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一个和他相同性别的自己的连襟。
萧然想,自己是不敢去看水中自己倒影的吧,污浊不堪的恶心。
他轻叹,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字画准备走下桥,这时几个年轻的男子嘻哈笑闹着和他擦身而过,其中一个不慎撞到萧然的手臂,将他怀中的字画全都翻在了地上。
“呀,真是抱歉抱歉,我来帮你捡!”萧然听见那男孩的声音很悦耳,脆脆得,每个字尾都带了些上扬,像是不经意的诱惑,抬头看去,是个和声音相符的漂亮男孩。衣着来看也是富贵,脸上敷了白粉,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唇上弯弯,上头点了胭脂,诱人得像邀人品尝。男孩在萧然面前这么一站,生生将旁边几个大姑娘都给比了下去。
萧然忙垂下头,一边接过男孩和他的同伴递过来的字画,边轻声道谢着。
这漂亮男孩的身上隐隐还有一股暗香,带了几分甜腻,萧然疑惑,怎么男人的身上还会有这种……怎么闻都不怎么正经的味道?
最后一副卷轴就在萧然的脚下,萧然刚弯腰去捡拾,一双嫩白的手也伸了过来,盖在了他的手上。
陌生的甜香袭来,萧然猛然一惊,下意识得就甩开。
“呀……”原来是那男孩,许是萧然的动作大了一些,不仅让他有些吓到,手背处还让萧然甩到了一下,泛起了红。
“对、对不起,我……”萧然也被自己的反应给吓到,红了脸忙弯腰赔不是。
“嘻嘻,公子也别客气了,是灿星先冲撞了公子。”灿星见萧然这么轻易就红了脸,用那被碰红了的手掩唇吃吃笑了起来,一笑更显得那双眼灿亮如星。“这些字是公子写的么?”
他是指方才落在地上展开的一副字。
萧然点了点头,还未敢抬眼。
“公子一手好字呢,这几幅字画能卖给灿星么?”
啥?萧然怔怔抬头,正对上灿星含笑的双眸,眼中隐隐还有水汽,像三月碧波荡漾的湖水。萧然脸一红,忙又垂了头。“如果小公子要,送几幅给你就是。”
“这怎么好意思,何况有价值的东西,才更招人稀罕。”灿星年纪小小,倒也有自己的见解。他一说这话,身后的几个同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孩也一起起着哄,灿星这里已经掏出了钱袋,萧然也是不好意思真收钱的,这些不过是独自无聊时候的消遣之作,要是拿了钱倒有些欺骗的感觉。
“先生,你们在做什么?”正推来还去时突然张廷的声音出现,只见他脸色难看得冲到几人中间。“怎么,有什么事情?”
灿星见张廷,嘟了嘟嘴。“我和公子正在商议这些字画的价格,这位小公子是在防备什么?”
“先生的字画从不出售。”张廷拉了萧然到身后,大声道:“如果你们想要买字画,去集市选购就是,多的是愿意高价出售的主儿,何必拉着我先生在这儿缠绕。”
灿星见张廷一脸的凶样,也沉了脸。“我喜欢这位公子的字画是我的事情,你又是他什么人,要你这么给他出头?公子这么大一个人了,你还怕人给我吃了不成?”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你们得意楼的,还真难说!”张廷冷哼,眼中鄙夷之色尽现。
萧然听见得意楼,也是一讶。
得意楼他是知道的,梧州城最大的销金窟,男人最喜欢的温柔乡。那里有全国各地过来的美酒、佳肴,也有各式珍奇稀罕的宝贝,但最让人称道的是得意楼里头的美人。
有小倌,也有妓女,有只卖艺的,也有什么都愿意出卖的。
萧然方才只觉得这几个孩子漂亮诱人得带了些刻意,三分的不正经,却不知灿星他们正是得意楼的人。
耳边听得灿星的冷笑。“张家小公子也是出门不认人的主儿呢,买药的时候怎么不见小公子这么清高?”
药?什么药?
萧然没有深思,只觉得他们在桥上这么争执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拉了张廷对灿星微微一笑。“这位小公子误会了,翰文是我学生,估计刚才是以为我和你起了争执这才冲动了一些,还请小公子见谅。子文的画如果你喜欢,那拿一副过去就是。如果小公子非要给钱,那就随便给个几文钱吧。”
灿星闻言,瞪了张廷一眼,这才重新对着萧然笑道:“公子的好脾气怎么会有张家小公子这样的学生。好啦,我听公子你的吧,十五文钱一张,公子莫再要推托。”
他动作迅速得抽了两幅,从钱袋里摸了三十文钱出来塞给萧然,萧然无奈,只得带了歉意收下。
灿星心情像是不错,临走前还不忘对萧然带了些诱惑得一笑。“公子,以后有机会来得意楼哦,灿星一定好好招待公子!”
等那几人一走远,张廷便忍耐不住得沉声道:“先生,得意楼的那种人,先生别走得太近,终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值得交往的。”
萧然虚应了几声。得意楼和他萧然是两个世界的,若不是今天这叫灿星的男孩撞着了自己,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又怎么还会有亲近一说?
