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康熙却偏不肯如他的愿:“睁开眼看着朕,什么都可以对朕说,朕是你的父亲啊。”
“我不,不想说,都过去了,儿臣都知道错了,为什么皇父还不肯原谅儿臣。”胤礽委屈的嘟哝着,康熙却不肯放过他,硬要他将眼睛睁开,又嫌他不肯看人:“太子,你要再这样皇父又要责罚你了。”
“不,我不。”胤礽干脆将整张脸埋在康熙的坏里,狠狠的拱了两下,康熙楞了楞,想要故意板起脸来却板不住了,心底的某处柔软得仿佛要化成水,于是他决定不做这种让自己遭罪的事情。
于是,康熙楞了楞后竟然笑了:“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再犯,知道吗?”
窝在怀里的人又往里拱了拱,算是点头,康熙这才命李德全进来,胤礽警惕的道:“不要他,不让他看。”
“看什么?”康熙一低头才估摸着胤礽应该是才撒娇了有些害羞,便哄道,“不看不看,李德全,你放那血燕在桌子上就立刻出去吧。”
李德全麻利的弄好了,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康熙又哄道:“保成,起来吃点血燕,朕今天在园子里见几个兄弟里唯独你最瘦,这怎么成?”
胤礽心里暗自奇怪,没瞧见他瞅自己啊,怎么就看见了,而且那么多人围着呢,自己又坐得远,怎么瞧见的呢。
心里还在奇怪,就被康熙不由分说的抱起来,硬将血燕往他口里塞,还问人道:“好吃吗?”
“腥!”胤礽吃了点厌恶的皱眉。
“喔,加点桂花糖就好了。”康熙也不嫌麻烦,又弄了勺桂花糖拌拌,“再尝尝?”
虽然还是有点腥,胤礽也不好再折腾人了,边吃边小心窥探那人的神色,看康熙喜滋滋的不像是怪罪啊,那刚才到底要自己说什么呢?看来不是假山的事呢。
胤礽喜欢在吃了热乎的东西之后就犯困,尤其是知道那人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还带着十二分的宠溺。胤礽觉得自己像只被宠坏了的猫,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还不许主人碰,一碰就会弹出锋利的爪子飞快的挠一下,又很快的收回去,假装无辜。
康熙替他盖上的薄被被他几下踢下了床,也并不是有意的,是多年来被宠成的习惯,在短短几天里又被激发出来了,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尽情在这种小事上发泄着他的不满。
微微眯缝起眼睛看皇帝亲自又将被子盖在他身上,胤礽心里微微泛起一丝恶意报复后的快乐,和煦的风从窗棂吹进来,带着些许暖意,挠得他的脸有些痒,发泄完后的短暂舒畅慢慢的在全身发酵,于是,他觉得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康熙看着他睡在那里,仿佛不像是凡尘里的,倒像是静谧的夜里最美的那束烟火,直直的映入心中。然而,看着近在眼前,伸伸手却触碰不到他的心底。
“保成,宜嫔辱骂你的话为什么不对朕讲,如果你对朕讲了朕一定会信的。”康熙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上胤礽的额头。
“朕是你的皇父啊,为什么这么怕朕,为什么不肯相信朕呢?”
