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墨月霓裳

温情迷迷糊糊的点头，身子忽然向前一冲，开始呕吐。

我一惊，连忙拿出纸巾给他，帮他抚着后背，半晌终于停止了呕吐，人却蔫蔫的，无力的靠在我怀里。

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之后就开始推我：“弄脏衣服了。”

我无奈的笑了，将他搂得更紧些，甜言蜜语粘嘴而来，“哪里脏了，一件衣服怎么比得上你？乖，不要动，下去就好了，好吗？”

温情吸吸鼻子，乖乖地点头。

须臾又开始说话：“其实，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的。”

我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温情略略有些哽咽，“你喜欢的还是那个男孩吧，他长得真好看，他应该也很喜欢你。”

我撇嘴，谢宇环有什么好说的。

温情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还能图什么呢，他是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那以后该多后悔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捧起温情的脸，恶狠狠道：“你是想把你老公推销出去吗？”

温情嘴唇苍白，眼神也有些无力，看了我许久，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十分甜蜜，只是模样有些吃力。

慢慢搂住我的脖子，说道：“你真好，我这辈子能遇到你，真是不可思议。”

我有些欣慰，总算还有人能从一开始就意识到我的价值。我亲了亲他的鼻子，“看看，脸色还是这么差，晚上我们去吃大餐？恩？”

温情点头，重新靠回我的怀里。

从摩天轮上下来，温情脸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一些。

回到本市已经快八点了，两个人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开车到了一间日式餐厅，里面灯火明亮，人却稀少，想想也是，这都过了吃饭时间很久了。

一走进去，却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出去显得莫名其妙，进去又显得尴尬。

谢宇环也见到了我，已经朝着这里走来。头发染回了黑色，模样也越显英俊，久违了的悸动感袭来，让我这一瞬间只想逃开。

温情拉拉我的衣服，“这里挺好的。”

谢宇环走到我面前，仍是有些紧张，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来：“筌筌。”

我指指温情，漫不经心道：“我老婆。”

谢宇环脸色发白，隔了两秒才对着温情笑笑：“你好，我是谢宇环。”眼睛却一直在打量着温情。

温情也冲他笑笑：“你好，我叫林温情。”

谢宇环态度尚算温和，我走了倒是显得极没有风度。

谢宇环道：“筌筌，过去一起坐吧。”

我还没开口，温情已经说道：“好啊。”

我还能说些什么。

谢宇环是和一个男人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我在段氏见过。之前和段氏合作的时候都是直接和段封商谈，因此和这个男人并没有太多照面。

谢宇环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在饭桌上谈生意。

那个男人见我过去，立刻站了起来，对着谢宇环道：“今天就谈到这里，我们再找时间，合约你先看看。”

转身又对我点头示意，笑道：“陆先生也在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男人一走，只剩下了我们三人，气氛越加尴尬。

菜还没有上桌，不能用吃东西来掩饰这种惴惴不安的氛围。三人之中最显得自然的却是温情。

林温情喝了一口水，站起身来：“我去厕所。”临走，忘了我们一眼。

温情一走，气氛愈加尴尬。

谢宇环小心翼翼的望着我，尤其担心我的反应。

“筌筌，我们谈谈吧。”

我道：“吃饭就吃饭，有什么好谈的。”

谢宇环微微皱眉，眼底浮现出莫名的怒气，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不能谈？林温情不就是想让我们谈谈才故意走开的吗？”

我轻笑道：“这个你倒是看出来了，我也去上厕所。”

谢宇环错愕，忽的站了起来。“不必了，要走也该是我走。”

我挑眉，“随意。”

谢宇环咬了咬唇，拿起东西往门口走，那么短短一段的距离却显得格外漫长。

走到门口处，忽然停下了脚步，又转身回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放软了态度，“筌筌，还是一起吃饭吧。”

我沉默。

谢宇环又道：“要是你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我也去厕所。”谢宇环抬眼望着我，眼里带着明显的讨好。

我呷了呷嘴，又觉得拒绝太没风度，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我敲敲桌面，“坐下。”

谢宇环脸上一喜，连忙坐下，坐的端端正正，模样比以前更为乖巧。

寿司和三文鱼很快上来，林温情却迟迟没有出现。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就算是为了让我和谢宇环单独相处，但那也太长了吧。

“我去看看我老婆。”话一出口，谢宇环又白了脸。我心中冷笑，心情竟是莫名的愉悦。

厕所空无一人，灯光诡谲昏黄，脚步轻踏地板甚至都能发出声响。

“温情？”我微微皱眉，慢慢往里走。

一种不好的预感蒙上心头，顿时加快脚步。

“温情！”我一惊，只见温情倒在嘴里面的隔间里，面色苍白，甚至比在摩天轮上更为难看。

我连忙将人抱起，冲出厕所。

“谢宇环，快来帮忙。”

