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哦!”卫明过去坐下,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照着他教的方法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家庭号码都输了进去,还很大声地念了两遍。
奚典听得很仔细,听完后微仰着头无声地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然后一笑、道:“嗯,记住了。挺好听的号码。”
“好听?什么意思?”卫明不解。
奚典哼了一段很短小的曲子,扯着嘴角、歪着脑袋道:“我都是用音符来记电话号码的,超过7的就用高音来替换。”
卫明惊奇不已。“再哼一遍听听。”
奚典又哼了一遍,环住杯身的右手手指也跟着动了起来、好像在弹琴。“嗯,不错!”他点点头,表情却很严肃。想了想,扭头朝琴房走去。“进来。”
卫明赶紧抱着自己的杯子跟了过去。
在空旷整洁的琴房里,奚典的行动快捷灵活了很多,几步便走到钢琴边。左手握着杯子、右手掀开琴盖,在琴键上稍稍摸索了一下便把刚才哼的曲子弹了出来。
卫明对弹钢琴一窍不通,不过却被他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跃的手指给吸引住了。再把视线范围扩大到他被玻璃移门处投进来的恰到好处的光线笼罩着全身,顿觉手痒无比。“你等等啊,我回家拿样东西马上就来!”他大叫一声,扭头就走。在客厅里放下一口都未喝过的热巧克力,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又一口气冲上了楼。
奚典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莫名其妙,手指也定格在了琴键上。想了想,他无奈地一笑,端着杯子再次到防盗门后恭候……他家的防盗门装了闭门器,会自动闭合。
几分钟后,卫明夹着他久未碰过的素描本风风火火地冲了下来。
“钥匙带了吗?”奚典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声。
“带了!”卫明窘了窘,钻进他刚打开一道缝的门里,急吼吼地换了拖鞋。道:“去琴房、去琴房。”
“怎么了?”奚典不解地问。
“嘿嘿!”卫明拍了拍自己的本子道:“你弹琴,我画画。这就叫君子之交!”话音未落便忽然想到画画这种事会不会触到奚典的禁忌呢?于是连忙观察他的反应。还好,是他多虑了。
奚典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惊奇、也很有兴趣,偏着头稍想了一会儿就大方地点头答应了。
卫明暗暗松了口气,端起自己的杯子进了琴房。然后把奚典拉到钢琴边光线、角度最佳的位置,摆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这才扭头抱着素描本一屁股坐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喝了一大口微烫、醇香的热巧克力后,他庄严地命令道:“开始!”口气俨然像个指挥家。
奚典笑了,问:“要多久?一直这样的话我会很辛苦的。”说着轻轻举了举左手的杯子……卫明连杯子都不让他放下。
“画个大概就好了,十几分钟吧!细节我会慢慢改的。”说完卫明就想到自己久未动笔、技艺肯定有所生疏了,又加了一句:“顶多半个小时。”一边说着,手里的碳素笔已经迅速动开了。
奚典侧耳倾听他的笔尖与纸面接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不知何故、心悠然一荡,指尖停在琴键上忘了按下,嘴角却越勾越高。
“弹呀!”卫明抽空朝发呆的某人挥了挥手。
奚典一怔,暗自心惊不已。轻轻摆了摆头,勉强抛开纷至沓来的各种念头,轻轻按下琴键试了试音,很快便找准了旋律弹了起来。
“对、对,”卫明乐了,“是我的手机号码!”他对自己能认出这段旋律感到颇为得意。
奚典淡淡一笑,手指来回往复、把这段短短的号码反复演绎了几遍以加深卫明的印象。手指机械运动的同时,刚才涌进脑中却被卫明突然打断的灵感又重新被唤醒,于是手指灵动起来、一连串音符从指尖下面流淌而出。渐渐的,他投入进去。忽略了坐在地上给他画肖像的卫明,左手的杯子放下了、人也坐在了琴凳上,双手十指齐齐在琴键上跳跃。
卫明没有打断他,停下画笔静静地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这样的奚典他从未见过,有焕然一新甚至惊艳的感觉,不禁暗暗感慨难怪二姐刚回来的那天就“帅哥”长“帅哥短”地称呼奚典了,这样的奚典果然帅到不行。可惜的是……他的完美主意又冒头了,轻手轻脚地放下本子站了起来,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奚典身边。
奚典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停下手朝他侧头。
“别停啊!”卫明有点内疚地轻声道:“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说是这么说,可他却做了件相当有存在感的事……摘了奚典脸上的太阳眼镜。
奚典条件反射地后仰了一下身子,眼睛闭得紧紧的。“还给我!”他懊恼地狠狠皱眉……唉,刚才回到家的时候有点兴奋、忘了卫明是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孩了。“我没戴义眼。”他朝左使劲扭着头,右手则向卫明直直地伸出。
卫明扁着嘴迟疑了一下,还是识相地把眼镜放到了他手里。不过就在他要带上眼镜时又大声阻止道:“别戴!这儿是你家,干嘛还要遮遮掩掩的?我又不是没见过,都说了不会害怕的!”说着他气鼓鼓地回到放在地上的素描本边,“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再说我坐在你的右边,看不到你左眼的!”
