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并不急着表达自己的意图,反倒旁征博引的分析起利弊:“我大清的和亲联姻的政策是有前提的,和亲主要是与漠南蒙古,而西蒙古的噶尔丹狼子野心,若是将真公主嫁过去,岂不是会被人耻笑了去?”
索额图腾的站起来:“太子,你是说效仿汉人,用假公主和亲。”
胤礽淡然一笑:“有何不可,反正,真公主是打,假公主最后也是打,大家并不在意这个公主是不是假的。只要让噶尔丹暂时以为我们想讲和就行了。”
“等皇父解决了沙俄的危机,我一定第一个求皇父,一举歼灭噶尔丹”胤礽的手狠狠的击在椅背上,将满怀的豪情说与最敬爱的叔公听,他也曾经想要像所有铁血男儿样的征战沙场的,只是听了那人的一句话,以为一切安排都是最为自己着想,所以要他监国,他就把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要他留守,他就兢兢业业不敢怠慢,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
“太子——难不成是想出征。”索额图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请叔公成全。”胤礽转身看着索额图,言辞恳切,“如果叔公坚持的话,皇父一定会听的。”
“这,你可是皇后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啊。”索额图犹豫了。
“叔公,没有战功,我这太子如何与皇弟们去比,恐怕……”胤礽没有再说下去,往事犹如前车之鉴,他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容臣想想吧。”索额图楞了楞,心情沉重的叹口气,又看了看胤礽道“太子多注意身体,似乎又清瘦了。”
胤礽呆了下,其实这两天身子都不大好,难道是重生后灵魂与这具身体还不太适应?
不过,他并不太想这个问题:“叔公,你好生想想我的提议把。另外,公主的人选我已经帮着想好了,你要不要听听?”
“臣愿闻其详。”索额图肃然道,心里却奇怪太子为何对这事儿如此的上心呢?
胤礽也不管索额图在心里嘀咕,飞快的说出从昨晚就想好的一席话:“宜嫔家不是还有个待嫁的妹妹吗?听说她衔金锁而生,算命先生算她是富贵如意的命格,旺夫旺子,更貌美如花,配那噶尔丹,料他们也无话好说。”
“但是,听说郭络罗氏一族对此女十分宝贝,又是宜嫔的亲妹子,这……”索额图还是觉得不宜给太子树敌,何况宜嫔极受康熙的宠爱,现在肚子里又有了龙种。
胤礽闷声站了很久,忽然心里如同孩子般的委屈:“她说我,是克母的小野种。”
“什么,可恶的女人!”索额图在房间里大步的踱着,竟然有些捶头顿足的气愤。“哼,臣领命!”索额图忽然就着坚硬冰冷的地面跪下,胤礽大惊,忙扶起他来,“叔公,你……”
“仁孝皇后怀您的时候,曾说过,希望我儿能健康长寿,不若承祜那般的福薄。”索额图的眼眶红了,“太子您乃是皇族贵胄,是在皇后满怀深情的祝福中出生的,她宁愿牺牲性命也要保全你,你绝不是克母,绝不是!”
“叔公,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做给所有人看,我会是最优秀最勇猛的太子。”
“太子放心,侮辱你的人就是侮辱我们全族,我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的。”索额图指天发誓,胤礽心中无比的解气,果然这世上最疼他的唯有叔公一人而已。
胤礽又与索额图将对策一一商量妥当,快正午时,才恋恋不舍的离了索府。马车上,胤礽微微瞟了眼何柱儿:“你说的那个聚德楼,离皇宫远吗?”
