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封走了,带走了除了我以外的一切。
最后,不对,谢宇环不是最后。我陆筌,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我的末路。
我该明白的道理,十年后却遗忘了。一个孩子是撑不起一份感情的,十年前的段封,十年后的谢宇环。
还有十年间的陆筌。
睡了一夜醒来,胃部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昨夜没有进食。
刷牙洗脸,喝了杯水,然后坐在客厅里发呆。
想着,终身大假的第一天该做些什么。
民以食为天,我应该先把昨天的晚饭补上。
出门前上网看了一眼谢氏的股票,居然又涨了。有些遗憾的叹气,拿着钥匙出门。
一开门,在地上发现了一个饭盒,想必是谢宇环送来的。
打开一看,果然是意料中的鸡蛋羹。
我把饭盒重新放回地上,拨通了谢宇环的电话。
那头的语气太过惊喜,一瞬间让我神情有些恍惚。
“筌筌,是你吗?你不生气了吗?”
“明天。”我微微一笑,“不要再送这种廉价的垃圾过来,我已经放大假了,我想我可以天天吃大餐。”
挂了电话顺便关机。买了一份豆浆油条当早餐,又去超市买了几份速食盒饭,然后去加油站加了油,再去买了几件衣服,顺便调戏了一下新来的小妹,最后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公寓。
除了这里,我无处可去。
这明明是属于我的地方,却沾染上了谢宇环的气息。
最后的最后,我决定去打扰刘乾。
到了刘乾家门口,才忽然发现,今天不是周末。
时间总比想象中走得慢,做了那么多事情也只不过下午两三点。
我决定去看场电影,祭奠我的情殇。
坐在电影院了,漆黑一片,忍不住又开始思考许多问题。
我明明在悲伤,可是我伤心的究竟是什么。是被赶出了谢氏?还是被谢宇环亲手赶出了谢氏?
还是我爱上了谢宇环。
我想过和他过一辈子,只图平静。
想和一个人同床共枕。原来,这才是心里潜藏已久的,祈愿。
出了电影院,总算天色泛黑。
情宵开始了一夜激情。
刘乾看了我很久,撇撇嘴:“穿休闲装来这里,你是嫌喜欢你的人不够多吗?”
我歪着头看他,淡淡道:“我还以为我穿西装更有魅力。”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我摇头:“我觉得我有必要去参加一个园艺培训班或是厨艺班,我现在终于能想象主妇的无聊程度,我想,我应该比那些主妇还无聊。”
刘干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难过什么,不是早知道有今天的吗?”
“我只是在可惜我那无数个加班夜。”
“你该谈一场恋爱,你有资本。”
我像是看笑话一样看他:“谈恋爱?我这辈子谈了两次,没一个好东西。”
刘乾叹气:“那是你对象不对,你应该找一个简单的,像是大学生?”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我哑然:“你指那一个?”
刘乾顺着我的眼光看去,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孩,模样怯生生的,像小鹿一样的目光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刘乾突然大笑:“该死的,谁会在这个地方穿白色毛衣,还是高领的。”
男孩颤巍巍的坐到吧台前,和调酒师说着什么,就见调酒师脸色越来越古怪。
我压抑不住好奇心,状似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在他另一边坐下。
“小朋友,这里没有果汁。”
“那、那就喝酒。给我一罐雪花啤酒好了。”
我忍不住笑了,对着调酒师道:“给他一杯广岛冰茶。”
男孩笑笑,转头对我一笑:“多谢你了,其实冰茶跟果汁也差不多……”
其实广岛冰茶是鸡尾酒的一种,我忍不住吐槽道:“雪碧跟白开水也差不多。”
男孩脸一红,把屁股往椅子后挪了挪。
这么新鲜的水果放到这个地方真是有些可惜。
周围的男士们见我和他聊天,均对我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如此一来,我不带他走,似乎就显的不上路了。
一夜情或许是治疗悲伤的好办法。
我把手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腰上,只见他身体一僵,却没有太多的挣扎。
“你叫什么?”
“林温情。”
我一愣,随即笑道:“这里没有人会用真名,当然除了那些名人之外。”
男孩呆了呆,脸又红了几分,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青涩诱人。
调酒师把酒放到了桌面上,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男孩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随即苦着脸辣的伸出舌头。
“你这样调酒师可是会很不高兴的。”我打趣道。
林温情又是一愣,随即抿住唇,认真却又小声的对调酒师说道:“很好喝。”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林温情坐着我的车,脸色吓得惨白。
我挪揄道:“第一次去酒吧就和人一夜情?”