奚典举着太阳眼镜的手僵住了。
卫明突然想起新年夜自己偷窥到的某个画面来了……童遥来的时候奚典就没戴太阳镜,显然与童遥之间已熟悉到足以坦诚相见的地步了。于是他没由来地更郁闷了,赌气地朝挂着好多小提琴的墙面使劲扭着脑袋。
琴房里安静了好几秒钟。
“你怎么不画了?”奚典的声音恢复了柔和,还有点妥协的味道掺杂其中。
卫明从眼角瞥了他一眼,郁愤地轻哼了一声。
“要我站着吗?”妥协的味道更重了。
“不用。”卫明的声音硬梆梆的,但已重拾起了纸笔。“这样也挺好。我重画一张。”说着他翻过只在上面勾出一个身体轮廓的纸,换了一页空白的出来。
奚典把眼镜放在了钢琴顶上、自己的杯子旁边,缓缓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双手才重新按在了琴键上。
卫明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手,抽抽鼻子、勾勾嘴角,满意了。
5-2
×年3月19日。阴有时有小雨。
已经下了四天的毛毛雨了。天气预报说这个礼拜都要下雨。唉,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就要发霉长毛了!
昨天晚上我把小白放出去了,想看看它有没有机会给自己找个女朋友、去生几个小小白什么的。可结果很糟糕!
它先是在门口转了很多圈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去响应大自然的召唤,但一路都是用那种很滑稽的匍匐前进的姿势出去的。唉,这样怎么可能有母猫会理它呢?而且那些母猫都喜欢在房顶上窜来窜去、勾搭公猫,而小白上不去、只能对着屋顶叫,这就更加没机会了。
弄到最后,小白还是只能灰溜溜、很可怜地趴在桂花树下喵喵叫,一个母猫都没勾搭到。反而却招来一只长得很丑很难看的公花猫、挨了一顿揍。等我冲出去的时候,它的耳朵、下巴都被那只花猫抓破了,心疼死我了。不过总算它还有点骨气、很争气,并没有一味的被动挨打,也抓了那只猫好几下。给它洗澡的时候看到它爪子里还夹着一小撮那只猫的毛。哼,下次再看到那只又臭又丑的花猫的话看我不揍扁它!
今天一天小白都蔫头蔫脑的,不管我怎么叫它都不理我、缩在笼子里不肯出来。给它小球它也不玩,最喜欢吃的鸽子肉也不吃。看来它的自信心受到了致命打击。
我错了,日记。以后再也不放它出去了。
——摘自卫明的日记
奚典和卫明两人一个投入地弹琴、一个投入地画画,一不小心就坐到了日落西山。
“天都快黑啦?!”又一次抬头时,卫明惊异地发现了这个物理现象。
“是吗?”奚典摸了摸手表……的确,都快五点了。
卫明撑着地爬了起来,可是只来得及“哎哟!”了一声就又跌了回去。这才发觉因为盘腿坐在硬木地板上太久的关系,整个屁股和两条腿都麻了,一时半会根本站不起来。于是只能皱着疼得抽成一团的脸慢腾腾地伸直腿轻轻捶打着、等这阵麻劲儿缓过来再说。
“怎么了?”奚典连忙从琴凳上起身,顺着声音走过来,微俯着身子朝他伸手。“腿麻了?”
“没事、没事!”卫明呛着嗓子摆了摆手。“过会儿就好了。”他知道勉强起来的话腿会更疼。
奚典迟疑了一下,收回手、站直了身体,但没走开。居高临下地问:“你大姐今天不来?”
“嗯!”卫明点点头,“去给我姐夫家的亲友团拜年去了。”
“你二姐……”
“你说她还能去哪儿?”卫明悻悻地撇嘴。
奚典淡淡一笑,没搭话。
“叶梓……的情况怎么样?”卫明终于有机会把最近一直很困扰他的问题问了出来。虽然他并不知道二姐与这个“大提琴帅哥”之间将来会发展成怎样、而现在又已经发展到怎样了,但作为卫家的唯一男丁,他得好好给两个姐姐撑着点门面、把着点关。
“我也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奚典知道卫明问这话的意思,很精明地避开了。
可是卫明已经问开头、逾越了最难过的屏障,当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避开,接着问:“这个人看上去很花心,油腔滑调的。在乐团里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吧?”以他多年的求学经验来看,像叶梓这种口若悬河、舌若莲花的家伙最能讨女同学的欢心了。
奚典失笑不已。“他只是能说会道了一点,不至于油腔滑调吧?”再避。
“能说会道的人难道不油腔滑调吗?”卫明瞪圆了眼珠子,龇牙咧嘴地撑着地站了起来……这次成功了。
“不一定吧?”奚典似笑非笑地对着他,不等他反驳就挑着眉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成年人、有理智的,你也管不了这么多吗?现在开始担心了?”
