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病重,传位皇四子胤禛。胤禛将康熙朝两立两废的皇太子胤礽,迁居到祁县郑家庄,派众兵严加看守。
雍正二年十二月,胤礽睁开模糊不清的双眼,茫然四顾,依稀仿佛中回忆起童年,当时的康熙视他如同掌上明珠,一岁封为太子,六岁皇帝亲自教他读书、骑射,当时的父子情深怎么最后全变了。
错了么?是谁的错?
不,他没错,他没有错!是康熙该死,为什么他要活那么久?如果重来一次,胤礽想,他不会再傻了,他会更狠一些,更决绝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礽┃配角:┃其它:
第一卷:温情篇
01.严冬
雍正二年十二月,京城里正下着一场大雪,祁县郑家庄也被笼罩在一片恶劣的严寒气候中,北风呼啸着钻进有些残破的窗棂,带着阵阵刺骨的寒意,屋子里凄厉的叫嚣声慢慢的弱下去,直到沦为死一般的静寂。
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开始偷偷嘀咕起来,其中一个较矮的家伙叫张为,他穿着零星点缀了狐狸毛的马褂,用力的搓着手,一边冲旁边的马大远道:“兄弟,你说里面那位是不是……”
迫于屋里那人的身份特殊,张为不敢说出忌讳的字眼,他只是咕噜噜的转动了下自己微微外凸的眼珠子,翻了个白眼,将长满舌苔的舌头伸出来。
马大远是个憨厚老实的高大汉子,他将手伸到袖子里拢着,徒劳的从门缝里冲屋里张望:“真这样可好了,我们也不用在这儿受罪了。”
张为于是拉长他沙哑的嗓子喊了声:“爷,睡了吗?午饭可送来啦——”
里面一片寂静,张为的脸上泛起一丝狠毒的恶意,心想着这破差事终于到头了。他拿起早已冻硬了的饭菜,阴沉着脸往屋子里走去。
早在一个时辰前就送来的食物,张为给故意扣下了。不给吃的里面的爷还不分昼夜的大骂,完全不知道疲惫,如果让他吃饱了那还得了,他和马大远听着那紧箍咒般的骂声,几次想要拿根绳子自个儿寻个地方吊死了。
推开沉重的木门,吱呀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刺耳,迎面而来的腐败气味让张为情不自禁的捂住口鼻,张为壮着胆子往里走,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白色纱帐空落落的被风吹起来,里面的情形却看不清楚。
“爷,吃饭了。”张为小心翼翼的靠近床前,慢慢掀开纱帐,单薄的棉被下,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皮肤像纸一样的白,然而大拇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扳指闪闪的发着光,彰显着棉被下那具身体非比寻常的身份和高贵无人能及的血统。
“爷,该醒了?”张为被宝石的光芒刺激得浑身战抖,近乎膜拜的捧起那只昂贵无比的手,红宝石纯净的光泽闪着幽微的亮色,这宝贝够自己几辈子花了吧。
入手的肌肤是冰一样的冷,张为的眼神变得更为贪婪,果然,这人终于去了,那么这宝贝……
他急不可耐的用力去扒,弯曲的手僵硬难直,张为一时竟然没能得手,忽然,手的主人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那手狠狠的掐住张为的脖子,像干枯的树干,紧紧的缠住就不再放开。
“救命,救命——”张为听到自己骨骼断折的声音,他惊恐的抬起头看见一双凌厉的眼,恶狠狠的像狼一样的眼睛,他是努尔哈赤的子孙,是草原上孤独的狼,没有谁能与他匹敌,没有人。
“你这肮脏无耻的畜生,凭你们也可以冒犯我么?叫胤禛来,我要见他,叫他来见我!”
话音刚落,那人猛的昂起头,他的眸光茫然的在帐顶的流苏上游弋了一阵,修长的身躯如同城墙般轰然崩塌,他沉沉的落下去,朝无边的黑暗中坠落,散落的黑发因为身体的下坠飞扬起来,丝丝缕缕如他一生无尽的烦恼,所有困扰他的一切终于如尘埃般落下,康熙的第二子,曾经的大清帝国的太子,爱新觉罗胤礽终于闭上了双眼……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带着些微嘲讽的意味,不知是讽刺谁,仰或恰恰是他自己。
胤礽在倒下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仙乐般的钟鼎之声,隐隐约约有女声用昆曲飘渺的唱着:“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02.恍然如梦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睡得够久了,该起了。”
胤礽在沉睡中皱了皱眉,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怎么?又在做梦么,自己早不是什么太子了,不过苟延残喘的戴罪之身罢了。
转念想起扼死张为的情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虽然胤礽还没有睁开眼,心底先闪过一丝冷笑,雍正要他死,他偏赖活着,不仅赖活着,还要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
玄烨,你看到了,这就是你选的好太子,你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死在他的手里了,玄烨,这就是你要的吗?
直呼这先皇康熙的名讳,让胤礽的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别人都敬他怕他,自己偏不,即便再活一次,还是要反他。
因为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疼爱他,到头来,他最爱的——只是他自己!
