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小六撅着嘴巴,他也好想同去,只是一想到定会被人盯着瞧,也就少了心思,连声嘱咐着江暮见得有趣好玩儿的捎带回来。
斜着眼角,瞅着小六和江暮挨着一起说话,虽然看的不顺眼也不顺心,只是小六能随性与江暮亲近,言家父兄也算能再宽心了一点点,
转目看向厅外,随行的一应人等都准备好了。看着厅外乃些面色沉肃,彪悍立现的江氏侍从,热的言家父子侧目不已,那神色姿态气势,万部是去办差的。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想必江暮定有自已打算,他们还是当作没看见的吧。
稍作整理的言耀辉也得出去走走了。供奉舍利的啊玉塔请奉于京郊寺院的吉日在即,得在沐浴斋戒前,赶紧去探访一下那些因风华楼一事而被勒令滞留在京中的“同窗”们。
此次儒生聚集风华楼,惹出“诬蔑”一事,无辜牵连其中,言耀辉本是受害者,却因为此事牵连甚大,不但难以置身事外,若是处理不当,被当作成祸首根源,也无不可能。好在,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他已然有数。
其实,言耀辉挺郁闷的,天性和缓静的他,性情和兄弟们素来不同,并不与热衷出入前寻事生非,现在为了不被谣言绑缚,不得不显示人前,让言耀辉颇为无奈。没办法,愈是别人认为见不得光,愈是需走在人前。既然不想避,就当迎面而上。不然,若是久不显示人前,被市井传出他羞愧不敢见人传言,那就不得偿失了。
去传递信息的萧府老管家回转得最快,本来嘛,萧府的人早在言宅的门外等着消息了。折返回来的老管家带会了萧夫人的名刺,传达了萧夫人会儿要前来拜访,顺便借‘红烧肉’去薛将军府一用的意思。
借红烧肉?小六立即补愿意了,铭文捞起腿边的小虎儿,他和六少一样,可不喜欢让三少烦恼的萧府,昨日前去萧府拜会,没将萧夫人早早就点明要见的“红烧肉”带去,本心就是故意。哼,萧府让他们家不痛快,凭什么他们家要让萧府的人开心。
萧夫人要来拜访?言茂和言耀辉下意思得一起摇了摇头,这位夫人还真是不在乎世人眼光,只是,萧夫人要拜访的这薛将军府是什么人家?照常理,萧夫人专程着人传递怎么个口信,应该不单纯仅仅是客套之词才是。
“耀晴,将‘红烧肉’借给萧夫人吧。”江暮向转目看过来的的言茂禀道:“我想,萧泓所言的薛将军府,应该指得是永固王妃兄长。”
噢,是吗?那可是个好消息。依照眼下言家、萧家的行情,京城中应该没有谁家大人肯掺和进言氏萧府两家这般闲事中,素来有自知之明的两家本来都打定坚决赖着永固王的主意,只是,难度甚大,永固王妃虽然很容易煽动,却深居简出,极难见得,若想要说动永固王,那就更难了,如今,萧夫人由薛家下手,等同是将永固一家间接托下水,若能成功,那就再好不过了。想好棋子关节,关三哥的事宜,言家小六敛起脾气,铭文也立即将夹在肋下的小虎交了出来。
“这么点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萧夫人专程跑这趟可,铭文,你将‘红烧肉’送过去吧,好生帮着看护着,别让它伤着人”言茂仔细嘱咐着铭文。黑虎侧目有些忧心,琴家老爷需要人手办事,直接吩咐他去办理就是,怎么又使唤上还极不成熟的铭文?他很担忧呢。
迎着老爷温润的泪光,言茂满意至极,看吧,还是他们家的铭文聪明伶俐,无需明说,只需一个眼色就知道该如何去做,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好孩子。
眼着西湖雀跃的铭文,言家小六撅着嘴巴,很有些郁闷,他也好想为三哥做些事情呢。拍着依偎过来的小六,言耀辉笑了,在哪儿都无比显眼的小六也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好有意思呢。
“父亲……”
啊?言茂转目,说真话,每次听到江暮对他的这个称呼,言茂都有些负担,江暮有什么要说的吗?
“父亲,我听说,薛将军府治家严谨,想必不会允许男子进出内宅,不如请珍姨陪同萧夫人前去探望如何?”