“呃……”卫明也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一时无语。不过心里则更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否则奚典老是避而不谈干嘛?
这次奚典不等卫明再冒什么新问题出来就转身朝外走了。“我去打电话叫外卖。想吃什么?”他的策略成功了。
“你今天没有饭局吗?”卫明问。他担心奚典只是不想让他落单才留在家吃饭的。
“没有。”奚典并没停步,却不料一脚踢倒了卫明放在地板上的杯子。
“啊呀!”卫明一个箭步冲过去,拉着奚典赶紧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我忘了。”杯子里的热巧克力他只喝了一大口、还剩了半杯在里面,这会儿已基本上尽数泼在地上了。
“没关系。”奚典很大度地摇头……只要别跟他来打听叶梓的任何情况就什么都好。“那儿应该有纸巾,”他转身指了指右侧墙角道:“拿过来擦一下就好了。”他知道自己的拖鞋上也被泼到了不少热巧克力,所以站在原地没动。
卫明一溜烟地取了整包纸巾过来,抽了一大把扔在被污染的地板上踩了踩、阻挡住蔓延的趋势,又抽出几张俯身给奚典擦鞋。
“我自己来。”奚典小心地弯下腰,摸到他手里的纸巾接了过来。
十指相交,一串火花。
卫明被静电电得猛地缩了下手,差点因为用力过度而又一屁股跌到地上。随后就不知道是因为惊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脸颊在短时间内急速升温了。
奚典的手也抖了一下,不过动静并不大、也没怎么动声色,只是微怔了一下便依旧弯着腰细细地擦脚上的拖鞋了……冬天本就天干物燥,擦出点静电来实属正常。更主要的是即便他看不到也能从卫明的动静里听出他现在正紧张着呢!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会是错,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收拾干净了地板,卫明捧着素描本、两个杯子、还有奚典拿下后就一直都没有再戴上的太阳镜出了琴房。脸上的高温本已褪去,可看到从厨房里洗了手出来的奚典时就又再度升温了。还好啊还好,奚典是瞎的,看不到!他做贼一样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晚饭想吃什么?”奚典一边问,一边朝放着电话机的角几走去。
“随便!清淡点就好,这几天你不是大鱼大肉的吃多了吗?”卫明匆匆扔下一句就抱着一堆东西闪进了厨房。
奚典笑了……卫明是个很细心的孩子啊!但这个笑容很快就隐没了。不可以!他很严肃地告诉自己。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洗了杯子……杯子都快被洗薄了一层,卫明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脸颊上的高温也完全褪去,这才甩着还有点湿的手出了厨房。
“我叫了生鱼片、寿司、还有一个日式火锅。”奚典坐在沙发上冲着卫明得意地笑。不过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头还是习惯性地偏向了左侧。
“啊?”卫明没在意他的小动作,而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种东西你也有本事叫外卖?”据他所知,首先这附近好像没有日本餐馆;其次,就算有也没听说生鱼片还能送外卖的呀!
奚典挑了挑眉,得意感更甚,随后朝卫明伸手道:“我的画像呢?”
卫明又是一愣,但还是快走了几步、把手里的素描本递到了他手里。
奚典把素描本放在膝盖上,并没有打开,只是摸索着封面的四条边、好像在确定纸张的大小。“哪一页?”他朝卫明的方向侧头,“告诉我。”
卫明虽然很是摸不着头脑,但看他的表情很认真,于是还是绕过茶几坐在了他身边,在他的膝头上翻开了自己的画册。“这儿。”他拉着他的袖子——不敢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了,以免再触电——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作上。
奚典用右手仔细地抚着微微有些粗糙的画纸,最后手指停在了墨色最浓的一处……那里的触感最光滑。“这是什么?”
“嗯……”卫明从奚典全神贯注的表情上收回目光,探头看了看道:“钢琴。”
“钢琴?”奚典有点诧异,更加仔细地抚着画面。
“嗯!”卫明咬牙、鼓腮、翻白眼,迟疑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捉住了他的手指、引着他在画面上的钢琴上轻轻描摹了一下。“你家的钢琴是黑色的,所以我上色多了点。”
“黑色的……”奚典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使劲在脑海里回忆“黑色”的概念。
看他思索得如此认真和费力,卫明有点难过了,急忙别开了目光。
“这里呢?”过了一会儿,奚典又问。
卫明调转头,发现他的双手都在画面上摸索,而右手的食指正点在一个墨点上。“嘿嘿,”他笑了,“你的头。”
“我的头?”奚典再次下意识地重复,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我的头……只有这么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