“不远,不远,转眼就到,还有啊,听说聚德楼的烤鸭香喷喷,还有那豆腐切得不头发丝儿还细呢。”何柱儿本来昏昏欲睡,听主子似乎有去的意思,立刻百倍的精神。
“那去看看吧,不过不可耽搁太久。”
这样,不光何柱儿,连一旁骑马的侍卫都满脸的喜色。
进了聚德楼,何柱儿手脚麻利的要了个包间,胤礽由着他点了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他的目的并不在吃,就为了感受这热乎劲儿。
外面婉约的乐声想起,有人在献唱,字正腔圆,余韵绵长。胤礽听过许多次的戏曲,数这人唱得最叫人回味无穷。
胤礽听了听,终于没忍住用折扇撩起包间的帘子走到回廊上,由上往下俯瞰去,一个人挥舞着宫装的裙裾,一举手一投足间,有说不尽的风情。
正好演到旦角衔着酒杯自饮的那段,见那凤凰的珠冠慢慢扬起,低下是一张俊美的脸,最难忘是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邪气。胤礽高高在上的看着他,迟疑凝滞,仿佛穿越了无数年的岁月,本以为不会再相见,却相见的如此的触不及防。
“何柱儿,我们走。”胤礽的扇子轻挥,头也不回的出了聚德楼,那音容笑貌却似乎挥之不去。
胤礽飞身上马,怒喝道:“还不快些,赶不上骑射比赛了。”
何柱儿和侍卫一头雾水,酒菜才吃了个半饱,骑射的时辰也不算太赶,太子爷,您这是唱的哪出啊?
聚德楼内,唱贵妃醉酒的那人回后台卸妆,老板过来送红包,他挣脱老板不怀好意的手问道:“刚才我唱戏时,下楼的那位公子,不知道是哪位?”
“芙蓉花,你想都别想,那样的公子一定是皇宫里的,再不济也是八旗子弟,不会看上你的。”老板又要情不自禁的摸上芙蓉花的脸,芙蓉花冷冷的握住他的虎口微微用力。
“哎哟,不敢了,不敢了,您放手吧,求您了。”老板的脸疼得像猪肝一样。
“哼,我不叫芙蓉花,我叫季容,你听明白了吗?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季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出了门,问清楚胤礽的去向,季容饶有兴趣的一笑,要了匹马急匆匆的追胤礽而去了。
10.骑射比赛
胤礽正坐在马车里发呆,忽然听到后面有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竟然是奔自己而来,他心想着难道是边关又有紧急的剧情?胤礽示意何柱儿探出头去看看。
“哟,怎么有这不要命的,”何柱儿砸吧着嘴退回到马车里,脸上满是鄙夷的神情。
“不要命的?”胤礽的折扇在手里轻敲,自己说了什么也不大在意,他的心思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想起刚才那人的眼神身段儿,仿佛一切都重新回来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胤礽听到外面有人大声的吟诵,这声音几分熟悉几分青涩,胤礽心里暗自惊叹,难道那大街纵马之人竟然是他?
季容慢悠悠的跟在马车后,见胤礽不搭理,又将刚才的诗词再背了一遍,马车旁负责守护的侍卫不乐意了,回马拦住季容的路:“你,什么人,报上名来。”
“读书人,没看见我在吟诗吗?”季容根本不拿正眼看那侍卫,一双俊秀的眼睛直往那马车里瞄,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也不少,不仅不少,还多得惊人,可是偏偏就那车里的人最合他心意,季容心想没料到京城之行竟然会有意外的收获。
“我已经说了我是谁,那让你家主人出来说说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吧。”季容毫不避讳的指着马车,故意高声说道。
胤礽不由得哑然失笑,还是那么个什么都不惧的性子,也只有自己才能容忍他。怎么说呢,喜欢季容就是因为他常常说出自己不敢说的话,做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吧,于是对季容一见倾心,再见难忘,三见么……
忽然,后面喧闹嘈杂声一片,胤礽终于忍不住撩起帘子来看,原来是守护京城的官兵来了。
