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下+番外——渊石

何熙迅速收拾好心境，端上做好的粥点和小菜：“天哥尝尝看，这是古中国口味的早点。”他说完期待地注视着秦天。

秦天吃了一口，笑眯眯道：“不错，辛苦了。”

何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入肉，又是敷衍，又是敷衍！为什么总是敷衍我！

——“知道路线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灌醉也好，催眠也好，总之一定要从他口中套出话。”

——“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眼神分明就是透过你，看着另外的人。”

——“你是命中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人！从你杀了何阳的那一天开始！”

一句一句，都像残酷冷冽的针射入他的脑中，让人痛不欲生。

“在想什么呢？”

就像巨雷一样，何熙一惊，迎上了秦天关切的脸。

“脸色不太好，身体很难受吗？”

那样温暖的面孔，却让人发自心里的冷，何熙勉强一笑，别开眼：“没事。”

秦天看着他无意识搅动着碗里的粥的动作，眼神一闪。

“没事就好。”他道。

Ch.36

“哐哐——”

“砰砰——”

从书房里飘出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砸在宋石心口，让他眼皮直跳，心惊胆战。宋石想哭的心都有了，他真想扑进去，抱住小一大腿哭喊哀求：不要啦！不要这样嘛——！人家会死的很惨的！

真是歹命哦！宋石恨不得去撞墙，他恨得心头血狂流不止，他妈的徐叔不是说这个该死的房间上装的锁有多么多么先进吗？尼玛其实就是个豆腐啊有木有！不敲就碎了比发育不良、严重萎缩的蛋蛋还脆弱啊有木有！

宋石望墙，恍惚间，不由想起了徐老头阴森森的笑语：“竟然摸到这里来了不愧是少爷看重的人。”

他当时初至唐家，四处摸索，想要研究清楚所处的环境，竟然碰巧给他摸到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地下室，他刚要想办法进去，结果徐老头就随着他森然的笑声飘了出来。这个老头似乎全然不知眼前这个男子是个道上令人闻风色变的嘲风，满脸善意和蔼，不痛不痒地招呼他道：“来，宋先生看看这锁。”

宋石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情况，这才凑上去。

这个年代用的锁非常繁复，从古至今，应有尽有，无奇不有。所以宋石琢磨了半天，对徐老头道：“没见过，是找人专门定制的锁。”

徐老头嘿嘿一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型显微镜，往锁上一指：“用这个，看这里。”

宋石抿唇，显微镜在手中颠了颠，确认安全后才提防地去观察。

“制作者：LOCKEST”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宋石惊诧不已，LOCKEST是道上最厉害也是最神秘的锁匠，这个锁匠的开锁功夫只能是一流，制锁的功夫却无人可及。

徐子华轻飘飘地笑道：“这把锁，这位自己都开不了。”

宋石一愣，紧跟着汗水哗哗直下，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房间里锁着的东西都非常隐秘，非常重要。

宋石记得当时自己故作镇定的微微一笑：“既然没人可以打开，徐管家也不必如此担忧，是不是？”

徐子华眼眸一眯，嘴角一翘：“这个世界上还有狗屎运这一说。”

尼玛都是一群渣人，尼玛徐老头怎么还不现形……嘤嘤嘤嘤。陷入晦暗回忆的小宋石，委委屈屈地缩到阴影里抹眼泪。

“啊哈——”从房间内传来欢快的呼声打断了他的自怨自怜，宋石刚抬头，小一就一阵风一样刮了过来。

“刷——”他身后的门立即自动紧紧关上。

小一满头热汗，一双眼睛晶亮激动，笑意如洪水泛滥：“看看，这个这个！”

宋石火速抬爪，捂住眼睛：“不看！”

小一一愣，瞥了他一眼，懒懒地靠到墙上，拎着手中的东西，背着手，谆谆教诲道：“拜托你这么坚决的时候，动作也更坚决一些才好，祸从指缝中出啊！”

宋石立即放下手，颠颠地凑过去给小一捶背捏肩：“真是辛苦小一小爷了，我给您捏捏……不知道您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啊？”他的视线就像受到莫名的吸引似的，不受控制地往小一身后飘去。

小一惬意地眯着眼，慢吞吞道：“这里应该是唐老贼的收藏室……有一些破烂古董，还有一些……”他窃窃地嬉笑一声，“不可告人的东西。”

“比如说？”宋石捏得更加殷勤了。

小一将手一抬，刹那间闪过的金光就像霹雳一样，几乎戳瞎宋小石的镶金钛合金眼。宋石定睛一看，只见五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散发出神圣的令人欲要一探究竟的光芒。

“糖宝宝日记！”宋石差点喷出一口凌霄血来。

小一抚胃，嬉皮笑脸道：“这真是个令人胃痛的东西是不是？”