那一晚,康熙离开的时候是在天刚明的时辰,坚毅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倦色。几日后,索额图派人带消息给胤礽,宜嫔的父亲被抓了个错处,降了职,因为这事儿,就算宜嫔这一胎是阿哥,升妃位的可能也不大了。
胤礽自然是高兴的,连带对讨厌的胤禛也格外和颜悦色一些:“胤禛,你今天会去佟贵妃那里吗?我同你一起去,正好有件东西要送还贵妃娘娘。”
佟佳氏的手帕早就被洗干净了,胤礽这几天都揣在怀里,就想找着机会送过去,但是自己怎么也得避嫌,如果是陪同胤禛一起去就名正言顺得多了。
“什么东西要劳烦太子殿下,臣弟帮着带过去可方便?”胤禛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恨得人牙痒痒,本来就是找个由头想看看佟贵妃,偏要他装什么好人。
“还是想亲自谢谢佟贵妃,你去是不去?”胤礽不耐烦的挑挑眉。
于是胤礽带头,胤禛跟着就慢慢的往佟贵妃宫里去,路上自然要经过那假山群,胤礽心里有鬼,自然多看了两眼,心里又后悔起来,早知道不跟黑子一路了,现在进去看看不知道能不能碰上那人。
胤礽正想着,正好迎上胤禛亮闪闪的眼睛,忙打了个哈哈,刚要用话岔开,忽然发现竟然不用了。迎面走来的那人真是来得巧了:“喂,胤禛,你额娘呢。”
话音刚落,胤禛那小子拽着胤礽就往假山里躲,胤礽心里使坏,张嘴就喊:“德……”
胤禛发了疯似的捂住胤礽的嘴,一股子蛮力将他顶在岩石壁上,胤礽挣扎了两下,觉得的后背又痒又疼,好像磨破了。
好不容易,等外面没了动静,胤禛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松开胤礽后退了一步,他想道歉却有些词穷:“太子殿下,对不住了。”
“说对不住有用吗?我的背都被你撞伤了,我要告诉皇父去。”胤礽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不要告诉皇阿玛,我……额娘会……生气。”胤禛越说越小声,微微低着头,胤礽拼命的揉揉眼睛,黑子小时候是这样的啊。
“不告诉也可以,你,趴下来让我当马骑!”胤礽指指地上,胤禛楞了楞,再抬起头,眼里的怒火闪了闪又隐去了,良久终于挤出一句,“骗人是小狗。”
说完,真的趴在地上,闷声道:“来吧。”
胤礽低头看看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四弟,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自己几十岁了欺负一个小孩子,有意思吗?就算要折腾他,也要等到他真能跟自己抗衡的时候吧。
想了想,胤礽跑过去扶起胤禛:“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真傻。”
胤禛抬起头看了胤礽半响:“二哥为什么不喜欢臣弟,我可是很喜欢二哥的。”
胤礽被他哽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二哥也喜欢你,二哥就这毛病,越是喜欢的人越爱欺负,知道吗?”
19.杀机
胤礽觉得胤禛小时候还是要可爱的多的,至少前世无论如何,这样直白的话不会从老奸巨猾的四阿哥口里面听到。前世的胤禛在胤礽记忆中是十分寡言的,平常不要说说笑,就是闲话也不曾多讲过几句。
所以,那时候自己才觉得四阿哥是真正忠心可靠之人吧,胤禛不是用嘴皮子哄人的那种,这是他前世犯傻的时候,对老四的评价。
真没想到不叫的狗,偏是最咬人的。
想到这儿,胤礽又开始有些不待见老四了,他斜眼望了望自己的手,现在正被紧紧的握在黑子手里,他的手白皙,而黑子不光脸黑,手也略微有些黑,自己跟他比起来少了那么些阳刚之气。
而且黑子虽然年纪还小,因为勤于练武,那手掌却老得很,上面的茧子竟然刮得自己的手生疼。
胤礽有心要把手抽回来,心道,谁同你好了,说句话逗逗你,你还顺杆子往上爬不成?