林温情脸色一边,手下意识抵住门。
我瞥他一眼,顺便把车门锁上,“这个时候开门,可是会出交通事故的。”
林温情把双手放在双腿上,车里的热气让他额头渐渐出汗。
“很热?”
他拼命摇头,局促不安。
终于在转弯的时候,我靠边停车,伸手帮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这句话的时效在到我家之前。”
林温情又是摇头,忽然捧住我的脸,撅起嘴贴了上来。
随后便就不动了。
我哭笑不得的和他分开距离,“你真是‘热情’。”
林温情脸红的滴血,我把空调关掉,顺便开了一点窗。
下车之后,林温情怯怯的把手递给我,我一愣,多少年没有牵手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一把牵住,拉着他回家。
谢宇环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在我眼前,我翻了个白眼,又扔下一百块,对着林温情道:“现在乞丐都喜欢蹲点,居然每天都来。”
谢宇环气的手脚颤抖,质问我:“他是谁?”
这口气,就像撞破丈夫偷情的妻子一般。
林温情缩着身体想躲,被我拉住,“我的情人,麻烦你让开。”
谢宇环一动不动,眼睛发红,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什么时候!”
我推开他,整了整衣服,“谈什么原谅,我不恨你,以后别来了。”
我摸出钥匙开门,先把林温情推了进去,又对谢宇环说道:“好好守着谢氏,昨天的一切我不希望毁在你手里。”
谢宇环错愕在原地,我慢慢合上门,最后看到的是他乱糟糟的头发。
林温情显然被吓坏了,站在原地搓着衣角,“我是不是该走……”
我抱住他吻了上去,咬着他的唇低低呢喃:“那我怎么办?恩?”
林温情很乖,不管在地上还是在……床上……
差不多的年纪,完全不一样的性情,其实那个狼崽子也有很温柔的一面。只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苦苦纠缠并不是一种契机。
被人如此对待,还能轻易原谅的。那叫犯贱。
情事过后,林温情怪怪的躺在我怀里,脸上露出能称之为满足的神情。我亲了亲他的脸颊,不带一点情欲。
“累了吗?”
林温情摇头,“今天谢谢你。”
这句话真是有趣。
“其实我是第一次和男人在一起……其实,也没有和女人过……”
林温情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后面的话我一句没听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沉睡前想到的还是那一头乱糟糟的亚麻色头发。
第十三章
林温情在一边慢吞吞的穿衣服,我已经冲好澡出来。
按照惯例,每一次欢爱之后我都会给对方一点实质性的东西,作为欣赏和宠爱的表现。当我拿出那一叠钱的时候,林温情忽然白了脸,“我不是卖的。”
我显然忘了,这个孩子有多单纯。一想到我的年纪,忽然觉得我像个猥亵小孩的糟老头子,真是有够丢人。
我坐回床上,搂着他说道:“觉不觉得我家空荡荡的?”
林温情慢慢地点头,脑袋压在我肩膀上。
“所以我并不觉得给自己情人一点钱来添置点东西有什么问题。”
林温情愣住了,“我以为我们是一夜情……”
我很尴尬,我以为林温情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自作多情的冠上了情侣这个词。
正当我思索改用什么词语应对的时候,林温情却伸手抽走了我手中的钱,脸蛋发红,柔柔的冲我一笑:“我愿意。”
那张原本只称得上清秀的脸因为这个笑容,变得灿烂夺目。
“你说什么?”我忽然觉得气息有些不紊。
林温情羞涩的笑了起来:“我愿意做你的情人。”
这是怎样一个误会。
一个美丽的误会。
忽然想开始一段感情,在受伤的没多久之内。
林温情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意外,但我甚为满意。
如果段封是彩票,谢宇环是股票,那么林温情就是保险。
林温情说话很慢很琐碎,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时不时还会停下看我一眼,如果我在听,那么他会很高兴,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如果发现我心意阑珊,就会默默的停下,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父母出车祸过世,林温情靠着保险金过日子,身边没什么朋友。我时常我可以看到他一个人靠着窗户发呆,双眼无神。
谢宇环很少再过来,但隔三差五,我还是能看见门口地上放着的饭盒。
林温情躺在我的腿上,突然对我说,“那个男人应该很喜欢你吧。”
我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头轻啄他的唇,“你是在吃醋吗?”