胤礽艰难的睁开眼,依旧是昏暗的屋子,他叹了口气,真想有人能点上盏灯,在无边的黑暗和腐败里,他呆得够久了。
“太子爷醒了。“有人悄声说道,胤礽楞了楞,确信这次并不是幻觉。
接着有人刺啦一声划响了火折子,摇曳的灯光亮起来,照得满室犹如白昼一般。胤礽猛的坐起身,华丽到极致的寝殿,明黄颜色是皇帝和太子所独有的,红色玛瑙的烛台是太后生辰时赏赐,琉璃玉石的钟是西洋人进贡给康熙,康熙龙颜大悦立刻想起要赏给他的。
这屋子里的摆设在被圈禁后,胤礽已经回忆了千百回,真不敢相信,会这么真实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来人啦”胤礽喊了一声,发出的是青涩少年的嗓音,矜持中带着些孤傲,但是那的确是个十二岁少年的声音,与自己已然苍老的声音完全不同。
胤礽终于做了一件有生以来与自己身份极为不符的事,他冲下床,赤着脚急急忙忙跑到镜子前面,镶金缀玉的铜镜映出一张美轮美奂的脸,纤细的眉,明若星辰的眸子,那少年微张着嘴,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如果不是他的表情有点傻,真是一位绝代风华的美男子。
胤礽楞楞的坐下来,因为太过震惊,居然说不出话。
“太子爷,太子爷?”身后熟悉的声音在轻唤,虽然那声音也显然的年轻得多,比后来的谨慎和工于心计还差了好大一截,“皇上在今天会去检查您的学业,如果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胤礽没有回头,他轻轻的唤了声:“何柱儿?”,真怕大声说话梦就醒了。
何柱儿楞了楞,太子爷今早好像十分的失常,昨天是太子生母赫舍里氏的忌日,太子爷心情欠佳多喝了几杯,早早睡了。该不会是被赫舍里皇后的鬼魂给魇到了吧。
“奴才在,太子爷身子可好,要不要叫御医来瞧上一瞧。”何柱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胤礽猛的转过头,是了,自己十二岁时,何柱儿不过二十出头,可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低眉顺眼,可是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色彩,真年轻。他是自己最忠心的贴身太监,即便是后来失势后仍然不离不弃……
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胤礽一时默默无语,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幻。
何柱儿默默的跪在地上,良久却得不得太子爷的反应,他偷偷仰头看了看太子爷的神色,气色尚好,只是整个人呆呆傻傻的竟真像是被什么魇到了,何柱儿的心里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若是太子爷真病了,自然要尽早的禀告皇上,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康熙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太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还有命在吗?
何柱儿不安的擦了擦额头上吓出的冷汗,再转念一想,要是太子只是还没睡醒,正迷糊着了,或是做了什么不寻常的梦,那这谎报之罪也是承受不起的呀。
“太子爷,太子爷可要先梳洗?”何柱儿再次进言,一心探视胤礽的状况。
“何柱儿,我不舒服,我——头疼的厉害。”胤礽用手撑着额头,做出痛苦的神色,他的心很乱,这个样子无法去见他那尊贵而神圣的父亲,胤礽于是想到要装病。
“是,奴才这就召御医来走一趟。”何柱儿忙示意宫女扶胤礽上床休息,又命人去请御医,自己则急匆匆去康熙那儿报信去了。
胤礽被伺候着躺回床上,立刻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面墙躺着一时百感交集。自己明明被雍正圈禁在祁县郑家庄等死,怎么会回到这里?而且,胤礽伸出白皙修长的手,那手上的皮肤细腻光滑,的的确确是个十二岁少年的手,哪里有老态的枯黄和褶皱?
胤礽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甚至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真是怀念啊,十二岁时年轻的感觉,犹如再世为人。
于是,胤礽心中开始蠢蠢欲动,想出去看看满院的春色,现在似乎是春天,合欢花应该开了吧?胤礽死去的母亲赫舍里皇后最喜合欢花,胤礽不仅继承了他母亲过人的容貌,连对合欢花执着的喜好也是一样的。就算躺在床上,他似乎也可以嗅到若有似无的幽香。多少年了,没再看到过那无边的春光,他的父皇康熙曾经在层层的花海里抚着他的头道:“朕以你为荣。”
胤礽冷笑了声,当时的感动莫名换来的是而后的厌弃苛责。
如果上天真给了他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他不会再傻了,不会再乖乖的听那人的话,一个人独自在太子宫中读书习字,学他想要他学的一切,只做他想要他做的事情,任凭多么寂寞,也不敢踏出那人为他划定的小小牢笼一步,不再会了。
正是春困秋乏的时候,胤礽又将以前的事反反复复想了几遍,脑子里一混乱,就开始恹恹欲睡,正迷糊间,胤礽心中猛然一凛,又迫自己清醒过来。不能睡,要是南柯一梦的话,他希望这个梦能久一点,他甚至还没有走出去看看他母亲最爱的花呢。
正在那儿强撑着与睡意做斗争,就听到外面小太监的一声传唤:“皇——上——驾……”。
宣叫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胤礽想象着康熙帝对小太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亲自迈入太子寝殿之中。听到熟悉的沉稳脚步,胤礽忙闭上眼,然而眼睫情不自禁的跳动起来,多少年了,康熙走了多少年了,今次竟然会再见到,这际遇多么的奇妙。
“皇上?”
