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之心——伏羲琴

作者:伏羲琴  录入:11-26

公主府的待遇相较于留王府好了不止一个层次,但有两个很大的不便。之一是进去容易出来难,不像留王府那样,出门走上几条街就到了熙熙攘攘的庆安主街,想买什么就有什么;不便之二就是下人太多,规矩太多。祁融和祁路刚来的时候穿得随随便便,有一次被管事错当成消极怠工的下人,一顿训斥之后看完好戏的龚云从墙边偶然路过,开口一声“夫君”,把管家吓得就地横倒。

从此两人那些不上台面的衣服统统被没收,在祁路死皮赖脸的纠缠下,只留下自己那套青衣和祁融的嫁衣。平日里在公主府穿的家居服也要比曾经的衣服奢华很多。在第一次看到祁路穿这种衣服时,祁融眼前一亮,从此爱上给祁路换衣服。一有时间便拉他到自己内室,让他一套一套试过去,穿上脱下,再穿上、再脱下。期间小动作不断,豆腐吃不停,经过一段时间刻苦操练,祁融终于练就一手炉火纯青的换衣指法,极尽挑逗无下限。

这种下流习惯的养成也不能全怪祁融,他实在是禁欲太久没办法。心上人天天在自己跟前晃,眼冒精光口水滴答却不能啃上去的感觉真是太憋屈了。公主府不能随便撤走下人,白天的时候龚云跟得紧,晚上也没法跟祁路同床共枕,动静稍大点就会有下人询问,简直连偷香的机会都要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也难怪乎他想出各种奇葩方式来解馋。

在公主府住了将近大半个月,祁路简直要被龚云的口味折磨疯了。一日三餐他们都会同龚云一起吃,龚云极爱吃甜,府里的厨子大多是她从雁国带来的,深知公主的口味,什么菜都煮得甜甜的。而祁路的吃饭习惯是从咸的熟肉开始的,所以他习惯了咸口味,偶尔吃一次甜食还行,天天吃顿顿吃令他闻道甜味都快吐了。这感觉比当初祁融灌他猪蹄好不了多少。

他曾经亲自去厨房监督掌勺师傅,盯着他不准放糖,结果烧出来的椒盐鱼块还是带着甜味。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还是发现不了原因,祁路直怀疑公主府的厨房被糖诅咒了。

原本他们是可以去御食堂蹭饭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外头疫病流行,御食堂暂不开放,他们又出不了宫,祁路只好日日忍受这令他闻之晕眩的甜味。

祁融心疼地看着他逐渐尖下来的下巴,命下人采买来一套新厨具,在厨房辟出一个灶台专门用于给祁路做饭吃。

于是在日后的餐桌上,便出现了祁融和祁路共吃几盘小菜,龚云一人吃其它菜的情景,而且祁融禁止龚云将筷子伸到他们的菜里,以防她把筷子上的甜味带过来。

龚云很不服气。但在祁路将祁融烧的菜夹到她碗里让她尝过之后,她就泄气了。

某天祁融又去厨房做菜,龚云也穿了身便服跟着去。她看到祁路手法利落地刨土豆切菜,锅子铲子好像顺手兵器一样在祁融手里快速翻飞,不一会一道热气腾腾的菜便出了锅。而自己府上的厨子连打下手都不让,只能眼巴巴在旁边看着,偶尔干些添拆烧水的活。

龚云又不服气了。她看祁融的动作感觉做菜并不难,她不是弱柳扶风的小姐,也可以把锅子举起来让菜在空中飞,不过就是多练练注意注意火候和加料的问题,自己没理由做不出比祁融美味的菜。

于是龚云公主大刀阔斧地上了,从洗菜切菜下锅翻炒到出锅,她一人全包,动作潇洒姿势豪放,看得所有人心惊胆战。

做第一道菜花了半个时辰,当那盘菜肉模糊的不明物体出锅时,在场各位面面相觑。祁融咬紧牙关坚决不做牺牲品,顺带捂紧祁路的嘴。最后还是自家厨师含泪挑起先锋重任,在吞下满满一盘后,捂着嘴憋出一句“人间美味”,便转战于茅厕久久不能归来。

