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岚从上铺探出头,有点愧疚地笑笑:“对了,春风说他今晚不回来了,和高晴她们寝室同学一起去关门山玩。他走得太着急,就托我给你说一声,明天星期六上午的课也够呛能上,让你给帮着代一节。”
“我草!”郎泽宁彻底怒了,当啷一摔盆,“他那小样还去关门山?在学校里都能走丢,不怕一去找不回来呀?还找不到我?不会给我打BP机吗?还敢不给我上课,真TM的!”当然了,咱郎泽宁不是咆哮马,心里就算怒气冲天,也没喊出一声,只不错在寝室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暴走而已。
许山岚觉得自己能看到郎泽宁头顶上蹭蹭地冒火苗子,大概也知道他担心啥,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一起去的人挺多,他不认识路,还有别人呢,好像还有封玉树。估计能赶回来,没准明天课不用你代……”
“他能不能回来管我屁事!”郎泽宁终于不淡定了,一句话把许山岚堵回去,“后天再不回来给我上课,我炒他鱿鱼!”端盆去水房。
许山岚眨眨眼,没回去睡觉,趴在床边看门口。果然,没过一分钟,郎泽宁端着盆又走回来:“靠,到水房才想起来,我洗漱过了。”
许山岚咬咬下唇,说:“榔头,问你个事呗。”郎泽宁心里又烦乱又焦躁,没好气地说:“什么事。”许山岚听着他语气不对,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睡觉吧。”
郎泽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吐出口气平稳平稳心情,和缓下来说:“许子什么事你说,看我能帮上不。”许山岚抿嘴一笑:“真没事,太晚了,睡觉吧。”缩回头脸朝里睡了。
郎泽宁颇为愧疚地看了许山岚一眼,“啪嗒”把灯关掉,爬上床。闭上眼睛想睡觉,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徐春风,越想越憋气。明知道明天有课,他说不上就不上,还让我给代一节,我TM欠你的啊。去那么远的地方,都敢夜不归宿了都,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就能这么不负责任呢?那个叫高晴的给个笑脸,立刻美得浑身骨头没有半两重。至于吗?不就是个女的,女的外语系还少吗?再有这事一律不给假,要不就别在我培训班干了!
郎泽宁心里骂得痛快,其实还是放不下。一宿总是梦见徐春风找不到路,穿着个四条杠杠的假阿迪对自己抹眼泪。睁眼一看,天都黑着,才三点半。再一睁眼,五点。说什么也睡不着了。拉倒吧,起床。
到培训班忙活一上午,却是心不在焉毫无条理。门一开就往那边看,每次都是失望,心里恨恨:等他回来,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徐春风才屁颠屁颠地跑到培训班。郎泽宁松了口气,骂他一顿的想法也没了,只淡淡问一句:“怎么样,玩得好不?”
“老好了!”徐春风满面春风,拿过郎泽宁的杯子灌下一大杯水,抹抹嘴,笑嘻嘻地说,“本来想叫你去,但我们都是临时决定的,特仓促。前一天晚上你回来太晚了,我看你太累,就没说。早上你又走的早,我忙着收拾东西,没时间到培训班里来,只好让许子给带个话。你这培训班不事先作安排也不好办呐,所以这次就算了。等下回的,下回咱俩一块去。”说着还呼噜呼噜郎泽宁的头发。
郎泽宁心里舒服了些,看着徐春风双手连比带化:“关门山特好看,你去过没?全是枫叶,老美了。我和高晴还在枫树下照了相。”他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真浪漫。”
郎泽宁现在一听“高晴”这俩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我还有课。”不理徐春风了。
许山岚昨晚问郎泽宁的问题没出口,其实他是想咨询一下,送男人礼物应该送什么才好。过两天是大师兄丛展轶的生日,许山岚想用自己在假期赚到的三千元钱,给他买件生日礼物。
师父走了之后,一直是大师兄教他习武,他也一直和大师兄住在一起。虽然每个月父母都会给他寄生活费,但那些钱只是许山岚的零花钱,一分都没进过丛展轶的口袋。
许山岚明白大师兄对他好,他心里跟大师兄很亲。但随着年龄越大,大师兄也越来越严厉,许山岚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反抗一下,就像小豹子被逼急了,也得扬扬小爪子。可自从自己也当上老师开始教学生,他突然对大师兄的严厉没那么抵触了。那些孩子皮得很,都非常会看人脸色。见许山岚总是微笑,似乎也很腼腆,不爱说话,于是一练起功来不是偷懒就是耍滑,许山岚批评两句还笑嘻嘻地贫嘴对付。
虽然懒一些,许山岚的责任心还是有的,毕竟家长把孩子交给你了,学了一个来月连套正经八百的拳法都打不下来,也对不起家长的一片心呐。再加上许山岚脾气也没那么好,到后来实在忍不住,把几个调皮捣蛋的狠狠教训一通,所有人立刻老实,该跑步跑步,该踢腿踢腿,规规矩矩,见到老师长辈也有礼貌了。
但也不能总发脾气。许山岚走进商场,望着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商品皱着眉头想,买什么好呢。他现在真体会到大师兄教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不严厉吧,孩子们蹬鼻子上脸,肯定不能自觉苦练;严厉吧,孩子们还挺叛逆,动不动就说:“我不练了!”娇生惯养不像话,丝毫没有进取心、责任感。松不得紧不得、快不得慢不得,真难。
