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焱飞被捕的消息眼下在国内几乎是人尽皆知,就连远在德国的烈夫人也已得到了消息。
当HEDDA将这项消息战战兢兢的禀报给烈夫人之时,烈夫人正在喝茶的手却是沉稳的晃都没晃一下,轻抿了一口果茶,缓缓地咽下之后,才云淡风轻的回了句,“这事情怨我,”随手拿了茶起身,站到窗前眺望着风景将其慢慢品完,转身的时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道:“你给孟昕然和KYLE打电话过去,让他们在日落之前把烈焱飞保释出来。”
“姨妈,这?”HEDDA不解的反问道。
“我知道现在警方不允许保释,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办法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烈夫人放下茶杯,稳稳回道,“帮我订一张飞往俄罗斯圣彼得堡的机票,其实比起H市警方更让我头疼的是俄罗斯的黑手党,让弼远带上人,马上转飞圣彼得堡,在与我汇合之前,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先喂饱俄罗斯当局的关系网。”
“是的夫人,我马上去办。”HEDDA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考虑到烈夫人的身体状况,本就半悬着的一颗心现在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让保释便加大保金,等到林渊将保释金额加码到八位数时,保释听审官终于有所动摇;加之孟昕然出身检察官世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找了二十七名在国内颇有威望的知名检察官联名上书,为烈焱飞做了名誉担保人。经过司法局内部最终投票,最后决议在扣押烈焱飞护照的前提下,通过了取保候审提案。其实投票前,当事人对于结果已是一清二楚,所谓的天价保释金外加联名信,那些不过都是做给舆论媒体看的场面罢了,在投票中并不能起到什么直接的影像。至关重要的那几票,无非是收受贿赂的间接产物……
傍晚时分,尽管警政厅特意清理了安全通道外的媒体,但当烈焱飞的私人防弹车出现在警政厅的后门出口时,蜂拥而上的各大电台的采访车辆还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交通混乱。烈焱飞看上去情绪很稳定,上车后只是幽幽的说了句,“我身边有内鬼,”便不再多言。坐在烈焱飞身边的KYLE,稍一迟疑还是将手中的IPAD送到了烈焱飞手里,“这是今早夫人发来的。”
明亮的显示屏上,是今早HEDDA转发过来的图片资料,内容只有两张照片,分别注明了姓名,年龄以及两人在任渐思手下的任职情况。
烈焱飞拿了显示屏便狠狠地一拳砸了下去,深邃阴戾的冷眸带了骇人的杀气,怒不可赦的朝着KYLE望过去,“林渊!你什么意思!”
“焱飞,你别这么说!这次的行动,H市里只有你我知情,你要是怀疑我,也无可厚非。但是!兄弟一场,我林渊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KYLE侧了身子,拳头握得死紧却是欲言又止,对于冷少游的真实身份,感到震惊的又何止烈焱飞一个。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烈焱飞闭了双眼的刹那,不可一世的眼底分明闪现出一丝失意的痛色,这人太骄傲了,以至于不愿向现实低头,可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除了自己和KYLE以外,只有冷少游知道赌船的具体方位,那人随意用过自己的手机,甚至是私人电脑,自己对他也从不避忌。但最主要的是,烈焱飞冷峻的嘴角扬起一道凉薄冷漠的笑意,最主要的是,冷少游竟然是……
KYLE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凝结了一般的厚重空气,见到是冷少游名字的来电显示,KYLE犹豫不决得将目光投向了烈焱飞的脸上。车子急速的行驶于宽敞无边的高速路上,过往的一切都化作了路边流洒的瞬间,只有那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仿佛成了窗外寒冷夜景的陪衬乐曲,烈焱飞忽然淡淡的扬了下唇角,“你告诉他,让他去城外的塬企仓库见我。”
KYLE怔了一下,“焱飞,你要?”
“问一下谁身上带了BERETTAM92FS①,我要借来用用。”
第三十五章:跟我回家好吗?
