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下——周而复始

作者:周而复始  录入:10-19

一直以来,萧泓做到“无私心”,可今天,他身边的人,居然对言三少挥舞起刀锋,就在那一刻,培植属于自己人手的火神在萧泓心底里蔓延,他的人,他来守护!

照规矩,此事未明,在场人等均不得走动,当萧泓提出去兵部,分负责戒禁此地的禁卫官员连忙与留守刑讯的监察司属员合议。

在京城混官场,每一个是真糊涂,萧泓不但是京中贵公子,更贵为帝王身边的人,年初,他不过是陪着永固南去出游了一趟,就从御前龙禁卫一步成为兵部新贵,不动声色的即将独领一军。何况,这位萧将军与言三少的婚事除了有碍礼教之外,板着指头算下来,一个没有子嗣,在礼教上还深得皇恩的将军握有军权,于国、于皇家,大益。思虑至此,无不摒弃教条,当即默许放了行,之前来找萧泓传话的兵部小吏赶紧跟上。

跨出门槛,在门外的斑驳墙下,一直等着的江湖人终于等到了萧将军出来。看着这些帮他阻挡了第一波攻击的汉子,萧泓连声宽语安慰,当即为其作了保,受了伤的,暂且由医馆收治,没有受伤的,跟随他一起去征兵点查询那人下落,做个见证,对萧将军提议,汉子们无不感激,纷纷表示愿意追随。

由萧将军担保,监察司的人对其登陆了一下,任由这些讲话汉子追随着萧将军离去。

旁观着萧泓无所阻挡得离开了,本来严耀辉还想安静得等着事态有所安平之后,再行事,此刻也动了心思,看了一眼桌上大量柬帖,严耀辉略微考虑了一下,走到厅门口,招呼矗立在门边那位回头一瞧,见得招呼他的人是言三少,当即转身去寻找上官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很快,默许放了萧泓离开的那几个管事的过来了,过来的多半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言三少,看着站在堂前,沐浴在阳光下的言三少,神情坦然无暇,与传闻中一样,温文尔雅,尊礼守教,见之生生不出漪念,使得原本还对龙阳之事心存轻蔑,不以为然的,也都不由得收敛了肆意。

要想不被人私里暗下言谤不断,自身须得行事光明正大。

言三少向几位留守的上官施礼,“我等一介书生,实在帮不上众位大人的忙,言三少有个小小请求,请各位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二?”

虽然是员外郎,言三少也算是有品级在身,过来的都也客气得还了一礼,一听到言三有个“小小请求”,都有些动摇,要是言三少想要回“言宅”,那么他们一定不能通融。起码,眼前不行。今日刺杀萧泓的巷战一案,目前所窥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背后牵涉又会怎样庞杂,已然难料,至此,攀附上在京城中横行的言三少,是京卫戍,监察司大人们的算计,万不得将言三少脱身了去。

不等言三说正事,不用串通,个个一脸为难,想要把言三的:小小请求“搪塞回去。

言三侧目,对几位满脸为难神色,故作未见。不管答不答应,也总归要争取,“各位可能有所不知晓,言三得需斋戒学仪,今日前来是为了拜会同窗,商议借用风华楼,邀请京中同道重启辩学盛事,以扫前几日污秽,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各位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二,容我等把柬帖分送出去?”

啊?瞄着视线可及的桌案上若高的一堆柬帖,在场的书生们也均从刺杀,刑讯,守城弩等等刺激中回神,一起看向立在门廊下阳光中言三少,三少还要重启辨学?此时此刻,可能吗?旁听得山长抚须,眼底里有了了悟。

人算不如天算,以眼前形势,重启辨学,此时已经由不得严耀辉打算了,须得听天由命,目前,严耀辉所想,是把这些精心准备的柬帖送出去就行,送出去,交到京儒生和不得已牵扯进前日风华楼一案的豪门公子们手中就行。

听了言三少的这个“小小请求”,之前还满脸为难的几位当即沉默肃静了,倒不是在考虑可不可以,而是心存佩服。

在场的都是守卫京城的参与执行人,当然知道前日风华楼辨学中惹出污蔑皇家,而后发生在刑部大狱鸠杀儒生一案,牵连到了礼部,刑部,官学,私学山门,还有好些扎堆在风华楼雅室看热闹的士族公子,牵扯广泛,叹为观止,若是不能寻出祸患之源,再现一场雷霆暴雨,亦无不可。京中朝堂上下为此乱成一团,没想到,都这会儿时候,言三少还有闲情算计满京城的工资,儒生,能耐啊。

大致猜测出言三少算计,相互悄然对视,是拦?还是不拦?