许山岚拿起一条领带,想想又放回去。大师兄对自己一定也很头痛吧——他抿嘴笑一笑,把一旁卖货的小姑娘晃花了眼——又倔又不听话,还不喜欢参加比赛,白辜负大师兄的一片苦心。许山岚叹口气,觉得以前是挺对不住丛展轶的,以后认真点吧。
他最后挑中了一块腕表,把自己压岁钱全取出来,加上赚的三千块,一共一万多。这块表和丛展轶的比起来肯定算不了什么,但这是许山岚第一次给大师兄买礼物,他知道那人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非常高兴。
许山岚走到厅里,见蔡荣在书房门前站着,看见他过来竖起食指比了个手势,指一指书房。
房门开着,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丛展轶的说话声,他似乎很生气。丛展轶即使怒到极点,也绝不会大叫大嚷那样发泄,只是说话声音低沉缓慢而凝重,即使隔着一堵墙,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也能感觉到那种凌厉的迫人的威压。
丛展轶谈正事的时候,许山岚从不去打扰。他犹豫了一下,刚要离开,听见丛展轶叫他:“许子,有什么事。”
许山岚走进去,看到两个下属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神情惶惑,脸上全是汗。他慢慢走到书桌旁,说:“暑假的时候赚了点钱,给你买件生日礼物。”他把带着包装盒子的表放在桌上,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看大师兄的脸色,低头摸摸脑袋,说,“那我先上楼了。”
丛展轶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包装盒,半天没有说话。他不出声,两个下属更不敢出声。他拿起那个盒子,缓缓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腕表。黑色表盘,金属表链,款式很大方。丛展轶对许山岚假期赚的那点收入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这一款区区三千元绝买不下来,这小子一定是把自己这几年的压岁钱都搭进去了。
丛展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把自己腕上的那块表替换下来。他看一眼那两个属下,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出现同样的问题。”语气已然和缓下来。两个属下诚惶诚恐,一起说:“是,丛先生。”
等丛展轶处理完事情,已经快半夜了。他没有回去休息,直接走到许山岚的卧室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廊的灯光从门夹缝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许山岚侧身躺着,被子盖到胸前,露出近乎精致的半张脸,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丛展轶屏住呼吸,一点一点靠近他,轻轻吻了下去。
许山岚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走过来,然后耳垂上落下一样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蜻蜓点水一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消失了。他觉得有点痒,伸出手指胡乱抓了两下,猛地睁开眼睛,转身向门口望去。
房门已经关好,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许山岚能肯定,刚才吻他的,是大师兄。
第28章:初恋这件小事(3)
第二天早上,许山岚晨练之后洗了个澡,走到楼下吃饭。他和丛展轶都喜欢吃中餐,在家里用餐时吃些牛排牛奶面包火腿之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学武的人规矩很大,处处都非常讲究礼节。丛展轶作为一家之长,还没来吃饭时,许山岚是不能先动筷的。不过丛展轶从来没让他等过,每次他到餐厅时,大师兄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见他来了,放下报纸,说:“吃饭吧。”
许山岚慢吞吞吃了两口煎得焦黄的馒头片,说:“大师兄,你昨晚忙到很晚吧。”
丛展轶心头一动,看了他一眼。许山岚垂着眼睛,拿羹匙搅动碗里的粥,似乎问得颇为随意。他微一颌首:“还好,大概忙到十二点左右。”顿了顿,又加一句,“你已经睡了。”
“哦。”许山岚不再出声,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个煎蛋,突然问:“为什么不让大秦小薛他们到楼上住?我看楼上空房很多。”
“徒弟在底下住是应该的。”丛展轶拿起餐巾擦擦唇角,“你是长辈,当然要住楼上。”
许山岚抿嘴笑了笑:“其实也没差几岁,还都不是你教出来的?”
