推门而入。魏子程收回手机，只道，“到我的戏份了吗。”

任希站在那里，“没有。”

两人静默地站立了片刻。任希可以保持着陌生人的礼貌客气态度。而魏子程只是偏过头，眉目陷在阴影中，看不出在想什么。

任希道，“你那段戏琢磨得怎么样了？”

魏子程这才回头，凝视着任希。那目光像是粘滞在任希脸庞上，无法移开。任希被那目光弄得心慌，他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如果你想得话，我可以和你排练几遍。”

魏子程突然大步上来，握住任希的手，“任希，你不要再和我斗气了。我想你。”

任希像被火烫了一般，飞快甩开魏子程的手，而后道，“魏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魏子程一滞，而后表情渐渐黯下去。

一时间，从门缝外漏进来的喧嚣声格外刺耳。

魏子程退后一步，而后理了理右手袖扣，这才抬头笑道，“抱歉，方才是我冲动了。”

任希看着他，“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这是你我都没有想到的。我想，你可能会对我有许多看法。可是，我希望无论其他的怎么样。你能够以认真的态度来面对这部戏。”

魏子程心不在焉地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象，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你已经是影帝了，肯定应该知道，不应该把私人情感带到工作中去。无论在生活中你怎么讨厌我。在戏中，我们还是得扮演那对兄弟角色。”

魏子程兀然笑了，“任希，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相反，我一直都爱你。”

任希一滞，脑子又乱成一片，而魏子程的凝视更让他慌了手脚。他费了一番心思找回理智，这才道，“我知道，你是怪我出卖了你父亲。我愿意补偿你，可是你不要把这些仇恨带到戏中。你是影帝，我相信你早就学会这种处理技巧了。”

魏子程淡淡看着他，“我是会处理这种情绪。只是在我发现，爱人突然出卖了我，并且发现当初的爱人已经消失，在我眼前的是个陌生人。我确实有点混乱。”

“现在我们是在讨论演戏的问题。”任希焦躁起来，“你这样根本不负责任。剧组的人员每个人都在为这部戏努力。你不要以为你如今是影帝，就可以懒懒散散。这样只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既然你已经接了这部片子，就应该尽最大努力去演戏。这是一个演员应有的职业道德。你现在这种态度，只让人觉得你根本不想演戏。”

魏子程说，“我是不想演戏。因为我发现，你已经擅自决定跟我分手，并且直接用陌生人的态度对我。我心里乱得很。实话告诉你，我何止不想演戏。我根本不想看见你，你既不是‘任希’，又出卖了我。可是我还是若无其事的来了。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任希兀地眼眶红了，“魏子程，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魏子程扣上他的肩，目光中暗黑涌动，“我说过不爱你吗？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双臂的力度越来越大，任希只觉得要被那手臂箍得窒息。

任希拽开他的手，勉强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我不想再跟你说这些。总之，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演戏。剧组的人员的努力，不应该被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毁掉。”

魏子程看着他，“你根本不是怕我耽搁别人的努力，你只是怕，你自己的演戏会被我耽搁。对吗？”

任希的手一颤，半晌没有言语。

魏子程看着他，“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你永远把工作摆在第一位。”

任希看着他，眼睛通红，“没错，我就是怕被耽搁。因为现在，我除了工作，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

“你以为我会扮演那个等你慢慢发现自己心意，而后回来施舍我一点感情的那个人吗？不，我受够了这种。我不想让自己陷在那种思考，反复考虑，你究竟是一直爱着任希，还是因为这一段的时间而慢慢对我动了心。选择权都在你，你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魏子程，我不会做那个人。”

魏子程上前，试图保住任希。

任希退出他的怀抱，说，“这段感情不属于我，我也不想要了。魏子程，我们分手吧。”

魏子程停在原地，平静的表情上仿佛没听见任希的话。

任希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从今以后，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好好合作，演好这部戏。”

第五十一章：晨曦喷薄6

原本按计划，这个时候，王安这部戏应该基本拍完，而演员们已经应该忙着在各地跑宣传。因为中间种种缘故耽搁下来，现在不得不一边拍戏一边宣传。

任希刚拍完一场戏，在一旁休息。魏子程正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份剧本，却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这些天，魏子程都很少说话，变得异常沉默。

苏辰将一份文件放在任希手中，“你看看，这是之后几天去各地宣传的日程表。这里面时间排得很紧，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之前被事情耽搁了，现在必须赶一点。”他看见旁边的魏子程，便道，“魏子程，你也过来看看，这些天的日程也已经安排好了。”

魏子程这才走过来，站在任希身旁，看着那份密密麻麻的行程表。

那表上的数据，仿佛有着无形的压力。可是任希几乎无心去看，魏子程站在身旁，就仿佛是一团火源，那蒸腾的火焰让人无法忽视。任希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只专心看着日程表上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