“二哥,再不远就到我佟额娘宫里了。”胤禛转过头对胤礽说道,他的脸有些发红,胤礽想太阳真好,老四都被晒成这样了,自己也一身汗,尤其是被紧握着的那只手。
胤礽张嘴刚要说话,胤禛又扯了他一下:“看,佟额娘出来了。”
胤礽依言望过去,看到佟佳氏果然娇娇俏俏的站在宫门前,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正低着头听训示。那宫女仿佛听到了动劲儿,微微转过身,胤礽也觉得奇怪,自己竟然还记得她。那是宜嫔身边的妇人,叫什么来着,对,叫福雅。
胤礽见福雅一身的便装,寻思着她这是要出宫呀,所以才到佟佳氏贵妃这儿来请腰牌来了。那福雅又低下了头,胤礽却忘不了福雅的那双眼睛,奸诈的人他也见得多,唯独福雅的眼睛叫人格外厌恶一些。
“佟额娘,”胤禛见了佟佳氏,浑然忘记要松开胤礽的手,竟然又拉着太子匆匆往前走起来。
胤礽忽然记起前世,胤禛如此忘形也有过一次的,那是叔公索额图被抄家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拖着自己往索府里赶,那时候自己心中凄然,被他牵着的时候,仿佛是惊涛骇浪里的扁舟却忽然被什么紧紧拴牢了,竟然莫名的有了几分的心安。
那时候的脚步也是这样的匆匆,胤禛那时候已经不会轻易动容,却回头很是关切的看了一眼,只那一眼竟胜却了千言万语。
胤礽被自己的回忆吓了一跳,忙将心思转向别处,心道好险,差点被黑子又迷惑了一回。
这一转移,就又看到了福雅,忽然让他记起一事,胤礽猛的挣开胤禛的手紧盯着福雅死死的看了许久。
“二哥?”胤禛推了推胤礽,“佟额娘在看咱们呢。”
胤礽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跟着胤禛走过去见礼。佟佳氏挥手让福雅退下了,转身笑道:“太子可来得巧了,我宫里正烤了些鹿肉,太子尝一些再走才是。”
胤礽心里有些甜丝丝的,这么温柔的女子愿意请他进去坐坐说些话,真是求之不得了。胤礽一直喜欢温柔的人,说话轻声轻气,举步婀娜而轻盈,这佟佳氏真正是一个典范。
“谢贵妃娘娘了。”胤礽微微一笑,眼角情不自禁的又溜向福雅离开的方向,心里又想了一遍,她这是要出宫呢,那一时半会儿的应该还回不来吧。
于是,进了佟佳氏的宫里,胤礽便说自己府里有些好酒,让人去传何柱儿送些过来,佟佳氏也不推辞,笑道:“早听说皇上赐了番邦送来的酒给太子,据说甘冽可口,又不易上头,看来我们是有福了。”
佟贵妃忙着张罗炉子和酒菜,很是费了番精神,毕竟是太子的大驾,即便她贵为贵妃也不敢太过随意。
胤禛果然是个孝子,也陪在一旁帮着分派,胤礽倒是闲下来了,他不动声色的走到旁边的书房里,屋子里的书很多,刚刚研好的墨发出淡淡的香气,佟佳氏早知道胤禛要来,连笔墨都替他准备妥当了,胤礽看了又是一番的羡慕,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奢望,有一个人能处处的为自己着想,默默的为自己做这样一些事。心中对佟佳氏的好感又添几分。
胤礽瞅瞅四下里无人,从怀里取出佟佳氏的丝绢,匆匆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又重新揣入怀中。
等何柱子儿送了酒来,鹿肉也差不多熟了,就着清酒品着香嫩的鹿肉,胤礽笑眯眯的,连胤禛也突发奇想说一会儿不如去放风筝。
“风筝?”胤礽握着酒杯的手略微迟疑了下,不动声色的道,“原来四弟喜欢放风筝啊。”
“他哪里喜欢了,之前我命人做的风筝放在书房里快起霉了,正好你们拿着好好玩玩。”佟佳氏掩着嘴轻笑,顺便帮胤禛擦了擦额头的汗,“胤禛是想要逗太子哥哥开心吧。”
胤禛忙低头道:“佟额娘不要取笑孩儿。”胤礽偷眼看老四将筷子捏得死紧,心里迸出个很震惊的想法,老四——害羞了?
胤礽找了个借口更衣,叫何柱儿陪着出去,趁机将丝绢塞给他,并低声命令道:“按上面的指示行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主子。”何柱儿从没看过胤礽如此严厉的眼神,隐隐的带着威仪和无尽的寒意。连带着身边的人都变得更为尊敬起这位主子来,何柱儿觉得,自己一心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跟对了呢。
胤礽重新回了座儿,转头对何柱儿道:“你回去吧,替爷去买礼物时记得要挑最上等的。”
他又转头对佟贵妃道:“叔公的生辰快到了,我吩咐何柱儿去买些礼物好送去。”
“太子真是孝顺。”佟佳氏贵妃感叹了一句,胤禛却皱眉看了看胤礽,欲言又止的模样。
胤禛想了想转而对佟佳氏贵妃道:“佟额娘又帮孩儿研好了墨吗?”