初冬的傍晚,暮霭沉沉雨雪漉漉,灰蒙蒙的夜空之中乌云遮了本就清冷的一弯月色。低沉阴冷的空气里,满满载着让人胸闷无比的压抑凄凉,阴霾笼罩了四野,萧瑟寒凉的冬雨夹了似雪非雪的冰滴,被朔风鼓着打到人脸上,好似那种针扎锥挑的蜇痛,浮于表面却痛留心间。
通往塬企仓库的路并不好走,经过了市郊的一段单行道之后便是数公里的荒野山路。冷少游一路上都觉得有些冷,下车的时候却忘记了拿自己副驾上的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待到寒风穿了路边的树叶夹着冰雨迎面袭来,还真是有了种彻骨的寒凉感觉。不远处快速迎上两名真枪荷弹的外籍保镖,押犯人似的,带着冷少游穿过一条半公里左右的泥泞山路直达塬企仓库的露天货场。
冷少游一路上盯着自己脚下的斑驳泥泞,积了雨水的坑洼,不断地承受着风吹雨打,好似一张张哀伤欲绝的脸,哭泣着却没有可以发出抽噎的嘴巴。烈焱飞为什么约自己来这里见面,冷少游一路上包括现在都不肯浪费半毫心思去想,答案很明了,但他信任他,冷少游现在赌的是自己那份最后的骄傲和真心。
抬头的刹那,视线豁然间变得开阔起来,偌大的露天货场空旷如野,昏黄的路灯孤零零的挺立。塬企仓库的侧门开阔的大敞着,冷少游透过凄风冷雨远远的看到了那张每日每夜都与自己耳鬓厮磨的熟悉面庞,忽然心头一热,那一刻自己是在笑,发自内心的温暖的习惯性微笑……
冬雨飞扬,凄风飘摇于寒夜未央,场外的灯光朦胧了夜色,洒在人身上却是身不由己的冰凉。见到衣着单薄的清俊身影,默默不语的伫立于寒风之中,烈焱飞仿佛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来,横穿过身前人墙似的外籍保镖,用似曾相识的步伐大步迎了出来。停于两步之遥的距离,那人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带着男人熟悉的体温以及那蛊惑的烟草味道,紧紧地罩在了自己身上,冷少游耳边传来烈焱飞低沉的反问,“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只穿件衬衣就出来?”
受不了对方那熟悉的语调,眼角陡然一酸,冷少游伸手要去拥抱眼前的恋人,烈焱飞笑着摇头,沉稳的后退一步,凛冽决绝的推开冷少游靠向自己的肩膀,凝视着对方的眸子郑重的开口,“冷少游,我有话要问你。”
放下双臂,却放不下心头猛然地揪痛,冷少游知道自己与烈焱飞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两颗心却瞬息咫尺了天涯,“对不起,但是……”
“我问你答!我不想听多余的废话,每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烈焱飞桀骜不逊的眼底划过一道刺骨的凉薄,语气凌冽的一收,目光滴水成冰,“你是不是任渐思的人?”
预料之内的问题却问的自己脑间一片空白,冷少游深吸一口气却仍觉得胸闷的好像要炸开似的,抿了薄唇黯然的开口,“是……”密雨如散丝般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可烈焱飞那灼热的目光仍然烫伤了自己的眼睛,冷少游的眼眶红了,抬了头强忍着眼中的酸楚,难过不是因为那人无情决绝的目光,而是自己在那目光中瞬息看到的伤感和悲凉。
烈焱飞嘴角孤傲的轻扬,带了往日里不羁的邪笑,“这次的事情也是你做的?”
面上是无奈的苦笑,眼中的酸楚强迫自己将头扬的更高,“不是”,自己是就算粉身碎骨,被人抽筋剥皮,也绝不会出卖你一分一毫的那个人!不管你信不信,烈焱飞,能给你的我全都给了,我都舍得。
那人摇着头冷冷的看向自己,许久才又漠然开口,“冷少游,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也算是不辜负你我相识一场,”深吸一口长气,语气肃然的接道,“我父亲是你杀的吗?”