宋石满头热汗，死命地拍打着心口跟地鼠一样四处乱冒的好奇心：“不，偷窥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事情。”

小一鄙夷地威胁道：“你敢说这不是一本牲口养成观察记？”

宋石：“……”我不敢。

宋石想了想，掂量了轻重，还是挥泪道：“还是您老自己消受吧，我是柔弱无骨的扶风弱柳，胃痛就是个灾难啊啊啊啊——嗷！”

小一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拜托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诚恳地把你的视线从这本日记上挪开，OK？”

宋石捂着受苦受难的小腿，委屈地恩了一声，心底却在狂风骤雨般的咆哮：我靠啊，徐子华大神你不是无处不在的吗啊啊——！

“我听到有人在召唤我！”一声轻悠悠的话宛若炸雷般在宋石耳边炸响。

宋石吱呀呀地扭过机械化的脖子，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道：“徐……叔……”

小一堂而皇之地捏着日记挥舞着，金灿灿的大字试图闪瞎徐子华：“哟，老头好呀。”

徐子华骤然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随着日记的晃动而转来转去，他讶异得结结巴巴：“你你你……那那那……”

“我怎么把门打开的？”小一挑眉。

间歇性失语症患者徐子华迅速点点头。

小一得意一笑：“小小LOCKEST，我是他祖师爷爷。”

宋石：“……”拜托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考虑一下双方的年龄，OK？

小一继续道：“这确实是从里面拿出来的日记没错。”他在徐子华怒气渐渐升腾的视线下，轻描淡写道，“但是我还没看的，本来打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着。”

闻言，徐子华虽然有气，但好歹还没发生，于是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小一公子，请把日记交给我。”

小一坏笑：“如果我不呢？”

徐子华面色不变：“根据唐家家规，只有少夫人才能观阅少爷的成长日记。”

小一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绿了脸。

徐子华郑重其事道：“少夫人你随意看。”

“哈——”小一从胸腔里憋出一声嘲笑，磨牙道，“你信不信我把这东西发出去，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发行，铺天盖地，让全世界的人都来观摩观摩，牲口是怎样养成的？”

徐子华捂胸，痛苦道：“难道您要始乱终弃吗？”

“噗——”小一还未及有反应，宋石已经彻底喷了。

“咳咳——”他在徐子华的黑死射线下，又歹命地被口水给呛了，顿时咳得惊天地泣鬼神，肺都快喷出来了的可怜样。

小一同情地摸摸他，道：“看，老头，你简直比病毒还有效。”

徐子华哽了哽，决定忽略这句话，他肩背挺得笔直，恭谨有礼道：“其实是哄你玩的……不一定是少夫人，小一公子请随意阅览……”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那本日记中有少爷从小到大的各种事迹，好的坏的，得瑟的窘迫的，应有尽有。”

他心道：我绝对不是在诱惑某人向着少夫人的地位挺进，哼哼……

小一看着手中的厚厚的一沓日记，挣扎了一番，就听徐子华火上浇油道：“小孩子的日记而已，难道小一公子是文盲？”

靠！小一暗骂一声，明知激将法还硬着头皮往上冲：“你才文盲……需要我念一段给你，还有亲爱的宋小石听听吗？我看看……”

哗啦一声，徐子华满身汗：“那就不必了，少……小一公子还是去书房慢慢看吧，那里环境清幽安静，光线明亮适度，最适宜阅读了。”

那种东西怎么可以念出来！你是想自杀还是借刀杀人！徐叔一张老脸上，满是暴跳的青筋。

“哼！”被激将的小一大爷携裹着冲天的怒气，像一只见红的野牛一样蹬蹬蹬冲走了。

宋石站在后面挠脸：“好容易刺激啊！”

徐子华笑眯眯的感慨：“是啊！”

宋石一惊，打量了下笑面虎似的徐子华，耸肩道：“再笑脸也不会真的变成菊花的……”他话音未落，已经离弦之箭般冲没影儿了。

徐子华满脸盛放的菊花一僵，瞬息凋零。

“我靠！你这个兔崽子！”徐管家跳脚了，他气哼哼的，笨蛋宋石都跟小一兔崽子学坏了！

“2982年6月1日，唐宝宝从他娘肚子里钻了出来，唔……很丑很难看。”

啰嗦，小一才看了一句就耐心告罄的皱眉了，哗啦啦地往后翻着，然后啪地合上。

这是小一见过的最乱七八糟的日记本了，上面有很明显后来涂涂改改、增增减减的痕迹，最重要是罗里吧嗦，喋喋不休，看着这本日记，就仿佛听到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嗡嗡。

烦！

小一日记本一扔，拎出自己的手机，戳了几下。

恩，果然还是贱宝给的资料比较简明。小一得瑟地想着，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超级智能。

