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转变令冷意风微蹙起眉头,再次试探地唤道:“老师!”
“嗯?”又是低沉地应声,眼睛仍旧没有抬起过。
“你怎么了?”
“没什么。”傅炽霁回答,语气没有一丝波动。揉擦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过,低着头继续专注地盯着伤口。
冷意风双眉已经紧皱起,突然大叫声:“痛!”
果然,傅炽霁吓得停下所有动作,抬头看向呼痛者忙问:“哪里痛了?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吗?”
总算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了。冷意风轻呼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此话一出,傅炽霁意识到冷意风是故意喊痛吸引他的注意,紧张的神情淡然下去又恢复一脸平静,眼光转开,头再次低下转开,手再一次倒药揉擦着,低声回:“我轻一点揉。”
又来!冷意风无奈地爬起,拒绝让自己的背部成为傅炽霁的‘焦点注意’:“我们聊聊如何?”
傅炽霁的手还腾在半空处一种擦药的姿势,冷意风的话让他的手轻颤了一下。慢慢收回手,将药瓶盖扭紧放好,起身走到一旁洗手盆扭开水龙头洗手。
不断地冲洗着手,仿佛那手沾上多难洗的脏物般,不停地搓洗着。背对着冷意风,专注地洗着自己的手。
医务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冷意风耐心地等着始终不肯回过头的人,怀疑对方是不是洗手洗成一尊雕塑了,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背对着他。
“你准备把手的皮搓掉才肯罢休是吗?”冷意风的耐性在对方连续洗了将近半小时的手时消磨止尽,起身一把拉过傅炽霁,将水龙头关掉,拿起纸巾把对方搓得通红的手擦干,道:“你不想谈就等你想谈再来,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的手。”
雄地看着那双手,冷意风捧起那双红彤彤的手,轻柔地放在自己嘴边一吻。可在唇碰到对方手背时,傅炽霁像触电般一抖,立即抽回自己的手。
“我,我先走了。”低声一回,傅炽霁随即转身而逃。而自始至终,都没抬起过头与冷意风对视过一眼。
凝视着早已走远的身影的方向,冷意风的眉头紧蹙,感觉对方似乎明显地在躲避他,或者说躲避和他谈话。
到底是怎么了?
骤然发现,夜晚的霁虽然邪恶霸道,可他的喜怒哀乐却明显地摆在脸上,并付诸在行动上让对方能知道他的情绪。然,白天的傅老师单纯正经,却喜怒不言于表,让人捉摸不定。
该死!低咒一声,冷意风再次躺回床上。好不容易和傅老师关系能进一步了,到底哪里出问题了?现在又变成僵化的情况。
如果保罗在的话就可以问他了。第一次发现,保罗存在的重要性。可是,现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摸摸口袋里的眼镜,冷意风再一次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接近傅老师,舒口气,闭眼养神。
他果然不是个适合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的人,而是需要自己主动出击捕获猎物的人!
夜,
TZPUB:
蓝调爵士音乐轻缓地流淌在这个开着暖黄色调的酒吧。此刻的酒吧还没有深夜时的疯狂。今夜来得特别早的冷意风独自坐在吧台边喝着红酒,目光环顾了吧台后面墙上的一排照片。
那一张张照片里,是一对对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情侣。或相拥或亲吻,即使简简单单地双手相执而笑的动作都能让观者感受到他们间那份浓而蜜的爱。
“他们现在在澳大利亚,两人已经结婚了并领养了一个小孩。”顺着冷意风的眼光看去,说话者解释着。
回头,见说话者是这酒店的老板,冷意风微微一笑,道:“这些照片我以前都没注意过,是否每一张照片都有一段刻苦铭心的故事呢?”
老板的目光从照片上收回,转而看着冷意风,道:“无论是怎么一段故事,能将照片停留在此的这些人刻下的是一段幸福。这些人都是在这间酒吧里遇上或成就了自己的另一半,在他们结合而离开这酒吧之时,就留下了这些照片!希望有日你也能和你的他留下照片。”
目光因老板的话而变得悠远,冷意风自嘲一笑,道:“不知要到何年月才能留下!”
