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游没再多做挣扎,并不是原谅了对方的所做所为,只是对于一个又累又渴且伤痕累累的人而言,一滴露水往往会引发甘霖细雨般的错觉。烈焱飞起身为冷少游解开腕铐,从上到下认真细致的处理了周身的伤口。整个包扎过程并不流畅,虽都是些烈焱飞往日里不以为然的“皮肉外伤”,但伤到了自己的软肋痛处,下手便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冷血决绝。
后来有次旧事重提,冷少游语带不平的质问烈焱飞,那晚为什么先去抽烟而不是帮自己解开腕铐。对方的回答竟是,“在想事情,又怕你乱来。”冷少游问他,“想了什么?”“想的是要走还是留下。”“需要一支烟的时间?!”冷少游若有所思的反问。那人嘴角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要走就不会再回来,要留下就不会再走,所以需要想想。”“就用了一支烟的时间!?”冷少游似问非问的回他。嘴角的弧度不变,那人张扬跋扈的靠过来,“我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
包扎换药,物理降温,从九点多一直忙到十点半。烈焱飞可以称得上是个优秀到耀眼的成功人士,但照顾体贴,呵护他人,却不包含在这人的知识领域范围之内,而且属于严重的先天性缺失,后天补救无能类型。综上所述,快十一点钟的时候,伴着冷少游腹内的“咕噜”细响,看眼饥肠辘辘松软无力的床上之人,烈焱飞忽然想到,也许冷少游是饿了……
热了从馐雅斋打包过来的粥水,坐到冷少游身边,盛一勺送到对方唇前,“喝了粥才能吃药,所以,要么你自己开口我喂你喝,要么我捏着你的鼻子强行灌下去,”低头送上霸道的一吻,“我这不是在威胁你,说吧,喝还是不喝?”
趴在床上毫无还击之力的冷少游,紧闭了双眼,咬着牙根抽了下嘴角,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一勺温度适中的黏稠液体顺着自己的嘴角,直接就淌到了枕侧耳际;再张口,又一勺,滑过脸颊流到了脖子上;清俊的眉头瞬间一皱,冷少游开口想问烈焱飞,为什么浇了自己一脸的粥,却连擦都不给擦一下。嘴巴刚张开,话还未出口,就被一只满载粥水的汤匙趁虚而入,插~得太深导致冷少游条件反射性的干呕,偏偏这时候,勺子在嘴里有力的一掀,冷少游没被戳死,却险些呛死。
这是烈焱飞第一次见到冷少游因为自己流泪,尽管被粥呛出来的热泪带着明显的敌意与不满,但那人终于肯正眼看向自己了……
“我自己来,”冷少游抬手想去抢对方手中的纸巾,身子一动,头便嗡嗡作响一阵眩晕。无耐之下,只得深吸一口气,乖乖的趴了回去,任烈焱飞满头满脸的给自己乱擦一气。心想着烈焱飞拆枪组枪的手头功夫比自己都利落干练,怎么用个小汤匙反倒会别手蹩脚了,思及至此,不由语带烦躁的开口,“你他妈的可以滚了!”
本想和冷少游解释,自己是心疼他那烧的裂出血口子的薄唇,怕弄疼他,左闪右挪间才不得要领的乱了方寸,但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了口,“你小子趴着呢,头又是歪的,角度问题而已,和我技术无关。”俯身用舌尖儿轻轻舔弄几下那人唇上猩红色的细嫩小血痂,用一种动人的温柔语调命令道,“来,听话,接着喝。”
冷少游猛地一下闭了眼,纤长的睫毛倏倏的抖了两下,便不言不语的没了动静。“冷少游,别再生气了,我承认我的私生活一直都很随性,没想到你会这么在乎这些事情……”烈焱飞说着话,把手中的汤匙再次送出,“我只是习惯性的花钱消费性爱,把它看成单纯的现金交易,买卖关系……但你不一样,就像我刚刚说的,你要是不喜欢这种生活模式,我愿意配合你,选择让你满意的方式相处。”烈焱飞自说自话,冷少游则缓缓张开了嘴,一收一送,两人配合得当,总算别别扭扭的喝下一口。
烈焱飞舒口气,又递了口粥过去,既然对方吃软不吃硬,那么眼下的“自我检讨”便是必不可少的了,“我前几天一直在炒新闻,每天的曝光率都很高,你身份特殊,我们实在是不方便见面,但不接你的电话,确实是我的错。”这话说得含糊,却无半句虚假,鑫城区企划案涉及商业暗箱操作,杀秉爷爆炸案关系到黑帮内部清洗,烈焱飞这一周做的所有事情,都和冷少游的工作性质相冲突。躲着冷少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人的根本利益背道而驰,一个扫黑一个做黑,见了面,身份立场难免纠葛不清。
见冷少游不置可否的双眼紧闭,烈焱飞手法娴熟的又送上一口粥,嘴上接着自我批评道,“当然,我最大的失误,是不该滥交……可我绝无伤害你的意思……大家都是男人,你知道的,男人有些时候可以只做爱不谈情,跟自慰其实没什么两样。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冷少游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烈焱飞诡异的忏悔进程,只是这回冷少游不是被呛的,而是被“他们”气的。从周一到周五,除去今天,一共四晚,冷少游想不明白那人口中的“他们大多数人”是从哪里来的……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烈焱飞话锋一转,“总之都是我的问题,我道歉……但我心里想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最后一句说的信誓旦旦,烈焱飞想告诉冷少游,自己就算和别人做,也会观摩他们那晚的录像借以“助兴”,但考虑到冷少游不知道有性爱光碟这件事,而且现在还有伤在身,活活气死自己奄奄一息的老婆,太不人道了。