听了江暮的话,言家父子一起看向正悄悄退去稚气的铭文,哎,不是他们将寻常礼数忽略,只是时间如梭,昔日的小馒头已然悄然长成少年郎,再不能随意出入别家宅院,他们欠考虑了。
“姨娘,那就劳烦您了。”确定了铭文不得去掺和,言家小六探身立即寻找下一个可以帮忙的人,确实,最适合的人员当然就是珍娘了。言耀辉也起了身,一旁的珍娘含笑应下,以杜府故奶奶的身份,她自有走动拜见的资格。
大致的分配已经定下,言耀辉起身准备暂住的院落稍作收拾,而本该告辞出行的江暮却没有起身的迹象,他坐着没动,抬手轻轻点击着桌面,凝眉思索,神色中似乎想起之前忽略了的什么。
可能是之前的印象定了型,言家父子都没把江暮放在眼中,当然,经多次接触,他们也很明白,之前对江暮为人和个性的判断绝对是错误的,只是聊以自慰罢,他们一点点也不愿意反省改观先前的错误判断。
第八十九章
“大人言过了,就算是玩笑话,也不该这么说。这事落在谁家,都是件极不妥当的恨事。若不是事出渊源,萧家又怎敢耽误言三好端端大好前程。”拱手与这些前几日尚还言出讥诮的大人们寒暄,萧大人淡笑回道:“仗着上京权势。逼着言三脱身不得,这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不许言三寻个清清白白的后路不成?人意由不得天,言家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各位大人们当体谅一二才是。”既然萧家注定要和言家绑在一起,就算再不情愿,也有不得他不帮衬。
瞄着气势十足的萧大人,大人们矜持得抚须微笑,嗯,萧大人开始维护言氏了,看来这婚事真的能成,京中往后可有热闹了。
寒暄一二,各自漫步踱开。现在,在朝中,基本上有些默契共识,只想要安稳过日子,就绝对别掺和扬州言家的事去,一连串的结果证明,扬州言家是官家禁忌,沾染必衰。再何况,谁也不是傻瓜,单凭朝廷将扬州言三在风华楼义赈的功德传扬与天下人效仿这一点,想非得借言三寻事,等同将王上圣意推翻,实在作不得。最近行下“藐视皇权”入狱抄家的罪人还少么,王家想必绝不介意多换些新血充斥陈腐已久的朝堂。
骤然富贵易,长持荣华难。所谓钟鸣鼎食,富贵荣华,士族豪门的殊荣无不是祖辈以血汗拼回来的,为个事不关己的扬州言氏,损了一族前程,万万划不来。
既不可拥戴,义不能反对,保持中庸,为上策。
瞄着词穷的同僚,难得在词锋上讨了巧的萧大人心绪大好,半转过身去,迎着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定睛看去,这位大人眉目俊朗,面色严峻,一身紫袍虎补更显英姿飒爽,正是京中不多见的武将名门薛府薛将军。回视这位看过来的薛将军,萧大人心情顿起沉浮,今日若不是被萧泓轻描淡写提示了一下,他还真没将这位素无往来的薛将军放在心上。
碰触上萧大人侧转过来的眼神,旁听得颇有感触的薛将军抬手小施一礼。
这么一对视,犹如得了个同盟,萧大人心境顿时豁然敞亮起来。家家有人难念的经,有京中治家严谨出了名的薛府作陪衬,肩上重担顿时清减了不少,只可信,今日一早商议好,夫人寻机去将军府走动,不然,这么个拉近关系的机会,他是万万不能错失了的,如今,为避免以为刻意交结,反倒不好亲近了,只当算作是点头之交,君子之道罢。
萧大人和薛将军的对视,被好心有心人看在眼中,心痒难耐。
自当今登基起,边域虽有杀戮,但却少有发兵,边疆久无战事,武将少有晋升,兵部成了颇为冷清的衙门,亦是最难晋升的衙门,将军一职等同闲职,这倒也罢了,偏偏这位家道不凡的薛将军还有永固王这么个年年岁岁被朝廷时时惦记着的姻亲,以致于薛府门庭冷落了二十年,极不得志,如今,峰回路转,对政局有所盘恒的大人们无不悉心盘算结交薛将军的念头,只是殊无往来,再加上这位薛将军惜字如金,行事极沉稳谨慎,以致于各位大人们全无捷径,没想到反被风头浪尖的萧大人占领先局,顿时感想阵阵。
