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涉怒道:“你脑袋里面除了这些,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事情?我一个人进宫就行了,你在外面看着鹏飞。”
令狐春水道:“看着他做什么?”
贾涉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要是他渴了,好歹能够有人给他倒杯水喝。”
令狐春水道:“你府上那么多下人,随便找个来照顾他不就行了?”
贾涉摇头:“我不放心别人,而且他那么要强,我想他也不会愿意别人看见他那个样子!”
令狐春水反问道:“难道我不是别人?”
贾涉无语的看着令狐春水,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了,你陪我进宫好了,我估计他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渴!”
令狐春水笑眯眯的跟着贾涉一同前去客房,客房中果然有个太监正在喝茶,见到贾涉来了,便对贾涉道:“贾枢密,圣上宣你连夜进宫,这就走吧!”
三人一同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不到片刻,便已经到了宫门外,令狐春水留在外面,贾涉跟在那名太监身后,见太监一路将他朝后宫带,心中诧异:“这位公公,不是说陛下召见么?”
那太监点了点头,将贾涉一径引入一处殿宇前,低眉顺眼的道:“贾枢密,陛下就在里面!”
贾涉整了整自己的袍子,踏入殿内。只见殿内灯火通明,赵理明神色焦急的在殿内走来走去,他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垂头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贾涉上前,对赵理明行礼:“不知陛下召臣入宫,有何要事?”
赵理明猛然抬头,盯着贾涉,淡淡的道:“你很有本事啊!”
贾涉道:“臣惶恐!”
赵理明冷笑了一声:“惶恐?该惶恐的人是朕吧!贾涉,若非李昭仪要见你,朕决不会让你再踏入宫中半步!”
贾涉心中疑惑:李昭仪?是谁?
却听赵理明道:“凤娘她不肯吃东西,更加不肯让太医给她医治,李文德刚刚已经来过了,却丝毫没有半点用处!朕听说你们在鄂州的时候有些交情,所以让你进宫来劝劝她!”
贾涉尚且不知道李凤娘自杀的消息,心中有些惊奇,也不知道李凤娘什么时候被封为昭仪了!
赵理明一伸手,指着内殿:“你进去吧!”
贾涉心中忐忑的走入内殿,只见内殿中帘幕重重,一张大床上,淡粉色的轻纱垂下,将里面的人隔开,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出来个影子。
贾涉上前,跪在地上:“臣参见昭仪娘娘!”
床内的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过了片刻,才听见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贾枢密单独说几句话!”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都鱼贯而出,内殿中顷刻间一个人也无。
一双玉手将床前的帐帘掀开,李凤娘躺在床上,低声道:“贾涉,你过来!”
贾涉抬头,朝床上看去,只见李凤娘脸色惨白,竟是一点血色也无,他吃了一惊,上前一步,问道:“李姑娘……昭仪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凤娘的双眼空洞的看着帐顶,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她的声音微细:“有人在背后诬陷我,说我和顾鹏飞有奸情,我无法分辨,只能自杀以示清白!”
贾涉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凤娘。李凤娘扭过头来,看着贾涉,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她说着,悲伤从心头涌起,泪珠竟滚滚而落。
贾涉从自己身上掏出手帕,递给李凤娘,劝道:“你……看开些吧,顾鹏飞他现在在我家,已经没事了!”
李凤娘却不接贾涉的帕子,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天,我让你帮忙么?”
贾涉道:“记得……我那时正要帮你说,你却忽然出现,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凤娘微微闭了眼,片刻之后睁开,看着贾涉,将他上下打量。贾涉只觉得李凤娘虽然躺在床上,却双眼如矩,能够看透自己内心最隐秘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李凤娘忽然轻轻一笑,道:“贾涉,有些时候,我很嫉妒你,我甚至想过杀了你……”
李凤娘这句话说的平淡无比,声音又小,却让贾涉无端的打了个寒噤,背后开始冒冷汗。却听李凤娘继续道:“不过……我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也看开了许多。你要好好的保护他,他是个直脾气,对人又没什么戒心,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贾涉道:“臣明白!”
李凤娘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弄鬼,可是就算知道,能做的也很有限……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有些人,如果你不彻底的将他打倒,他会躲在某些阴暗的角落,趁你不备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贾涉的声音森然:“娘娘放心,臣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李凤娘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把药端过来,给我喝了!”