“怎么?吵架了?”老板回看着冷意风,问道。手指扣扣吧台,向酒保要了杯苏打水,又亲自再给冷意风的红酒杯满上酒。
“吵架?如果吵得起来倒好。”烦躁地一口喝光酒,刚想拿酒瓶倒酒,手却落了空。
老板移开酒瓶,满脸不赞同的神色,摇了摇头道:“举杯消愁愁更愁!无论如何,你们现在还彼此牵拌着彼此,不要因为一点小困难就泄气。你们以后面对现实的困难比这难多了!度不过,相隔可能就是一生了!不要让自己留遗憾,知道吗?”
老板似乎勾起自己的回忆,低声喃语:“TZPUB,TZ除了表面化的同志的意思外,还有‘停驻’的意思。这家酒吧开了二十多年,给多少停驻过此的恋人留下最美好的一段时间。我停驻在此,是为了等待!这间酒吧是伤心断肠人的歇息地,更是疗伤地!”
“这么多年了,您还在等?”冷意风似乎有点明白这样一份深厚感情,不觉拿自己和傅炽霁比,二十年的分离能否独自坚守这份情,等待这份爱?
“等。会一直等着,即使今生再无缘聚,黄泉路上也约好了要在奈河桥上等,一起喝下梦婆汤,一起将今生的记忆忘记。”酒吧老板的眼睛里写着坚定不移,然眸中深处仍有一丝期盼,盼着在今生能与爱人再聚一次。
“谢谢您!”似乎明白了老板说这些的用意,冷意风感谢一笑,道:“我会让照片停驻于此。”是誓言亦是宣言。
“好!”温和一笑,老板起身,拍了拍冷意风的肩,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点点头,冷意风的眉头又一次微微蹙起,转头看了眼已经走开了的老板,面露疑惑。似乎,老板和保罗都预见性地知道了他与傅老师两人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目光再次转回吧台墙上那圈照片,不知所思。
夜,逐渐开始升温;人潮开始涌动,灯光绚丽耀眼,空气流露出暧昧的气氛。真正的夜生活,此刻才开始!
带着狂肆的笑声入内的人一眼就透过层层人流看到吧台边独饮自酌的冷意风,大步流星靠近,手接过刚倒好酒的酒杯一口饮尽。
手接了空的冷意风手腾在半空一会,放下。身体往身后的人自然依偎靠着,一丝安定感令他逐渐放松。无须言语,不必去看身后的人是谁,他认定了他。
“今晚心情似乎很好!”冷意风转动椅子,面对后面的人。
又一阵张扬的笑声传来,俯身亲吻了冷意风一下回:“今晚你心情不太好!”
目光交汇,瞬间明白彼此心情好与坏的原因,都是因为一个人——白天的傅老师!
“你不是答应我会试着接受另一个自己吗?”冷意风问。既然愿意接受另一个自己,为何还会因为自己的另外的他闹僵而心情愉悦呢?
“你也说是试着接受,那需要时间。现在他在逃避,我乐得独占你!”又一次笑起来,傅炽霁完全没顾冷意风臭着一张脸,笑得肆无忌惮。
白了对方一眼,冷意风的嘴角逐渐开始上扬,心情舒畅起来,只为对方开怀三笑。白天的忧愁白天解决,此刻他该享受和珍视夜晚的霁。这是霁所的,他不能再让霁再有情绪抵抗了。
冷意风比任何人都明白夜晚中看似邪肆张扬,无所顾忌的霁内心其实很自卑,他想要被人珍视的情绪比任何人都强烈,只因他并不是独立存在而是依附而存的人格。他所有嚣张跋扈的行为,不单是白天人格所制造出来的,更是他希望能得到正视的表现。
“你看到那些照片没有?”手指向吧台强墙上的照,冷意风道:“他们都结合了,都很幸福在一起。”
傅炽霁的眼光顺着手指往上看,但很快就收回眼光转而专注地凝视冷意风脸上充满羡慕而向往的神色,伸手握住对方的手,道:“我们也可以留下照片。”
回首凝视,冷意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承诺,坚定不移。再次靠近偎依到对方身上:“这里的老板,开这家酒吧为了让更多的不被社会所接受的人能有地方相依,还为了等待他的爱人。你说,二十年的等待值得吗?”