他很想开口询问张廷,方才灿星说的那个药是什么。灿星一说,他就下意识得会想起那一晚,酒中的东西。
可是最后终究没有问出口。
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吧,萧然摇摇头。
转眼,春节。
除夕夜白晔在何家过的,他媳妇何如惠没有意外得从他上次去直到现在,都没离开过。
当天晚上何如惠照常求欢,白晔推开了软在他身上的女人,神色一如既往得冷淡。
“我赶了几天的路了,没兴致。”
何如惠咬了咬饱满的下唇,自己上了床。
白晔的确赶了几天的路,但都在他那辆精致的马车内,真要说累,也是不眠不休的车夫累。
不过何如惠对白晔其实是不了解的——他们何家除了知晓他是玄天门的二少爷、知晓他在江湖上有一番名声之外,又知晓些什么呢?
或许他们对于自己的喜好知晓得还未那书呆多。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何家想要的只是一个显赫的能让他们有脸的女婿罢了,自己的要求更简单,不过是何家的小姐,能让自己娘瞑目便是。
他从不想要和这家人牵扯过多,甚至一直无视他们希望何如惠尽早生下他子嗣的明示暗示。
他在何如惠身上的时间……或许现在算来,还没有在书呆身上的多。
想起书呆,想起那天晚上他的吻,吻在自己下颚,软软的唇,那书呆当时还在颤抖。
不知是情动,还是心动。
第二天白烨就离开了何家回到玄天门。
马车停在后门,他直接从后院穿回自己的院子,才刚换了衣服就有下人来传话。“二少爷,大爷请您过去,他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你下去吧。”隔了一会,才听见白烨的回答。
下人拉上木门转身就跑,他发誓刚才没有错看二少爷脸上的僵硬,果然一直传言大爷和二少爷私下不和这事是真的,他要赶快去告诉别人!
白烨走到高楼前,守在门口的两护卫对他微微鞠躬。“二少爷,大爷和几个分堂的管事正在里面。”
言下之意,是二少爷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白烨冷哼,他们以为他高兴过来?
刚想转身就走,门内有醇厚的男声响起。“二弟来了吗?进来吧。”
一个护卫闻言立刻推开半扇门。“二少爷,请。”
白烨径自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就见里头巨大的书桌后一青衣男子坐着,容貌清俊,但神色严肃,怎么看都是不好亲近的感觉。书桌一边站立了几个年岁不等的男子,见到白烨,那几个人都朝着他欠身行礼。
“二少爷回来了。”
白烨没有理会他们,也不去看那青衣男子,直接找了张椅子坐下。
青衣男子也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对几个站立的管事又吩咐了几句便让他们都退下,还让门口的护卫也远离。
听见周围除了两人不再有第三人的气息,青衣男子立刻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冲到白烨身前伸手就想抱住白烨,可惜白烨像是知晓他的想法,人一闪,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二弟,你这么多时候没回来,快让大哥看看你啊……”青衣男子便是白烨的大哥,玄天门的现任门主,白正卿。不过这会早不见方才的冷静大气,围着白烨眼带委屈。“你看你又黑了,还瘦了,讨喜没有照顾好你吗?我就说一个下人怎么够,二弟我……”
“别废话,三张急令的催我回来,有什么事情。”白烨一脚顶住白正清往他抱来的身子,无视那还在不断扭动想要接近自己的变形怪脸,自顾自冷言问着。
“过年了啊,我都一年没看见你了,能不担心你吗?你让人传回来的又总只是那么寥寥几句话,你不知道哥哥我有多想念你……”
白家这一代只有他和白烨两人,他比白烨大了六岁,是看着白烨从个哇哇啼哭的有着肥嘟嘟小脸戳一下还会流口水的小娃娃,长大成如今这个冷言少语性格孤傲的绝世高手。
用白正卿的话来说就是,不管怎样二弟在我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弟弟。
所以不管这个弟弟如何冷酷如何不懂他的用心如何不愿给他一个笑脸……他都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啊!
一想到这儿,白正卿瞧着近在咫尺却怎么也不愿让自己更接近一点的亲爱的弟弟,越发伤心。
“三张加急令居然只是要我回来过年?”白晔一个冷眼砸过去,敲得白大哥心肝乱颤。“最近事情多,请你以后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过年还是小事?都有什么大事啊?”白大哥委屈得都快愤怒了。“不就是哪个帮派死了几个人哪里又吵起来了嘛,他们要闹腾是他们的事情,怎么可以影响你回家过年!”
