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峰,紧贴在帅戚颈处的肌肤,帅戚浑身颤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沈砚修!如果可以,本尊要将你一寸一寸捏碎成粉末!”
韩翎儿早已跑到刑烈的身边,任他怎么呼唤他都没有睁开眼睛,他从未哭得这样伤心过。
“韩翎儿!”沈砚修叫道:“你快带他离开这里,他还有救的,我用七星针封住了他的心脉,他只是进入了一个假死状态,你去少林寺求得‘易经经’,它可以重塑刑烈尽断的经脉,救他一命。”
韩翎儿背起刑烈却迟迟没有离开,“要走一起走!”
“不了……你们都上马车吧。珍重!”
“等等!”向雪晴突然走上前道:“公子,我能和你说一句话吗?”沈砚修想了想点了点头,向雪晴慢慢走了过来,她的眼睛,依旧一直注视着帅戚从未离开。
她走到沈砚修面前,怔忡的看着他们,然后摘下了脸上的面纱,沈砚修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我虽然现在变得很丑了,但我依旧希望你能正眼再看看我,哪怕是丑的我,我也好想让你记住曾经有一个叫向雪晴的人在你的生命出现过。”她轻轻的笑着,帅戚愣了愣,她笑起来的那一刻竟觉得她变得漂亮了。沈砚修深沉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她,她到底想做什么?
所有的动作发生在那一瞬间,她拉开沈砚修,将他推远,帅戚的刀刺入她的身体,向雪晴的脸上却没有痛苦,她猛然将身体推向前,刀刺穿了她的身体,但她此刻却能真实的拥抱住他,这样便足够了。
“很久以前,我遇到过一个少年……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是他从来都不正眼看我,我很难过,难过得发誓要忘记他,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回来了,却说要取我。我装作不认识他,不肯答应嫁给他,只因为我还爱着他……阿来……永远……在我心里。”
帅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已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看着她倒在自己的面前,所有的感官和知觉都已麻痹。直到过了很久,他才淡淡的朝手下的人说道:“替她找个地方好生埋了。”
“那……沈公子还要不要追回来?”
帅戚失落的摇了摇头,嘲讽一笑,“追回来他的人追不回他的心了……我给他自由……”只是这辈子别再让他遇见他,否则他绝不会再放开他!
第一三零章
为了避开帅戚的人马,马车一直沿着偏僻的山路前行着,沈砚修驾着马车,车内韩翎儿一直紧紧的抱着刑烈,奚心的照料着他。
小花看着他们冗长的叹了口气拉开车帘,“公子,赶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要不停下来休息会儿吧?”
沈砚修摇了摇头,不说话。小花泛起泪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公子……我们还能回去吗?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公子……你说话呀!大爷他……不再爱你了,所以他不会再让你回去了?”
“小花……”沈砚修没有回头,只是淡然的说道:“我们回不去了。忘了他吧。以后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说话间,他眼里的落寞却无法言喻。没有人会懂他此刻的疼痛。
小花甩下车帘,咬牙恸哭,韩翎儿侧过头看她哭得伤心,变相的安慰道:“最伤心的人都没哭,你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掉眼泪?”
“谁说我不伤心了?我之前四处流浪,后来被卖到金岭帅府,才得以安定下来,我一直都把那里当成我的第二个家!现在家没了你们能够体会这种心情吗?混蛋,不懂就不要乱说!”说罢小花埋下头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条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想一想,当初你为什么非得跟着你家公子跑出来了?现在你后悔了?”
“那……那是因为我真的舍不得公子,他太好了,我舍不得他,我舍不得他,我舍不得他……”
韩翎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任她哭下去,马车外沈砚修却被小花的话深深的感动着,温暖着那颗渐渐冰冷的心。他低呐着,“谢谢你,小花。”
一直到第二天伴晚,他们来到了少林寺的山角下,找了一家农户暂时住了下来。韩翎儿看着一脸憔悴的沈砚修心疼道:“呆会儿我独自一人上少林寺,你们就好好的睡一觉,知道吗?”
“切记,不要冲动,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沈砚修再三嘱咐,韩翎儿失笑,“你呀,你快变成老公公了,放心吧,我真的不会乱来的。毕竟我也知道‘易经经’是少林寺的绝学从不外传,如果主持不答应,我就求到他答应为止!”