很快,这几位就达成了一致,既然没得罪萧将军,这位言三少更是不好得罪的,只要言三少不离开此院,就默许了吧,为首的及其客气有礼,“三少吩咐,自当通融,只是,三少也知道京内繁杂,万不能由三少涉险,不知三少有什么合适的人去办。”扫了一眼厅内那些酸儒,再示意得扫向矗立在小院四周墙头上的塞北那些彪悍沉默的汉子。说真的,目前,好像最忠诚的就是一直到处炫耀“忠诚”的塞北江氏了,要是言三少遣派这些人去办事,他们可以通融,毕竟,监察司和江氏之间多少有那么点“袍泽”之宜。

得了示意,当即将预备先准备好的匣子寻了出来,将精心准备的柬帖放入其内,严耀辉双手托起,侧身向屋内召唤道:“瞿公子。”

随着召唤,一只修长的手撩起厢房那陈旧的门帘,一直暗下保护避在内厢房里的瞿浩然露了面。

瞿浩然手中拎着一把长弓,这把长弓花纹古朴,上面镌刻着云龙纹饰,有眼尖的,立马断定出,那居然是件前朝御赐之物。

此次追随少主进京的名单中,瞿浩然是其中为数不多的青年之一,按照六少的说法,长得太端正,脸上身上都没有点疤痕,走出来太有震撼效果,故此,进京后,要么在言宅内轮岗执勤,要么报备一下,出去闲逛,此次被六少委派专程暗下保护言三少,一直隐身与暗处,之前,内堂差之毫厘的惊险,也让他暗自心惊。

“有劳瞿公子了。”严耀辉将手中匣子转交于他,没办法,去官学,朱门高府递送柬帖的差使外形有碍观瞻可不行,环顾下来,也只有回避在厢房内的瞿浩然能帮他走一趟了。

“不敢,在下一定不负三少所托。”瞿浩然把手中长弓轻轻放置在案上,上前双手接过,随后侧身退避一步,以示上下之别。进退得仪的风度让厅内儒生都不由得生出些自惭形秽。

这位瞿姓青年也是塞北江氏来京随行侍卫中的一位?见惯了江氏那些缺胳膊缺腿的随从,突然再见这么一位英姿飒爽的公子般的人物,都有些诧异,只是,既然由言三少作保,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托着装满柬帖的匣子,瞿浩然再接下通行令牌,转身飘然离开了。

瞄着瞿浩然远去的背影,矗立在墙头的塞北汉子们满脸羡慕,而留守的官家均默然转动指尖,个个想着一个念头,今夜的风华楼,会不会还能灯火通明,风华楼满?

对视一眼,自扬州严氏进京起,京中不合常理的事情愈发多了,人算不如天算,或许……未尝不能。

第一百零四章

目送瞿浩然离开,严耀辉转身返回小厅,山长抚须,正端详墙上萧泓留下的墨宝,从侧面看去,一脸淡漠平和,而儒生们眼眸中透露出的心思就复杂艰难多了。遍阅人情,备尝世味,言家人本来就最会看人,对上这些忐忑的眼眸,严耀辉坦然一笑,置其身于是非之中,而后可以折是非之中,置其身于厉害之处,而后可以观厉害之变,况且,他胸无物欲,眼下自清明,静观其变吧。

见到言三少恬静自若,儒生们渐渐安平。

丽日风光,意气和平,国之都城一如既往繁华安乐。

达观雍容,百姓富庶,已然成了一景的禁卫营校尉英姿飒爽,穿梭来去,整理地摊小贩,纠察民风的衙役们庄重肃穆,尽显京兆府之职能。

起了早,八方臣民三两成群往北城聚集,瞻仰高悬在北城风华楼上由永固王亲笔题下“上善若水”的匾额,成了进京述职的官员和八方朝贡的使节们一项必行的活动。于此,最近一月,经历数度风雨的风华楼,也从京城四大名楼之一的称呼中脱颖而出,俨然成了京城第一名楼。