“哪里来的刁民,不知道平民不可以在街上跑马吗?”官兵们气势汹汹追过来。
季容叹息了声:“该死,偏碰上这些扫兴的家伙。”他狠狠的夹了下马肚子,马儿飞快的向前冲去。季容骑着马匆匆掠过胤礽的马车。他趁自己身体遮挡了人们的视线的时候,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胤礽的脸。入手滑腻,果然极为销魂。
“下次再会!”季容微微回身冲胤礽作了个揖,然后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胤礽呆了呆,冷哼一声又坐回马车,直觉得那指尖的凉意久久不去,不由紧蹙着眉头,病得更厉害了。
“主子,您要坚强些,这都病了几天了,今儿个又是皇子们比试武艺的日子,如果主子……”
胤礽挥了挥手,意思自己没事:“叫车夫快些吧,我歇歇就没事了。”此时的校场上,大阿哥、三阿哥和老四胤禛都来了,整装待发,就等着康熙和太子。
康熙在朝上议政一时脱不开身也是有的,可是太子也没到呢。大阿哥开始愤愤不平的埋怨起太子如何的不将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胤礽远远的看他口型就知道他在骂自己呢,那憨厚的傻小子,光有点蛮力就想跟自己争。
胤礽冷哼一声,迎了上去。
“见过太子。”三人不得不向胤礽行了礼,大阿哥胤禔现在还没有军功,并不像后来的那么目中无人,他的脸有些红,心里有些慌乱,暗地里寻思着也不知太子听到自己刚才说的没有。
胤礽难得和气的拍拍胤禔的肩膀:“大阿哥久等了。”
“没,嘿嘿,我们也刚到不久。”胤禔笑着挠挠头,忽然心情就好了很多。胤礽又看向三阿哥胤祉,刚想说几句场面话,忽然被一缕目光吸引了,他转过头好奇的看看胤祉身边那小孩儿,只见他正紧抿着唇,从刚才到现在不发一言,那眼光却在偶尔的一瞬闪过一丝敏锐。
“雍……用了膳了吗?胤禛”胤礽脸上挂着笑,忽然觉得浑身一股寒气直沁心肺,正主儿在这儿呢。那个以心狠手辣、心机深沉著称的四弟胤禛。
“回太子的话,刚才已经用过了。”胤禛谦逊的答道,低垂着眼,看起来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
“那就好,胤禛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还总拉着我的袖子要糖吃呢。”胤礽强忍着厌恶伸手摸摸他的头,胤禛的发丝有些硬,摸起来很扎手,胤礽记得囚禁时有个伺候他的妇人说,头发硬的人心性寒薄,他心想那妇人果然是对的。
胤禛明显抗拒的动了下,但是并没有反抗,胤礽心想,你不喜欢我亲近你,难道我愿意吗?
三人陪着胤礽落了座,不一会儿,远远看见康熙的圣驾到了,跟着过来的两人一个是斯文的书生,一个孔武有力,面色略黑。那书生是康熙的左膀右臂,也是胤礽的恩师汤斌,黑脸的是皇子们的满文老师兼武术教习达哈塔,胤礽他们忙迎过去一一见礼,康熙今天兴致很高,不时的谈笑风生,胤礽却走神了,不时开始观察胤禛的行为。
胤禛心里琢磨着,怎么就这小子可以呢?定要多多注意看出点端倪来。
康熙看了看胤礽面色倒还好,却不知道是一路急赶所致。他指着太子对汤斌说:“太子最近身体不适,我看他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开始正常的功课吧。”
康熙又转头对胤礽道:“明日提前一个时辰上学,慢慢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
胤礽站起来恭敬的道:“儿臣好得很,求皇父恩准,从今日恢复儿臣的学习。”汤斌虽然常在康熙面前夸奖太子,如今听了也情不自禁的再次进言:“皇上,老臣第一次看到有这样克勤克俭、专心读书的太子,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康熙却表情严肃:“你看你,又夸他,这是他份内应作之事,不值得夸。”说完,转而对胤礽他们说:“朕六七岁时就开始读书,至今依然不忘,那都是因为朕相信勤能补拙,苦学必有所成,所以皇子们应该反复背诵书文,每篇文章至少应该读上一百五十遍,直到完全记住为止。”
几个皇子连忙应了,谨记于心中,此时校场上的战鼓敲响,康熙的眼神忽然被点亮,他站起来伸出手:“拿朕的弓箭来!”