事不宜迟,韩翎儿深深的看了眼床上的人拿了些干粮便快步上了山。在寺外求见了很久主持无虚主持才答应见他。听到他的来意,无虚想都未想便回绝了。韩翎儿当然不会就此离去,一直苦苦相缠。
“佛经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怎可见死不救?这样跟那些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施主还是请回吧,请施主别再为难老纳了。”无虚干甘背过身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不再看他。
“大师……”韩翎儿猛然屈膝跪了下来,他从未对谁下过跪,却独独这一次,他不觉得委屈,因为刑烈为他付出的是生命。“大师,请您发发慈悲,助我渡过此劫,上天一定会为你记上一大功德的。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佛前不起来。”
无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恕老纳爱莫能助,阿米陀佛。”韩翎儿目送着他离开,固持的跪在佛前不肯离去,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定要为刑烈坚持到最后!
“公子,夜深了,你怎么还守着刑公子呢?反正他也不会醒过来。”
“睡不着,就来替他诊了诊脉……”沈砚修站起身看向窗年的那轮圆月,“满是离殇,可是夜还那么长。”
“公子是在担心韩公子?怕他求不来‘易经经’,那么刑公子就会死?”小花拿过旁边的披风给他披上。沈砚修紧了紧披风点了点头,“‘易经经’从不外传,历来也没有为谁打破过这个规矩,这次怕是……唉!”
第一天,韩翎儿没有回来,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了第三天。韩翎儿跪在佛前已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小厢房内,案头上的檀香在空中袅袅而散,他想坐起身却使不出一丝气力,直到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和尚将准备的斋菜端了来,“施主,你醒了啊?”边说着小和尚将斋菜递给了韩翎儿,“你快吃吧。”
韩翎儿摇了摇头,“不,我要见你们主持,要是他不答应,我就死在你们这里!”
“你这又何苦呢?饿死了的话就真的没机会见主持了。”听到小和尚这样说韩翎儿这才妥协的拿过斋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小和尚说得没错,只有他好好的,刑烈才能好好的,若是就这么倒下了,别说见不到无虚,就连刑烈也没得救了!所以他要吃饱喝足才能精力充沛的走下去!吃饱喝足的韩翎儿又开始跑到佛堂跪下了,任谁劝都无动于衷不肯离去。
就这样一直耗了足足半个月,无虚实在是无计可施躲也躲不掉了,才答应见韩翎儿一面。
“若是我不答应施主恐怕真的不会离开了……”无虚冗长的叹了口气,“想必施主知道,少林寺的‘易经经’若非本门弟子从不外传。老纳可以答应你……”
“真的!!”韩翎儿喜出望外,惊喜的叫道:“谢……”
第二个谢字也未脱口无虚便阻止了他道,“别这么快急着道谢,老纳是说可以答应传你‘易经经’,但你要通过考验遁入空门方才传授。”
“遁入空门??让我做和尚??还要通过考验才可以??!!”哀大莫过于心死,韩翎儿耷拉着脑袋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大师,还有别的路吗?我真的不想做和尚,什么考验啊什么的我一定会不及格!”
无虚笑了笑,“施主连死的决心都有了,莫非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记住你的心,莫失莫忘。”
他的心?他是为了刑烈而来,因为刑烈是为了他才会那么惨。上山的时候他就发誓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都要替刑烈求得‘易经经’,那时的心,想着的全是刑烈,在佛前跪求不肯放弃时心里还在想,若是求不到他就在刑烈面前以死谢罪,那时的心想着的还是他,为何到了要真正付出的时候他却开始想到了自己?刑烈为了他甘愿放弃生命,而他只要守在佛前这一世,为了救他,难道不值吗?
“施主?你可想清楚了?”
韩翎儿迟迟的点了点头,“大师,我想清楚了,我接受考验,是不是只要通过了成为真正的佛门弟子就可以给我‘易经经’?”
“没错!不过老纳提醒你,‘易经经’能不能修成还得看天份,并不是所有佛门弟子都能修得‘易经经’,而且相反,一百年来除了老纳便是上一任的主持,若是你想现在放弃还有反悔的机会。”
“不做,就永远没有希望,做了,至少还有希望。”韩翎儿坚定的语气赢得了无虚的赞赏,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从今天开始,你便去守藏经阁,带发修行,在此期间,不可擅自下山离开那里,不可杀生,不可开荤……并每日到佛前烧香诵佛四个时辰,记住了吗?若是有一项破坏了佛门规定,那施主便可自行离去了。”
“我都答应!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在此之前我能下山一趟看望一眼我的朋友吗?”韩翎儿祈盼的看着无虚,直到无虚点了点头,韩翎儿匆匆行过礼便飞奔着下山去了。
第一三一章
韩翎儿下山的时候天将明了,他推门而入,轻手轻脚,怕将熟睡的他们给惊醒,才踏进屋内,只见窗下独影随着忽明忽灭的烛火摇曳。白色经纱随着透过窗口的夜风摆动。那人听到响动,回过头看向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好似他从未离开,问候着,“回来了?”