林温情咬了咬嘴唇,摇头又点头,最后叹气:“最近总是做很多梦,好像要死了一样,头也很浑。”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问:“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还是,每天陪我待在家里有些发闷了?”
想来也是的,林温情毕竟是个孩子,怎么会愿意整天待在家里。
或许我该给他介绍一些朋友。
林温情坐起身子,抱住我的肩,慢慢说道:“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闷,很开心。”
“还是你想去什么地方?恩?来,告诉我。”
林温情想了很久,慢吞吞的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摩天轮,我一直想去,可是不知道在哪里。”
果然还是小孩子,我摸了摸他的脑袋,“等我问到地方就带你去。”
林温情笑了笑,把脸埋在我的肩颈处,“你对我真好。”
林温情长的称不上漂亮,这个名字却是极美。
温情。
电话打了好几个,终于问到了地方。
这个摩天轮其实并不在本市,只是太高,因此显得很近。
自驾游这个主意或许不错。
临走前的那一晚,意外的接到了段封的电话。
“可以谈谈吗?上次那个西餐厅。”
“是你请客?”
段封的轻笑声传了过来,若有似无。
我挂了电话,温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哭的眼睛红肿肿。
我抽了餐巾纸给他,顺便偷了口香,“我要出去一下,别看的太认真,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蛋糕,好吗?”
温情边抹眼泪边点头,凑过来亲了我脸颊一口,“早点回来。”
我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出了门。
同样的餐厅,同样的排场,不同陆筌。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安静到让我差点以为段封的目的仅仅只是吃饭而已。
段封把盘里的食物吃完,又喝了口红酒,才把东西挪到一边,说道:“我的耐心快磨完了。”
我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说?”
“来段氏帮我。”
我把牛排的肉当成段封的肉来切,嘴上却温温道:“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何必需要我来帮。哦,对了,那些甜言蜜语就不要再讲了,我不是以前那个陆筌了。”
段封手一抖,红酒撒了出来,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你说过很多次了。”
“可是我仍然会有心动的感觉。”段封自嘲的一笑,“那种感觉和以前不同,有的时候我会想,我看着你的脸,想要寻找的是过去的陆筌的影子。”
“你一定找不到。”我把牛排放进嘴里,“因为,你身上也一点都没有过去段封的影子,只是他不会像你这么无聊。”
段封举起酒杯,“还有一件更无聊的事情,听完,说不定你就会愿意来段氏。”
“说吧,顺便帮我叫一客抹茶蛋糕。带走。”
段封撇撇嘴,脸色发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谢宇环五年前去美国,并不是去读大学的。”段封冷笑了一声,“他们为了赶你走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微微错愕,但并不难受,事到如今,这些事情也只能当个笑话来听听。
段封继续道:“谢固给了谢宇环一笔钱,让他在美国成立了一个公司。你以为谢宇环在谢氏能这么快上手是天赋?谢固从一早就开始培养他,为的就是有一天你走了,谢氏仍然有一根支柱。”
我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道:“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段封抿唇,微愠,良久才道:“看看你的反应,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谢宇环。”
“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段封叹气,“确实如此。”
我抬起头,和他相视一笑,气氛忽然就显得轻松起来。
经过十年的沉淀,要说段封的感情依旧不变,我是万万不信的,大多时候是被过去所桎梏了,不能忘记的都已经困在了回忆里。
最后的时候,段封跟我说了一句话。
我只后悔,当年没有留下,陪在你身边。
开了两个小时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偌大的摩天轮就在眼前,抬头一看,有那么点耸入云霄的意思。
温情依旧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眼中的兴奋却在跳动。
摩天轮慢慢的移动,通过透明的玻璃看去,地面上的东西越来越小,慢慢的已经看不清楚。
突然想到了谢氏,才发现,谢氏大楼还不够高。
近几年谢氏俨然已经是大陆的龙头老大,但也渐渐有些固步自封的味道,说不定和段氏的合作会是一个机会,慢慢把触角伸向更远的地方。
温情搂着我的胳膊,眼睛并没有盯着地面,反而看向很远的地方。
“那里,是我的家乡,海的那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哪里还得到海的尽头。
温情低头看一眼地面,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果然是跟蚂蚁那么大。”
我笑笑,拍拍他的脑袋。
今天温情的话很少,随着摩天轮的升高,脸色渐渐泛白,身体开始轻轻的颤抖摇晃。
我微微皱眉,扶住他,“怎么了?”
温情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这么大还怕高啊。”我笑着拉他坐下,“怕就别看了,想来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