“等?”轻哼一声,语气不屑:“你知道我从来不懂得等待的。是我的就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不会等,我会争取甚至掠夺!”傅炽霁抱着冷意风的手更紧了,宣告所有权般。这个人,就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轻声一笑,冷意风心满意足。等待,是他们俩都不会做的事;他们只懂得守护和掠夺!
如果酒吧老板当初两人都能坚强勇于反抗,两人都能为了自己的爱而自私起来,今天就不至于一分开就是二十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他和傅炽霁绝不会走向这条路。绝对不会的!
然,世界真有绝对的事吗?意外永远来得让你措手不及甚至无力反抗,只是谁知道呢?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冷意风的脸色已难看到让人望而却步。原因无他,就是傅老师躲避了他整整三天。再好的耐心也被消磨止尽,更何况向来就没什么耐心可言的冷意风。
冷意风最后一丝耐性在走廊里遇到和他目光交接后转身躲开的傅老师彻底崩溃。他受够了,受够了这三天来远远见到个人影就掉头而走令他追不上的傅老师;受够了即使相遇也彻底忽视他而转身离开的傅老师。
“跟我来!”一把扯住掉头离开的傅老师,冷意风再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和对方的挣扎,紧紧攥住傅炽霁将他拉到走廊尽头的空教室。
将傅炽霁推进教室,冷意风放开对方,将门锁上,又转身将窗户所有窗帘拉紧,确定没人跟来后才回头看向对方。
“你如果开门出去,我会直接在外面吻你,你可以试试!”冷意风回头正好看到准备开门离开的傅炽霁,心头的火一下蹿了上来,出言恐吓。
落在门把上的手最终都没能转动,似乎明白逃避不了,傅炽霁颓唐地松开手转身面对冷意风。
“为了躲避我,你连药都不帮我擦,连自己的眼镜都不要了!”从裤袋里拿出副眼镜,冷意风将眼镜放到桌上:“这副眼镜我天天带在身上,你却丢弃了重新买。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莫名其妙见到我就跑。可你逃得了自己的心吗?”
“我好不容易才让夜晚的你愿意试着接受你,你自己要放弃吗?”冷意风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傅炽霁,逼近他,只求一个答案。
“这和你是两码事。你为我做很多我知道,可是我们这是不对的。我是个老师,不能明知故犯。时间总可以冲淡一切的。”傅炽霁的辩驳越说越苍白,他也极其痛苦。爱上自己的学生,爱上一个男人,他所有的道德伦理都将他压迫得快要窒息了。
下了多大的决心才选择放弃这段感情,然在一次又一次的躲避中,发现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去逃避了。他爱上的这个人从来没有道德伦理的观念,越是逃避最终越是招惹上对方。
“两码事?”冷意风冷哼一声,抬手贴近对方的胸膛,感受傅炽霁跳动得飞快的续,再一次问道:“你逃得了自己的心吗?”
挥手打掉冷意风的手,傅炽霁倒退一步,眼中是深沉的痛。他是逃避不了自己的心,可他无从选择。这样一段禁忌之恋是不被允许的,他不能明知是条不归路还带着冷意风那样义无反顾的撞上去,最后弄的两人都伤痕累累。总要有个人先截断这份情,而他愿意当这个负心人。
不再去顾及傅炽霁眼底的伤,冷意风继续逼近:“什么叫做两码事?如果不愿意和我一起,就将夜晚的自己束缚住不要让他来招惹我。白天你假装不认识我,夜晚却一再地撩拨我的心。现在你把这些当成两码事了?”