一碗粥下肚,冷少游仍纹丝不动的趴着,始终一声不吭。认罪态度良好的某人,默认自己的老婆应该是没吃饱,起身去了厨房,又热了碗鸡汤回来,尽职尽责的全力讨好着老婆的胃。有了先前的经验,之后的配合便流畅很多,烈焱飞手上熟练地喂着汤,嘴上熟练地道着歉,不时借着感应对方体温热度的由头,蹭几下冷少游的脸颊,顺便吻去那人唇边若有似无的残留汤水。
“为什么不问,我身上的伤……”趴在床上的人冷不丁开口,喃喃问道。
“怕你不想说,所以没问。”烈焱飞给了他一个风平浪静的回答,他是行动派,从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上。
不用想冷少游也知道这人口不对心,“这事儿是私人恩怨,与你无关,你别多管闲事。”
将最后一口鸡汤送进冷少游口中,烈焱飞俯下身子,在冷少游肩头青紫瘀伤处深深地吻一口,“行,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闲事他自然不会多管,但冷少游除外,这小子自己平时都不舍得打,又岂能容得下别人乱碰!
冷少游抿着薄唇看他,“你他妈的,说起谎话来,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烈焱飞笑着去吻他,一贯的张扬轻狂,“怎么,爱上我说谎时的样子了?”
这攻城略地的一吻下去,那人身上便有些把持不住,冷少游明显感觉到对方呼吸乱了,便赶紧把头一转,不冷不热的给他一句,“走吧,以后也别来了,全当我不认识你。”烈焱飞倒是听话,腾一下站起身来,只是没去门口,反倒径直进了主卧内的浴室。连衣服也没脱便往感应淋浴头下一站,抬手把冷水开到最大化,冰凉的水珠瞬间从花洒中飞溅而出,自己则只是撑了墙面纹丝不动的站着。
冷少游知道他八成是去冲冷水了,蹭着枕头给自己换了个舒适些的睡姿,刚刚一直毫无反应的身体,在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后,反而跟着有了回应。好吧,不得不承认,男人对于自身本能的生理反应真的没什么约束力可言。
等烈焱飞从浴室里出来,床上的那人早已沉沉的睡去。轻摇慢哄的喂冷少游吃下片儿清热化瘀的消炎药,又测了遍体温,顺便查看了伤口。烈焱飞关了灯,动作轻缓的上床,身体上刻意的与冷少游保持着“安全距离”,嘴巴却胶着在对方唇上,藕断丝连般不愿离开。十一点五十七分,对于狂热的夜间派对动物而言,真正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可是冷少游困了累了,自己就算再不想睡,安静的陪他躺着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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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灯都熄了,看来今晚是不会走了。冯殊越干咳一声,掐灭了今晚身上带着的最后一支烟,拿出手机来,顺着通讯录一栏逐个浏览起来。反复找了十几分钟,上百个名字,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值得自己摁下拨出键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喜新厌旧的自己,今晚忽然间不想和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上床做爱了。触屏显示到DN心理分析中心,手指一滑,竟把电话误拨了出去,冯殊越叹口气,却在正要挂断的前一秒,听到了那个一贯优雅而沉静的声音。
“我是冯殊越,抱歉,不小心拨错了电话。”冯殊越转身,踩着一地的烟头,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临行却不忘远远地看眼冷少游卧室的窗口。
“没关系。”杜弼远简单的回道。
“杜医生,你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在工作?”冯殊越纳闷儿的抬手看眼时间,十二点十七分,心理诊所不是应该规律的朝九晚五吗?
“刚做完手头上的工作,正打算回家休息,冯先生呢,这么晚了也还在忙?”杜弼远听出这人声音有些暗淡,合了手中的文件,专注的聆听着对方的回答。
“我今晚倒是很闲,一直在欣赏北区的夜景,”自己慰问完秉爷的家属好友,和秉爷的儿子们谈了一下今后的合作事项,便马不停蹄的跑来探望冷少游,可说巧不巧却在停车场见到了烈焱飞停车上楼。冯殊越觉得很讽刺,他和烈焱飞从没见过面私底下更没有任何恩仇,可是自己的老板偏偏最想要杀的就是这个人,而自己最关心爱护的那人心里喜欢的也刚好是这个人。
“杜医生,OneNightStand(419)有兴趣吗?”