谢宇环一惊，立刻冲了过来。

那一瞬间，心里涌出的恐惧和害怕无限放大。

第十四章

我从来没有想过故事会这样继续。

温情的出现是个意外，或是也是我逃避的借口，可是无论如何，我已经接受了这个本不该走入我生命中的人。即使无关爱情，我也希望能有平静的生活。

白色床单和温情惨白的脸色相对应，竟然显得莫名的和谐。

温情慢慢睁开眼，看清了环境之后冲我虚弱的一笑，之后再不说话。

我俯下身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鼻子蹭着他的鼻子，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情垂下眼，须臾才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同性恋，可是我不敢。我想，我快死了，死前我想感受一下同性的情感，哪怕只是一晚。”

温情吸了吸鼻子，眼中聚集起泪水：“我没想过死前还能这么幸运，还能遇见你，你对我真好，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快乐的感觉。可是我好贪心，有了你之后就想继续活下去。”

“我想这不是爱情，只是在我最悲伤的时候遇见了你，所以你顺理成章的走进了我的生活。”温情说完，咬住了嘴唇，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我苦笑，温情，温情。纵使这不是爱情，我也想给你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我吻住他的唇，闭上眼加深这个吻。

“他大脑中的肿瘤已经到了末期，之后可能还会出现并发症。呕吐，头晕，头痛都是脑癌的症状。他现在视力已经急速下降，之后还会出现视听幻觉。总之，这是最后一个月。”

我走回病房，温情正靠在床背上发呆，见我进来，露出一个笑容道：“我们回家吧，我没事了。”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问道：“想不想去美国？那里的医疗技术……”

“呵呵，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温情把身体靠在我肩上，低声道，“我想去海边，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想看看海。”

我带温情回家，离开这个白色的地狱。

刘乾闻声而至，难得的没有调侃我，更难得的没有抽烟。

刘乾摸着烟，叹气，“你现在的样子真窝囊！”

我抚着脸，疲惫道：“我太累了。”

温情跑去切了一盘水果，放到刘乾面前。

刘乾没有吸烟，只好勉为其难的嚼苹果片。

我摸摸温情的脑袋，说道：“去房里睡午觉，乖。”

温情一向乖巧，在我颊边亲了一口便跑进去了。

刘乾见人进房，烟瘾熬不住了，拿出一根雪茄来，放在鼻前闻了闻。点燃后才慢慢道：“有些东西，长得像爱情，没了也不过如此。有些东西，长得不像，丢了你才明白。”

“你来是讲道理给我听的？”

刘乾哈哈一笑：“我说的是谢宇环。”

“现在温情病了，我不想提谢宇环。”

刘乾叹气，思绪被拉得很远，半晌才道：“当年谢固不肯借钱给我，我以为他是吝啬。后来我才明白，没有钱我们逃不远，总有一天会被抓回来。谢固做事，从来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瞥他一眼：“然后？”

刘乾抬眼看我：“他知道自己要死，计划的肯定比之前更加长远。”顿了顿才道，“其中肯定不包括把你赶出谢氏。”

我微微错愕。

刘乾叹气：“谢宇环始终太嫩了，沉不住气。也吃不得醋。”

刘乾又道：“你陆筌是什么人，我知道，别人却不知道。别人眼里的陆筌，为人狠辣，做事犀利，一只手便能翻云覆雨。越是锋芒毕露，越让人觉得抓不住。”

刘干的话说了三分，剩下的我便全明白了。

我惊恐于谢宇环的占有欲，却也惊讶他没有算计温情。

也或者，他只是来不及。

谢氏，我不可能再回去，段封更加不可能。如果某天我原谅了谢宇环，那么形势便成了谢宇环最希望的模样。

现在想明白了，我却笑了：“我自以为诡计多端，却比不过任何一个姓谢的。”

刘乾也笑了：“这日子过得真他妈的烦。”

我苦笑，叹了口气道：“温情想回老家，可是，你知道的，这种时候不合适，如果现在治疗，就算机会微茫，但是总算有机会。”

刘乾吐出一口烟：“要是你呢？”

我牵了牵嘴角，又点了点头，自己也不知道在回应些什么。

刘乾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我偶尔回他两句，精神显得萎靡，且心不在焉。

刘乾待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落下，才慢悠悠的站起来，说道：“我留着怕是也没有晚饭吃，不如走了好。”

我打了个哈欠，对他摆摆手：“走吧。”

走进房里，温情并没有在睡，而是对着窗依旧发呆。

那一瞬间，我忽然清楚。

我不能给林温情真的爱情，但我想给他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从身后抱住他，亲吻他的脸颊，说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海边。”