康熙领先上了马,转身对胤礽道:“你说你好了,让朕和你的兄弟们看看,太子的骑射功夫可有长进?”
胤礽不该怠慢,领命上了马,微微吸了口气,身体似乎没什么异样,看来刚才在马车上的小憩还是有些用的,于是唇角微展,策马紧跟着康熙疾驰而去。
这次的骑射练习,依旧是胤礽跟胤禔不分伯仲,胤祉的功夫不算差,但是比起出色的兄弟们就相形见拙了,他还是在文学方面的造诣更高一些。倒是胤禛,让康熙刮目相看。他的成绩总是不咸不淡的挂在三阿哥胤祉的后面,对于一个八岁孩童实属不易了。
康熙难得的在事后将一把自己用过的弓箭赏赐给胤禛,他拍拍胤禛的头:“以后要多多向哥哥们学习。“又指指太子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太子请教。”
于是胤禛又过来向胤礽行了礼,胤礽假意推脱了一番,于是偶尔教导胤禛的差事,他算是接下了。
康熙又道:“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休息吧,太子你过来。”
胤礽只好留下来,其时脚下直发软,刚才那阵疲倦不舒服的感觉全回来了,胤礽不敢让众人发现,尤其不敢让康熙知道,一个体弱多病的太子,百官会怎么说,臣民会怎么说,康熙呢?最不可能留下他的就是康熙。
胤礽强打着精神走到康熙面前,他的腿微微的抖着,胤礽希望康熙能长话短说,因为他觉得自己意识在一阵阵的模糊,如果倒下的话,一切都完了。
11.逃避
胤礽本来还指望同之前一样,随意客套几句便可以回去。没想到康熙却说:“太子,今日朕心情好,你就别回去了,先陪朕到畅春园下会儿棋吧。”
“容儿臣回宫换件干净的衣裳,立刻就到。”胤礽心中暗暗叫苦又不能说,强撑着精神头,还要给康熙陪笑脸儿。
“不用了,拿朕的衣服给你穿就是了。”康熙抓起胤礽就要走,胤礽被扯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康熙的步子很大,而他的身量根本没法同康熙比,胤礽只觉得自己跌跌撞撞的,好像是在云上飘,暗道吾命休矣。
“皇上,你的衣裳太子穿着太大。”李德全见缝插针嘟哝了一句,陪着十二分的小心看了下康熙,康熙心情正好,便没责备李德全管闲事。他想了想,自己的衣服给太子穿的确是大了许多,虽然很想看保成穿自己衣服的样子,哪一定很有趣,可是这孩子未必觉得好吧,康熙瞟见胤礽一脸为难的样子,心里颇为有些遗憾。也罢,等保成更大些再说吧。
“如此,朕先去批几个折子,太子梳洗好去畅春园等朕吧。”康熙依旧精神矍铄,想着跟儿子这一聚要久点才好,不如把政务都处理完了,索性和太子一起待到用晚膳。
胤礽他们跪了安,康熙的銮驾已经没了踪影,胤礽却依旧跪在地上。
何柱儿也不敢起身,轻声道:“主子,皇上走远了。”
“何柱儿我站不起来,”胤礽的声音气若游丝一般,“你叫他们退下,找顶轿子过来。
“去,给太子爷找顶轿子过来,楞这干什么,都机灵着点儿。”何柱儿驱散了众人,叫人远远候着,这才搀起胤礽。
再一看,还真吓人,只见胤礽满头的汗水,呼吸急促,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叫人心惊。何柱儿心想幸好皇上记挂着公事没看见,不然,真不知道会怎样。怜惜肯定是必然的,但是之后会不会也稍有不悦,会不会也心想着这太子也太过柔弱了?
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何柱儿伸伸舌头,对于自己擅自揣度圣意暗暗后悔。连忙扶住胤礽回位置上休息了会儿,今天日头是大了点儿,气候是闷了点儿,太子爷才病了,还没恢复吧,没事儿没事儿。何柱儿一边挥着袖子帮胤礽扇风,边胡乱揣度,终于看到四个小太监抬着轿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