贾涉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四处看了看,只见一旁的桌上放了一碗药,便将它端起,双手送到李凤娘面前。
李凤娘微微一笑,看着贾涉身后,赵理明的影子出现在殿外。
李凤娘朝着殿外低声叫道:“陛下,臣妾想吃点东西……”
赵理明悬在喉咙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刚刚在外面,见两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心中早就有些不悦了,此刻见贾涉竟能劝得自己的爱妃吃药,便将心头的不悦丢开,快步走入殿内,从贾涉的手中抢过药碗,做到床边,将李凤娘扶起:“凤娘,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李凤娘乖巧的窝在赵理明怀中,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药,抬头看着赵理明轻轻一笑。
赵理明登时觉得浑身酥软,挥了挥手,示意贾涉快点滚蛋。
贾涉倒退着走出殿去,殿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细雨,纷乱的雨丝飘到他的脸上,脖子里,却全然不能浇灭他内心的越来越旺的怒火。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顾鹏飞浑身的伤疤。
他的手在袖子中捏成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最终他又将手松开,对着引他到宫门口的太监鞠了个躬,转身走出宫门!
令狐春水见到贾涉出来,便赶上去一步,问道:“皇帝找你去做什么?”
贾涉的双眼微眯,翻身上马:“宫闱之事,不能泄露!春水,你陪我去一处!”
令狐春水有些讶异:“去哪里?”
贾涉冷笑一声:“谋反?赵德以为,谋反是能够靠刑讯逼供就能坐实的么?我要让赵德看看,什么样子才能够真正的让人百口莫辩!”
令狐春水紧紧的跟在贾涉身后,两人迎着细雨,穿过整个临安城,来到城中驿馆处停下。
驿馆中,住着烈匕图的使者——郝经。
贾涉在驿馆门口跳下马来,径直冲了进去,此刻天色已晚,郝经早已入睡,却冷不丁被贾涉带着寒风闯入。
郝经吓了一跳,尚未从床上爬起,便被贾涉拖下床。贾涉声色俱厉:“烈匕图的议和款,到底什么时候给?!”
郝经赶紧道:“贾枢密,你这是……”
贾涉盯着郝经,对方年纪比自己足足大了一轮,此刻正在往身上披衣服。贾涉怒道:“圣上连夜召我入宫,询问议和款一事,若是烈匕图再拖延,我天水朝即刻发兵,和小王子哈里格两面夹击,让烈匕图现在就死!”
郝经有些慌了,前些日子说的好好地,却不知道贾涉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他此刻只能赔笑道:“贾枢密,有话好说,慢慢谈!”
贾涉在房中坐下,上下打量着郝经,挑眉道:“你以为我办不到么?不用大举出兵,只需要我枢密院一道命令,守在边界的军队稍稍骚扰,就能让烈匕图吃不了兜着走!!”
郝经此刻睡意已经去掉,稍稍清醒了一点,试探着问道:“贾枢密有话好说,二十万两白银实在是太过巨大,能不能用别的方式……”
贾涉看了令狐春水一眼,示意令狐春水出去。
房中仅留下两人,贾涉道:“别的方式也有!只要你肯干,二十万两议和款,我不要了!”
郝经心中咯噔一跳,他回想起这两日白天发生的事情,心中隐隐的有些明白贾涉为什么半夜跑到这里来威胁自己了。
郝经朝贾涉拱手笑道:“我们四王子和大人是朋友,下官来的时候四王子就曾经交代过,如果贾枢密有什么事情要帮忙,让下官一定照做!”
贾涉的手在桌子上一拍,决然道:“好!烈匕图很爽快!三日后三司会审顾鹏飞通敌叛国一案,我让你出面作证,将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指出来!”
郝经心中一跳,随即笑道:“贾枢密的意思是?让我指证谁?”
贾涉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瑞王赵德!”
54、惊涛骇浪
贾涉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瑞王赵德!”
郝经一愣,随即摇头:“这……恐怕不好办吧?”
贾涉冷笑了一声,道:“少装了,烈匕图也未必喜欢赵德当储君!你们不是盼着天水朝越乱越好么?”
郝经尴尬的笑了笑,烈匕图的确是盼着天水朝也陷入内乱。而且比起一个贪钱酷烈的皇帝,他更喜欢一个白痴弱智儿当皇帝。
郝经想了想,道:“下官是鞑靼国使者,口头说是无法取信于人的,还应该有证据和信物。若是能弄到赵德亲笔写的通敌书……”
贾涉哼了一声,看着郝经:“若是能弄到,我还用得着来找你吗?当日我在鄂州,你们前来临安活动,给不少人都送了东西,账本肯定是有的吧?”
郝经道:“这东西不能给大人……更何况,当日我们虽然找过瑞王,也没送多少……”
贾涉挑眉:“那二十万两的议和款就一个子也不能少!”