温情吸了吸鼻子，却没有点头，把头靠近我胸口闷闷不乐的说道：“我前几天还觉得自己撑得住，可是去了趟医院之后，反而觉得很不舒服，那些药，我还是不吃了，跟以前一样就好。”

看着温情那一张苦瓜脸，我忍不住笑道：“其实你长得很普通。”

温情一愣。

“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啧，真是漂亮，好像整个世界都因为你那张脸变得格外明亮，懂吗？”我揉乱了他的头发。

温情抿住唇笑了起来，凑过来亲了亲我的嘴角，须臾问道：“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眼眶终于湿了，死死的忍住眼泪，点头道：“会，一定会。”

温情抿着唇笑，眼泪从眼角滴落，“我很矛盾，我想跟你一起，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我又怕、怕你难过。”

人被感情软禁在狭小的空间里，由情感支配一切情绪。痛苦亦或是快乐。

爱情升华到最后变成亲情，友情，或是别的情感。我和温情没有从爱情开始，却想以爱情结束。

温情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挽救了我即将坠落的灵魂，在我的生命里，如昙花一现，绚烂过后便是急速的凋零。

甚至，来不及抓住它的尾巴。

温情的老家离这里并不远，汽车开四个小时就到。

凌晨二点，温情把我从睡梦中摇醒。温情说，“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我点头，洗了把脸之后把温情抱上汽车。

我并不敢开得太快，生怕他晕车。漆黑的夜里，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缓缓前行，温情睁着眼睛望向窗外。

我把暖气开多了一点，并让他闭眼休息。说不定，赶得上看日出。

温情摇摇头，“我想看看天空。”

车子开到服务站，天空已经渐渐发白，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到海边。

温情脸色越发的苍白，看着方向盘说道：“我想喝水。”

我点头，正准备下车，温情突然拉住我，犹豫了很久，才慢慢道：“快点回来。”

我微愕，温情看着的分明不是我的眼睛。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温情苦笑，“我能看见光影。”

我轻咳一声，朝着超市跑去，匆匆的拿了两瓶矿泉水，又随手拿了包饼干，丢下一百块就跑出来。

天蒙蒙亮，太阳却还没有出来。

温情靠在车背上，双眼闭着，安静而祥和。

不知为何，眼泪从眼眶中滑了下来。

我坐回车里，伸手轻轻触碰他的眼帘，温情，转瞬即逝却留下全部温暖的林温情。

我握了握拳，随后缓缓松开。淡定的发动了汽车，开往海边。

到了海边，太阳恰好从地平线升起，橘黄色光洒向湖面，粼粼波光放着耀眼的光芒，刺痛了我的双眼。

温情的身体已经冰冷，我把他抱到沙滩上，让他靠着我的肩膀。

随后。

等太阳完全照亮天空，温暖冰冷僵硬的身体……

第十五章

一如意料中的那般，温情成了我生命中的过客。

公寓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般冷冷清清。

或许，我想要的只是有一个人，能够陪伴左右。

这种日子已经不再是寂寞，更多的是绝望。

生活就像陷入一个轮回中，再多的挣扎也尽是枉然。

我站起身来，把灯全部关掉。然后开门出去。

一开门，猛的怔忪在原地。

“你怎么在？”

谢宇环也手足无措，愣愣的道：“啊？”

我撇撇嘴，“算了。”

“你要出去？”

我点头，向停车场走去。

谢宇环跟在我身后，到了车前慢慢道：“送我一程吧。”我指指旁边那辆黑色奔驰，挑眉道：“你的？”

谢宇环又是一愣，低头酝酿着措词。

我笑道：“那天在日本菜餐厅门口，我见过，不过我还是愿意送你一程。”

谢宇环大喜，连忙上了车，和以前无数次一样。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原谅，或许只是觉得那种弩张剑拔的气氛确实不太妙。

车子缓缓启动。

谢宇环一度沉默，良久才道：“其实我每天都来……”

“恩？”

“每天站一会儿，让我感觉一下你还在。”

我兀自沉默，哼着老歌的调子。

车子开到市中心，蓦然发现每一个商场都挂上了装饰品，玻璃上也喷上了彩漆，谢氏百货公司的广场中央，几个工作人员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正在给路过的孩童发礼物。

圣诞节到了。

我把车子停进了负一楼的停车场，熄了火却没有下车。

“今天是圣诞节。”

谢宇环点头：“恩，圣诞快乐。”

我叹了口气，苦笑道：“温情死后，日子很难过，眼睛倒是清明了许多。”

谢宇环身子一颤，微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所以，谢宇环，我给你一个圣诞愿望，现在，把一切我不知道的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