佟佳氏笑道:“胤禛的鼻子真灵,虽说这墨里添了灵芝,但是被鹿肉的味道遮着你还闻到了?”
“孩儿闻惯了,只要一嗅到这味儿,就想起额娘的慈爱之心。”胤禛明着对佟佳氏说话,却警惕的看了看胤礽,胤礽心里一惊,他是在提醒自己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可别被人拿起了,佟佳氏恐怕得受牵连也不一定呢。
胤礽于是闲闲的对何柱儿道:“爷房里的字画原是要送叔公的,现在买了礼物了就不要了,你买好礼物记得把书画都烧了,爷要重新画过。”
何柱儿何等的机灵立刻答道:“主子放心,何柱儿明白了。”
胤禛就没再说什么了,沉默的吃着肉看太子和佟佳氏喝酒聊天。胤礽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如果何柱儿真被捉了,佟佳氏的丝绢,佟佳氏宫里的墨……莫名的对面前的人有些愧疚:“胤禛,二哥陪你去放风筝好吗?”
胤禛却抬起明亮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胤礽:“二哥说还佟额娘的丝绢呢,想必是忘记了。”
20.风筝
“胤禛,再举高一点!”胤礽对身后那努力踮起脚尖的人命令道,心里的不悦终于减少了几分,胤禛兴趣缺缺的高举风筝,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跟上太子的步子,他知道席间说那样的话会得罪这位高贵的主儿,但是,他必须一再对太子示警。
皇阿玛是皇帝,无所不知的皇帝,在他眼皮底下的任何小动作都应该是谨慎的,深思熟虑的,甚至根本应该尽量避免。
胤禛想起太子叫何柱儿出去伺候时手微微捏成拳头放在身侧,那是紧张的表现,他怕人知道什么,他做过什么事?
及至后面,太子回来经过他身边时,带动的一股风里隐隐藏着佟额娘宫里特有的墨香,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想到了丝绢,房间里的宣纸是没有被动过的,胤禛曾经进过书房,只为了拿出一会儿要陪着太子玩耍的风筝,那么,太子将字写在什么地方了呢?
“二哥说还佟额娘的丝绢呢,想必是忘记了。”
当时太子愣怔的表情,而后故意摸了摸怀里惊叹说丝绢竟然丢了,这些都透着古怪,其实一直想跟太子放风筝的,盼了好久的事情,终于得偿夙愿的时候,却在欢喜中夹了些许忧虑,太子果然是个令人烦恼的祸患。
“太子殿下,您只顾着往前跑,却不看看后面的风筝是否飞的好,这样是放不上去的。”胤禛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多了句嘴。
“胤禛你不是在后面护着吗?若是风筝飞不好,定是你没看好。”胤礽生气的将线轴扔在地上,心道这黑子从一开始就阴阳怪气的,也罢,不过是个风筝,有什么要紧的。
“太子殿下果然不喜欢胤禛。”胤禛忽然也生气了,那人竟然不懂他的好意,他扔了风筝转身就走。
“胤禛,”佟贵妃拉住他,“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快去给太子赔罪。”
胤禛杵在原地,跟定住了似的,佟贵妃偷瞄了眼胤礽的脸,太子的脸果然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忙举起手作势要打:“佟额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胤禛!”
胤禛咬着牙一脸倔强,只是抬头一看佟贵妃惨白着一张脸的样子,胤禛猛吃了一惊:“佟额娘,我……”
这时候,胤礽笑嘻嘻的走过来:“贵妃娘娘不必生气,我们感情好得很呢,是不是,胤禛?”
胤禛忙陪了礼,两人继续放那谁都不喜欢的风筝。人说物似主人形,放风筝的人心里都别捏,那风筝就更加别扭,左也不是右又不是,等胤礽和胤禛回过神来,风筝的线将两人像粽子似的缠到了一起。
“太子,请别乱动。”胤禛瞪了胤礽一眼,胤礽苦笑,这倒好了,跟最讨厌的人捆在一起还越挣扎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