“不是!”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瞬息凝固,每一个毛孔都挣扎着呼痛,冷少游喘不上气来,却要强忍自己眼中的泪水,烈焱飞的眼神里充满了明显的不信任,如鲠在喉,自己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冷少游的唇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被至亲至爱的人猛刺一刀,亲手活埋,也不过如此。
烈焱飞深邃的五官延展出淡淡的平和浅笑,上前一步,抬手拥住冷少游的面颊强迫那眼中满是水气的人与自己四目相对,就用那昨晚枕边缠绵的语气,缓缓地告诉他,“老婆,你既然这么听话的回答了我的问题,也让我告诉你三件事情好吗?”说着话便俯身不由分说的深吻下去,冷少游记忆中,烈焱飞从来没有这样吻过自己,没有欲望却满是珍惜,每一次唇舌接触都带着恋恋不舍的真情,这哪里是吻,明明是在和自己道别,如果现在冷少游还有力气说话,他会大声告诉烈焱飞,“我也爱你!”
孤灯雾里照人,寒夜凄风细雨,冷少游泪流满面却不自知,整个人就像被流风吹起的一抹飞霜,旋转与空中不断失重……没有了方向……用了最大的力气想要开口,却被烈焱飞再次搂入怀中,那人用舌尖儿轻舔自己脸上的泪珠,冷少游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哭了,他想说我也爱你,甚至想要哀求对方别离开自己!想要告诉烈焱飞自己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爱就爱错就错,明知故犯是因为自己早做好了一力承担的决心!
可惜烈焱飞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或许是给了……自己却没有珍惜……那人又一次深吻下来,吻得冷少游心都碎了,绞痛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不知道自己已是泣不成声的人,误以为仰着头,眼泪便倒流进了心里,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都在缓慢的溺毙。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那里面,每一次拥吻每一次玩笑,你的一言一行我都有珍藏……飞霜风中流转,寒夜寂寥无声,如果这个吻是在和我告别,如果我真的留不住你,那么你记住,你走多远,我都在这儿等你。
冰雨无声的浸湿了夜幕下的一切,烈焱飞轻缓的推开自己怀中的冷少游,结束了漫长的深吻,漠然的沉眸凝视着满面泪痕的那人,“第二件事,我从不原谅蓄意欺骗我的人。”
感觉到胸口猛然间被硬物抵住,冷少游低头的瞬间,看到一把冰冷的BERETTAM92FS横架在自己心口之上,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对方冷冷的补到,“第三件:我不杀人不拔枪。”
“烈焱飞……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冷少游见到枪口滴落的眼泪,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哭了,想说从没蓄意欺骗过你,甚至没做过任何辜负你的事情,可是即使我说了,你会相信吗?脸上是冰冷的泪,心中却有灼热的痛,那是英雄低头般的屈辱挽留,冷少游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输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情乞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烈焱飞,我们说好的……要待在一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床,一起做……爱……一起看着对方,面对面的一起高……潮,你说我是……你说一辈子……你说‘没人比我更爱你’”
人生的美好并不在于听到这句话,庆幸的是有生之年,我也可以把这句话面对面的亲口告诉你,“烈焱飞,没人比我更爱你,”冷少游说话间,右手猛地抬向腰间佩枪的位置,耳边瞬间传来凄厉决然的轰响,冷少游知道那是子弹出膛的声音。可是身上的剧痛没有阻碍自己手上的行动,冷少游抓了腰间的冰冷手铐,一端扣在自己的腕上……而另一端则死死的锁在了烈焱飞的左手之上……