这天龚云的厨房训练在所有锅子都英勇阵亡的情况下戛然而止,祁融誓死扞卫专用锅铲,才避免了众人集体饿肚子的命运。但由于食材几乎都壮烈牺牲在大小姐手下,于是晚饭只有阳春面吃。龚云黑着一张脸,边吃边为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只有祁路“哧溜哧溜”吃得高兴,这清汤面弥补了他第一次吃祁融手艺时没尝出味道的遗憾。

第23章:玄冰寒毒

龚云对做菜的执着,或者说对打败祁融的执着令人吃惊。这几天府里购进大量厨具、食材和调料,专供龚云毁灭。她看起来并非一时兴起随便玩玩,而是下定决心要学好这门手艺。

她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尽管天赋不足进步不快,祁融和祁路还是放下之前的调侃,不时指点和鼓励她。

这天下午她又在为晚餐做准备,虽然之前顿顿都是准备无果最终用上祁融出品,但她仍旧抱着下一顿饭菜将出自自己之手的信心,继续虐待手下的锅铲食材。

秋意微凉,厨房里却暖暖的,吃饱了饭守在龚云身边防止她烧了厨房,听着这几天快腻了的油溅声,祁路昏昏欲睡。他双手托腮坐在一旁桌子边,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实在撑不住,卸了手一头栽在交叠的双臂上,沉入梦乡。

祁融轻轻站起身,走向门外去小解。出门没多远碰到一个厨师,怀里捧着叠得高高的一堆菜刀,正朝厨房方向走去。

他嗤笑一声,龚云这妮子真能折腾,菜刀又不够了。

他一路走脑海中一直呈现刚刚厨师捧菜刀的画面。茅厕离厨房不远,祁融解手完忽然灵光一现,顿时发现哪里让他感觉不对了。

哪有厨师运刀的道理?府里下人各司其职,厨师只管做饭,搬运炊具那是厨房小厮的活啊!

祁融眼皮猛跳,心尖上针刺般地疼。他架起轻功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厨房奔去,心里不住祈祷。

等我回来,千万不要出事啊小路!

厨师将刀具放到木架上,龚云在他身后奋力跟一条鱼作斗争,一旁祁路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他忽然从一叠刀具里抽出一把梅花匕,旋身朝龚云猛刺过去。

龚云好歹练过武,感觉比一般人敏锐一些。她察觉到杀气时迅速往侧边委身下去,同时挥出锅铲挡于头前。

“锵”的一声,龚云眼睁睁看着手中锅铲瞬间被削成两段,断掉的铲面还没完全脱离铲柄,铲面上的鱼鳞仍闪着银光没有脱落,匕首锐利的锋尖已经扫到眼前。

龚云瞪大眼睛,那一瞬脑中一片空白。

匕首高速行驶的轨迹硬生生停在她耳侧,一缕鬓发幽幽飘下,龚云的脸颊绽开一条细线,血从线中缓缓渗出来。

匕首的锋刃被祁路单手握住,他捏得死死的,血从掌心淌下,沿着腕部划出颜色妖娆的线条。

厨师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也推不动拔不出他的匕首,祁路就着握住匕首的手拔身上前,在厨师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连卸他的双手双脚,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踩住胸口。

这时候祁融正好赶到,看到这场景松了口气。他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厨师因疼痛而抽搐的脸,话中语气冰冷彻骨:“谁派你来的?”

厨师牙关紧咬,双眼冲血暴突。

祁融忽道“不好!”,立即蹲下身卸了他的下巴,只见他嘴里血肉模糊成一团,不少创口还在往外冒血泡。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无力的四肢因身体挣扎而奇怪地扭动着,从嘴里冒出的血越来越多,还混合着碎末状的不明物。不一会儿,他便没了动静。

祁融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祁路将脚从他身上撤下来,顺带踢了一脚,确实没反应。

祁融站起身面向两人:“你们没事吧?”