胤礽听出是御医张睿的声音,他知道的,张睿是御医所最好,康熙曾经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留给了自己,如此久远的记忆,曾几何时,胤礽早就忘记了。
“你先候着。”另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说道,胤礽的身子又微微颤了下,竟然真的是他!
康熙看看面墙而卧的单薄身子,微微皱起眉头,这孩子总是吃不胖,虽然身子是健康的,偏偏让人觉得不祥,好像随时会被什么夺走似的。
何柱儿扶着康熙在胤礽的床边坐下,康熙伸出手,覆上胤礽的额头,又将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额头上,良久才道:“太子倒并没有发热的症状。”
他又转头望向张睿:“你给看看?”
“是,”张睿躬身驱着小碎步走过来,康熙将胤礽的一只手取出来,示意张睿赶快诊察。张睿早见过这位太子受宠的样子,这仗势也没让他吃惊,于是仔细把起脉来。
这时候,胤礽开始觉得万般难受起来,早知道就不称病了,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十二万分的窝火。只觉得康熙扶住他的那只手将源源不断的热力传来,让他记起的却是曾经责骂他的那些话:“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联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
心里急怒攻心,手臂的肌肉情不自禁的收紧,等反应过来,立刻意识到糟糕,康熙一定知道自己醒了。胤礽心念急转,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托病逃学之事,然而,康熙并不疑有它,只是轻轻拍拍胤礽的后背:“不痛,不痛。”
胤礽楞了楞,心里百感交集,那时候的父皇对自己不可说是不好的,胤礽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搭话。
“皇上,扬州枢密使求见,在大殿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康熙身边的太监李德全毕恭毕敬的进来回话,那枢密使似乎有非常紧急的事要启奏皇上。
康熙听了,略微一沉吟,又看看依旧面墙而卧的胤礽,心想着要能看看面色就好了,然而终于不忍心弄醒这孩子,于是又吩咐了御医几句,匆匆去了。
胤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去想康熙适才的举动,只是一心琢磨着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03.旁敲侧击
胤礽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结果,便认定是上天见不得这世上的人对他的不公,于是要给他机会,去重新夺取属于他的一切。虽然仓促间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胤礽却不愿再像以前一样,从书里去寻所谓的帝王权力,这都是康熙为了稳住他而骗他的。
他熟读四书五经,谙习剑术骑射又如何,面对政治阴谋,遭受康熙的冷漠贬斥,除了行为疯癫,故意做出放荡不羁的样子,胤礽不知道要如何宣泄他的不忿。
然而这一切只是更加加重了康熙和群臣对他的不满,最后落得再一次被废黜的下场。
胤礽想到前事的种种,忽然觉得不寒而栗,更感到这温暖舒适的床却如同针毡一般,扎得他心里难受。
“何柱儿,”胤礽对着满屋的奴婢视如不见,偏偏念着何柱儿的名字,一屋子的人都在担心,不知道这位傲慢的太子又在生什么邪气,是哪里又没有伺候好呢?
“太子爷,奴才在。”何柱儿忙过来作揖行礼,见太子爷起了身,一旁的宫女太监立刻帮着更衣,何柱儿伺候胤礽净了面,送上毛尖沏的茶。
“太子爷可是要去无逸斋?”何柱儿见主子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开始替他担心起来了,他这句话其实是想要暗示主子该去念书了。要知道康熙爷对主子的学业可看得很紧,这样荒废了大半日的,指不定后面会受怎样的责备。
“皇父问过我的病了吗?”捧着茶盏胤礽依旧气定神闲,现在学的功课对他来说早已烂熟于胸,这便是重生的好处吧,以前烦扰他最多的功课竟变成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了。
“是,刚才皇上已经遣人问过了。”何柱儿听主子问起,忙肃立在一旁答话儿。
“问过几次了?”胤礽依稀记得,自己儿时,每回生病后康熙总是要多次找人来询问病情,而且每日里必定来探视。
“回主子话,万岁爷问过两次了。”
“唔,那你都是怎么答的?”
何柱儿心里奇怪,怎么短短一夜之间,太子爷忽然沉稳持重了许多,虽然平日也是聪敏非常,却不见心思如此细密,竟然还打听起万岁对他的关怀来了,太子爷平时——不都把万岁爷对他的好视做理所当然吗?
“第一次来问时,主子您正睡着呢,于是奴才就回说吃药睡下了,还算安生。”
“恩,那第二次呢?”胤礽不禁满意的点点头,何柱儿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把话说得太满,这样就给了他很多转圜的余地。
果然,何柱儿又答道:“第二次的时候,太子爷正在梳洗,所以奴才回说醒了,虽然精神头儿差了些,病却较之前好了些,请万岁爷不要担心。”
胤礽心想这样的话,既可以让康熙不必那么忧心自己的病,又没有说清到底好了多少,好到了什么程度,是略微的好了一些,还是根本已经大好了。这便给了自己一个推病不去读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