风华楼一向以清贵闻名,待客也素来挑剔,自从楼门悬挂上“上善若水”匾额之后,上至掌柜,下至伙计,态度都往“海纳百川”转移,还专门派了个口齿伶俐的伙计在门外,专程向走过路过盯着门楼上题匾张望的外乡人转述“上善若水”的来历,相信不用多久,京城风华楼之盛名就将随着外乡人而传播四方……

天色未午,远远的,又一趟子外乡人聚集着,由远而近,直直奔风华楼而来。

由掌柜精心挑出迎客伙计很与之荣焉,谦卑的精神中不失矜持,待得这一行人走得近了,伙计定睛一看,心神一个晃荡,腿脚一软,要不是扶着门框,定然得栽倒了去。

这一行人……远远看去是乌压压一堆人,待到眼面前,迎了正面过来的只有两位少年……公子。白衣小公子双目如星,鬼气逼人,旁边的俊秀少年仰首看着风华楼上高悬的匾额,乐滋滋得一个劲笑,及其喜庆。

随着两位少年脚步停下,围着这两位少年郎四周数十位“路过”“经过”的四肢不全的汉子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风华楼,迅速对视了一眼,眼底里均有些揣测,前日,他们前来“办事”,黑虎总管特地嘱咐过他们,对风华楼要格外注意,当日,他们办事很顺利,禁卫来得也快,也就都退了,现在,可得注意注意。

迎客小伙子是认不得这两位少年,可他却万万不会忘了,前日跳出来揭发大逆罪人蔑视皇权,就是眼前那些缺胳膊缺腿的汉子!

“六少,六少,这个风华楼建得真漂亮!”铭文扬着脖子,左右晃着脑袋,看着雕栏画栋的风华楼,很是欢喜。来到盼望已久的京城,却一直被局限在宅邸里,今天能随着六少一起出门透气,铭文很是兴奋。

小心看着被隐然拱卫在中心,持扇轻摇,隐约露出双眸如星辰般的白衣小公子,好像……难道……这位白衣小公子就是善名远扬的言三少的么弟?就是那位传说中,一进京就把禁卫营噎得翻白眼的那个江氏男儿媳?那位连永固王妃都邀请不到的言家小公子?!

一定是,万不会错,迎客伙计连忙把挺直的腰弯了又弯,恭恭敬敬等着将小公子请了进去。

言家小六眯眼仰首,看着眼前飞檐雕栏,雍容华丽的风华楼,他曾经听江暮说过,当年父亲进京时,就是在这里与母亲大人相遇,果然是个好地方。另外,他也记得母亲大人曾经对他提起,风华楼高三层,其上还有个阁楼,那阁楼就是北城至高处,站在风华楼阁楼顶上,居高临下,大半北城尽在眼前,风情及其壮丽,既然已经来了,那定得见识见识才是。

这一行人一进风华楼,楼内喧嚣当即沉静了下去,陡然沉寂的气氛让二楼的食客不由自主探头往下看,旋即也安静了许多,身在皇城,京城中人,哪怕是乞丐,也对外乡人带着些自以为是的轻蔑,只是,自从塞北江氏进京起,京城中人一见到四肢不全,有碍观瞻的北方汉子,态度都很谦逊客气,显然,谁也不愿意被这些时刻展示“忠君报国,死而后已”的塞北汉子赖上个“不忠”的头衔,毁了自家前程。

拾阶而上,被有碍观瞻的汉子们围得严实的两位少年郎面色温柔,一脸坦然,对好奇的目光,均回以坦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这些汉子们更是不觉得自己做得是不是太过夸张,一脸肃穆,正视前方,仿佛谁敢阻拦了这位小公子前程,就如同犯下天大罪孽般,丝毫不想招惹麻烦的伙计们自觉得退避在一角。