没等回答他便扯来两块干净毛巾,一块丢给龚云,自己拿着另一块轻轻擦拭掉祁路伤口附近的血。

祁路手掌中央贯穿过一条裂口,很深,周围皮肉外翻,看上去狰狞无比。但就那把匕首削铁如泥的质量来看,没把半个手切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白色的毛巾很快被红色浸染,祁融的心尖尖也哗哗往外冒着血,他扯过为预防龚云切菜时伤了手指而准备的止血布条,用它一圈圈仔仔细细往伤口处包扎。一边包一边做无用功,不停朝口子上吹吹。

包了一半,祁融发现掌中手指的温度越来越低,他猛地抬头看向祁路的脸,警觉他的嘴唇微微泛白。

“你怎么了?”

祁融巨吼般的一问吓了祁路一跳,他疑惑地说:“没啊。我怎么了?”

祁融捏了捏他的五指,确实是冰冷的,探手贴上他的脸颊,掌心传来有如冬天在屋外吹过风的温度。

“怎么这么冰!”

祁路拿完好的手贴贴自己的脸:“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挺冷。”

“……”祁融这时候已没空计较了。他还想试试祁路身上其它地方的温度,忽然被一声人体摔倒的声音打断。

龚云半靠在灶台边,微闭双眼,缩着身子不住发抖。

“这是玄冰寒毒,若被伤口吸收蔓延至全身,则会导致遍体生寒犹如裸身处在腊月中的感觉。”御医道,“玄冰是积聚上万年不化的寒冰,非常稀有。少量兑水化开后饮用,具有强身健体的效果,但一旦纯度过高,就会成为寒毒,而且是寒毒之王。外寒可通过热浴来缓解,可是内寒……若中毒较浅或许可以尝试行房,用男子至阳之精来排毒,但像公主这般,”御医摇头,“恕臣无能为力。”

龚云泡在内间的浴盆里,盆底架着火炕,炕口通向背间,由下人在那儿不停地添柴烧火,以保持浴水高温。

祁路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软椅上,全身缩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他望着身前来来往往的人昏昏欲睡。

祁融紧挨着他坐,一只手在隐蔽的角落里与祁路这一团相连。在毯子底下,他的手紧紧握住祁路,在他眼皮耷拉下来时掐他一把。

“公主和世子所中之毒确由梅花匕上的玄冰所致,若此毒纯度再高数分,可能瞬间取人性命。女子体性偏阴,较男子更不能抵抗这毒,故此发作起来才比世子更厉害。”

御医另外叮嘱几句便被下人送走。一侧闻讯赶来的皇帝清走所有人,只余祁融和祁路在屋里。

“行刺之人是公主从雁国带来的厨师,据说梅花匕也是雁国暗卫惯用的武器。”祁融道。

皇帝点头:“不错。”

“雁国为什么要杀他们派来和亲的公主?”

皇帝叹息一声:“野心未泯啊。”

祁融似乎想到了什么,继而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事暂不必理会,世子现在的任务是尽力保全公主性命。”

祁融惊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皇帝。

帝王的眼神充满毋庸置疑的意味,却淡漠得令人畏惧。在这种眼神的逼视下,没有人敢提出反驳意见。

祁融抿着嘴不说话,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僵持着。片刻之后,皇帝威严的面孔忽然松懈下来,他朗声笑道:“小路认为呢?”

祁路突然被点名,快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猛地分离,目光晃了好久才搜寻到提问的人。

“小路觉得,祁世子应该怎么做呢?”

祁融在心里恨恨:小路是你叫的吗?!居然把球踢给伤残人士,太狡诈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没指望扭转乾坤了。果不其然,祁路没多思考便说:“请融表哥尽力救公主性命。”

祁融悲哀又无奈地盯着他:你知道皇帝要我做什么吗?

祁路的眼睛似乎在说:我知道,请你救她。

皇帝用戏谑的目光注视两人对视交流。最后祁融叹了口气,转向皇帝:“陛下,公主是清白之身,且尚未与臣订婚,臣若这么做,岂不是成了禽兽之流?”