“黑龙堡快镇不住北边了,火风寨为了一张什么藏宝图快被灭门。”白晔报出两最近要解决的大事。
“黑龙堡快死了就换神风帮,北边不缺能坐镇的帮派;火风寨被灭是因为藏宝图,毁了图就一了百了。”白大哥答得飞快,连皱眉思考一下的时间都不施舍。
“唐家的三姑娘许配给的是清风公子,但和沙河帮的小公子私奔跑了,现在唐家太爷震怒,要抓了两小的家法伺候。”白晔一掌推开伺机想要贴近的白正卿,两人瞬间对了十几掌,掌影翩翩,如两只翻飞的玉蝶。
“怎么会想着让你去抓人,老头不怕他剩下的孙女也都被你拐走?私奔个什么,就说是我给那两小孩主的婚,让他们两家有问题都来找我!”论天赋,白正卿是远远不及白晔的,能至今挂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也不过是某人没来和他争抢。十几掌后被白晔没有内力得拍在胸口,脸色难看得闷哼一声,放弃缠斗索性再浑身使劲伸长了双手想要抱抱亲爱的弟弟。
别看玄天门外表光鲜,一个天下第一门派一个天下第一两金子招牌灿烂得能花人眼,其实每天管的也就是这么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江湖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总不脱七情六欲,和平常人家里天天的吵闹能有多大区别?屁大的事情一旦沾染“江湖”二字,却又好像玄天门怎么都不能不为他们做主。
正争斗时,门扉被人轻叩。“大爷,老夫人请二少爷过去。”
打斗中的两人同时停下,脸色都有些冷硬。
“二弟才刚过来,你和娘说声,晚饭前我会让二弟过去请安。”白正卿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对着门口的小丫头冷道。此刻他又是玄天门的门主,方才的笑闹仿佛那其中一人不是他一般。
那小丫头却没被他的不耐吓到,行了一礼后自顾自探头往内对白晔道:“二少爷,老夫人请您。”
白晔甩了甩衣袖,面无表情站起。“好,那就走吧。”
一路无话,那没给白晔什么好脸色的丫头快步在前头走着,白晔慢条斯理却不见落后。又是绕了几个回廊几个院子,才到了个偏僻的幽静别院。
小丫头走到正中的小楼门前,轻敲了两下。“老夫人,二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然后回头对白晔冷哼一声。“二少爷,老夫人正在礼佛,您可别打扰太久。”
白晔微低头,静静凝视这丫头,瞧得小丫头渐渐红了脸,正支吾着想再开口缓和一下方才的不敬,突然就见白晔一拍木门,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推开到极致再反弹回来,撞在门框上又是一声巨响。
白晔对那青了脸的小丫头微微一扬唇,不屑又冷酷。“作为丫头,记得,别在主子面前多话。”
“外头在吵什么呢?二子,进来。”
第九章
走进素白整洁的房内,白烨直接往左走,推门,进入内室。
这是一间小小的佛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供奉在上,案几上香烛青烟素果,
身着玄衣的白老夫人背对着白烨跪在蒲团上,白烨静静站着。
老夫人终于停了诵经,站起身面对白烨。
“二子,终于回来了?”
端庄肃穆的面容,配上冷静沉稳的眼,这是白家的老夫人,卢氏。
白家上一任家主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二夫人是白烨的娘,正室便是白正卿的娘,如今的白老夫人。
玄天门是代表着江湖第一的地方,据说武功天下第一的白正卿是玄天门的门主。可是很多人都猜测,真正玄天门的当家不是白正卿,更不会是白晔,而是卢氏。
卢氏出生卢家。
卢家不是江湖出生,但卢家的人每一代都至少能在朝中谋个二品以上的官。在卢氏这一代,天朝的大公主下嫁于卢氏的大哥。
卢氏和白家上一任家主据说也是指腹为婚,原因不知。婚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不说浓情蜜意,但也不曾听闻白家老门主有过外宿或狎妓。
婚后一年,白家大公子白正卿呱呱落地。
第七年的年初,突然白家老门主又娶了一妻。当年去观礼的回来都说,那正室端坐堂上,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瞧便不是好户头,白净懦弱的白家门主和体格较小的新妇啊,今后,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那一年年末,白家次子白烨出生。
白正卿十六岁时,白家老门主去了,白正卿承下玄天门门主之位。人人都说,如此雏子,怎堪如此大任?天下第一只怕不就就要拱手让人吧!
第一次有人上门挑衅时,卢氏发话,大门洞开,由着那些人闯到正厅。
正厅里,卢氏端坐正位,身后站着白正卿,堂下立了个十来岁的唇红齿白的冷面俏娃娃。
“我儿杀性太重,怕误伤几位。正好二子在,还请几位前辈指教指教这孩子。”卢氏不请茶,淡然道。
一共去了四人,三人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魔头,还有一人是年少气盛的少年侠客。
少年侠客二十五招时已经被拍飞跌出堂外;四十招后,三个魔头倒在地上,都是颈间干净利落一条血痕。
“给你两条路,第一,跟着那几个丑八怪一起去死,第二,从此是我玄天门的人。”十岁出头的娃娃白烨踱至门口对着少年道,他嫩白的脸上沾了几滴血,漆黑如星的双眼沉得见不着情绪。
少年侠客腿一软,跪了下来。
从此白烨多了个车夫。
那一年,前后不下十批想来一举成名的,卢氏都是由白烨出手。
于是江湖人人背后都说,卢氏的心狠手辣果然容不得妾室的孩子,这一招端得是险恶,分明是想借着外人的手除去这孽子吧!还假其名曰守护玄天门!
最后,据说是天天被抓来打架的白烨先觉得无趣,找了个黄道吉日独自下了山,年仅十二岁的孩子一人单挑了数十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