时辰一到,负责“举劾按章”的御史点班后,正式升班的文武百官排序两边,时不同以往,神色无不谦恭庄肃,尽显威世忠良的气韵。
手持仪仗,分布外殿的金殿武士们悄悄瞄着,殿内一堂祥和的气氛,让习惯大人们为不同政见口角迭起的他们很有些不习惯。
以往,只消朝中有议,朝中群臣必然是各持主张,壁垒分明,未达目的,展示强硬,时常群口一词,归隐之说更是在朝堂上蔚然成风,以往,都是网上维持圣名,加以妥协,以平朝堂明里暗里的场场争纷。
现在,朝局动荡,纲常不定,却不一人跳出言称要归隐,足以见贪仕真态,萧大人低眉淡然,一旦跳出事外,所谓名儒大家,也不过是贪恋如此。
等候至旭日洒金,方传来王上口谕,除了几位重臣被钦点面圣议政之外,着其他众臣各回治锁,各司其职,有事儿明日再议。
得了谕旨,山呼万岁后,盘算着这句明日再议,各怀心思的大人们按序纷纷往外退去,阵阵略显急促的脚步,这才稍显出与刚才沉稳相悖的真实心境。隐忍二十年的王上瞬间将散放的王权收紧,破而后立,雷霆之下,尽显王者之道,已然震撼在心。如此非常时期,勿妄语是朝官立身的根本。
本以为今日有圣旨出,定会临朝,没想到白白站了小半天,随着大溜退出宫门的萧大人心境已然坦然了很多,一出来宫门,萧大人和众位大人陆续从自家随从那里听说了言家所接旨意的确切内容,当听到圣旨中大大嘉许了言茂教子有方,还获得了无数赏赐,含着旁听着的大人们心中无不打定主意,坚决不去抬惹这扬州言氏。
当然,扬州言式的那些是是非非,对朝中大人们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轶事,他们最急切关注的当然是永固王府所接的那份旨意内容。只是,可惜。和内城的“言宅”上下那么些大嘴巴不同,大人们翘首期盼的这道旨意,目前还丝毫没有透露出来。十年如一日被朝野上下关注,永固王府规制,其森严毫不亚于宫廷,打探不出,也在情理中。值得暂且全凭臆测了。
前几日的暴雨本将暑气消减了些去,接连几日晴天,又将天地热气聚敛了起来。今日又是和风熙熙,万华倾洒,……总之,今儿个又是个艳阳高抬的好日子。
日出早起,吃了早饭,借以昨日声势,赶早儿过来的苦主抖擞精神,远远聚集在一片林荫下,学着儒生们‘静坐抗议’的例子。将“坚决反对士林们企图污蔑言三少声誉的言行!”再继续。
随着日出渐高,追随响应而来的苦主陆续加入,气势比昨日要浩大不少。没办法,言三少的清誉,不但关联到他们申诉的案子是否能得以公正审判,还直接关联到他们自身安危。
寻事一定要趋众,就算错了,也总有挑头高个顶着,要是没错,那就等同占了便宜了。
张望着聚集在树荫下的男女老幼,转来瞧热闹的路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将前几诶发生在风华楼一事一议再议。哎,京中不平静啊。
官学院门前不覆昨日喧哗,合上的院门悄悄启开的一条缝隙中往外闪着几双眼眸,瞅着这些围着官学山门外高声抗议的百姓,偷瞧的书生都郁闷着,要是他们做了什么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还未曾有所表态,已然成了反派,郁闷之情自然难以言表。
若将世道偏见暂时搁置,稍有点见识的儒生们并不反感扬州言三本人,甚至极想结识。自扬州言三来京起,京中瞬变,一桩桩看似喧闹的行事,无不是在为朝廷效力。“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两者素来是朝廷挥之不去的烦恼,稍有禁锢,即有反弹,现在,被鸠杀灭口在刑部大狱中儒生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而之前在塞北发生的动荡,在边患深重之际刺杀朝廷命官和构陷守卫疆土勇士的江湖武人更是犯下罪不可赎的重罪,现如今,最难治理的两道把柄被朝廷一举紧握,大有伐新之态,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展开天下吏治和民治会是何等壮阔,身逢革新时局,单单去想,已然心潮澎湃。如此前景,又有几个年轻书生会对言家反感?就算有的,也只是短视愚蒙的蠢蠢之辈罢。