郝经想了想,笑道:“贾枢密何必如此死板?他亲笔写的虽然没有,但是只要能够伪造印信,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下官这里还有四王子所给的空白密旨,只要两国边境和平,这空白密旨贾大人想让下官怎么填,就能怎么填!”
贾涉道:“我想,你这次前来,带的不仅仅是有这个东西吧?”
郝经笑道:“当然,还有别的东西,只是……”
贾涉问道:“只是什么?”
郝经道:“只是下官凭什么相信贾大人?二十万议和款是国家大事,恐怕不是贾大人能够说了算的吧?”
贾涉森然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就此丢手不管,你去和文若水谈吧!谈到后来你能不能活着离开天水朝,都是问题!”
郝经道:“下官既然敢只身前来,就不惧生死!”
贾涉在心中咂舌:郝经是汉人,跑去跟烈匕图当汉奸,居然当得来成了一个有骨气的汉奸……
郝经好似看透贾涉心中所想,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道:“四王子雄才大略,一直对贾枢密赞不绝口,若是贾枢密肯为四王子效力,定然会封侯拜相,绝不会有顾将军这种事情发生……”
贾涉不答,在心中思索片刻,笑道:“赵德私印的事情,本官去办。郝先生身为烈匕图帐下第一谋士,也当让本官看看如何指证才能让赵德百口莫辩是不是?不然我凭什么相信,烈匕图所用的不是庸才而是能臣?”
郝经捻着胡子哈哈的笑了两声,道:“贾枢密过奖了,真正的第一谋士还轮不上下官。不过枢密要求的这件小事也不难!那下官就在此等候大人的好消息了!”
两人交涉已毕,贾涉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对等在门外的令狐春水道:“春水,这几日,你不用再保护我了!你全天看着郝大人!这是重要的证人,不可有任何闪失!”
令狐春水看着贾涉离去的身影,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贾涉走出驿馆大门,刚要翻身上马,却猛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是不知何时离开自己府邸的赵启。
赵启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阴沉。
贾涉一笑:“殿下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赵启紧紧的抿着唇,神色严肃:“我一直跟着你,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贾涉笑道:“想不到殿下还有跟踪它人的兴致!”
赵启道:“对于别人我没有兴趣,但是你不同,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回来找敌国的使者!”
贾涉一笑,并不答话,这个赵启虽然看起来是个单纯的少年,但是贾涉心中很清楚,这位普安王是深藏不露,很有城府。
赵启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贾涉道:“对不起的很,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时间!”
赵启上前一步,拉住贾涉的马缰,翻身上马,坐在贾涉背后,贾涉怒道:“你做什么?!”
赵启不答,双腿一夹,两人一马朝着城外驰去。
贾涉在马背上,感觉到赵启的胸膛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后背,对方的胸膛不断的起伏,显然是情绪十分不稳。
贾涉头也不回:“殿下要做什么?”
赵启泠然道:“贾涉,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驰到东门处,赵启拿出令牌,看守城门的守军即刻开了小门,放两人出去。
贾涉笑道:“过分?我做了什么过分了?”
赵启不答,拉动贾涉的马头,径直朝着临安郊外奔去。
贾涉怒道:“你要去哪里?要去自己去,不要拉着我!”
赵启哼了一声,勒住马,指着远处,道:“你自己看看!”
贾涉道:“看什么?”
赵启跳下马来,道:“你自己看看,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里不过离临安城十来里,今日地震,房屋震毁,牛羊压死,天气酷寒,这些人却连一件避寒的冬衣都没有!现在还哭声一片!”
贾涉朝远处看去,道路两旁房屋倒塌,一些老弱妇孺都哆嗦的挤在一起,还有一些官员,正在指挥青壮年连夜救灾。
贾涉回过头,看着赵启,道:“所以呢?”
赵启双手背在身后,盯着贾涉:“所以,如果你和烈匕图的使者合谋,不追议和款,却反而将国家名器当做你的私物牟利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贾涉冷笑了一声,道:“殿下怎知我要做什么?你又拦得住么?”
赵启一把将贾涉拉下马,揪住贾涉的领子,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要是和郝经串通一气的话,我也会出面指证你通敌叛国!”
贾涉掰开赵启的手,神情近乎扭曲:“通敌叛国?真正的忠义之士,被关进大理寺受尽折辱!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赵德应得的报应!”
赵启哈的笑了一声,指着贾涉:“贾涉,今日我特意到你府上,告诉你治伤之法,以为你会感激!”
贾涉打断赵启的话:“我感激你,但是绝对不会放过赵德!”
赵启怒道:“所以你就要真的通敌是不是?三司会审,顾鹏飞绝对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