枪声过后冷少游应声倒地,像只孤傲的黑鹰,骄傲却又苍凉的坠落。来不及反应的烈焱飞被自己手上的禁锢带倒在了地上,压到中枪的那人身上,听到他低沉的搁浅喘息,是种没有温度的悲凉,这个男人是真的支离破碎了,却不肯放手!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逞强的开口,呜咽着对他说,“烈焱飞,我不是要拔枪,跟我回家吧,你还不知道我吗……对着你的枪……从来都不曾……上膛……”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身体也随之失去了灵活,以至于最终,还是无力阻止那人的离开,整个过程,冷少游的大脑强行的将其编制为选择性失忆的范围。只记得自己像个夜盲症的患者,停靠于寒夜的港湾之内,那里空气有点儿沉闷,觉得自己很累,抬手捂住左肩上的伤口,疼痛证明自己仍然活着。手心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温热浸湿了烈焱飞留给自己的外套,侧过脸去,没有往日的温馨气味,只剩那腥浓的血气,缓缓地伴着指尖儿弥散开来。
知道此时烈焱飞正背对着自己,越来越远的离开,夜盲症的好处便是不用看到那人离去的背影,坏处是不想让他走,却找不到方向,更没有力气说出口来。冷少游一直觉得做个男人就该有男人的血性和骨气,其实自己应该站起来,再痛也该起来,再伤也该起来,可是如果起来了,恐怕会负担不起那人远去的背影……
如果可以的话,
但人生没有如果……
第三十六章:我是兵你是贼!
冷少游不知道冯殊越是怎样找到的自己,只记得和他一起赶来的人中,有个非常“怕血”的男人,那人故作镇静的磁性声音带着似曾相识的温暖记忆……去医院的路上对方一直紧紧拥着自己,要不是眼睛看不清东西,冷少游很想见他一面,不知为什么,在他身边,总有一种犹似故人来的怅然心悸。可惜当时自己的喉咙干涸了发不出声音,很想安慰那个手上微微带了颤意的男人:其实那枪打偏了,而且偏得很离谱,从心室偏到了肩胛,子弹穿过肩膀撕裂了肌肉径直而过,只是,很小很痛的伤口而已。
因为冷少游的关系,杜弼远被迫延误了当日的班机,在医院守到了凌晨才不得不赶往机场,搭乘了清晨首班开往俄罗斯的飞机,马不停蹄的直抵圣彼得堡与烈夫人汇合。对于冷少游与烈焱飞的关系,杜弼远觉得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总之纸包不住火,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不说夫人也早晚都会知道。这个消息顺理成章的交由随行左右的HEDDA转呈,HEDDA犹豫了许久才忧心忡忡的转达了事情的始末,原以为烈夫人会为此怒不可撤的大发雷霆,本来嘛,只要是关于那个女人及其儿子的事情,统统都是烈夫人最为忌恨的东西。
完全出乎HEDDA的预料之外的是,当烈夫人得知冷少游与自己儿子的关系时,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就连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也是紧闭了双唇不食不语。要说生气难过,愤怒和忧伤五味陈杂,但归根究底,烈夫人心中此时充满的是不可思议的震撼惊讶,在那之后,尼采的一句话便一直萦绕于她的心头,久久不肯散去。
“Whatwassilentinthefatherspeaksintheson,andoftenI'vefoundinthesontheunveiledsecretofthefather。”BY:FriedrichWilhelmNietzsche
父之私密,显于其子;观其子,必察父之密。BY: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清晨的阳光拨了云雾直射下来,尽管金色的光芒将整个城市控于掌下,可耀眼的强光仍化不开初冬早上的萧瑟寒凉。清晨八点十五分,左边肩上还缠着纱布的冷少游,强行拆了自己左臂上的十字固架,倔强的挺了腰拔了背,没事儿人似地出现在了SCU的会议大厅里。倒不是因为这人恢复力神速,受了枪伤能在24小时之后就神奇的复原,完全不痛不痒的任意行动。事实恰恰相反,冷少游现在无论是从体力还是精力上都处于强弩之末的边缘状态,而今天之所以出现在SCU,完全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