一句句重话自冷意风口中说出,如尖锐的利剑扎入傅炽霁的心。冷意风知道夜晚的人格不是傅老师能控制的却仍旧将责任归给他,明知这些话会让一直觉得对不起他的傅老师更加内疚却依旧口不择言地说出来。他,真的受够了傅老师这样一会阴一会晴惮度。
使劲地摇着头否认,傅炽霁想辩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惟有不断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辜。夜晚的他是自己控制不了的,他以为自己不靠近就行却无法左右夜晚的自己去靠近冷意风,不想这一行为会这样伤害到对方。
“除了不断地摇头,你还能表示什么吗?”冷意风已将对方逼到背抵门无路可退,双手一压顶住门,将还想往两边退避的傅炽霁困于自己双臂间。
“我,我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可是我们这是不对的。”努力想要解释,却发现无法辩驳。傅炽霁无助地抬眸凝视着冷意风,镜片下的双眸因着急紧张而蓄上朦胧水雾,无力的声音微微着。
那无辜焦虑的神情令冷意风满腔怒火再无法发泄,双手握住对方双肩,所有怒火终是化作一声无奈稻息。
“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包袱,放下束缚着你的所有道德观念好好遵循自己的心去爱一次呢?”叹息一声,冷意风退开一步放开傅炽霁,转身一跃跳坐到桌上,道:“我们好好谈谈吧!你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不要自己憋在心里然后就莫名其妙见到我就逃。”
傅炽霁僵直的身体终于在冷意风退开后放松下来,垂下眼睑低头思索着该怎么对冷意风说。他很清楚自己所说的那些道德规范对冷意风是没有作用的,然,就是这些理由让自己犹豫不敢爱。
除了伦理道德,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微微蹙起眉头,傅炽霁开始不自觉地走来走去思索着。
被眼前的人晃动得有点眼花的冷意风终于忍不住拉住对方,道:“你能不能坐下来想?”
“哦!”点点头,陷入沉思中的人顺从地坐了下来,继续他的埋头苦思。
似乎明白必须给时间对方想清楚,冷意风也压下自己烦躁的心情,陪着傅炽霁坐着,耐心地等待对方想明白再谈。
然,坐下来没一会儿的傅炽霁又一次习惯成自然地站起来来回走动思考着。再一次晃到冷意风受不了拉他坐下。顺从地坐下后没一会儿又站起来继续走动。
冷意风算是看出来了,一思考问题的傅老师会不自觉地来回走动。看着对方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去,一丝坏坏地笑容开始绽放在冷意风脸上。
慢慢靠近还在走动的傅炽霁,快速地亲啄了对方的脸颊一下。对方顿了一下,手摸摸自己的脸,然后继续走动思考,丝毫没有发现使坏的冷意风。
笑容扩大,冷意风再一次靠近,亲啄了对方的嘴一下。傅炽霁又一次顿了顿,抬手抚抚自己的唇,继续走动。
骤然发现,沉思默想中的傅老师真的是太可爱!怎会如此后知后觉,连续被偷袭两次都没有发现异样呢?看着还在走动着的人,冷意风再压抑不了自己想亲吻对方的冲动,快步走到对方面前张臂拥抱着撞上的人,低头准确无误地擭住对方的唇。
这个他等待了三天的吻是那么令人陶醉,辗转反侧不断深入探索吮吸对方嘴中叼蜜,冷意风几乎满足地微微叹息着。
被突然抱住并夺去吻的傅炽霁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来不及反抗也无力反抗。这个熟悉的味道让人沉沦。原来他一再地躲避都是徒劳无益,他的心他的身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人。
放下包袱,解开束缚,遵循自己的心。这样的感觉,满足得令人愿意从此沉迷不醒。
这场谈话,到底是谁说服谁呢?看来,傅炽霁又一次被说服了。
窗口闪过一道光,被掀起的窗帘快速放下,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可,热吻中的两人却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