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出脑海，他定神开始观摩十分齐全的“牲口资料”。

“唐……煜……”他眉头微蹙，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麻利地拖着幕布，将天空擦黑。

“天哥。”

甫一开门，随着暖黄色的灯光流泻而出，秦天听到有人叫他，他藏在衣服下的肌肉在瞬息间暴起，又在下一秒放松开来。

他望着笑意盈盈地何熙，柔声问道：“怎么不自己去玩儿，在这里等我吗？”

“没什么好玩的，天哥不在的话……”何熙面颊上浮上一层淡红，他掩饰性地蹲下身，去帮秦天换鞋，“天哥累了一天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秦天扯了扯唇：“是吗？准备了什么？”他夸张了地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何熙捂住发烧的脸颊，眼睛里泛着晶莹的绯色水光。

他整了整心情，脉脉含水地看着秦天，一字一顿道：“烛、光、晚、餐。”

秦天挑了挑眉，牵起他的手，盯着他的嘴唇，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那我可真幸运，真是贤惠啊！”

何熙羞恼地跺脚：“贤惠是形容女人的！”

秦天摊手，毫无诚意道：“我错了。”

何熙撅了撅嘴，推着他进了浴室：“天哥先洗洗，还有一点就要准备好了！”

“砰——”门阖上时，发出细微的声响，所有的旖旎气氛霎时被关在门外。

秦天抬眼，看着镜子里嘴角还含着笑的男人，眼底一片荒芜的冷：再怎么像，都不是啊。

他从胸口掏出一块古铜的怀表，打开，按下隐匿的按钮，时间的刻盘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少年的画像。

他凑到唇边吻了吻，骤然握紧了手。

厨房里，同样有一双手紧紧的握住。

那些绞痛人心的言辞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复读播放，何熙咬了咬牙，阴沉苍白的脸色衬着温馨的灯光显得格外恐怖。

秦天！若你待我有半分真的话……所以，这不能怪我。

他松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戒指。

粉末坠入鲜红鲜亮的葡萄酒中。

一串细泡轰然生出，又倏然消逝。

Ch.37

烛光明灭闪烁，映出坚硬流畅的线条，描摹着刀削斧凿的轮廓。

像这样俊朗潇洒的男人此刻正由于药物作用而处于半梦半醒、神志不清的状态，健硕的身躯乖巧地窝在沙发里，面颊泛红，眉眼半阖，呼吸轻悠绵长，偶尔还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含混的咕哝声。

让人不由想起毛茸茸的大型野兽不慎酒醉的情形，挠抓一样可爱。

然而，唯一能够欣赏的人，却全然没有这种心思。

“天……哥？”何熙嘴唇微微翕动，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难得弱势的男人，面色复杂，莫名难测。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秦天稍稍抬眼，视线里笼罩着一层浅黄色的大雾，他收眉敛目，面颊蹭着沙发，含糊反复地呢喃：“西……西儿……”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满脸的思念、迷恋、快乐、幸福。

何熙骤然一僵，冰冷的裂痕瞬间爬满了那张俏丽的脸。

“啪——”

暖黄色的灯光取代了飘忽不定的烛火，因着费尽心思的晚餐绵展而开的温馨和睦气氛尚且松松地聚着，缭绕未散。

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寒。

何熙坐在沙发旁，面无表情地用尖利的指甲去描摹秦天的轮廓，忽然出声，漠然地吐出秦天的名字：“秦天。”

“恩——？”男人的声音懒懒的，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被人打扰了思绪，搅乱了的氛围不耐。

何熙嘴唇一动，话在喉头舌尖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带着微茫的希望和期待，问道：“你爱……喜欢我吗？”

良久的沉默逐渐消磨了最后一丝光，何熙觉得，纵然他现在沐浴在无处不在的暖光里，照亮的，也终究只有表层薄薄的皮肤。

他沉凝的脸色终于荒芜，变成一片无尽的沙漠。

秦天呻吟一声，顺手揪住身旁的抱枕，想要把脑袋埋了进去，被何熙抬手阻止了，他攥着抱枕的指节泛出死灰般的白色。

“那么，换个问题——你喜欢谁？或者说，你爱谁？你在透过我看谁？”他压低了嗓音，从齿缝中连连逼出几声低沉可怖。

秦天不答，只抓着抱枕另一端，满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惬意地阖了上去。

何熙蹙眉，他分明已经掌握好剂量，此刻的秦天应该是没有任何防备力，是适宜审讯的状态，为什么反应会这样平淡。

难道……是伪装的？

不，不可能，熊黑说了，这种二世祖不可能抵挡得住那药的作用……还是说，低估了秦天的废物程度？他竟然遇人不淑到这种境地？

他眼里陡然曝出强烈的恨意，探手拎住秦天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