“嗯……”韩翎儿点了点头,彼此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而后案前对面坐了下来。沈砚修替他倒了一杯水,等他向他说明情况。
韩翎儿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到的!”沈砚修打量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韩翎儿想了想,不明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件,随后问道:“什么事?”
“求得‘易经经’的代价会有多大?”沈砚修看着被问到沉默不语的韩翎儿,摇了摇头,“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了解你,你一直过得洒脱随意,不愿被任何事物而羁绊住失去自由。而现在,究竟是什么让你甘愿放弃你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刑烈之于你,是怎样的存在?你有答案了吗?”
韩翎儿但笑不语,“也许吧,我回来看你们一眼就要走了,砚修……我没能给你带来自由和快乐,反而将你牵绊在此寸步难行,真的……对不起……即便有多少个对不起,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照顾他,等我能够习得‘易经经’让刑烈醒过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世事变幻无常,只要过得心安理得不就好了吗?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吧,不管如何,朋友也好,兄弟也罢,都就这一辈子。他在房间里面,你去看看他吧。”韩翎儿紧抿着唇含着泪光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的站起身朝房间走去。
韩翎儿并没有呆多久便离开了。这一去,也不知是多少年……
眨眼间,便到了初冬,这一年又匆匆的过去了,岁月经流年,多少红颜,葬在沧海桑田?忆那时,初见司徒峥,桃花盛开时节,孩童的模样依旧深深的刻在沈砚修的脑海里。他将他视作唯一的亲人,他想这辈子他永远都做他的大哥在他的身后默默守护。可笑,命运弄人,他忘了他,他认不出他,从一开始就是错!通通都是错!
风起天澜,林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快速的舞着手中的剑,长剑如虹,行云流水毫不停滞。剑的招势精妙而出神入化。只是到了最后沈砚修手中的剑法越显杂乱没有了章法,他紧蹙着眉头,脑海里那抹红色的身影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心思,不论做什么都无法继续。他烦闷的大吼一声将剑深深插入地面吐出一口鲜血。“为什么!为什么我忘不了?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不甘的泪水流下滴溅在山地上瞬间隐没。只听到远处传来小花担忧的叫唤,直到小花飞奔过来,扶过沈砚修,当看到地上的鲜血时小花惊叫道:“公子!你怎么了?叫你不要练这些刀刀剑剑的,你非不听!要是伤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啊!你赶快回去,外边天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呢!”
“暂时死不了……”沈砚修收了剑递给小花,不在意的笑了笑,“以后都听你的,这些年未练,都生疏了,不练也罢。”
小花十分担忧的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身影,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可是沈砚修心里有很多事情从不跟她说,他宁可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的痛苦也不要别人替他分担一丝一毫。
屋内升着一炉炭火,小花去厨房做饭了,他们买下了山角下一处破旧的小木屋,平静的过每一天。沈砚修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里面是一些红色的药丸,以罂粟花为药引,这种药丸可以激发人体内潜在的能量瞬间暴发,只是一旦食用过多或是经常使用便会上隐加速死亡。他食用了有一段时间了,共有三瓶,等把这些药都吃完他就解脱了,他已经活得够久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活那么长的时间,也不想……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林间,哪知今昔是何昔?天下的事,与他无关,司徒峥的事他亦无从再过问。
寒冬腊月,将北上的长河上冻了一层厚厚的冰,一群衣着褴褛的人们手中拿着单薄的包袱小心翼翼的走向河岸。白禹国战乱不断,城镇连连失守,占领他们家乡和土地的是魔鬼,那些不服他的白禹城民,他将他们驱逐出境,让他们流离失所,死伤已不计其数。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他们侵略的脚步势如破竹,步步逼近。
“快!快将这里通通都围起来!添上柴禾!!”一群士兵用长矛将所有白禹的城民围在了划定的役区内,无视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战争以及天灾所带来的温役无从解决,帅戚下令将所有役区通通封锁,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你们这些畜牲,会要遭报应的!”一个七旬老人指着天怒喊着,“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里三千多个城民们就要被魔鬼给活活烧死了!”
其实死去的城民们已经上万甚至更多,到处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这世间俨然已经人间地狱。凄凉萧条的大街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逆着逃难的人群向前跑去……
“放火!!”
“等等!”终于赶到了!管仲顾不上喘气跑上前道:“你们不能这么做!三千多个城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你们于心何忍?你们的主上不想办法解决这场温役还做得如此绝情绝义,他将失去的是天下的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