瞅着太阳渐升,左右看看,气氛中总觉得清淡了些,京中从来不缺热闹,只是这些不够看。就是,太阳都当空照了,昨日那些大肆散布言三谣言的公子恶奴们怎么还没显踪迹?正在寻思见,陡然听得脚步声声,顺着声息张望过去,持着枪戟而来的兵勇疾步而来,唬得围聚着抗议的苦主无不面色惨变。
幸好,兵勇们并不理睬树荫下的他们,上前分立两侧,将官学正门暂且堵了。
随着而来的礼部、刑部的官员抢步进来学馆。“受人指使”污蔑圣意被擒获的书生被鸠杀在刑部深狱,至今没寻着蛛丝马迹,若不能有所突破,不但所在官学难以置身事外,掌管天下官学的礼部大人们也难辞其咎。
瞅着事态不大妙,树荫下,盘算如何进退的布衣百姓们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宫廷对言家父子嘉许再三的旨意内容传了出来。宫中这个表态,足以显示,言三少甚得恩宠。确定了言三少安然,他们自然也就安心下来。瞧瞧前方,收拾行囊,见好就收,赶紧走人。
京城中处处是势利,由不得不首先在衣装上做足文章,言耀辉穿戴好一应出行的行头,临了没忘了携带了把折扇,充当风雅是假,主要是用以随时遮挡一下脸面。
第九十章
一应准备齐备,言耀辉出门了。随身着依旧是一直长随在他身边的两名侍从,当然,在此以外,不远不近,跟着不知几个江氏遣派的人手,不管如何,当真确实发生了血腥和扩大了的变局都在警示着言家,需得步步为营了。
在去探访“同窗”之前,言耀辉先往永固王府方向去。就算毫无攀附之意。他言家被归为永固一派,已成京中众人皆知的事实,再如何避讳,也是脱不得干系的了。
离永固王府尚还隔着一条街,言耀辉下了马车,徒步过去。一路零星来往的不似路人的些儿人,都注视向言耀辉,眼底里均显示出一抹探究之色。
阶高一头的永固王府门扉依旧紧闭,恍若与世相隔,那重楼迭瓦一如既往宁静庄肃。
常年门扉紧闭,门可罗雀的永固王府和别家府邸不一样,门房也就那么两个,按照着时辰轮换着,今日,守着门前的依旧是张忠。
宫使已经进去很久了,这会儿还没有出来的痕迹,张忠悄悄地探头瞧着府门内,眼角陡然瞄着了一抹银白,张忠忙转身下了阶梯迎了数步。身为亲王府门房,虽然具与寻常仆役不同的身价,但是,对眼前这位在权贵满天下的京城中翻云覆雨的言三少,他可没资格拿作派。
这些时日,多次进出王府,互相都不陌生。言耀辉迎着上前,虚扶起张忠,含笑得客气一番。
“今日言三并非来求见王爷,只是言三今日要出门走动一下,将今日大致行程抄录了一份,请托交王爷阅览。”笼着袖子,微微倾前,言耀辉将预先写好的书信递交与门房张忠,一锭宵禁锭滑入门房张忠的窄袖中。
“人情世故即文章”,这句话俗,只要身在俗世,就得按照俗世的规矩办。处在笑贫不笑娼的家乡,言耀辉最清楚不过,做人行事,只要没有利益,也没有血缘羁绊的,都需要打点人脉。何况,在京城,他言氏是不折不扣的布衣寒门,丝毫没有什么资格矫情。
不动声色地来回推拒两回,言耀辉告辞转身离开了。今日不同往日,再随意谦和,永固也不会见他,好在他此来本意并非探寻。
对此信最终不会转交于永固之手,言耀辉并不在意,他来的目的只是借以走动之命。借用王府名声,抬举自己。他相信,他今日“拜访”的一举一动,自有盘踞于此的眼目会将这个讯息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