“没可能。”杜弼远有严重的感情洁癖,一夜情和杜弼远,这辈子都没机会联系在一起。嘴上拒绝的斩钉截铁,心里却有些担心冯殊越,始终觉得他和烈焱飞不同,尽管都是纵欲滥交,可一个是游戏人生玩弄别人,另一个却是麻痹情感折磨自己。“但是,可以请你来我家坐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做什么?”冯殊越想象不到,两个单身的算不上朋友的人,周五晚上,深夜相约,除了做~爱还能做些什么。
“做些做爱前该做的事情。”
冯殊越欣然一笑,“例如呢?”
杜弼远心中的答案是:例如让你先爱上我,但这对于冯殊越来讲,恐怕跨度有些大,“例如我的全名叫什么,有什么爱好是个怎样性格的人……你放心,今晚我不会试图分析探讨你的内心世界,给你个机会,先了解一下我吧。”
“理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反倒让我感觉你是在别有用心的刻意接近我。”冯殊越笑着回他。
“确实有刻意的成分,其实刚才骗了你,我手头上还有一堆的重要文件等着我处理,但你要是想过来,我今晚剩下的宝贵时间就都预约给你。”
“那你接着工作吧,”冯殊越转一下车钥匙,将车发动起来,“我半小时后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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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少游这套四居室地处幽静偏远的H市北区,人流本就稀少,周围建筑也可称得上是荒芜。加上室内设计所选的颜色也是清一色的白主黑辅,更徒增了这房间的冰冷锐气。无论是厨房里珍藏的军用血槽匕首,还是客厅中明里暗里刀光剑影的冷兵器和上膛枪,总之这房子充满了暴力血腥不和谐,完全不像是人待得地方。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洒过来,烈焱飞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他妈的,冷少游果然没什么贤妻良母的潜质,好好的一套高档住宅到了他手里,竟“装饰”成了杀手间谍组织的秘密中转站。
枕边传来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打断了烈焱飞的美好思绪,为了不吵醒趴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冷少游,只得赶紧小心翼翼的扭着左边胳膊接下电话。尽管右边肩膀被压得又酸又麻,可烈焱飞也只是轻缓的晃了晃右手,若有似无的在冷少游柔软光泽的头发上抚弄一阵,始终没舍得推开怀里的这个人。
“Howthefuckareya?”(你他妈的过的不错?)电话那端传来KYLE颇为不满的声音,不为别的,烈焱飞昨晚饭后,甩了众人自己在外过了一夜。并不是KYLE大惊小怪,只是H市如果统计一份年度绑架暗杀排行榜,那么烈少爷绝对会毫无意外的名列三甲之内,特别是今年,状元估计都不在话下。
“Ifuckingcouldn’tbehappier!”(我他妈好的不能再好了!)烈焱飞从不和别人过夜,做完了便一拍两散各走各路,即使在自己家中也不例外,所以第一次一觉醒来怀里搂着个人,而且还是冷少游,这人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KYLE,我他妈从昨晚12点钟到现在,一直和冷少游在床上,但什么也没做。”
“靠!ED还是PE?”(ED=勃起功能障碍PE=早泄)KYLE笑的很不爽,嘴上不厚道的调侃道。
“我觉得和你这种畜生越来越没共同语言了。”烈焱飞回骂一句,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颤,赶紧放低了声音,“没空和你瞎闹,冷少游睡觉呢,我把他家地址传给你,你现在就出去转转,给我老婆买点儿好吃的带过来。”
“烈焱飞,兄弟我好歹也是家族企业的行政总监,你他妈的现在是把我当烈家佣人用是吧?”见色忘友不奇怪,但发生在烈焱飞身上,这还是第一次。
烈焱飞虚着嗓子回道:“这里是封闭式居民区,我身边儿的那些保镖都是外籍雇佣兵出身,太扎眼了,身手不利索的我又不放心,毕竟我和冷少游的身份特殊,这早饭就你买最合适。地址我发过去了,林总监,您别磨蹭了,赶紧动身买饭去,别忘了带套餐具来,顺便给我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回头给你找个不扎眼的!”KYLE拿着手机爬下床,一脸的无奈,“昨晚我们去的那间行吗?”要论汤水粥饭,馐雅斋在H市算是一绝了。
“换一家,昨晚我回来才发现,那老板给我打包的外卖不是雪蛤百合炖燕窝,就是人参红莲乌鸡汤,甚至还有一份红枣阿胶养颜粥,要不是昨晚冷少游烧糊涂了,知道我喂他吃这些女人喝的东西,估计又要杀我了。”烈焱飞说到这里,只觉身上一轻,冷少游倏一下从自己右肩滑了出去,转了头扭着身子,离自己要多远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