丛展轶淡淡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许山岚又不出声了,默默地把早饭吃完,站起来说:“大师兄,我去学校了。”丛展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等许山岚走出去,他慢慢踱到大落地窗前,看着那孩子钻进车里,车子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渐渐走远。
有些话,两人都没有明说;有些事情,两人已经心照不宣。许山岚惰性很强,生活有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非常不适应。不由自主扬起小爪子,却被丛展轶不露声色地按了下去。许山岚微蹙着眉,隔着车窗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觉得心里有点乱。
郎泽宁昨天晚上就觉得嗓子疼,咳嗽一宿,觉着不好喝了很多水,早上起来还是头昏脑胀。他最近很累,不和徐春风在一起,吃饭也糊弄,忙起来就不吃了,有上顿没下顿。强撑着到水房洗漱完,回来坐到椅子上,浑身没劲。
徐春风看他脸色不好,过来问:“榔头你没事吧,昨晚你一直咳嗽。”
郎泽宁摇摇头。今天是星期六,想想培训班一整天的课,就有些头疼。抬眼看徐春风穿了一件新衣服,人模狗样的,肯定是和那个高晴又有约会,突然头更疼了,没好气地说:“你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我们就是要一起去取照片,你还记得不?在关门山照的那个。”
郎泽宁现在就想让徐春风离自己远点,免得看了糟心,谁管你们一起干吗?还照片,我靠。他紧锁着眉没说话,觉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
徐春风走到门口,回头又看郎泽宁一眼,终究还是不放心,又走回来,摸摸他的额头:“挺热啊榔头,不如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肯定感冒了,他们都说这茬感冒可严重了。”也没问郎泽宁同不同意,拿起外套给他披上,说,“走吧。”
郎泽宁脱口而出:“行了,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他说完就有点后悔,这句话说得真TM矫情。
幸好徐春风没太在意,当然了,他神经一直都挺粗,一拍郎泽宁肩头:“没事,你能走不?”郎泽宁啼笑皆非:“怎么我就不能走了?感冒,又不是残废。”
“嘿嘿,嘿嘿,不是怕你头晕嘛。”徐春风边往外走边笑,“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
“那你背着吧。”郎泽宁忽然心情大好,扑到徐春风身上,让他半背半拖着走。嗯,别说,是挺省劲。徐春风身子一沉,险些摔倒,笑骂:“你猪啊,没事长这么重干吗?减肥吧你。”
“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已经在减肥。”郎泽宁半眯着眼睛,也不看路,两只脚紧贴着徐春风的脚后跟,一步一步走得跌跌撞撞。他一直忙得团团转,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骤然放松下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徐春风一瞪眼睛:“靠,你当自己铁人哪,赚钱也用不着拼命啊。太缺心眼了你,难怪会得病。”然后开始絮絮叨叨。郎泽宁没还嘴,也不说话,觉着自己难受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插科打诨贫贫嘴,其实是件挺熨帖的事。
好吧,他想,自己真是孤单寂寞得太久了,需要朋友啊。
两人到医务室量个体温,拿点药,无非是扑热息痛感冒通之类。回到寝室,徐春风说:“你躺我床上,免得爬上爬下麻烦。培训班就不用去了,还有我呢,不过两天。你放心,我一定要他们严格按照课程表上课,绝对不会偷工减料坏你招牌。”
郎泽宁躺床上看徐春风一边罗里罗嗦一边忙里忙外,最近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突然想起那个高晴,提醒他:“你今天不用去取照片了?”
徐春风一拍脑袋:“我靠,忘得死死的。”连忙奔过去打电话,“高晴啊……啊,榔头病了,我得陪着他,哪天有空再陪你去……你和封玉树一起去啊?那行,那别忘了给我照片……再见。”
这两天郎泽宁过得挺滋润,徐春风让他一直住在下铺,帮他打饭打水上公共课签到,心里那叫一美,觉着偶尔得场小病也挺幸福。徐春风把照片拿回来了,给郎泽宁显摆。郎泽宁刚开始不愿意看,架不住小破孩没完没了,直接摊在眼皮子底下,只好勉为其难扫一眼。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照片上倒是有徐春风和高晴,但都不是两个人的合影,旁边至少多出一个封玉树。
郎泽宁一琢磨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看徐春风还没心没肺傻乐呵的小样,有点心疼,旁敲侧击地说:“封玉树也总和你们一起出去玩吗?”
“可不。”徐春风不屑地撇嘴,“老烦人了,干什么都要搀和。”
“啊。”郎泽宁点点头,想想说,“我看高晴也没什么好……”
“谁说的?”徐春风立刻急了,“那是你和她不熟,对她不了解。真的榔头,高晴可好了。说话细声细语的,特别温柔,又有涵养,美丽又大方……”
“行行行。”郎泽宁连连摆手阻止徐春风对高晴美妙的歌颂,拍拍小破孩的肩膀,爱莫能助地叹口气。
果然不出郎泽宁所料,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中午,徐春风失魂落魄地走进寝室,一屁谷坐床上就不动弹了。许山岚皱着眉头看半天,见徐春风脸色很苍白,走过去碰碰他:“哎春风,你没事吧?”
徐春风木愣愣地摇摇头,眼神都是直的。许山岚刚要再问,郎泽宁正好进屋来,看一眼徐春风,说:“许子你去上课吧,没事,我陪他。”
“哦。”许山岚眨眨眼,起身走了。
郎泽宁坐到徐春风身边。其实他也没有失恋的经验,而且他还不明确徐春风到底陷了多深,不知该从何劝起,不过也不能就让小破孩自己一个人难过呀。他想起刚知道自己性向时那种纠结痛苦的心情,清清嗓子,很审慎地说:“其实,人生都是不完美的。”
这句话太装逼了,郎泽宁自己都牙疼,刚想再换一句通俗点的,徐春风猛然转过头来,颤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你没发现所有照片里,都多出一个封玉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