转过二楼,往三楼的阶梯而上,还没有登上台阶,由楼上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正是风华楼的管事。他拱着手,一脸歉意,婉据的话还没道出口,毫无预兆,迎面一道刀光,破空劈下,当即,那本想婉拒言家小六上楼的风华楼管事血溅横飞,横死当场。没有交谈,当前面刀锋一出,两侧的汉子已经收缩,将六少和铭文紧紧围在正中央,跟着后面的一些,则犹如散花般,一个个窜出二楼雕花窗棂,贴着外墙,手脚并用,瞬间消失了。

这怎么回事?!陡然发生的血案,看得周遭食客们目瞪口呆。

“怎么了?”被突然包围个严严实实,铭文连忙代替眨着眼睛好奇之极的六少询问着。

“有杀气!”环着六少铭文,举着贴身的刀刃,汉子们目光凌厉,一边紧紧盯住三楼。

杀气?!听了这个,被严密保护在中间的言家六少和铭文都立马踮起了足尖,扬起脖子,努力想要看到什么。

在风华楼中,不乏有监察司暗探,还有几位轮差,特地过来小憩酌饮的官员,眼睁睁看着血案发生,旋即,那些明明断了手脚的汉子们在他们眼前,犹如灵猫游蛇,瞬间消失在窗棂外,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头顶上就传来了厮杀声声。

第一百零五章

忽然,在场的很多很多人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京城家喻户晓的言三少随侍在风华楼前大呼着“有杀气!”抽到断雨的趣事,如今,有心人立即明白了什么,齐齐站了起来,迎着厉色看过来的塞北江氏,迅速掏出可以证明身份的令牌,晃动着,连忙厉色道:“留活口……”

话才喊出嗓子,头顶上的动静骤然停止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拎着还在滴血的刀的瘸腿汉子快步而出,凑身上前,把脑袋探到了人群中,对着被保护在中间的六少低声说了一句话,但凡靠得近的,听到这句话,脸色均有些扭曲,似乎听到了一件让人诧异的事情。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塞北江氏这些家伙手脚也极快,从挥刀杀人到翻窗上楼厮杀,没有任何提示和劝降,只用了十几个弹指而已。现在,头顶上,好像隔着什么,隐约传来的声音很轻微。

听到了件非常有意思的事,铭文不断仰首看头顶,满是兴奋,言家小六瞄了一眼高举着监察司铁牌未曾放下的暗探,微微一抬下颌,示意上楼。

瘸腿汉子连忙转身,在前领路,一脚踹开倒在楼梯口的尸首,此刻,还举着证明身份铁牌的监察司暗探看清楚了,那个被一刀砍死的风华楼管事的手臂上系着一把黑色小弩。

那几个跳出来的官差一眼看到了尸首手臂上系着的黑色小弩,和之前所想重叠,面色也随之冷峻起来,一起抬头,看了看头顶,一脸了悟,他们碰上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暂且顾不得塞北江氏所为,当即飞身下楼,一边控制风华楼,一边打着呼哨,招呼就近人马。

风华楼只对达官贵人开放的三楼,并没有预想的奢华,一应桌椅以雅致为主,触目所见,让人眼前一亮,桌案上,挑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盆栽红枫,红叶成片成林,看得人目眩。

穿过摆满高高低低的“红枫林”,走上通往阁楼的阶梯,阁楼上很空旷,到处是雕花窗棂,不利因素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阁楼很空旷,光线也暗淡,四面有若许多雕花窗棂,迎着北城官路,只开启了一扇,那扇窗下架着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物件,言家小六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走在唯一开启的窗前,清秋微风,迎面而来,一眼看去,蛮空无际,北城一角,屋檐如鳞,远远的,如玉带般官道北路,两侧人满如蚁,迎着大道中间,一对旌旗开路,鬼气冲天的人马由远而近……

看着眼前,言家小六回身,不知何时,阁楼上无声无息得出现了不少官差武将。举着扇子,言家小六遮住了翘起的唇角,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让我想想,这个功劳该让给谁呢?”

拼死紧赶,却还是晚了一步!正在沮丧的众人等,听了江氏男儿媳这话,个个表情立马精彩起来,齐齐对着白衣如雪,亲切可爱的言家小六展露出个温和且讨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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