“世子无须顾虑,此乃救人之义举,日后谁敢非议你,朕割了他舌头。”

“臣若用此法,便与公主坐了夫妻之实。臣与他人有约,今生绝不做出不忠于他的事。恕臣不能答应,恳请皇上为公主另择夫婿,速来为公主驱毒。”

祁路猛然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皇帝也不似刚才那般淡然了:“世子到底想要如何?救人如救火,你再说下去谁都不必救了!公主救不活,你也不用想救你的祁路!”

祁融起身抱拳作揖,继而摸摸祁路的脸后,走进内室。

祁路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

皇帝状似无奈地摇头:“若能将这份心思用于治国,必是我凌国的强劲对手。可惜了。”

祁路睁大焦距飘忽的双眼,皇帝的话好似从天边传来。

“难过美人关,才是真英雄。不要这般看朕,朕自诩也是个英雄啊。”

龚云的寒毒要比祁路严重得多。按理填了这么大火候,一般人早就熟了,但她的浴水被身体低温冷却得酷似刚打上来的井水。

内寒导致外冷,若不治里,再高的水温也驱散不了周身的寒冷。

祁融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冻伤了。

龚云知道自己一旦睡过去,可能再也无法醒来,所以她不停地用指甲划开自己的肌肤,企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看到她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划痕,被冷水泡得肿胀发白的伤口,祁融心中亦淌过一丝不忍。

他用浴巾拭干她的身体,把她放到床上,说了声“抱歉”,便脱衣覆身上去。

祁路在外间听到里头床铺摇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只觉得这声响越来越密集,充斥得脑海里好似万马奔腾般轰轰作响。他把手指塞进耳朵堵上,闭着眼默默驱散这让他头疼的巨响。过了好一会儿似乎好了些,他拿掉手指,祁融的喘息声瞬间入耳,而另一个呻吟的声音却不是自己的。

他从未这么清晰得听过祁融的喘息,那么磁性诱人,那么灼热,那么令人遐想,可惜他的身和心一片冰冷。

他理所当然地选择大义,却不想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大度,会被这个决定伤得那么深。

寒毒似乎前所未有得厉害,他冷得快要受不了了。

皇帝坐在一旁淡淡地看着祁路挣扎,不作任何反应。

第24章:公主之死

祁融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毫无血色。他扶着墙才稳住身体,朝外间的两人摇了摇头。

皇帝唤来在门口候着的御医,进内室查看龚云的情况。不一会儿御医也浑身哆嗦着出来,折腰向皇帝求饶:“公主的寒毒靠行房也抑制不住了,罪臣无计可施。公主现在尚清醒着,请二位祁世子单独进去说话。”

皇帝摆了摆手免了御医的罪,拿眼神把两人扫进去。

祁融拉紧祁路身上的毯子,半拥着他走进内间。

内间简直像个冰窖,龚云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底惨白。看见两人进来,她竟然还有力气微微一笑打招呼。

祁融暗道不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他赶紧拥着祁路凑到跟前。

龚云的笑容好像猎场时候一般俏皮,她对祁路说:“路公子,你生我的气吗?”

祁路摇摇头:“不。”

“我一直很那么任性,任性地想做你的夫人,任性地与祁融订婚,任性地企图拆散你们,你为什么不恨我呢?”

祁路依旧摇头:“你是个好人。”

龚云笑出声来:“谢谢你。”转而向祁融,“你真是个我无法企及的对手啊。”

“过奖。”

“为什么要与我行夫妻之礼呢?你这样怎么对得起路公子?”

“他现在固然难过,但若我把你放着不管,他会难过一辈子,想你一辈子,怨我一辈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龚云“噗嗤”一笑:“我是那么坏的人么?”她撑了撑渐渐合拢的眼,“路公子,能吻我一下么?”

祁路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上一个深沉的吻。

龚云苦笑着叹息道:“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睡一觉。”

祁路点点头:“云姑娘……再见。”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晃晃悠悠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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